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两个人都追不上胡耀祖,其中一个人掏出枪,“叫花子,你站住,我要开枪了。”说完还真的朝天上放了一枪。
把胡耀祖吓坏了,抱着头,拼命跑到军官面前,“帽子,帽子!”
“你就不怕他们真的开枪把你打死?”军官拿到帽子笑着问。
“把帽子交给你有包子吃,还……还……还有活着的希望,要不我也会饿死。”胡耀祖害怕地转头看着跑过来的两个军人。
“长官。”两个跑得差点大喘气的军人站直了给军官行礼。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们走吧。”军官把帽子给了那两个士兵,带着胡耀祖去包子铺,坐在一张桌边。
“老……老……老板,包……包……包子。”胡耀祖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他已经几乎饿了三天。
“你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军官看着他。
“我……我……我们村有一个举人,有钱,他家天天都有包子吃,我常常去顺几个。”胡耀祖憨厚地笑着。
“你偷人家包子?”军官笑了,觉得胡耀祖有点意思。
“是顺,不……不……不是……是偷。”包子铺老板抬了整整一笼包子过来。
胡耀祖不再说话,大口吃包子,很烫,但他还是两口一个,两口一个,他真的太饿了。
吃了四五个以后,他缓过来一口气,继续边吃边说,“那……那举人,太……太坏,喂得有狗,我要比狗跑得快,才能吃到包子,我在我们村里人缘可好了,我有一群小兄弟,嘿嘿……”
“小兄弟?因为你常常顺走举人家的包子分给他们吃!”军官又笑。
“你怎么知道?”两分钟时间,胡耀祖吃完一笼包子,看向老板。
军官点头,老板又抬了一笼过来。
“你还认识字?”
“也……也……也是我们村的举人教的,我去他的私塾上过几天学,有时候去顺包子,如果被抓到,他就罚认字写字。”
“你还会写字?”军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胡耀祖吃包子的速度降下来,老板端了一碗茶放到桌上,“小心噎着。”
胡耀祖点点头表示感谢,对军官说,“会写的字不多,会写名字。”
“你叫什么?”
“胡耀祖。”
“你来广州干什么?来走亲戚?”
“来闯荡,混个名堂出来,就有吃不完的包子。”胡耀祖吃饱了,说话声音也大起来,再喝了两碗热茶,全身都舒服了。
“你想不想跟我混?”
“你只要管我包子,什么都行。”胡耀祖响亮地说,豪气云天的样子。
“非常辛苦,很累!”军官说。
“我这个人,力气有的是,吃饱了就不知道什么是累。”胡耀祖拍着胸脯得意地说,因为在家干农活他也是一把好手,就算今天累个半死,吃饱了睡一觉,明天起床又没感觉了。
军官满意地点头,“吃饱了吗?还吃不?你饭量不错。”
“饱了,饱了。”胡耀祖打起嗝来。
“好,走,我带你去报名。”军官和胡耀祖走到报名处,对着桌子后面的年轻人耳语几句。
年轻人点点头,拿起笔,准备开始写字。
军官对胡耀祖说,“把你家的地址、家庭情况都登记一下,不会写的字,问他,你登记完,他会安排你住处的。”
军官走了,胡耀祖高兴地开始登记,然后被年轻军人带到一个有着三间大房子的四合院里面,年轻人指着其中一间房,“你住在这里,不要乱跑,有人按时送吃的来。”
年轻军人走后,胡耀祖推门进去,仔细打量房间,有五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里面没人,他随便选了一个靠墙的床位躺下去。
“舒服!”床垫是棉花的,比家里的草垫子舒服多了,被子又软又大,吃饱了的胡耀祖自言自语。
这几天,他都在赶路,大多数时间都饿着,也没好好睡过觉,在路上遇到草垛子,就爬到里面眯一觉。
这会儿吃饱了,也有了住的地方,还能管饱,他满足地摸摸自己鼓鼓的肚皮,没多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其他四张床上都坐着其他人了。
“几位兄弟,怎么称呼?”胡耀祖热情地站起来,主动去打招呼。
“你们不要说话,不准相互打听对方情况。”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年轻军官,突然推门进来,把胡耀祖吓了一跳。
他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床上乖乖坐着。
“十分钟后,到院子集合。”军官说完走了。
胡耀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听到哨声,看大家都出门,他也迷迷糊糊跟着去院子里集合。
“都站好了。”刚才让他们不要说话的那个军官,站在前面给大家训话,“我现在问一遍,有没有人想离开?如果有,现在就走。”
站在胡耀祖旁边的人问,“你们找我们来做什么?”
“不该问的不要问!”军官严厉呵斥道。
“我不干了,你们不说清楚,我不干了。”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从队列里面走出来,准备要出去。
刚走到门口,军官拿出枪,都没犹豫一下就扣了扳机,砰一声,瘦小的年轻人身体猛地往前挺一下,再朝后重重倒到地上,脑袋上不停往外冒血,他都没来得及喊一声救命。
胡耀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旁边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也吓得退后一步。
“还有要离开的没有?”军官继续问,神色如常,好像刚才杀了一个人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
大家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没人说话,也没人敢站出来,大家都偷偷用眼睛瞄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并没有马上死去,身体偶尔抽搐几下,渐渐地不再动了。
“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要离开?”军官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院子里几十个人,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胡耀祖现在才知道,这包子不是他想不想吃的问题,是必须吃,没有选择。
他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先问清楚,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报告长官,现在没有人要离开了。”军官一个向后转,敬着礼大声说。
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个脸上涂了颜色的人,个子很高,魁梧挺拔,但是看不出相貌,他走过来站到中间,笑着说,“感谢各位加入,以后我们要相处一段时间,你们叫我零零三就行。”
没人说话,大家都只是看着说话的人。
“你们听到没有用,”站在旁边的军官大声说,“听到了要回答‘是’。”
“是,零零三长官。”大家齐声地说。
“我们是平等的,以后你们叫我零零三,没有长官。”
“是,零零三。”大家又一次整齐地说。
“从现在起,你们起床、睡觉,都要画成零零三这样,”旁边的军官说,“我,叫零零幺。”
“是,零零幺。”大家有了经验,都回答得很好很整齐,毕竟门口还躺着一个新鲜的死人,谁也不想去陪他。
“从现在开始,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所有人一会到我这里领代号。”
胡耀祖领到一个代号,零零九,他认出来零零三就是刚才请他吃包子的军官,拿着号去登记,登记的人在胡耀祖名字后面写上零零九。
然后大家都领到一盒双色油彩棒,回到宿舍开始学着画脸,十分钟后再次回到院子里。
胡耀祖看到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脸上涂满了一道一道的双色斜杠。
“立正。”零零幺喊道,所有人都站直了,但形象各异,高矮不一。
“今天是你们新的开始……”零零三开始训话,讲了很多。
胡耀祖大部分时间都像木头一样,笔直地站着听话,但是他真不知道零零三在说什么,很多内容他都听不懂。
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四周,看看有没有可能逃跑,他猜想自己应该是被抓壮丁了,以前村里常常有人带枪来抓壮丁,他和他哥胡立业因为跑得快,躲过了,但是被抓走的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太笨,被几个包子就骗到这里出不去了!”胡耀祖在心里大骂自己。
“你们听明白没有?”零零三训完话大声问大家。
“明白了,零零三。”胡耀祖压根没认真听,也跟着大家齐声说。
“以后,路能走多远,就靠你们自己了,”零零三接着说,“现在由零零幺开始分配房间,每个床位都有编号。”说完他退到旁边。
零零幺站了出来,“零零九。”
“到。”
“床号58。”
“长……长官,我能……能拿我的行李了吗?”胡耀祖大胆地问,结巴的他半天才把话说完,大家开始哄笑。
“零零三刚才说了,你们的东西已经成为过去,全部都扔了,现在是新的开始,你们回到自己床位上,换上新衣服,把原来的东西都放在门口的箩筐里,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长官。”胡耀祖大声回答。
“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长官,只有代码,以后你叫我零零幺。”
“是,零零幺。”胡耀祖找到自己的床,换下衣服,把旧衣服放在门口的箩筐里。
这衣服比他身上穿的好看多了,质量也非常好,他的衣服是母亲亲手做的,布料很粗糙,虽然舍不得,还是必须得扔。
幸运的是,那一块大洋他一直放在身上,穿在袜子里面,不然,现在肯定还要倒贴一块大洋,太不划算了。
胡耀祖躺在床上,这房间和之前住的房间布局是一样的,只是床位不同,人也都换了。
大家都不准说话,都躺在床上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可能大家都和胡耀祖一样后悔来到这里,但是谁想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
院子里传来集合的声音,胡耀祖不敢怠慢,跑到院子里站好。
“现在是吃饭时间,你们要记住桌号,不要乱坐,听明白没有?”零零幺说。
“明白了。”
胡耀祖被分到八号桌,每人都拿到一个大碗,打好饭,再去打菜。
居然有肉,大块的红烧肉!这让胡耀祖极为惊喜,他都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都想不起来肉的滋味了。
“能……能多舀点吗?”胡耀祖试着问打菜的人。
“不够吃再来舀,这里管饱。”打菜的人和他们一样脸上也有油彩,人还算和气,给胡耀祖加了一勺肉。
“谢谢。”
“零零九不要说话。”零零幺吼起来,胡耀祖暗暗吃惊,院子里这么多人,零零幺居然能清楚地记住他的代码。
他不敢说话,马上端着饭坐到八号桌,埋头吃饭。
他和同桌的几个人一样,都吃得飞快,每个人都很饿。
胡耀祖快速吃完一碗饭,他担心没有饭菜了,赶紧去添,等他走到打饭处的时候,看到又抬了满满一盆肉来。
看来,真的管饱,第二碗,胡耀祖放慢速度,他连吃三大碗,总算饱了。
他早都忘记了上一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平日在家,都是人穷无转路,稀饭涨大肚,多半时间都是靠野菜和一点粮食加很多水煮一大锅充饥,能把干饭吃饱,真没印象了。
晚上,没有安排活动,又不能到处走动,只能傻呆呆地躺在床上,到了半夜,胡耀祖醒来想要逃跑。
他坐了起来,看到旁边床的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其他床也都空着,他心里嘀咕着,这些人是吃多了拉肚子,还是都想跑呢?不能说话,所以不敢问。
胡耀祖走出房间,他听到几声枪响,吓得急忙走进茅房,有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都在左看右看,可能都是和胡耀祖一样被刚才的枪声吓到茅房来的。
坑都占满了,已经没有坑给胡耀祖,他只好站着,看着外面。
砰……砰……又有枪声,占着茅坑的人都提着裤子跑回房间。
胡耀祖并没拉屎,也跟着提裤子往房间跑,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到床上,只有他旁边的床位一夜都空着,没人回来。
胡耀祖睡意全无,看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他知道,看来逃走是没有希望了,可能这是自己的命吧,这话,他重复着在心里说了一晚上。
“集合。”天刚刚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响起了声音。
胡耀祖听到这两个字就慌忙起床往外跑,零零幺昨天已经说过了,集合只有五分钟时间,当然,也有动作慢迟到的,被当场打了板子,是真打,下手相当狠,被打完的人站都站不起来。
“立正。”
大家都挺直腰杆,零零幺说过,不要求大家动作多么标准,但是必须精神,而且队伍也没有按高矮顺序排列,站得很随意。
“现在我们就在院子里跑步,我不喊停,任何人都不能停下来,明白没有?”
“明白。”
胡耀祖以为昨天有人逃跑,没回来,大家都会被训斥,可是,零零幺一个字也没提,就让大家跑步。
跑步,对于胡耀祖来说是小菜一碟,这活儿不累,大家都慢慢跑着,他也慢慢跟着,挨了板子的人也在跑,因为屁股痛,速度比走路还慢,动作特别怪异和难看。
零零幺也跟在队伍后面跑,速度也慢,跑了一小时左右,才喊停。
即使速度再慢,也跑了一个小时,叫停的时候,大家都坐到地上起不来了,被打的那个人,没办法坐,只能趴下休息,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大家都同情地偷看他。
“半小时休息结束,开始吃早餐。”零零幺重新念吃饭的桌号。
胡耀祖吃早餐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积极了,因为他不担心吃慢了就没了,这里反正管饱,大脑里想的是如何逃出去。
吃完,在院子里休息半小时,又跑步,跑一个多小时,休息一会又跑,一天都是跑步,一直跑到天黑。
吃完晚饭,休息一个小时又跑步,两个小时后,才由零零幺念编号去洗澡,洗澡间里,大家的腿肚子都已经在发抖。
洗完澡根据零零幺念的编号去房间,胡耀祖拿到的新衣服上编码是零零幺,他只好拿回去重新把编号换成零零九。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跑步也累人,倒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又听到枪声,胡耀祖心里骂着,居然还有傻蛋想逃跑,看来,想跑的人很多。
每天的生活都一样,没有波澜,起床、吃饭、跑步、睡觉,不断重复。
到了夜里,每个人都累得和死人差不多,个个像僵尸一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没有一点声音,但是,夜里偶尔还是会传来枪声。
一个星期后,胡耀祖和平日一样跑步,跑完,吃早餐,休息半小时后,零零幺没像往日那样喊他们继续跑,而是发给每人一个黑色头套。
“现在,每个人,都把头套戴好,大家排队走出去。”
“是,零零幺。”
胡耀祖戴上黑色头套,往前看去,除了有一点光影,什么也看不到,低头可以从缝隙处勉强看到自己的脚尖。
大家按照命令,每个人手搭着前面一个人的肩膀,跟着往外走,然后上了车。
胡耀祖没怎么坐过车,就是以前跟着大哥进县城的时候乘过一两回,很是颠簸。
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军车很平稳,这车一路不怎么摇晃,所以,他猜想,应该是军车吧。
没过太久,车上传来命令,“下车。”
听得出是零零幺的声音,同时听到了呜呜鸣笛的声音,其中一个人低声说,“火车!”
原来这声音是火车,第一次坐火车居然是这种感觉,到底要把我们拉到哪里去?胡耀祖心里骂着,知道自己永远回不来了。
“都站好,和刚才一样,手搭着前面人的肩膀往前走。”零零幺在喊,胡耀祖也只好跟着走,因为他清楚,逃跑就是找死。
几分钟后,零零幺说,“现在,你们可以摘下头套了。”
胡耀祖高兴地一把将头套扯下来,两秒钟以后,他失望了,因为,车厢是封闭的,根本看不到外面,他们同样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将要去哪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编号坐下。”零零幺又喊一声。
“是。”然后整个车厢寂静无声,大家就像僵尸一样,低头默默寻找自己的位置。
没人问要去哪里,没人聊天,到点就有人送吃的来,吃完还有人收走,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火车开了两天两夜,除了轰隆隆的车声,车厢里安静得让人害怕,时不时地,胡耀祖会产生一种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感觉。
终于,零零幺说话了,“现在,大家戴上头套,开始下车。”
话音刚落,火车停了下来,胡耀祖他们一群人下车,转乘汽车,汽车又开了一天,“我们到了,可以把头套摘下来了。”
胡耀祖摘下头套,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他将手放在额头稍微遮挡,看向周围。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得刺眼,面前是一片湖泊,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却看不到边际到底在哪儿,偶尔几只大鸟从水面掠过,不知道是否捉到了鱼,很快又飞向高空。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树林,稍微往里走一阵,就能看到林间有大大小小的房子,这些房子都是木板或者竹子搭建的,属于吊脚楼一样的干栏式建筑,底部腾空抬高了一部分,没有直接着地,这样就避免了蛇虫鼠蚁进房间,也减少湿气侵袭。
总算回到正常的世界了,总算不用暗无天日地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了,胡耀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还没来得及稍微感慨一下,“所有人,快速找到自己的房间,十分钟后集合。”零零幺大声命令道。
胡耀祖找到自己房间,不再是一群人住一间了,是个单间,配置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和简陋的洗澡间。
床上用品齐全,已经铺好,都是全新的,房间里还有一套小木桌和小木凳,另外还有一个木质洗脸架,两层,上下两层分别放着脸盆和脚盆,顶部的支架上还搭着一块纯白色的毛巾。
胡耀祖没时间多想,看一眼,就马上出去集合,没有行李,不需要整理,到了操场,有一部分人已经站好了,他找一个靠后的地方站着。
不敢明目张胆地四处打望,他一直用余光瞟着周围环境,希望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不过,没多久,他就绝望了,发现树林里偶尔有东西在闪光,说明有人,而且有武器。
人都齐了,零零幺开始训话,“你们在这里要呆两年,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靠自己,没人能帮你们,明白没有?”
“明白。”
队列不整齐,没人管,但又要把他们军事化管理,胡耀祖实在不明白,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不过,他知道不能问,只能回答明白两个字。
伙食开得不错,一如既往,天天都有肉吃,而且顿顿都可以吃饱吃好,这是胡耀祖能得到的唯一安慰。
每天的生活,仍然和原来一样,吃饭、睡觉、跑步,日复一日。
每一天,到了晚上,大家都累得和死狗差不多,睡到床上,连身都不翻、梦都不做,就一直到天亮。
但是经过一个月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大家也慢慢适应了,好像这点量也无所谓了,强度就开始一点点加大。
这天早上零零幺训话,“都站好了,从今天开始,以后不再只有跑步了,跑步只是每个人的基本功,是为了提升你们的身体基本素质,以后,我们还要学习翻墙、擒拿、开锁、射击……每一项都是必修课,每一项都必须过关,今天的训练主题是逃,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所以,要先学会逃。”
“是!”大家虽然心里感到气馁,但没人敢提出反对。
零零幺给大家做示范,如何曲线逃跑,如何利用周围物品做掩体保护自己,最后翻上三米高的墙跳出去就算逃跑成功。
示范结束,大家便分组练习,有人逃,有人追,追击的人手里还有枪,当然枪里不是真的子弹,是颜料弹,被击中的人身上会出现颜料,训练结束,身上有颜料的人都会受罚,特别是要害部位有颜料的更是重罚。
逃,对胡耀祖来说不难,他有顺包子的经验,不仅跑得快,翻过三米高墙也不是难事,所以基本上没中过颜料弹。
每一天的训练,强度都很大,而且很残酷,起床,搞完自己的内务工作,大家都是只穿着条内裤,统一在湖边洗漱。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不再提供热水洗漱,每个人端着自己的盆,在湖边就着冰凉的湖水刷牙、洗脸,天气热的时候还好,虽然湖水都是冰凉浸人,但总能忍受。
到了冬天,光是揉搓和拧干毛巾就让人感到痛苦,总是将毛巾打湿了,还没拧干就冻得忍不住扔了出去,经过几回扔和捡,才算是把脸给洗干净了。
想洗澡的人,头天晚上训练结束就得用木桶提水回到自己房间去,过一夜以后,这水也差不多能达到室温了,虽然还是冰凉浸人,但至少比湖里能高几度,在简陋的洗澡房擦洗一下,就饿着开始跑步。
跑累了,吃早餐,休息半小时又开始跑步,再跑完一个小时,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教官说这只是热身而已……
接下来开始各种擒拿格斗的训练,教官示范动作,大家自己练习,逐渐掌握要领,一段时间以后,开始两人一组对打。
每个人都浑身是伤,又疲倦又痛,教官却好像并不体谅任何一个人,还觉得力度不够,便出了新规定,对打的时候输了的人,当天训练结束后还得再接着跑步一个小时。
因为有了这个新规定,原本大家累了痛了,对打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互相让着随便打打就算了,但后来,为了不被罚跑一个小时,每个人都希望赢,就真打起来。
越打越厉害,偷袭的功夫也用上了,总之就是要赢,一段时间下来,每个人都取得了长足进步,当然,每个人身上的伤也更多了。
没有时间养伤,再痛再累,第二天照常出勤,虽然每天都极度疲惫,但这些对胡耀祖来说,都还好,他年轻,体力充沛,只要能吃好睡好,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即使今天把力气全用光了,睡一觉,明天又跟没事人一样。
至于疼痛,吃点药,搽点药,忍忍就过去了,总会慢慢好起来,日复一日的练习,大家都不再是几招就能打倒的人了,个个身强力壮,全身肌肉。
对胡耀祖来说,最头疼的是后来加的文化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天晚上不再训练到很晚了,而是给他们时间来认字。
这是他的弱项,在家基本没怎么上过学,也就零零星星认识一些字,还都是举人老爷教的,好在教官只让认字,没让写字,不然更加要命。
每天都有任务,必须认完多少字,认不完,就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白天还要照常训练。
胡耀祖认字比别人慢,好像大脑总是转不过弯来,读第一遍会了,再倒回来读第二遍,又忘了,如果每天只学几个字,他是能记住的,就像以前举人老爷教他认字,一次不会超过五个字,他总能记住。
而现在,每天都是二十个字以上,他费尽了心思基本都只能记住一半。
而且就算勉强把当天的字认完,一周一次的复习,把七天的一两百个字都拿出来读,他感觉字能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了,总是急得额头冒汗。
教官那里是没有情面可讲的,不认识字,就被惩罚,要么跑步一小时,要么被鞭子伺候,关键是惩罚了也不算完,必须把字认了才能睡觉。
被惩罚过好几次,跑也跑累了,屁股也被打痛了,还必须认完字才能睡觉,睡眠不足,第二天他总是全身发软,还得接着训练。
这样的一天,他就会发挥失常,对打的时候输掉,然后再被罚多跑一个小时,恶性循环,人都累得瘦了两圈,快脱相了,这样的折磨,使得他终于长出了记性来,认的字越来越多。
几个月后,有两三个总是记不住字的人,都被带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是活还是死,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教大家认字的长官,已经不再局限于认字,慢慢开始让大家学习小短语、小短句,后面更是变成了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的字词,还要学习速记。
胡耀祖总是跟不上节奏,总比别人慢几拍,他刚能认完那些字,又开始要求把这些没有规律的字用电报形式发出去,他总是慢,总是整夜得不到睡觉的那一个人。
同时,教官每天还会拿一百字左右的小文章,让大家背诵,胡耀祖结巴,被打是难免的,在被打无数次后,慢慢地,他不再结巴了,再结巴就会被打死。
射击训练也越来越频繁,每人发一个弹弓练习,自己在树林里捡石头打靶,大家都会尽力多练,每天练完弹弓以后,每个人都会领到一颗子弹,打到七环以内才算合格。
打不到七环,当晚就没饭吃,这对胡耀祖来说不难,因为以前在老家,嘴馋的时候,也会自制弹弓去打鸟,对他来说,这真是童子功了,所以,他每次都接近九环,甚至有时候还打到十环。
但是弹弓和真枪射击不同,每天的那一颗子弹,胡耀祖总是瞄不准,被惩罚是必然的,还好不是挨打,只是做俯卧撑而已。
时间一天天过去,能打、能跑、能认字读书、能射击,好像没有什么能难住他了,这种生活,胡耀祖便慢慢适应了,还觉得挺刺激挺好玩的。
一年过后,当初一起来的人只有一半留了下来,其余的人被带走了,同样,大家都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胡耀祖已经变得麻木了,对周围的事情不再关心。
接下来的日子,又增加了很多新项目,难度越来越大,跟踪、反跟踪、开锁、熟悉各种枪支、队友间的合作、手语交流、暗杀……
一开始,胡耀祖总是被人跟踪而不自知,总是被偷袭成功,所以总是受罚,慢慢他也不断提高警惕,还学会了反跟踪。
“只有打倒你的敌人,你们才能生存!”这是教官常说的话。
擒拿,反擒拿,单打独斗,是每天的必修课,胡耀祖有一身蛮力,脑袋也比较灵活,渐渐地,一般队友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虽然满身是伤,但他毫不在乎,只要赢,赢了就有好吃好喝,输了就不能吃饱不能睡好,所以,受伤了也无所谓,好了再打,打了再伤,反反复复。
训练场,每天都是大家疯狂互殴的场景,被打倒躺在地上的人有时候会觉得死了算了,而教官总是站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起来,你必须站起来,必须活着,活着才是最大的意义!”
最终,每个人都要站起来,继续后面的生活。
熟悉枪支不太难,毕竟对这些枪支他都充满了好奇,学习一段时间以后,看两眼就能分出来型号和功能特点,也学会了快速撤装枪支。
本来以为,就要结束这样的辛苦生活了,正在高兴,却发现食堂的伙食开得一天不如一天了,渐渐地,从每顿都有肉,变成了好几天才吃一次肉,有时候,别说肉了,饭都没有,一整天都饿着,只能喝水,什么也不吃。
最要命的是开锁,一天没吃饭,喝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教官让大家去开锁,还只给一分钟时间。
一分钟过去,就马上放狗,狼狗追上来是要咬屁股的,还好,胡耀祖每次都提前结束开锁,而且他跑得特别快,所以从来没被狗咬过。
而一起训练的人,好几个动作慢的,都被狗咬得发出惨叫声,大家听了都觉得肉麻。
好久没出现的零零幺出现了,“之前是体能训练,从现在开始,是技能训练。”他旁边放着各种各样的保险柜,零零幺一一教大家如何打开。
开保险柜的难度比开门锁大了太多,需要听力很好才行,每次都需要将耳朵贴在保险柜上,认真听撞针的声音,经过一周的训练以后,胡耀祖也能开了。
不过,只是能开还不行,零零幺要求的开锁时间越来越短,光线也越来越暗,还是一样,到时间就放狗,胡耀祖虽然能开了,但总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打开,被狗咬过好几次屁股。
突然有一天,训练结束后,胡耀祖被教官留下来了,他有些不安,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便安静地在空无一人的食堂等着。
几分钟后走了一个人进来,径直坐到胡耀祖对面,问道,“你感觉怎样?”这位军官脸上也有油彩,但胡耀祖还是认出来是零零三,就是那个说要给他管饱的人。
“还行。”胡耀祖点头说。
零零三一脸严肃,“时间紧,训练得提前结束,你以后去生活中总结和磨炼吧。”
“是,零零三。”胡耀祖没有多问,他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组织,任务是什么,但不能问,这是规矩。
“你火车票到的地方,就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零零三拿出五个大洋放到桌上,“加你身上的一个,一共有六块大洋,够你用一段时间了。”
胡耀祖心里紧一下,原来自己藏得超级好的一个大洋早就被发现了,也好,反正没被没收,他点点头,“是。”
“你到了以后,先找工作安顿下来,你是零零九,每个月十号看报纸,如果你看到有大量收购狗皮的广告,就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如果是东川路,你就去西城路,门牌号加上九,就是见面的地点,你听明白了吗?”
胡耀祖反应了一下,点头,“明白,东西南北,方向对换,数字加九。”
“好,你明天出发。”
“是,见面的人是你吗?”胡耀祖忍不住问出第一个问题。
零零三也好脾气地回答,“不一定是我,如果你要见我,就对和你接头的人说,你想见红玫瑰。”
“明白。”胡耀祖无来由地开始紧张,可能因为又要面对未知了。
“记住,有大事才启用红玫瑰。”零零三提醒。
“是。”
回到房间,胡耀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这地方待久了,有感情,这是最后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