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悠悠,两侧枯树荒草,头顶烈日酷热难耐,耳边是那老头儿略显枯燥的话语声。
林灼收回自己四处张望的目光,不由的一阵头大,干脆伏在那青年的背上闭上眼睛休憩起来。
半日以来,他也慢慢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事实。
而就在几天前,他还生活在灯红酒绿的城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他最贵重的财产便是一只名为“阿茶”的猫了。
那天是去见了一个客户,由于他提前准备的比较多,这次却是谈的宾主尽欢。
心中高兴之下,又因略微好酒,便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等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他晃晃悠悠走到路边准备打车,看着面前穿梭的车流,再举目望向四周,入眼皆是灯火通明的高楼,一时间竟然生出几分迷惘。
他在这城市幸幸苦苦打拼五年,却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此时竟不知往何处而去。想想自己那租来的房子,便很是干脆的摇了摇头,默默的点上一支烟。
“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他不由得摇头苦笑一声。
自己连在这个城市安个家都是问题,哪里来的这么多乱起八糟的想法。
将烟头碾碎在旁边的垃圾桶上,他往前走了两步挥手准备打车。
突然…
斜刺里不知何处冲出来了一个高中摸样的女孩儿,越过林灼径直向着疾驰而来的一辆搬家公司货车而去。
“小心!”
林灼大吼一声下,眼瞅着这女孩子充耳未闻的依旧向前冲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平时连感冒都得全副武装的人竟然脑袋一抽的冲了上去,一把将那女孩推了开来。
随后便是一阵急刹车和自己腾空的感觉。
良久后落地,他只感觉自己全身无一处不痛的,不过内里却是暖暖和和的,感觉还蛮舒服。
用力睁开眼睛,入眼一片血红,隐隐约约看见那女孩儿坐在自己旁边哭。
他苦笑一下,嘟囔了一句年纪小小的,脾气还真不小,便彻底不省人事了。
等再次睁眼,稀里糊涂的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孩童,最主要的是......这他娘的怎么是女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咬了咬牙,连枯瘦的小手也多使了几分力气。
那青年正背着林灼走着,突然感到抓着自己后背衣襟的小手紧了紧,还以为是背上的女孩儿不舒服,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问道:“怎么了?是饿了还是渴了?”
走在前方的老者听闻此言,一张老脸突然憋的通红,抢先两步走到青年的旁边,指着背上的林灼对青年捶胸顿足的道:“还饿?她刚刚可是一次就吃了咋们一天的口粮……”
还未待拿老者继续说下去,青年背上的林灼却是仿佛神游天外,闭着眼睛恨恨的骂道:“贼老天!”。
老者听闻此言,顿时气的一蹦三尺高,那指着林灼的手指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可林灼还是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搭理老者的意思。
两人明显不怎么对头。
青年见此,无奈的苦笑道:“爹!何必和一个孩子置气呢?”
老者哆嗦了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瞪着青年道:“你看她哪里像个孩子,我算是明白青云门那帮家伙为什么选她做那【九焱】剑主了,就她这心性,哼!”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竟是没了下文,反而冷哼一声,气呼呼的转过头去生闷气了。
过了半晌,见没人理他,便又故作姿态的抬头望天,锤了锤自己的老腰后撇着嘴道:“这世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尊重老前…”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一愣之后话音更变得慎重起来的道:“老夫就知道是个麻烦!”
青年闻言,满脸疑问的转头望向自己父亲,却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的高空。
连忙抬头望去,只见远方高空中几道白色的遁光正由远而近,快速地向着这边而来,显然是冲着几人来的。
青年略微皱眉,随后看向了老者,眼中带着几分问询。
老者却是瞥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睛,丝毫未察觉到异常的林灼。
随后对着青年微微摇了摇头后,两人便站在原地等待了起来。
而老者背负在身后缩在袖中的左手指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巴掌大黄符,其上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
…
没让两人等太久,那几道遁光速度实在非凡,仅是半盏茶的时间便由远而近,随后更是一前一后的落在了几人周围。
来人共三人。
前方两人一人一身青袍,黑巾遮面,背后斜背着一根黑布包裹的长条形棍状物,看不出来历,显得神秘异常。
另一人却是一孩童,年岁与林灼差不了多少,一身紫色锦衣,看起来粉雕玉琢,比此刻脏兮兮的林灼不知好看了多少去。
而后方一人却是一身黑衣的女子,此女子面覆黑纱,身姿窈窕,黑纱下隐隐约约露出洁白的下巴。
几人站定后,第一时间便全将目光放在了青年背后背负的林灼身上。
青年见此,侧身将林灼隐于身后,而那老者却是灿灿一笑的上前两步,对着几人抱了一拳,随后问道:“不知几位是何方神圣,拦住小老儿与犬子去路可是有事?”
那蒙面男子闻言却是丝毫不理会老者,反而是瞥了一眼身边的孩童,却见那正孩童望着黑衣女子,面带惧色,不由皱了皱眉头。
心下一合计,便先抬手对着那黑衣女子一抱拳,嘶哑着声音略带嘲讽的道:“圣使跟了我们三四日了吧?”
老者见此人不理他,花白的胡子抖了两抖,刚想张口又说什么,却被青年扯了一下衣袖,便也反应过来的砸吧了一下嘴不再言语。
那黑衣女子却好似丝毫未听出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反而轻笑一声,声音悦耳动听,她玉手轻抬的指着那孩童反问道:“万毒门的小鬼,我倒是见过,老毒物新收的弟子,好像叫什么秦无炎是吧?不过…”说道此处,却是话音一转。
“阁下是谁?妾身怎么从未听闻万毒门有这一号人?”
那孩童朝后缩了缩,蒙面男子听闻却冷笑一声,回道:“我万毒门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毒神他老人家都不一定数的过来,圣使不去管鬼王宗的事,反倒是对我万毒门的事念念不忘,可是有兴趣投入我毒神门下?”
“好呀”
那黑衣女子却突然俏皮道。
“你…”蒙面男子为之气节,半晌后才冷哼一声道:“哼!圣使莫要说笑了!”
黑衣女子见此,也不再试探对方,反而转头细细打量起了林灼三人。
在老者右手的竹竿上不着痕迹的扫过后,便对老者彻底失去了兴趣。
而那蒙面男子见此略微沉吟,这才抱拳道:“圣使,我等无意与你为难,只是此次乃是受毒神他老人家的命令带回一人,还请圣使莫要为难我。”
“哦?毒神那老鬼可管不了我”,黑衣女子抬手轻抚黑纱,接着柔声问道:“不过…那老鬼想要什么人?若不是眼前这三人,我倒是可以成人之美。”
说罢更是轻笑两声。
“你…”蒙面男子双拳紧握。
你跟着我一路到此,难道还看不出我便是为这三人而来?此时又说这话,分明是恶心我。要不是不宜暴露,今天说什么也要和你做过一场!
想到此处,蒙面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了心中愤懑。
“罢了,其他两人倒是无所谓,不过那女娃必须交给我,否则…别人怕你,可我却未必!”说罢更是冷冷的瞪了一眼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闻言轻笑一声。
“哦?”她话音微冷,道:“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罢也不待蒙面男子回应,玉手一挥之下,只见一方通体碧绿的小印便悬浮在了身前。
一指轻点,那小印顿时碧光一闪地化作了房屋大小,其上刻画的花鱼鸟兽如同活了过来一样,随后更是越过林灼三人头顶,带着一股恶风地砸向蒙面男子!
本来就心存试探,此时更是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这女子竟如此果决。
“朱雀印?!你实在欺人太胜!”
黑衣男子话音怒极,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双手一翻,两手间便现出一面两丈来高的红幡。
此幡刚一现身,一股阴风便凭空而起,更有鬼哭之声隐约传来。
咯吱咯吱一阵骨骼作响,那幡面突然被一阵黑气掩盖了起来,随即两只粗大的骨手便从中一伸而出,将头顶砸下的巨印死死地顶在了原地。
“毒血幡!”
老者此时却是面色大变,惊呼道。
那蒙面男子听闻,抬头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老者,随即嘎嘎一笑,道:“原来是我看走眼了,你竟还知道这宝物名讳。”
老者擦去额头的冷汗,面沉如水,厌声道:“观此幡气势,起码有两百人的精血祭养了,如此邪物,当真丧尽天良!”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蒙面男子略带诧异,随即狂笑两声,道:“今天后,你们便都会化为这宝贝的恶灵,为我所用,哈哈哈哈哈。”
“你是当我不存在么?”冷冷的女声从旁传来,只见那黑衣女子略带厌恶的撇了一眼那黑雾包裹的红幡,心下默念口诀。
“疾!”
一声轻呵下,那碧印体型又是涨大了几分,其中更是隐隐一声啼鸣传来。
咔咔一阵乱响,顿时那两只骨手便有些不支,从那幡中更是传出了一声凄厉地嘶吼来。
………
蒙面男子见此面色一变,急忙咬破舌尖,一口鲜血便喷在了黑雾中。
黑雾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兴奋异常,随即“咔,咔”一阵乱响,一只高约四五丈的骷髅便从中一踏而出。
此骷髅三角四眼,面目狰狞。
出现之后更是仰天长啸一声,随后那四眼中间突然一阵黑气翻涌,随即红光闪烁下便又生出一只血红的独目来。
抬头一道红光电射而出,‘轰’的一声巨响,便硬是又将那巨印顶了起来。
蒙面男子见此心下微松,这毒血幡自己才祭练不久,又不是自己主要的手段,还真怕顶不住这朱雀印。
若是那样的话,怕是会暴露自己的一些其他东西了。
不过现在看来,虽然依旧不支,但却可以勉强顶住,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转头望向场中,却突然一愣,只见那黑衣女子双手抱肩,正略带嘲讽的望着自己。
“前辈,他们要逃!”
略带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自己身旁的孩童。
他连忙转过头看去,只见自己的目标,那女娃正被青年满脸慎重地抱在怀中,女娃此时正一脸震惊地望着这边。
而那老者却是右手成剑指竖在胸前,指尖夹着一张黄符,且他本人正满脸急切地念叨着什么。
片刻间,一阵清风拂过,那老者手中的黄符突然一个晃动下一化二,二化四,四又化八。
八张黄符凭空而起,“噗”的一身全都自燃了起来,并围绕在老者的身旁漂浮不定。
小小的火球映的老者眼中发亮。
“呔!五丁五甲,黄泉速归!”
“虚影形遁,乃命吾回!”
老者断喝。
话音未落,周遭便是狂风大作,砂石奔走,一时间遮天蔽日,目不见指。
只听“轰轰轰轰轰!!”五声巨响,还未待蒙面男子有何动作,林灼三人的身形便在一阵晃动下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快到蒙面男子没有丝毫反应,此时更是愣在了原地。而那黑子女子也是同样满目震惊,小嘴微张。
………
林灼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入眼皆是飞速后退的泥土石块。
青年抱的很紧,甚至勒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刚刚那是什么?
能变大砸人的小印,好像叫什么朱雀印。能钻出骷髅的红幡,叫什么毒血幡?
现在这老头儿这是什么?土遁?
这是来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虽然变成了女的,但看起来还蛮有意思的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咧嘴傻笑了起来。
就在他想入非非畅想未来时,突然眼前一亮,只听‘噗通’一声,三人便连人带行李一起跌入一处水流中,猝不及防下林灼喝了好几口水。
青年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行李,另一只手拖着林灼就奋力往上浮去。
而林灼慌乱之下小手一阵乱抓,竟然扯住了老者的竹幡,隐隐约约有两块东西掉了出来,被她抓在了手里。
………
半柱香后,【河阳城】东三十里处,一处洪川支流旁的空地上,赤红的火苗正温柔的舔舐着干柴,火堆旁简陋的木杆上正零零散散挂着几件还在滴着水的外衣。
老者和青年都已换上了干燥的衣服,而林灼也被裹上了一件大大的白色外套,外套上传来淡淡的干草清香,林灼表示非常满意。
而此时的林灼不复当时脏兮兮的样子,整个小脸蛋干干净净,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两侧的脸蛋儿上还有着些许婴儿肥,已经烤干的黑发软软的披在脑后。
虽然年级尚小,且面有菜色,却依旧挡不住那股子灵气儿,假以时日,又是一位俊美无双的人儿。
而就在刚刚,林灼也知道了两人的名字。
老者叫周一仙,而那青年叫周行云,两人是父子关系。
再结合那【毒血幡】和即将要去的【河阳城】,林灼已经确定了这个世界,就是前世自己所知道的诛仙世界。
可惜的的是自己当时了解诛仙时年级尚小,现在早已把相关的情节忘的七七八八了,只记得张小凡是个苦命的主角,而面前这位周一仙,好像是个游戏人间的高人来着?
转头看着那老头将自己的鞋子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一脸嫌弃的用两只手指夹着放到火堆旁烘烤,林灼怎么也无法把前辈高人这四个字和他联系到一起。
至于周行云,林灼影影约约记得周一仙有个儿子,不过好像去世的比较早,至于叫什么名字,还真不知道。
转了转黑溜溜的大眼睛,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又饿了,林灼瞅了一眼那边正忙着将行李中用兽皮包裹的书籍拿出来一一查看的青年,奶声奶气的喊道:“周叔!”
青年抬起略微泛黄的脸,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道:“怎么了?小灼儿。”
听到这声‘小灼儿’,林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自从知道了林灼的姓名后,周行云便一口一个‘小灼儿’的停不下来。
林灼从一开始的鸡皮疙瘩起一身,到现在慢慢适应,林灼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好像已经慢慢的适应了现在这个身份。
周行云看林灼不说话,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忙走了过来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林灼闻言,摇了摇头,略微尴尬的道:“不是,我…我有点饿。”说罢便小脸一红的低下了头。
也是,任谁三个时辰内吃了两顿,一顿吃人家一天的饭量,问题是自己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事情怎么想怎么尴尬。
周行云听闻,哈哈大笑了两声,却不知牵扯到了什么,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林灼连忙抬头,却见周行云对着自己摆摆手示意无事,随即又多咳了十多声,直到整个面色都涨红了才停了下来。
那边摆弄自己那根竹竿的周一仙也望了过来,微微皱眉,满是复杂的看着这边。
周行云顺了顺胸口,这才对着林灼道:“咳…无妨,可能是刚刚落水受凉了。”
林灼听闻没有回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周行云一眼,随后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隐隐约约知道,周行云会去世的很早,而看他现在的年纪,估计也没多少时日了。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对别人都那么好呢?
“给,这是身上最后的口粮了,我刚烤干,你可得省着点吃。今晚我们必须要到【河阳城】了,不然就得饿肚子了。”
周行云转身从包裹里摸出半块干饼,轻轻递到林灼的眼前。
林灼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是么,转过身慢慢地啃了起来。
周行云见此,不由得笑出了声,抬起大手揉了揉林灼的脑袋,也不在说话,转身继续去整理自己的包裹。
远处的周一仙看着林灼手里的干粮,找了个阴凉处翻了个身躺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凑近了听,好像是青云门怎么尽出饭桶什么的。
………
溪流边的草地总是更绿一点,就好像这河阳城的人也总是比这天下其他大多数地方的人要更加容易吃得饱一样。
【河阳城】
地处青云山南五十里处,背靠青云,故常年受青云门庇护,安定平和。又有巨河洪川支流绕城而过,周遭物产丰富,实乃这天下一等一的大城,常年居住人口少说也有二三十万。
林灼抬头望着高达的城门,门口上方悬着一张巨大的牌匾,上书【河阳】二字,铁笔银钩,其下足足可以容纳五架马车并排行驶的城门宽阔异常。
“新鲜的包子唉,走过路过,别错过唉~”
“冰糖葫芦儿~”
“住店住店,唉?兄弟,住店不,新来的…”
…
进入城门,一股子人间烟火气儿扑面而来。各种类型的吆喝声抑扬顿挫,好不热闹。
“这位小兄弟,老夫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不如让老夫给你算一卦,保你心想事成,怎么样?”
林灼跟在周行云身后,看着周一仙拉住过路的一位中年人便唾沫横飞的忽悠了起来,不由得一阵无语。
问题是那中年人转头一看周一仙那卖相,竟然还真相信了几分。
这让林灼更加无语了起来。
低头看着身上穿着被周行云修改了一番后勉强合身的白色粗布麻衣,林灼皱了皱眉。
拉了拉周行云的衣角道:“周叔,我们去买件衣服吧。”
周行云闻言看了林灼一眼,暗道这女子不管大小,果然皆是爱美,又看了看现在林灼身上那件自己亲手改的衣服。
好像…确实有点丑。
想到这里,便也不管周一仙,径直拉着林灼进了一家裁剪衣服的铺子。
半个时辰后,当两人再出现在周一仙的面前时,周一仙差点没有认出两人来。
周行云换了一身白袍,其上用金线勾勒出云纹,显得华贵异常。
而林灼却是一身黑色小袍,更加衬托的小脸白静。
“???”
“你们哪里来的钱?”
周一仙眯了眯眼发出了灵魂拷问。
周行云将目光望向了林灼,因为刚是林灼付的钱。
林灼一脸无所谓,随手指了指周一仙的竹竿。
两人愣了一下,周一仙这才慢慢回过神来,连忙捞过自己的竹幡,不注意还感觉不到,现在仔细掂量掂量,果然轻了那么一点点。
周一仙顿时眉发皆竖,双眼圆睁,半晌后才捂住自己的心脏,缓缓呻吟了一声。
“哎呦喂…”
而周行云目睹此景,一脸苦笑,无语的揉了一下林灼的小脑袋。
红彤彤的夕阳即将落入深渊,却是映照出漫天红霞,不远处渐渐有烟火升起,美轮美奂,显然是有人家开始造饭了。
整个河阳城渐渐平静,只有大路上一位发须灰白的老者显得有点疯癫,与周遭的景致格格不入。
隐隐约约还有淡淡的话语声传来。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人诚不欺我啊…”
话音惨痛,萧瑟异常。
河阳城最有名的客栈叫山海苑,山海苑也是这整个河阳城最高的建筑了,林灼细数下来,整整有五层来高。
石板铺就的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而还在生着闷气的周一仙七拐八拐之下,便带着两人来到了这里。
抬头望去,入目的五层塔状建筑灯火通明。与其他客栈不同的是,这山海苑没有牌匾,而是一块一丈来高的巨石竖在门旁,其上书有‘山海苑’三个红色大字,显得气派异常。
周行云略带尴尬,拉了拉前方周一仙的衣袖道:“爹,你确定要进去?咱们银钱可不太多。”
周一仙听闻却是冷哼一声,不满的神色展露无遗。
“我自己的银子,我自己不用难道等着让小贼偷去用么?”
说罢便是大袖一挥,驻着自己的宝贝竹幡昂首阔步的迈进大门。
跟在身后的林灼抬起小手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是你自己的银子自己掉出来的,我最多也就是捡的你们信么?”但想了想还是不刺激周一仙为好。
三人越过大门,立即有身着小二服饰,肩膀上还搭着一条褪色白布的人上前招呼。
“三位客观,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周一仙臭着一张老脸,挥了挥手道:“哪里三位,我们两位!先随便上两个小菜,一壶小酒,吃完再说。”说完便走到角落的一张空桌径直坐了下来。
小二连忙应了一声,便到后厨去准备。而周行云却是满脸苦笑,对林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小灼儿,你可别在意。”说罢便拉着林灼也坐了下来。
周一仙见此,翻了个白眼儿也不再理会两人,反而转头悄咪咪的打量起了四周。
半日下来,林灼也基本熟悉了,周一仙这老头就是这个臭脾气。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儿,反倒是你不理他,过会他自己先憋不住。
不多久,几碟精致的小菜便端了上来,连带着还有一壶清酒。
周一仙可丝毫不客气,先给自己满满倒上一杯,一口滋下去,再舒坦的呼出一口气来。
夹了两口菜后,看着准备动筷的林灼两人,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竟然拉过另一只杯子给林灼也倒了一杯。
随手推到林灼面前,这才一脸假笑的道:“小贼,路上你自称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知这东西可喝过?”
林灼意外的看了看那杯中之物,闻着鼻端传来的淡淡果香,看了一眼明显不带好意的周一仙,二话不说便伸手端了起来。
周行云见此忙想阻止,却见林灼非常干脆的一口饮尽,完了还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样子。
恩,入口绵柔,淡淡的果香,饮下后略有回味,唇齿留香,不过大概也就十度左右的酒精量,还蛮好喝的。
林灼给出评价。
周一仙两人早已傻眼,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看看这令人头疼的小贼出丑,没想到她动作竟如此熟练,顿时觉得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见那小贼还想再给自己续上一杯,周一仙连忙将酒壶抢了过来,嘴对着壶口满饮了一大口,这才放下酒壶,一脸挑衅的看向林灼。
林灼翻了个白眼,直接抬手拦住了经过的小二,轻声道:“小哥,麻烦给我也来一壶这个。”一边说还一边伸出小手指着周一仙手里的酒壶,憨态十足。
“加一壶‘清灵果酒’~”小二高喊一声。
周一仙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拉过小二道:“小兄弟,别别别,小孩子不懂事儿,我们要一壶就够了。”说完还瞪了林灼一眼。
林灼见此二话不说,小手往身后一探,再拿出来时,手中便出现了几颗碎银。
周一仙哑然,小二连忙满脸笑容,又轻声问林灼道:“小妹妹可还有需要的?”
“先来壶酒,还有…”她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一道菜叫‘清蒸寐鱼’?”
小二双眼一亮,连忙道:“小妹妹消息可真灵通,这『清蒸寐鱼』可在我们店才出售了三天,我们正准备将这道菜做成我们的招牌呢,话说这寐鱼啊,原本不在我们这里的,而是在距离这边很远的…”
“好好好,那就再来个‘清蒸寐鱼’,先就这两样吧,谢谢小哥。”见那小二有停不下来的趋势,林灼连忙打断。
小二见此尴尬一笑,抬手熟练的将银子揣进怀里,道了声抱歉就下去了。
周一仙连忙道:“小贼,这银子哪里来的,不会也是我的吧?!!”
“这是我自己的!”林灼翻了个白眼儿。周一仙这才呐呐的坐了下来,蒙头吃菜喝酒不在说话了。
周行云看着吃瘪的周一仙,抬起大手摸了摸林灼的脑袋,感慨的笑道:“等小灼长大了,肯定是个奇女子!”
………
不多久,这‘清蒸寐鱼’和‘清灵果酒’便全端上来了。
林灼尝了一口鱼,果然不错,肉质白润鲜嫩,配合佐料之下,让人食欲大增。
不过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吃货来说,仅仅也就不错罢了。
然后她又拿起小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周行云见此,连忙将酒壶抢了过去,责怪道:“小灼儿,你年纪尚小,酒这东西,还是不喝的好。”
又指着桌上林灼已经倒满的杯子,严肃道:“这一杯喝完就行了,剩下的不许在喝了。”
林灼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周行云略带关切的眼神,便耸了耸肩,点了点头。
就在三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厅的门口突然一阵哗然。片刻后,三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为首一人秀发如云,肌肤如雪,面色温柔。后面跟着的两人也是二八年华,各有春秋。相同的是,三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带鞘长剑。
那为首女子好似有什么心事,秀眉紧锁。
“噔噔噔…”一阵响动下,一位锦服胖子从二楼连滚带爬的快速下来了,人还未到,便已满面喜色的大声道:“三位仙子快快楼上请,小店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多谢掌柜的,我们在这一楼吃点东西就回山了,不劳掌柜的费心了。”为首女子收起愁色,行了一礼勉强笑道。
掌柜的愣了一下,随即也不再多言,简单耳语了小二几句后,便一抱拳道:“仙子说笑了,那请便,小老儿就不打搅了,有事的话仙子随时呼唤。”
随后便在一阵“噔噔噔”的响动下又回到楼上去了。
周一仙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他与周行云对视一眼后,又看了看依旧嘴巴停不下来的林灼,随后抬手拍了拍林灼的肩膀道:“小贼,找你的人来了!”
“???”
林灼嘴巴里塞满了饭菜,满脸疑惑的抬头望向周一仙。
周一仙向着门口的地方指了指,林灼转头看了一眼,随即翻了个白眼道:“不认识”,便又低头对付自己碗中的饭菜去了。
周一仙愣了一下,心中暗道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便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
不料几人的动静却被门口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那为首女子看到林灼的面容时一愣,随后便是满脸喜色。
“小灼!”
一声清呼,声音如清泉击石,温柔动听。却夹杂着半分焦急,半分惊喜。
话音未落,那身影便一个闪动下来到了林灼面前。
林灼张大嘴巴,望着眼前女子按在桌上那因为用力而略微泛白的玉指,和盯着自己的略微泛红的美目。
不会吧,真认识?看样子关系不浅,而且她叫小灼?和我名字一样?
后面两位女子此时也跟了过来,同样也是满脸惊喜的看着林灼。
“真是小灼!”
“真是!”
还未待林灼有什么动作,那双目泛红的貌美女子突然一把搂过林灼,将林灼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略带哭腔的道:“你去哪里了?消失了大半个月,我们都以为你…”
说到这里,却是再也没说下去。
林灼只觉得一时间满是幽香入鼻,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来,一时间满面通红。
略带尴尬的瞅了那美貌女子一眼,林灼尬笑一下道:“那个,你…你是?”
女子闻言,面色大变,‘噌’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剑,反手便架在了旁边周一仙的脖子上,寒声道:“大胆贼子,你们对我师妹做了什么?!”
后面的两位女子见此,也纷纷拔出长剑,一时间剑拔虏张,场内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周一仙目瞪口呆,本来在一边喝着小酒看着戏,怎么突然就引火烧身了呢?他一动也不敢动。
林灼也是一脸茫然,连忙说道:“姐…姐姐,是他们救了我!”
周一仙也赶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见到她时,她晕倒在城外,要不是老夫发了善心救了她,你们就都见不到她了!”
那女子这才面色微缓,转头看了一眼林灼,见林灼点了点头,这才将长剑拿了下来。
周行云见此,抬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姑娘,还是我来说吧,当时我与家父正…”
当下周行云便将从见到林灼开始但现在期间所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半个时辰后,那女子再三确认林灼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都忘了后,这才满脸心疼的看着林灼道:“这些该死的魔教余孽,放心小灼,师傅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
林灼瞥了一眼桌上还剩的半只‘寐鱼’,悄悄咽了口唾沫。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她内心悄悄抹了把冷汗。
………
初秋的雨说来就来。
本来还是酷热难耐的天气,到了晚间却突然凉风习习。几声闷雷之下,细小的雨丝便点点滴滴撒了下来。
林灼撑着下巴趴在窗旁的方桌上,呆呆的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略带凉意的风儿不时的将雨丝轻轻带进窗台,不一会儿桌上便湿了一片,倒显得桌上一盆不知名绿植更加青翠。
吱呀一声轻响,一道人影缓缓进了房间。
“师妹,夜间风凉,还是不要多吹得好。”温柔的话语声传来,林灼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对着来人笑了笑,便又转过头来继续望着窗外出神了起来。
来人正是那大厅中对林灼异常在意的貌美女子,而林灼此时也早已知道了她的名字。
文敏,青云门小竹峰这一代的大师姐。
文敏见林灼如此作态,不由得皱了皱眉,略带心疼的道:“师妹可是还不相信我?”
背对着文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是不相信你,可现在相信你了就得跟你回青云,自己这明显啥都不知道的情况,天晓得会不会被山上那些人瞧出点什么来。万一真看出点什么,我还不够你一剑劈的呢。
文敏见林灼半天没有回应,不由又急道:“师妹,你看你右手手腕!”
林灼闻言一愣,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略微瘦弱的手腕上,一条红绳显眼异常。
文敏见此又道:“那红绳上可是我青云门的【九焱神剑】,只是被现在封印了才是这般模样,这可是你当初拜师时师傅亲手系在你手上的!”
林灼听闻,心知怕是逃不过去了,左右衡量下,这才点了点头道:“我信你!”
文敏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笑着走了过来抬手掩上窗口,略带愉悦的道:“那你应该叫我什么?”说罢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林灼。
林灼露出一脸假笑,脆生生的喊到:“师姐~”
文敏见此不由噗嗤一声,笑着道:“怎么跟个老头似的,好了,不逗你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们便回青云去,师傅她老人家可是念叨你良久了。”
说罢见林灼听话的点了点头,这才又叮嘱了几句,心满意足的关上门离去了。
等文敏的脚步渐渐远去,林灼这才收起脸上的表情,略微头痛的甩了甩小脑袋,口中嘟囔了几声,便翻身上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起来。
半柱香后,她翻了个身。
一柱香后,又翻了个身。
又过了两柱香时间,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终于略带烦躁的坐了起来,下床到屋子里来回踱起了步。
来回走了十多趟后,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便干脆一拉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旁种着一些林灼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走廊外是一四四方方的小庭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颗大腿粗的银杏树,略微泛黄的叶子迎风摇摆。
林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花草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湿气,顿时觉得清爽异常,连烦恼都淡了许多去。
她顺手摸向兜里,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现在没有烟,而且还是个只有十多岁大的女娃。
略带烦躁的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今天在大厅喝的果酒。摸了摸兜里还剩的几两碎银,她眼中一亮之下,脚下便有了动作。
不多久,她便抱着一壶清酒,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这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身后的墙边,便抬起酒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小口。
抬头看着走廊外被风吹的略微倾斜的雨丝打在庭院中的银杏树上,她不由心下一阵愉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壶清酒也就剩两三口了,林灼晃了晃酒壶,略带不满的撇了撇嘴。
而此刻的她却也是小脸通红,憨憨的醉态显露无疑。
她前世酒量是不小,可现在却只是十来岁大小,滴酒未沾过的小女娃,却是她自己高看了自己。
“咳…咳…咳!”
几声轻咳突然从身旁不远处传来,林灼一个机灵下酒意也消散了几分,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周行云正默默的离自己五六步远,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
略带醉意之下,她竟是随口道:“兄弟,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周行云闻言一怔,略微诧异的看了林灼一眼,这才道:“我可是在这站了好久了,只不过你一直自娱自乐,没有发觉罢了。”
“切,那你要不要一起?”
林灼两口将壶中剩余的酒喝完,却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又摸出来了一壶,一脸醉态的邀请起了周行云。
………周行云一时哑然。
走廊中,一十一二岁的女孩做男孩打扮,一身黑袍略微松散,一头柔软的黑发由一根细绳松松垮垮的系在后背,正抱着一件和自己不成比例的酒壶邀请自己喝酒。
周行云望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竟然抬手接过了酒壶,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林灼见此,又掏出一壶来,双手抱着酒壶举向周行云,脆生生的道:“干了!”
周行云默默的看着手中的酒壶,不久更是释怀一笑,举起酒壶和林灼碰了一下。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便是靠着墙壁,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酒来,不约而同的是,两人除了开始的交流,便一直怔怔的望着走廊外,再无一句话语,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良久后,周行云抬手夺过林灼怀中的酒壶,略微泛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小灼儿,你应该是青云门下吧?”
林灼抬手想抢回自己的酒壶,谁料使了吃奶的劲也没有掰开周行云的手指,便丧气道:“可能…是吧!”
“哦?为什么可能是呢?”周行云闻言疑惑道。
“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林灼回道,心下还是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压了下来,没有往外说。
“看来你也有秘密啊!”周行云一笑。
林灼噗嗤的笑了一声道:“这世上,谁没秘密?”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周行云闻言一阵大笑,随后却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道:“也是,不过你这小娃,有时候真和大人一样,真不知你这小小的脑袋里都在想啥。”
林灼闻言,小脸却是略带茫然,定定的望着周行云道:“周叔,你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哦?”周行云满脸不以为然,不料林灼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面色剧变。
“可是,周叔啊,你可能快要死了!”
稚嫩的童音略带伤感,被纷扬的雨丝挡在了这走廊中。
良久后…
周行云低头看去,只见那小人儿正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蜷缩着身子,偶尔砸吧了两下嘴巴,却是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抬头略带怅然的望了望外廊,他脱下身上的长袍,轻轻的盖在了林灼的身上。
“是啊,我快要死了…”
隐隐约约低沉的呢喃从风中传来。
拐角黑暗处站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周一仙缓缓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他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咬牙之下却是转身大步离去,只是不知为何,高大挺拔的背此时看起来却微微佝偻了起来。
风雨声中,略带低沉的话语偶尔传来。
小灼儿,我不后悔!
…
再来一次,我还是要救那些人。
…
只是对不起我爹,生了个固执的不孝子。
…
只是苦了这天下苍生。
这…
该死的世道啊…
………
一阵冷意袭来,林灼终于抵挡不住酒意,沉沉睡了过去。
飘了半夜的雨丝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也渐渐散去,清冷的月光越过长廊洒在了角落处二人的身上。
林灼长长的睫毛动了几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微微晃动的紫色花朵上几滴露水晃晃悠悠的滑落了下来,砸在宽厚的叶片上,发出一阵清脆的敲打声。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入目是披在自己身上的一件月白色的长袍,上面有着淡淡的青草味。
其次便是地上空空如也的三个酒壶。
转头望去,只见周行云正靠着墙壁,低头沉睡着。
好似是自己的动静惊动了他,也好似是习惯了野外露宿的警惕。
原本还在沉睡的他在林灼抬手的小动作影响下便醒了过来。
略微迷糊后,看着同样醒来的林灼,眯着眼抬起大手揉乱了林灼的一头柔发,口中轻笑道:“你这小酒鬼,醒来了?”
林灼急忙摆头躲过,她可习惯不了这种动作,现在可还是个小孩子,还要长个子呢,虽然是女孩子,她也不希望自己是个矮冬瓜。
将身上的长袍扯下来递给他,林灼起身道:“我有点渴,回屋喝点水,周叔你也早点回吧,外面还是蛮冷的。”
周行云接过长袍,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灼也不再言语,转身揉着小脑袋向着自己的屋子而去,不料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周行云的话语声。
“小灼儿,若以后修行有成,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想要的东西么?”
林灼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才道:“若有那么一日,我当行遍天下,听说东海广阔无垠,北原滴水成冰,西方毒虫猛兽数不胜数,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更有远古遗迹。”
顿了顿,坚定了一下语气,她这才脆生生的道:“我都想去看看,找一下我从何而来!”
周行云听闻,眼中仿佛闪着光。
他满脸希翼的道:“想不到小灼儿竟然知道如此之多,你所说的地方很多也是我想去而至今未去的。若有机会,你当也替我多看一眼。”
林灼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周行云,却见那人满脸微笑,眉宇间坦然浩荡,于是抿着嘴点了点头。
周行云见此仰头大笑,不过还没笑两声,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哈哈哈,咳咳…咳!!”
“小屁孩儿一个,先好好修炼吧!怕不是你还没去,我便已经全都去遍了。”
说完却是怔怔望着林灼,不知在想什么。
林灼小脸微微皱了一下,却是开口问道:“你说,如果你有能力改变别人的命运,你会去改变他人的命运么?”
周行云听闻一怔,却是大笑一声,回答道:“改变命运?我有什么资格?我也只是这芸芸众生中挣扎求存的一只蝼蚁罢了。”
林灼若有所思。
怔了一会,周行云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的道:“你若以后修行有成游历天下,见了那凡人的诸般苦难危机,你会怎样应对?”
说完便是眼睛眨也不眨,定定的望着林灼。
林灼皱了皱眉,道:“力所能及之处当救人一命。”
周行云听闻此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却是比我强的多,起码能准确的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你当记得你今日所言,莫要忘记了。”
不过接着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这天下,嘿,你到时便知。”
良久后…
“救人一命不就是改变别人的命运么?”林灼疑问道。
周行云沉思片刻,这才道:“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林灼还是皱眉,周行云见此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扔过来了一样东西。
林灼连忙接住,定睛看去,却是一件墨绿色的三角状玉牌,玉牌通体泛着柔和的碧光,一看便不是凡物。
抬头望向周行云,却见那人严肃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这【魑玉令】便送你做个纪念吧。”
说罢摆了摆手示意林灼离去,一副懒得再说什么的样子。
林灼也未再有任何言语,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周行云,便将那玉牌揣进怀里,转身回了房间。
周行云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口中呢喃道:“日月角起,伏犀贯顶,眼有定睛,凤阁插天,却为何凤眉龙眼,女身男相?”
疑惑的摇了摇头。
这【魑玉令】,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
回到房中的林灼默默的关上了门,拿出那三角令牌仔细的看了两眼,还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觉得这今牌碧莹莹的煞是好看。
掏出一个小囊将令牌小心翼翼的放入其中,并拉紧袋口,这才又小心翼翼的系在了腰间。
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又躺回了床上。
………
清晨,依旧是那文敏过来叫醒了林灼,林灼虎着一张小脸,满脸的不乐意。
感觉变成小孩后,她的起床气好像更严重了一样。
可能是小孩子还需要长身体吧,她如是想道。
而等她们收拾妥当走出这‘山海苑’时,天色也大亮了起来。
林灼再未看到周一仙与周行云二人的身影,问了掌柜的才知道,这二人昨夜便退房离去了。
周行云还给林灼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东城小寰居’五个字,并留言说是去了什么故居,让林灼记得与他的约定,有时间可以来找他。
想罢那东城小寰居应该就是他们去的地方了吧。
林灼默默的叹了口气,收起纸条并未再说什么。
文敏见此,便带着林灼和另外一位女子一路向北而去。本来是有两位的,但昨日寻到林灼,文敏便先让一位师妹回山报信去了。
等到出了城,文敏便特意寻了一处无人之地,一挥手之下,那手中紧握的带鞘长剑便一个青芒闪烁之下凭空漂浮了起来,林灼看的啧啧称奇。
只见那文敏玉指轻点,那本来秀气的长剑便一阵晃动一下迎风而涨,眨眼间便变成了一柄成年巴掌宽,一丈来长的巨剑。
她一拉林灼,林灼只觉得一个晃动下,她便已经来到那巨剑之上。
身后更是传来了文敏温柔的话语声。
“师妹,站好了!”
话音未落,林灼只觉得脚下一阵颤动,那巨剑一声嗡鸣之下化作一道青光,直裹着林灼和文敏冲天而起,往天际而去了。
那剩下女子见此,也祭起手中之剑紧随而去。
…
林灼是坐过飞机的,可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没有任何保护的飞。
哦,对了,不能说没有保护,林灼转头看着自己周遭那一层淡淡的青光。
这青光随然看似薄如蝉翼,但却将迎面而来的劲风死死地挡在外面。
而就在林灼的注视下,两道遁光如两道箭矢般一飞冲天,直穿过了厚厚的云层,见到了蔚蓝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蓝天。
而在她们的正前方,数座山岳穿透云层,如同擎天支柱,黑压压的横在前方。
林灼细数之下,却是七数,看来便是那青云七峰了。
又飞了数个呼吸,文敏便转而直向一座略微矮一些的山岳而去,说是矮,那也是相比其他几峰而已。
而等近了些后,此山入目便已满目青翠,山间竟多为竹海,一眼望去更是望不到边际。
不时有清泉瀑布流淌于山间,更有诸多动物于泉边饮水。
淡淡的薄雾时隐时现,美轮美奂,不似人间之地。
林灼一时看呆了。
而等绕过后山到了前山是,各类建筑逐渐多了起来,不时又小道从竹林横穿而过,更有数道遁光起起落落。
文敏带着林灼落于一处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那跟随的女弟子便径自离去了。
而文敏拉着林灼左转右转之下,便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竹屋前。
竹屋虽小,却精致异常,门口右边的竹板上歪歪扭扭轻刻着四个小字。
『竹间小筑』
也不知是何人手笔。
文敏拉着林灼于外站好,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恭敬道:“师傅,我将师妹带回来了!”
不多时,那竹屋中有人清冷的回应道:“进来吧!”
文敏连忙看了林灼一眼,却见林灼小脸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竹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她赶忙拍了拍林灼的肩膀,道:“师傅叫了,快进去了。”
说完便拉着林灼,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