莫杰林飞出堡外几十丈,方才收回了龙翼。张口吐出一口黑血,已经面如金纸。亏得龙炎及时封住了断臂处血脉,他这才保住性命。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向来稳如泰山的兄长蹊跷的死在了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念电转之间,他想起了自己照看完龙胎后似是没有关闭密道开口,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和龙胎一起的,还有每代堡主的本命龙血啊!无凭虽已过壮年,但罐内怕是还有一多半血液。这本命龙血可是莫氏的根本所在,每任家主燃烧血脉时,都能依靠其神力飙升一段力量,如今无凭暴毙,定是被那漠北龙骑所击碎了罐体。

  杰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让兄长身死。又想起少年时二人畅谈,无凭曾说人生几十年,生死搏杀,恩怨千百,不过一场幻梦。当时他只道兄长无病呻吟,现在看来,却是应了这凄凉之景。

  漠北龙骑此次前来夺取龙胎,本以为可以打退,可地龙和兄长皆已战死,住了莫家八代人的龙堡被毁,杰林心中大感悲凉,也在'这时他才确认,兄长对于龙津丹的药力估计有误。金狂山碎门一拳一定有九段巅峰水准。可他与地龙拼杀,取下自己手臂之时,没有八段实力是不可能取胜的。

  “家破人亡啊……”杰林喃喃道。不,还有什么人在。脑中有一个声音提醒着。是谁呢?他努力思考着,眼前闪过一张稚嫩的小脸。是了,自己的侄子,莫家唯一的子嗣!他还不能死,我的命还有用!

  “金狂山,老子要你的命!!”狂吼着,杰林飞回龙堡。

  季又客是在剧痛中醒来的,脑中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一片血色中,复漠慌张的退出密道。逐渐清醒的大脑对疼痛的感知更加强烈。好像有什么在燃烧。他努力睁开眼睛,周身被那血液浇灌的地方都烧了起来,并不炙热,只是往他身体里钻去。可断腿处却像被真正的火焰灼烧一般,疼的季又客额头上青筋根根分明。。

  当机立断,他抓起掉在地上的佩刀,将膝盖骨斩下,剧痛让其坚韧的神经也承受不住,昏迷了过去。随即又被疯狂涌出鲜血的虚弱感唤醒,他拽下铠甲,以外袍打了个死结,暂时止住出血。刀还入鞘。扶着墙,一步步向外走去。可刚走出密道,便见得一人如火龙一般冲入堡内,抬手便是一道火柱轰向这边,吓得他猛然趴下,可还是被火焰撩到了身上,未等他做反应,火焰竟蔓延到了全身,却没有烧灼感。毕竟新断了肢体,重心不稳,趴下的季又客歪在了密道口的一具尸体上。尸体头颅被拧断,仔细一瞧,正是复漠。他感叹于世事无常之时,身上熊熊的火焰熄灭,他只觉得方才与复漠搏杀中所受的刀伤悉数愈合,甚至断腿处也有结痂之意。他惊喜之余,只见得远处金狂山便爬了起来,药力被他强行炼化,冰蓝色爬到了皮肤上,杰林并不知道缩在远处的那人是谁,不过自觉活不过今日,能多杀一两个兵士也是好的。无心多关注季又客,再看金狂山状态,杰林脸色便沉了下来,心知他也萌生了死志,二人战至一处,地动山摇。

  此时的季又客明白,赶紧跑路才是正事,可十分突兀的是,心中瞬间出现了强烈的向上念头,百爪挠心,勾的他往上走去,“啪”着迷似的季又客被楼梯绊倒,清醒过来不敢再发出动静,只得缩在楼梯口观望。

  金狂山只想道自己必死无疑,那定要拉人垫背,黄泉路上少些寂寞。可杰林不愿与他纠缠,只想越过他,带走侄儿莫轻峰。二人互换十数拳,皆是喉头一甜,心知伤势太重,翻身退开各自调息。不多时,又再次碰撞。金狂山狞笑着抓向杰林头颅,却迎上了被金色火焰包裹的一拳,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可金狂山却被击飞数丈,直到撞出龙堡后方才稳住。站起身来一句话也说不得,只是吐血。再看杰林,面如金纸的倚在墙角,笑的很开心。

  “这一拳是真龙之火所裹,需得拿寿元来换。我为了确保你死,全部用上了。”金狂山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沙偶一个接一个的凭空浮现又散落于地。“不必挣扎了,我没信心靠武技搏杀把你杀掉,更别提我已经失了一条臂膀,也不用说救下轻峰远遁了,只好拉你一起死,这孩子的命只能交给打扫龙堡废墟的人了。”杰林一字一顿,有些艰难的道。直至断气,金狂山也没能再碰到杰林一下。而后者早就带着对侄子的惦念死去了。缩在不远处的季又客一直盯着这一切,百感交集后也不再犹豫,决定遵循内心的召唤,步伐坚定的朝着楼顶走去……

  “阿九,好好念书!”乌木戒尺毫不留情的敲在了何九的脑袋上,走神的他痛的浑身一颤。不情愿的喊道:烈帝二年,南疆实际统治者莫家龙堡为天雷所毁,莫氏分家携金银秘宝投诚于帝,南疆复又回归王土……戒尺又敲下,书塾先生脸色难看:让你读王师是如何在三月内打下南疆大半土地的,你这是读的什么!何九却灵活的拧身躲过,也不反驳,只是笑嘻嘻的与先生对视。后者皱眉做色半天,仍是叹了口气,挥手放过了何九。

  李牧隐在龙牙镇做了半辈子书塾先生,无妻无子,只为了拿官家每月发的几块银元买药。他的父辈便有这痨病,若一天不服药便是生不如死,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而李牧隐也没能跑掉,几乎活成了药罐子。可读书人嘛,无论身体如何都自视甚高,平日里总觉得自己和地里刨食的镇民们格格不入,长吁短叹,感慨知音难求。唯有何九的父亲何又客,是他唯一认可的人。

  何又客十六年前来到龙牙镇,自称是南疆之都龙域城的小商人,携妻儿踏春至此,却遇见狼群,妻子身死,自己也被咬去了左腿,抱着尚且年幼的何九流浪到镇子,心灰意冷后也不想着回到龙域城,问镇里铁匠赊账打了一只拐杖,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又倒卖,也不知有何诀窍,何又客不过两年时间便盖起了镇内最大的房子。红砖黑瓦,青石地板的三层小楼,用前两层作为医馆兼药铺,很快就挤走了所有赤脚大仙的生意,包揽了全镇的医药,好不威风。

  李牧隐第一次去何记药堂抓药之前,并不太看的起他,暗地里还讥笑何又客为白面残废。有好事者传话,后者却并不在意,依旧亲自接待了李牧隐。问诊期间主动与其攀谈,二人都震惊于对方的学识之渊博,当下便互称兄弟。

  十余年的交情,又意气相投的紧,独身生活的李牧隐几乎把何又客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哥哥。可何九却与他和善且世故的父亲大不相同,性子极为顽劣,街头斗殴时一杆黄沙枪是挑的地痞流氓们人仰马翻。

  李牧隐对于茫茫大漠的风情极为向往,只是迫于体弱一直未能圆梦。不过他在大漠之事上学问极深,自何九八岁时费力从家里拖出那杆与幼童身高颇为不符的战枪时,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有着大漠之龙称号的漠北龙骑制式铁枪。惊讶的他并没有向何又客挑明了疑惑,转天去抓药时旁敲侧击了几句,却罕有的被何又客甩了脸子。自己的老友如此忌讳提及,李牧隐只得当作从没见过这杆战枪。

  不再多想,斜眼看书塾外天色,已是傍晚,挥手遣散众人。却见何九自裤袋中掏出一把黄沙,洒向空中。李牧隐叹了口气“又是跟那些地痞流氓打?”虚空中黄沙飞速延展,凝形。一杆战阵大枪被何九握在手中。“这是必须要打的一架”少年严肃起来,飞身离开。

  “只为了陈家的小子说你是野种吗?”何又客戴着单边的镜片,细心的给儿子上药。“嘶…”何九痛的一激灵“不,他们说了……”未等何九说完,摘下了涂药的手套,他不禁摇了摇头“你有父亲,你的母亲死在恶狼口中。你不是野种,这就够了。阿九,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参军入伍了,可你还在跟那些地痞殴斗。难道你以后只想着守着这小楼,成为下一个坐堂医人的何先生?”

  何九被问的说不出话,半晌,声音暗哑起来“我要的是自由,天地之大,哪里都去得,待在这里一辈子也好,去到天涯海角也罢,全凭我的心意。拦住我的人,只好和他们打了。”何又客闻言一愣,笑了出来“难道哪天你好奇久治城里的皇上长什么样,也要去瞧上一眼?”

  岂料后者并不犹豫,重重点头。何又客惊诧之余转回话头“陈东他们还说了什么?”“打不赢的话就再不许踏入镇东,以那颗老树为界。”何又客深知儿子重诺“那你岂不是……”“不。”何九裹上纱布,披上外袍走出医馆门外“把他们打服,我会让陈东主动收回这句话。”

  破烂的没有招牌的酒馆,十几个地痞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醉的神志不清。居中一人眼神却是明亮的紧“好了好了,路边放放水各自回窝,记住了,你们这帮穷鬼又欠我一顿。”地痞们连声应到,陈东满意的享受着做老大的气势,待得人都走光后习惯性的向腰间一摸,平时从不离身的玉辟邪却没了。快步走回酒馆们“孙秃头先别睡!老子的玉估计忘桌上了,开门让我找找。”哈欠连天的酒馆掌柜不情不愿的开了门“自己找吧,可要是打翻了酒,我指定问你爹要钱,别说孙叔没给你面子。”

  陈东也不理他,拔腿就进,翻找起来。只听得身后一人兴奋道“可让我在镇西找到你了。陈东,今天必须让你服气!”陈东此时刚刚将玉辟邪握在手中,还未转头已是后悔了今天穿上这身绸缎白袍,镇上除了他老爹就只有那白面大夫穿这种行头了。显眼到不可能有人认不出他的身份。仔细一瞧来人,笑了起来。“这不是何大公子吗?没想到你还挺听话的,还真没出现在镇东啊,真是条好……”

  狗字未等出口,战枪带着沛莫能御的气势已然到了面门,陈东有些慌乱,一掌拍在枪身,打歪了攻势,堪堪躲过。何九却不饶他,紧握枪身任其化作流沙,竟将这灵性十足的奇沙往陈东脸上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