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开着越野车进镇了。
紧接着美琪就坐在这辆车上了。
汽车的轰鸣在这寂静的古镇里显得有些轰轰烈烈。
车轮卷起的灰尘飞得老高,很快就融入铜罗镇的天空,那车还没等灰尘散去就不见了。
看得出来,美琪很兴奋,她那银铃般的笑声穿透整个古镇,也穿透了阿拜的心。
紧接着一辆拖拉机开进来了,这是粟素的爸爸开来的,本来是专程来接走粟素和另外那些伙伴的。
粟素守在阿拜身边,对父亲的呼唤不理不睬。
这样的车到是经常到镇子来,一般都是满满的拉一车的东西,都是外面那些人给镇上的老人捎回来的生活用品。
通往外面的路不太好,只有越野车和这样的拖拉机可以通行。
阿拜原计划是徒步出去的,一百多里路,一天时间肯定能出得去。虽然他知道会有拖拉机来接人,但他不想搭车,心里不舒服。
他倔强地对以自己说:既然要自主安排所有的前程,那就干脆走着出去。
现在看来走着出去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镇子上的人已经在那条必经之路上布下好几道明岗暗哨。
好多人都去拖拉机那里卸东西搬东西去了,各个岗哨的人却像战士一样坚守着。
看得出来这种针对他一个人的戒备要常态化。
本来镇子外围是原来的矿场,通往外面的道路四通八达。但那些道路一般人不敢乱走,很容易迷路或者发生其他危险。
重要的是这条路直接通往壶镇。官府负责联络和管理铜罗镇的机构就设在那里,他们需要在这个机构领取在外面继续求学或者工作时必须的身份证明。
粟素的奶奶过来催了一次,粟素无动于衷。
第二次是她爸爸成叔过来的。
成叔先跟阿拜打招呼,叫了声,“阿拜小少爷!”
随即催促女儿,“这就要走了!还不去收拾东西?”
粟素的目光一直在阿拜身上,连父亲一眼都没有看,好像生怕一眼看不到这个人就会消失了一样。
“阿拜走不了,我也不走!”
显然是阿拜此时满脸的悲切感染了她,粟素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哭腔。
成叔听见了一愣,看了女儿一眼,又看阿拜。
随即冲着阿拜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从小到大,全镇的人对阿拜他们家所有人都很敬重。就连说起已经到了外面的那些人,也都恭敬有加。
一直都在为自己这个家族而自豪,现在才知道享受这种恭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粟素,你赶紧跟他们一起走吧!”
阿拜劝了一句。
远远的看见其他那些伙伴都已经爬上拖拉机的货斗里面,发动机冒着黑烟,像是要开走了。
“我要想走,前些年就离开了!”
“可是——”
“阿拜,你就别可是了!”
粟素警觉地向四周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要不我们今天晚上乘黑偷偷摸出去?”
“唉,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跑出去,那山上的铜锣早就被偷走了!别小看镇上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个个都身怀绝技。”
“那怎么办?”
“我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一走涉及到几百人的生死存亡。我留下他们会感恩戴德,假如执意离开就会成为仇人一样的。现在看来自从阿支爷爷把我抢回来那时候起就注定要为铜罗镇牺牲自己了。”
“可怜的阿拜!这么帅气,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大好青年就要为一个败落的古镇陪葬了,真是一出悲剧。”
这时候的阿拜好像一下子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用开玩笑的口吻反问,“我真的帅气,真的有才华吗?”
“你没听见巴布校长和其他老师说吗?你要是到了外面,真的是前途无量!”
“那美琪——”
“美琪不傻!看来她早就知道你不可能离开铜罗镇,所以才一直无动于衷。”
“那你呢?为什么!现在已经知道我这辈子都走不出铜罗镇了。”
“我爱你,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如果这一生注定会在铜锣山上度过,那么陪你的那个人肯定是我!”
阿拜有些感动,可是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里挂着的还是美琪。
而且美琪就牢牢的拴在自己的心上,她走的越远心揪得越痛。
“粟素,我真的不想耽搁你。我心里——,我——”
“好了,阿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是想想有没有办法离开。你没离开过镇子,我可是去过外面的。说实话,外面的生活真的就像老师告诉过我们的,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我说这话不是自己迷恋外面,我知道把你关在这里确实是委屈你了。”
“唉,我现在突然有点想开了。既然镇上的这几百号人需要我,而且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可以取代,那执意走了才是罪过。”
“可是,你还年轻!这里的生活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些人。”
“好了,粟素。我已经完全想开了。你可以走了,出去一个算一个。你对我做这么多真的没必要!”
这时候成叔驾驶的那辆看上去很庞大的拖拉机已经开动了。只是车速很慢,车轮卷起的尘土也好像上升的慢。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团灰尘包裹着那辆慢腾腾的拖拉机往前走。
“阿拜!你还记不记得,巴布校长走之前说的话!”
粟素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显得有点兴奋。
“什么呀?我不记得了!不过不管他说过什么,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从现在开始,阿拜只属于铜罗镇,属于铜锣山上的铜锣庙。”
看着阿拜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粟素有点急了。
“阿拜,我突然想现在可能只有巴布校长可以救你离开铜罗镇!校长给外面留了电话号码的。”
“唉,现在这情形,恐怕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命运了!”
“阿拜,你也许没有完全领会校长的意思。他说的是不管谁往外面走出现困难可以去找他!她并没有说阿拜除外啊。”
阿拜一听楞了一下,“唉,校长只是一个人。铜罗镇现在还有几百个老人驻守,一个人一张嘴怎么能说服几百张嘴!再说了,我们可能再也不可能见到校长了!电话号码又能怎么样?铜罗镇可以打通吗?”
“哎呀,阿拜!你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笨成这样!你出不了镇子,我可以啊!我去了壶镇就可以给校长打电话了,他肯定有办法解救你出去。”
粟素说着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她显然是要去追已经开走的那辆可以带她离开的拖拉机。其实这时拖拉机已经看不见了,只能远远的看见半空中有一团尘土在慢慢的向远处飘。
拖拉机再慢也是机械,人怎么可以追的上。
阿拜正想劝阻粟素,却看见人已经在很远处了。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粟素的腿好长,是那种很健美的大长腿。
美琪走了,其他那些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也走了,现在粟素也匆匆离开。
至于粟素会不会回来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
阿拜的身心突然间就被无边无际的孤独感笼罩起来了。
铜罗镇可是生活过十几万人的大镇,现在只剩下寥寥几百人。
曾经有多繁华,现在就会有多败落。
大街小巷各种房屋大都空下来了,现在居住的人就都集中在一条主街道两旁。
就像在这片破旧的建筑区画了一条线。
特别算到了黑夜,住人的地方如豆的灯光连起来,那条线就更加分明。
大面积的地方一片黑暗。热别是那些空下来的房屋在黑暗中像一张张大嘴,一般情况下就连大人也不敢一个人胡乱走动。
以前没觉得这样的生活环境让人绝望,可能是因为心中有梦想,而且天天能看见所爱的人。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十九岁的阿拜感觉到有些恐怖。
他就那么坐在破旧的街道边上,身心疲软,感觉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过了很长时间,有好几个老者从不同的方位向他走近,小心翼翼的样子。
阿拜知道只要自己不做逃走的打算,这些人不会对自己有防御之心。
而且这种时候身心无力,即使有人过来要自己的命,他也懒得起身了。
不过,阿拜毕竟是镇上的人养大的。当那几个老者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坐起身来,而且就像是委屈的孩子见到家人一样,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对不起,阿拜小少爷!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铜锣庙不能没有人值守啊,还有好几百号人呢!”
为了防止泪水止不住,阿拜这时候是双目紧闭着的。
不过,他已经听出来了,说话的是镇长展爷。
铜罗镇的镇长没有俸禄也没有实权,但绝对德高望重。是大家推举出来在特殊情况下作为召集人,或者邻里之间出现矛盾作为调停人。
“展爷,难道非要搭上我的青春和这一辈子来为这个魄罗的古镇来殉葬吗?”
“阿拜小少爷,铜锣庙的传说你应该知道的吧?那可是上天注定阿家的人作为铜罗镇守护神的。”
那个故事阿拜当然知道,平时听起来还蛮激动的,现在就觉得那简直就是明显针对他们家族的一个大阴谋。
完整的故事所叙述的是镇子刚刚建起来的那个时期,当时的皇帝征战,需要一批铜锣,就把这个差事下派到铜罗镇。
铜锣在军队里面是用来鸣金收兵的,不但要求结实响亮,还要耐用、便于携带。
因为铜罗镇的匠人技艺精湛,又离都城很近,朝廷也体现出了对手艺人应有的尊重,预先就将足额的佣金发到各位匠人手中。
所有匠人也知道这不是一桩一般生意,都不敢怠慢。
第一批铜锣如期完工,军需官员前来验收。
点验之后却发现按预定的数目差四面锣。
按预定每个匠人要特制十面手工铜锣,大多数的铜锣匠都按期按数完成。经过点验才发现全镇技艺最高的铜匠阿力只交出来一面锣,关键是这面锣不但不合格,而且有些怪异。
不,不仅仅是怪异,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只见那面铜锣高大无比,立起来可以把骑兵的一人一马遮挡得严严实实。
看着稀奇军需官一开始还挺高兴。
“好好好,把这面锣绝无仅有的奇葩大铜锣运回去!御驾亲征的时候用来开道,何其的威风!陛下见了肯定是欢喜无比,我们这一干将士说不定因此而得到意外赏赐的呢!”
所有人一听这话都开心了。
只是那面铜锣太重,十八个壮汉都抬不起来,看这情形马车根本拉不动。
还有一个致命的地方是这锣压根儿就敲不响!
有人用锣锤没有敲出声音来,军需官不相信有这等事,抱起一块大石头扔过去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连那些铜匠都觉得奇怪都觉得奇怪,就算是一块铜矿石放在那里被击打以后也应该有响动的。
这明明就是青铜锻造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敲不响!
从惊喜到失望,军需官大怒。
“把这铜匠给我拖出去打一百军棍!”
在场的铜匠和镇民一听大惊失色,都为阿力捏一把汗。
这军训管虽然看上去官职并不大,但毕竟是从都城来的。
而此时的阿力却像喝醉了一样,口出狂言,“你们要是能把大锣原封不动尽快运回军中,此战或许可胜!否则,朝廷这回可就完了,要变天了!”
军需官和手下的军士一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先是慌了手脚,随即怒不可遏。
可他们只是到后方收集军需品的,看着像是兵将,其实做的也只是搬运的差事。他们手里不但没有军棍,甚至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不过当时的铜罗镇是有衙门的,军需官就派人去借升堂用的水火棍来惩罚铜匠阿力。
军士其实只有二十多个。镇上的铜匠当时到场的就有一百多号,加上搬运铜锣过来的学徒和打杂的,有上千人。
过来看热闹的普通的镇民也有好几千。
别看镇上的人都是来自天南海北,但一旦面对外来的威胁,所有人就会很自然的抱成团。
本来大家准备用个掩人耳目的法子保护阿力逃走,免得吃现亏。
可那阿力却像中邪里一样,根本不理会人们的暗示,还在大喊大叫。
“呜呼哀哉,天亡朝廷,与吾何干!”
阿力嘶喊着又一次做出惊人之举,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面十八个人都抬不起来的大锣举过头顶,一步一步往河滩的方向走,看样子是要把巨型铜锣搬到对面的山上去了。
所有人看着目瞪口呆。
军士借来水火棍追上去,巨大的铜锣像盾一样把阿力保护起来,根本奈何不得。
“罢了罢了,这事就交给衙门办吧!嘱咐地方官一定要治这狂徒的大不敬之罪,现场可是有这么多人作证。就凭他说的那些话,拉去砍头都不冤!”
军需官让人传了话,随便收集了几面民用铜锣凑数,然后就开拔了。
那些衙役对阿力也无可奈何,因为又打铜锣护体,无法近身,根本抓不住人。
对面那座山是方圆几百里范围内最高的山峰,平时根本没有路可以上去。阿力却有如神助,举着上千斤重的巨锣如履平地。
老人们现在说起这事都有些热血沸腾。
“当时本来是青天白日的,天上忽然找不到日头了!而那面巨大的铜锣就像是一轮金光闪闪的太阳,慢慢的从南面升上去了。”
阿力不光把巨型铜锣运到山上去了,而且还挂到山顶那棵千年古树的枝杈上。
紧接着铜锣就被敲响了,声音异常的洪亮,东西南北一百多里地以外的好几个镇子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不多几天,还没等衙门想出惩治阿力的法子来,新官员就来接替了。
原来朝廷果然亡了,来的官员正是新朝廷派来的。
新官上任听了关于巨型铜锣的事情之后,暗自称奇。因为据推算,阿力敲响铜锣的那时候正是旧朝廷落败,新朝廷大军攻进皇宫之时。
新官上奏朝廷,拨款为巨型铜锣修了遮风挡雨的亭子,修通了上山的路径。
阿力则是因为迷迷糊糊中出产了那面奇葩铜锣之后失去了所有的技艺,人变得也不正常了。从此再也没有下过山,只会按时辰敲响巨型铜锣。
不过新皇已经下了圣旨,封这面大铜锣为国泰民安锣,并专门为阿力拨付俸禄。
后来那个亭子就成了镇民心目中的铜锣庙。
阿力就是阿拜的祖先,他们家因此而世代享受官家的俸禄,直到现在都是,月月有固定的收入打到阿支爷爷的存款账户上。
而在镇民的眼中他们这一家人虽然不是神汉、牧师之类,但地位却是一样的尊贵。
这样的故事听起来很悲壮,但仔细想想,这等于是为一个家族戴上了总也卸不掉的枷锁。
“展爷,既然留守镇子的这些人注定要跟这个败落的古镇共存亡,为什么不从你们当中选一批人来,让阿支爷爷交给怎么看时辰,怎么敲锣。那样多好!”
“阿拜少爷有所不知!这锣只有阿家的人才可以敲响,外人不但敲不响,而且绝对不能乱碰的!前些年一个不懂事的小儿上山去,出于好奇去敲那锣。没想到立刻电闪雷鸣,洪水差点把整个镇子给淹了!”
“有那么玄乎吗?”
“就这么玄乎,这些禁忌可是阿家的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谁也不敢冒犯。”
“那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就能学会呢?”
“阿端少爷当时已经学到九成,偶尔已经能接替阿支老爷敲锣了,可他突然私自离开。”
“唉,展爷!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思维?我听说都城的博物馆不是提出要收藏铜锣吗?他们给出的条件足够你们这一大群人在外面过很好的日子!”
“我们不能这样想!”这时的展爷有些激动,“铜罗镇的后代在外面打拼的有好几百万,可这里永远是他们的根!这人生就像是一棵树,如果没有了根他们在外面怎么能活得好?”
“展爷,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即使我留下可以继续敲锣。但是,肯定不会再有女孩子会嫁给我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个家族绝种算早晚的事情!到时候——”
“这个没问题!大家问过粟素了。只要你愿意,她可以在铜罗镇陪你一辈子,为阿家繁衍后代。”
阿拜没话说了,只是心里想着,如果美琪能心甘情愿跟我在这里一声厮守,那就是另外一番人生了!
中午的日头有点毒。
阿拜往山上爬的时候正好头顶着太阳,脸蛋被晒得升腾,浑身大汗淋漓。
他决定不管怎么应该爬一趟铜锣山,先跟爷爷见一面。
其实爷爷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
爷爷住在山上,他住在镇子里,并不是经常见面。
从小到大镇上的人一直在照顾他,他心里只是觉得自己有一个亲人在那山上。
现在的阿拜算是平静下来了。
因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现在十九岁,镇上其他留守者最年轻的都七十多岁了,按照一百岁的高寿来计算,再过三十年,铜罗镇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那时候不就可以自由了吗?
也就是说这一生完全还有机会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也不至于太绝望。
像他这样从来没有离开过铜罗镇的人,对于外面世界的所有期望是完全可以压抑的。
只是有些不甘心,只是对美琪依然在牵挂。
这种时候想着粟素还愿意舍弃那么多东西心甘情愿留下来心里觉得暖暖的。
不过他不会接受粟素的这份感情,到这一步跟爱与不爱没关系了,他不想再牺牲一个漂亮女孩子的青春年华。
谁都可以预想到往后的日子可能会很凄凉。
凄凉就凄凉点吧!能为几百人做点事还算很值得的。
这半天时间,阿拜就觉得自己已经饱经风霜了。
近期一直是充满了梦想,很快梦想就破灭了。
不能去追随美琪,美琪也不可能因为他留在铜罗镇,也就是说这段爱情也算是到头了!
阿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痛管痛,这回是必须要放下了!
粟素也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看来是追上他父亲驾驶的拖拉机了。
这人真有可能会回来的,但对于布巴校长能解救他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江洋大盗都对付不了镇上的这帮子老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怎么把一个人解救出去!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
经过这次以后就觉得应该善待粟素,除了爱不了之外,以后在其他方面一定要极尽全力补报。
第一次感觉到铜锣山很高,爬到半山腰就气喘吁吁。
阿拜停下脚步来,转身俯瞰山下的铜罗镇。
第一次认真关注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古镇,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深深的震撼。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小镇曾经繁华的影子,那些早已没有人居住的房屋并有东倒西歪的破落感,只是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整座小镇都是用石头构建而成。原料是同样的石头,建筑风格却是五花八门,只不过没有一点违和感,这可能就是铜罗镇曾经的包容印记。
这时候才注意到镇子周围的山坡上,还有一些院落里其实有很多茂盛的树木,只不过被尘土掩盖了本来面目。
是啊!已经是盛夏了,铜罗镇却没有滴过一滴雨。
如果能经过一场大雨冲刷之后小镇就会有更多的生机。
有人居住的这条线型区域略微要比其他区域干净一些,树木也能看到绿色。
铜罗镇学堂就在这片区域的正中间,从古至今一直就是学堂。
他们这些人的学前教育、小学、中学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这时候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大院,还真有些伤感。
昨天还可以随时看见美琪的那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睛,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
仅隔一天,就像隔了一个世界,好多的东西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
他突然觉得双腿软软的,只好就地坐了下来。
铜罗镇最有生气的地方本来是学堂所在的那个大院,现在却空空如也。
他现在回忆起来,老师的样子是模糊的,布巴校长也是模糊的,其他几个男伙伴也无法描述出具体的相貌。
但美琪在脑海里是很清晰的,个子不高,身材略胖,但五官很漂亮。
美琪的眼睛很圆,眼睫毛长长的,总是忽闪忽闪的。
她很爱笑,随时随地都能听到那种很纯粹的笑声。
“她并不是你想想的那样天真无暇,只是有点缺心眼!”
只有粟素反感美琪动不动就笑,总是当着面奚落。
美琪倒是不生气,也好像从来不当一回事了。
阿拜却有些不高兴。
就因为这样,他一直刻意对粟素敬而远之。
现在想来就能明白粟素也只是发点小小的醋意,是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感觉奇怪的是粟素的形象在此刻在脑海里也是很清晰的。
粟素的脸蛋和五官比不上美琪的好看,但个子高,身材的曲线在他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少男眼里显出一种很独特的魅力。
现在想想,粟素为他确实做了很多很多,而美琪对于他很直白的表达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只是想起美琪心里隐隐作痛,想到粟素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这对粟素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唉,感情这种事也太复杂了!
还是不想这些了,一起都都离我而去了!还是先上去见见阿支爷爷,规划一下今后的生活将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度过。
阿拜继续往山上爬,爬的越高就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其实好久没看见阿支爷爷了。
以前经常跟小伙伴上山来,阿支爷爷看见他跟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两样,一句话都不说。但他自己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瘦瘦巴巴的老头是自己真正的亲人,那种感觉是镇上其他老人给不了的。
第一次感觉爬山的距离很漫长,但总算还是爬上来了。
就在快要接近铜锣庙的时候,突然感觉后面有人跟上来了。
掉头一看是镇长展爷。
展爷背上摆着一个很大的木盒,七十多岁的人健步如飞。
那个木盒子太熟悉了,是专门用来给爷爷送饭用的。
镇上每家一天,上一家送完晚饭,就会把木盒子送到下一家,以此类推。
轮到谁家,做熟了饭先给阿支爷爷盛好,放在保温的木盒子里,选全家脚力最好的人,立即动身上山。
要等到把饭送上去回来,才把阿拜叫来全家人开饭。这是铜罗镇的规矩,每顿饭必须阿支爷爷先吃。
轮到给他们爷孙管饭的人家要比一般人家做饭早,这样才能保证阿拜能和一家人在正常的时间吃上饭。
很小的时候,阿拜以为所有人吃的都是他那样的精致的饭菜。
等到大一点了,才在其他人家的饭桌上看到大家平时都是粗茶淡饭,只有轮到给他们管饭的时候才会用心做一顿上好的茶饭。
就因为这一点阿拜在铜罗镇也没有因为从小无父无母而感到自卑。
现在想来,就凭这一点自己为这个镇子牺牲整个青春也不算太冤。
阿拜是和展爷一起走近铜锣庙的,阿支爷爷正躺在那张粗笨的木床上把烟斗含在嘴上发愣。
展爷先把放在墙角的一张同样粗笨的木桌搬到最中间来,然后才把背上的木盒卸下来。
“阿拜小少爷,麻烦你把那几把凳子都搬过来。今天不光带了你的饭,把我自己的饭也带上来了!还有一瓶酒,是从壶镇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就陪你们爷孙倆喝一回。”
展爷冲着阿拜眉开眼笑。
“阿拜?老展,你说他是阿拜!”
阿支爷爷突然从床上起身,冲着阿拜这边走过来,两眼放光。
“是啊,爷爷!不会吧?你不认识我吗?我可经常上来的。”
“阿拜,你长这么大了!我的宝贝孙子,你终于长大了。”
阿拜有些蒙了,感情这么些年无数次跟小伙伴一起上来探望,这老头竟然连谁是自己的孙子都没搞清楚!
阿支爷爷已经扑过来了,本来是想抱住他的,却突然停下来。
阿拜能明白爷爷此时的心情,心目中总觉得孙子是个小不点,突然变成一个壮小伙子站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阿拜主动把爷爷紧紧的抱住,第一次体验到了那种与亲人在一起的踏实感。
阿支爷爷已经老泪纵横。
“阿拜,你多大了?”
“爷爷,孙儿今年十九岁了!”
“啊?都十九岁了怎么还在这里,干嘛不出去?”
“出去?”
阿拜一愣,以为听错了。
转头看了展爷一眼。
展爷正在把饭菜一样一样往桌子上放,听见这话也楞在那里。
“是啊!你这么大了,去了外面完全可以活下来,干嘛还留在这里?”
“爷爷,你这什么意思?”
阿拜以为听错了,有些激动,又有些迷惑。
“阿支老爷,你把阿拜小少爷留在镇上不是为了接替你的官衔吗?”展爷问。
“什么官衔!阿拜是孙子,接替我的应该是阿端。我把他留下来一是担心阿端那副样子带出去养不了,二是希望能把这小子给拽回来!”
“唉,看来是镇上的人误会老爷的意思了。不过现在到这一步了,估计那阿端少爷是不会回来了。不如您就做个两手准备,这边先给阿拜小少爷传授本事,一边等着阿端少爷回来。”
“老展,你真是老糊涂了!亏你们家祖上也是吃过官饭的。这种事讲究的是传承,爷爷传给孙子,中间断了,怎么传!”
“哦,明白了!”
展爷这才恍然大悟,“我们是不是早该把阿端少爷给追回来?”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怪我愚钝,早应该安排这件事。”
阿拜一听喜出望外,“这么说我可以离开镇子了吗?是不是啊,爷爷?”
“你现在长大了,做决定的你自己。”
“阿拜少爷也不能离开了吧!等阿端少爷回来了,不是阿拜小少爷还得传承吗?他出去了,再追回来又要费些手脚。好在他现在还没有受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你放心,阿支老爷!成如家的闺女粟素心甘情愿跟随小少爷一起留在镇子上。”
“展爷,粟素已经走了!”
阿拜一听急了。
“她会回来的,那丫头可是一心一意对你的。我们知道他是去搬救兵了,想让你离开镇子。布巴又不是不知道镇子的底细,就让丫头尽尽心也好.”
眼看一线希望又要破灭了,阿拜赶紧过去求爷爷,“爷爷,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哈哈,你放心,我的宝贝孙子现在长大了,就不用待在这里了。老展。你今年多大了?”
“回阿支老爷,我今天七十有二。”
“镇上年纪最小的多大?”
“就我这样的吧。”
“你知道阿端今年多大?”
“该有五十了吧?”
“老展,还不明白吗?镇上的人全死了,阿端还活着!以后怎么样谁能说的清楚。你管后辈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哦,明白了!阿支老爷,我今天就带人先去把阿端少爷追回来!以后的问题就由以后的人来解决吧。阿拜小少爷,再有车进来你就可以离开了。”
展爷说着,走出铜锣庙外面,双手嘬着嘴巴,冲着山下嗷嗷叫了两声。
阿拜跟过去,就看到下面岗哨上的人冲这里挥挥手然后就撤了。
“谢谢展爷!谢谢爷爷!”
“爷爷,我真的可以离开了吗?”
阿拜又问了一遍。
这时候展爷已经下山去了。他没顾上喝酒,忙着安排追人去了。
看来在他们的心目中再没有比敲锣更重要的事情了。
“这有什么假吗?快吃饭,吃完饭下山去做准备。”
阿支爷爷边吃饭边望着孙子,脸上笑眯眯的。
“爷爷,我会回来看你的!”
阿拜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样的情景,本来应该跟爷爷过一两个晚上再离开的,可是他担心夜长梦多。
阿拜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一会下了山就立即出发,哪怕赶夜路也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说不定到了壶镇就能见到美琪了。
想到这些又有些欣喜若狂。
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绝处逢生。
“唉,你就不要牵挂我了,奔你自己的人生去吧!爷爷这一辈子就属于铜锣山,就连当年你奶奶都没有能把我勾走。这一晃就老了,宝贝孙子都这么大了!”
“爷爷,讲讲关于奶奶的事情,可以吗?或许对我顺利找到他们有帮助,这回出去有意向重要的任务就是去找他们。”
“傻孩子,那些都是属于爷爷的忧伤,用来年长日久回忆的。说给你就会让你伤感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去空费心。根本没必要去找他们,该走的已经走了,该回来的早晚会回来!”
阿拜不由得点了点头,觉得爷爷的这句话很有哲理。
“我爸爸妈妈呢?我是不是应该有一点线索?”
“展雄飞会把阿端给追回来的,这也不是你的事情!”
“你说的展雄飞就是展爷吗?世界那么大,展爷能找到我爸爸?不太可能吧!”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老展家祖上做过捕快,家里有祖传的追踪铜锣,只要到过铜罗镇地面的人都能找到踪迹,更不要说是镇上出生的人了!”
“爷爷,我们可是读过书的。现在外面已经是互联网时代,老一套不可能还管用!”
“哈哈,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瞧老玩意。哦,对!你要走了,爷爷也该送你一件老玩意!”
爷爷弯腰从床底下找东西,很费力的样子,阿拜想去帮忙,却被爷爷轻轻的推开。
“一边等着去,这你帮不上!”
这个地方说是叫铜锣庙,其实还是一个宽大的亭子。只有四根柱子,没有墙。不过西南拐角是靠山的,可以遮风挡雨。
爷爷那张粗笨而宽大的木床就放这个拐角处。
床的旁边垒了一个炉膛,用来冬天取暖的。
以前上来总是看见爷爷就躺在床上,除了起身敲锣连动都不见动。现在就能知道他是用大多数的时间来回忆与奶奶共有的一切。
虽然令人伤感,但其中也有很多感人的浪漫。
感觉爷爷与奶奶的故事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父亲和母亲则是另一本,真的很想去读。
现在从爷爷这里是读不到任何章节,那就等以后见到其他主人公再说吧。
阿支爷爷很费劲的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箱子,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把看上去很古怪的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铜锁。
让人奇怪的是那么大一个箱子里面,只放了一个小布包。
爷爷把布包拿出来,一层一层的展开,小心翼翼的样子。
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物件,一看就是挂在脖子上的那种东西。
看着爷爷很郑重的样子,阿拜就知道这东西至少在他老人家心里是很贵重的。
心里就做好准备,不管是什么一定要做出很喜欢的样子。
“来,先仔细的看看!这可是当年阿力祖先跟这面大铜锣一起造出来的。大的叫国运大铜锣,这小的是鸿运小铜锣。”
爷爷说这话时候神情肃穆。
阿拜把那个小铜锣拿过来认真翻看。
这就是一面秀珍的小铜锣,跟纽扣一样大,挂小铜锣的链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反正有些古怪。
“当年阿力祖先其实就是造出十面铜锣,一面大锣和九面小铜锣,小铜锣传到我这里只剩下三面了。”
“爷爷,你就直接说,这铜锣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只管挂在脖子上不要摘下来就行,关键时候就会知道它的特别之处。唉,我们家现在只剩下这一面了!”
“另外那些呢?”
“爷爷那一面送给了你奶奶。你爸爸阿端也把他那一面送给淑蓉丫头了。虽然祖先没有留下不可以送人的规矩,但是我希望最好你能一直把它戴下去不要落在别人手上。”
“你放心吧,爷爷!现在的女孩子也不喜欢这样的玩意了,可能想送也送不出去的!”
“看来你小子还是不识货!不说别的,以前有个古董贩子看见你爸爸脖子上戴着这东西,就对他说整个铜罗镇有多少间房子,就在外面给多少间来换这个小玩意!唉,这么写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两个人带走的还在不在身上了!”
阿拜心想看来这玩意还真是一件值钱的古董。
“爷爷,那假如我把这宝贝丢了呢?你会不会不高兴?”
“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我怎么会不高兴!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那玩意儿如果还在身上,就说明他们是平安的;如果不在身上,也应该是换来了一场富贵。”
“明白了,就是说,如果永远带着它,就会平安顺利。如果卖掉了,一下子就发财了!”
“呵呵,孙子就是聪明,看着就比你爸爸机灵。”
阿拜很认真的把小铜锣挂在脖子上,突然间就觉得心一下子静下来了。
这种感觉很明显,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东西还真有些不同凡响。
“爷爷,这宝贝不会是有求必应那种物件吧?”
“这里没人,爷爷可以告诉你!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件值钱的古董,但我们家人能知道把他挂在脖子上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但是千万不可以用在罪恶的事情上,否则会报应得很惨。”
“这总有个限度吧?它的罪恶标准是不是跟人一样的呢?”
“比人的要严格!别人不喜欢的决不能强求抢夺。”
“哦,明白了!”
其实阿拜正想着能不能让小铜锣帮助他让美琪离开伽罗到自己身边来的。
现在看来这样的愿望也是不可以强求的。
阿拜本想着是尽快走的,可是总也走不出去。从小到大,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跟爷爷进行了最亲近的交流,第一次近距离享受亲情,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才咬咬牙告别。
“去吧去吧!外面才是你的世界。记得去了壶镇把钱带上,有多少带上多少!反正放那里也没多大用处,再说只要我没死,俸禄就不会断!”
爷爷倒是很轻松,这让他很安心。
他知道爷爷心里有奶奶就够了,可能就是那些回忆和牵挂才让他一个人在这座山上好些年都不感到孤独。
爷爷说的把钱拿上是这些年他的薪水一直留在壶镇的银行,平时银行卡放在壶镇做生意的西叔那里,有什么需要买的,捎句话出去,过几天就带回来了。
他当然得拿那点钱,但并不需要太多。他已经决定了到外面先找所合适的大学,边上学边做事赚钱养自己。
阿拜可不想像富二代那样拿着长辈的钱去挥霍。
从铜锣庙出来他就再也没敢回头,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阿拜先去学堂的宿舍拿本来已经收拾好的那只背包。上山之前以为自己出不去了就回来将包子里的东西也倒在床铺上了。
很小的时候他是全镇轮着住的,跟吃饭一样。再大一点就可以由着性子来,哪家的小伙伴跟他玩得来就在哪家住。直到上学了就搬进学堂宿舍。
平时这院子住着校长和老师并么有觉得孤单,现在空荡荡的大院只剩下自己了,甚至感觉有些恐怖。
宿舍里面有油灯,他点亮了,重新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出来就顺着大路一路向东。
他从来没有出过镇子,但知道只要沿着这条路一路向东不拐弯就能到达壶镇。
而且壶镇的上空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片光亮,顺着那片光亮一直走下去就不会错。
不过镇上的老人们经常告诫,走夜路千万不可以乱闯,找不到车辙和人的脚印就不敢往前走。
说实话,正是上了路他有些胆怯。
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沿着那条主街道一直出了镇子竟然也没有人特别注意他。
直到回头看不见镇子的轮廓了,他就莫名的紧张起来。
镇子外围的矿区一天四季风不停,废墟上的粉尘被吹起来,笼罩正天空,即使是大晴天也很少看见星光。
背包里放着手电筒的,但电池很金贵,轻易他是不会拿出来浪费的。
他仔细辨认过的,那条车辆经常通行的道路在黑暗中能看见一道白链向远处延伸。低头找路反而不好走,只有昂首阔步,目光向远处看才能不走错。
他暗自给自己鼓气,这么些年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只是一夜的事,天一亮,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
按照自己的脚程来推算,一百多里地,到天亮肯定是可以到达的。
离开镇子有一段路成了,他开始哼唱那些自己喜欢的歌。只是这些歌就会让他想起美琪。
现在又可以走向外面的世界,对美琪的那种眷恋好像更加浓烈了一些。
奇怪的是他现在一想到美琪,随即就会联想到粟素。
粟素对美琪有些刻薄,对他一直毫不掩饰内心的崇拜。
甚至在众人面前不惜用上各种赞誉之词。
粟素去过好机会壶镇,看过电视。她说阿拜唱歌并不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差,无论嗓音还是情感都很动人。
学堂教音乐课的老师也说过,“阿拜,你天生有乐感,将来完全可以向歌星的方向发展。”
阿拜知道什么是明星,但从来没有听过明星唱歌。
关键问题是几乎所有老师都说他有前途,数学老师说可以成为数学家,语言老师说可以成为作家,就连绘画老师也说他长大了一定是了不起的画家。
他一直觉得这些老师也有些奇怪。本来官府早就撤掉铜罗镇的学堂了,也没有老师愿意来。
突然间就来了这么一帮子人,自愿在这个学堂教学。
而且不需要镇上的人交钱,保证一定要把他们这一批孩子带到中学毕业。
一开始镇上的人一点都不信任他们,但是这些人孩子不上学确实不行。就吧他们留下来,但镇子外围很长时间都布置了警戒。
这些老师也真怪除了假期离开之外,平时练学堂大院都不出。
他们的生活用品也是不定时的有人开车给送过来。
慢慢的镇上的人就消除了对他们戒备。
其他老师中途还有更换的,布巴校长一直从小学跟到现在,任劳任怨,也着实的不容易。
这些老师跟镇上的人也很少来往,专管埋头教学。只是到假期个个都想是逃离一样,坐上外面来的专车有点慌不择路的架势。
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都有一个特点,对阿拜很明显是另眼看待的。
平时镇上的所有人对他另眼看待,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回想起来就感觉布巴校长这些老师的来路有些蹊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那些老师都已经离开,对镇子不会偶遇什么威胁。他们这些学生也很可能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对于阿拜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能赶紧走到外面的世界里去。
一个人行进在空旷的山间,脚步发出清晰的回音。
哼歌的生活也有好多种回音。
这种感觉多少有点让人不踏实。
突然,他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停住哼唱,仔细辨认。
确实是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显然这些人是从镇子里出来的,他们不是在跑步前进,而在急促的走路。
阿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道有什么变故,镇民们又追上来劝他回去的吗?
阿拜赶紧躲到路边去,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阿拜小少爷,是我们!”
是展爷的声音。
显然他们已经看见了自己。
这种时候想躲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就原地站下来。
“展爷,不是说好了让我走的吗?”
“阿拜小少爷,你放心!我们不是拦你回去的。”
“那你们怎么急匆匆的赶来了?”
“唉,哪里知道你今天连夜就走!我们三个人准备是明天动身去找你爸爸阿端少爷的。听说你一个人连夜走了,才决定提前出发!”
阿拜从背包里面拿出手电筒来照了照,就发现跟展爷一起的是瓜爷和陶爷。
三个人穿着很利索,背上都背了行李,神情与平日判若两人。
铜罗镇的人对于他来说都是生活中的亲人,这样的时刻看见三位老人为了自己徒步走夜路,立刻就感动得不得了。
阿拜过去轮流跟他们拥抱了一下,“谢谢三位爷爷。”
瓜爷和陶爷默默不语,这一会跟他说话的只有展爷。
“阿拜小少爷,虽然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也不必挂心。铜罗镇是现在居住的几百人还有在外面打拼的上百万子孙的根脉,阿家世代守护,这可是所有人永远也报答不完的恩情。”
这话到这里其实就不能继续再往下说了。
“那展爷、瓜爷、陶爷,我们继续赶路吧?”
阿拜把手电筒放回背包里,也把心彻底放下来了。
“阿拜小少爷,现在是赶夜路。这条路我们这些人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你还是跟在后面吧。”
展爷说着紧走几步到了他前面,瓜爷和陶爷也跟上去。
一看就知道三个人还真不是等闲之辈,不但步伐矫健,三个人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展爷走在最前面,瓜爷和陶爷错后一步,一左一右。
最关键的三个人关注的方向都不一样,展爷向前看。瓜爷边走边还在观察他这个方向的动静,陶爷也是。
老人走的很快,一点都没显出老态。阿拜稍不紧凑就会被甩在后面。
不过在黑暗中看着三个人模糊的背影,阿拜心里暖暖的。
以前想过无数遍走这条路,现在真正付诸实施了才知道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觉腿不听使唤了,前面还没有看到壶镇的影子。
“展爷,怎么还不到啊!我都快卖不动脚步了。”
“唉,早就想到你走这程路够呛!下午才给诚如发了消息让他明天开车来接人的。你走的这么急,那一会本来是可以回头的,只是估计劝你回头也是劝不回去的。早着呢!现在才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路程。”
“天呢!不过回去就不用了,我能坚持。展爷,我有点奇怪,铜罗镇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你们怎么给成叔发消息。”
“铜罗镇当然是用铜锣!”
“啊?铜锣怎么发呀?难道用山上的大铜锣?外面真能听到声音吗?”
“阿拜小少爷,你还小,好多事情不懂!铜锣是用来鸣金收兵的,铜罗镇的人跟过去的将士是一样的,出去的那些人永远都跟铜罗镇心灵相通。”
这话等于没说,阿拜一点都没有听明白。现在又不能没完没了的追问到底是怎么用铜锣跟外面联系的,不过说着话分分心就觉得不那么累了。
“展爷,我们边走边说话好吗?我想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去追踪我爸爸?我能见到他吗?”
“你要是跟着我们估计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现在已经大概知道他的位置在南州城。不过,阿拜小少爷,说话会让心气外泄,说多了走路更累。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赶,还是少说话为好。”
“好吧,展爷!唉,这一会能有辆车路过就好了!”
“这是不可能——”展爷说了半句话突然停下,“怪了,还真有车!阿拜小少爷,你说话真是神了!”
阿拜听见了一愣,难道真是鸿运小铜锣显灵?
因为这一会他正把手放在胸前,摸着小铜锣默念了好几遍我要坐车我要坐车。
不过他又觉得不可能真跟小铜锣有关。虽然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镇子,再怎么也算是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不相信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不过好像真有汽车引擎的声音从夜空中传过来。
“阿拜小少爷,看来这是一辆闯进矿区迷了路的车。如果不熟悉地形会有有危险的,我们要想办法把车引到这条路上来。”
展爷站住身往远处望。
阿拜也辨认了一下,那个方向应该是北边。有一道强光在乱晃,汽车引擎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阿拜小少爷,把你的手电筒拿出来向天上照。把车引到这条路上来就好了!现在不用节省电池了,外面多的是,而且到了外面根本用不上手电筒。”
阿拜赶紧把手电筒拿出来,摁开电门。
“先冲着车那边一明一暗闪三下,然后把光射到天上不要动,看样子那车离这里该有十多里路,很快就到了。”
阿拜照着做了,那边车上的人显然能看明白这边的信号,鸣笛回应。
车很快就过来了,车上只有一个人。
车一停下人就跳下车,“你们真是的救星!谢谢。”
阿拜心想,你才是我的救星,再继续走下去,腿都要断了。
“那边根本到处都是矿坑,一般是没人敢去的。你怎么会一个开车到哪里去!”
展爷问那人。
“唉,我也是白天进来,不知不觉就晚了。幸亏碰到你们,真是泰塔谢谢了!请问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这人身上脸上全被灰尘包裹起来了,看不出本来面目。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七八十里地就是壶镇。”
“真好,车上的油也只能够跑怎么多路程了!各位也是去壶镇的吗?那赶紧上车,你们真是救命恩人!”
那人又有了一遍感激的话,然后上了车。
阿拜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这是一辆宽大的硬派约车。伽罗有一回也是开着这样的车,老师之中有识车的,说是这车价格很昂贵。
三位老人上了后座,阿拜就坐在副驾上。
“请问您今年贵庚?我今年十九岁,该叫你叔叔呢还是哥哥。”阿拜很礼貌的问开车的人。
“那应该是叔叔辈!不过像你这样年龄的大都称呼我老师。你说话的声音很纯粹,十九岁应该是上大学的时候吧?”
“中学刚毕业,正想出去找合适的大学。”
“是吗?真好!你想学什么专业?”
“现在还没拿定主意,父母不在身边,也没有人帮我出主意。各门功课都差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自己也就不知道学什么合适了!”
“你会唱歌吗?唱一首听听。”
“老师,车上唱歌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如果后面的三位大叔不嫌烦躁你就唱吧!我这一路都是用歌声来壮胆和提神的,可惜好几张碟盘估计是进灰尘了,放不出声音来。”
“我们不嫌!阿拜小少爷你就唱吧。”
“等等,小少爷?现在还有少爷这样的称呼吗?”
那人侧脸看了一下阿拜。
“可能只有外面铜罗镇有这样的称呼,不过铜罗镇也只有这么一位小少爷。”
“难道是官家子弟,还有十分有钱?”
“老师,我其实就是铜罗镇的一名普通的留守青年。从小在就在那个闭塞的环境中长大,这是第一次出来见世面。至于小少爷这个称呼,说来话长。不过跟富贵显赫不沾边,最多只是偏远小镇流传下来的一个习惯的称呼。”
“这好几万平方公里的废弃矿区真有铜罗镇吗?我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见,结果迷路了。幸亏预先多带了几桶油,不然真会被困死在里面的。”
“你找铜罗镇?”展爷的声音里面充满了警觉。
“是啊,老师,你找铜罗镇干什么?”
“我不是专门来找铜罗镇的,是因为听说这矿区深处还有人居住才敢进来的。不然谁敢冒这么大的险!”
“哦!”后面的展爷松了一口气。
“阿拜小少爷,你就唱几声吧!”展爷有接了一句,显然是为了缓和车内突然紧张了一下的气氛。
铜罗镇的人对外人向来是很提防的。
阿拜就准备唱一首歌。
身边几位都是年龄较长的,唱情歌不合适;这样的情境下唱赞歌也不合气氛,那就唱一首家喻户晓的民歌吧。
车内光线朦胧,阿拜也不怯场,清清嗓子就开始唱了。
一首歌唱下来,开车的这位老师好像有些激动,好几次方向盘都把不稳,车身晃了好几晃。
“你叫阿拜?是吧!想不想去都城音乐学院上学?”
“都城音乐学院?老师,那里门槛太高了吧?”
“你只说想不想去吧!”
“想去,太想去了!我知道那是音乐的最高殿堂,好多人做梦都想去!”
“那好,你已经被录取了。刀到了地方,办好其他手续就可以直接去!”
“老师,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阿拜,我叫库里!是都城音乐学院教授,也是副校长。招生是我说了算的!”
“啊?库里老师!您作曲的歌我都喜欢。真是太幸运了,能碰到您!谢谢老师,只要您收我,那我就是都城音乐学院的学生了!”
“我也很幸运,这次本来是到这一片区域采集声音的。好几个山口的风声都很独特,在其他地方都听不到。现在最让我高兴的不是这些了,是我为我们这个国家有物色到一位前途无量的音乐人才!”
阿拜不由得伸手捏住小铜锣,看来这件宝贝真能给自己带来好运了。
“老师,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只是唱了一首歌。”
“阿拜,我是音乐教授!专门就是发现人才培养人才的。你的嗓音很独特,把控声音的能力也很强。而且形象也很好,不远的将来就会成为耀眼的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