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亭接嘴笑道,“你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脚心里。”这是大人时常跟他说的玩笑话。
说得众人大乐。
赵无笑道,“若我的媳妇在丈母娘的脚心里,那你的媳妇肯定还在丈母指的脚指缝里。”见许兰舟笑得直拍桌子,又道,“兰舟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腿肚子里。”
许兰因笑道,“你们的媳妇都还没走到丈母娘的肚子里,那你们要多老才娶得上媳妇啊,娘可要着急了。”
秦氏红着脸笑嗔了一句,“胡说八胡。”
卤猪头肉有些多,许兰因切了一半让许兰舟给大房送去。顺便告诉他们,赵无有两天假,明天和后天。
明天他们要去洪家送年礼,最好后天杀年猪。大房一直没有杀年猪,就是在等许兰舟和赵无。
吃饭的时候,许兰因还想着赵无的那个比喻,还好今天晚上吃的是米饭不是窝头。
赵无在这边玩的很晚,主要在教许兰舟练武。走的时候,许兰舟请求道,“赵大哥,你明早起来来我家院子里练武,我跟着你一起练。”
赵无答应道,“只要你起得来,跟我去林子里练,不影响婶子和兰亭歇息。”
第二天上午,许兰因和许兰舟、赵无一起去洪家送年礼。年礼和闽家的一样,只不过把给闽楠做的衣裳换成了给芳姐儿做的衣裳。
许兰因一直想把赵无介绍给洪震认识,总是没找到机会。想着今天白天虽然洪震不在家,也算去了他家。
他们都走出院子了,许兰亭哭着追了出来,他想去跟芳姐儿玩,秦氏不许。
几人只得带着他。
五爷爷依然把他们送到了洪家门口。
他们刚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洪震就牵着芳姐儿迎了出来。
许兰舟笑问,“洪大哥今天没去军营?”
洪震笑道,“前些天外出公干,这两天在家歇息。”
许兰因又介绍了赵无。
赵无抱拳躬身行了礼。
洪震笑道,“我已经听芳儿说了赵兄弟的武功非常厉害。”
芳姐儿糯糯说道,“嗯,我是听亭小叔叔说的。”
许兰亭得意道,“是的,我赵大哥武功最厉害,能跳房子那么高。”
芳姐儿不服气了,翘着小嘴说,“我爹爹的武功更厉害,他跳得比房子还高。”
许兰亭说的是真话,芳姐儿是吹牛,但别人都以为许兰亭也在吹牛。
洪震哈哈笑着,把他们迎到前院厅堂,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请去正院。
落座上茶,洪震问了些赵无衙门里的事,说道,“孙县尉和章捕头我都认识,我们偶有合作,章捕头还住在这条胡同里。改天我请他们喝酒,赵兄弟也来。”
赵无笑着表示感谢。
几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洪震红了脸,忙起身走了出去。许兰因几人不好出去看热闹,觉得是不是今天来错了。
嘈杂声越来越大,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声音又移到了前院,就在厅堂门前。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女人的尖叫声。
芳姐儿吓得大哭了起来。
许兰因让许兰舟把两个孩子带好,她掀开棉帘走了出去。一听就是女人在闹腾,赵无想去看热闹也不好意思出去。
一群女人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姑娘坐在地上,还在挣扎着。两个婆子拉着她,胡太太抱着她哭。好在她穿的是褙子,又厚,若是穿分开的袄裙,已经走光了。
胡氏挺着大肚子焦急地站在一旁,一个丫头扶着她,一个婆子护在她前面,以免有人碰到她。洪震站在廊下,又气又急又不好意思过去。她这样闹,邻居们听了多不好。
胡氏见丈夫脸色不好,很不好意思,走过来说道,“爷,不知依妹妹怎么回事,突然发起狂来。”
见许兰因出来了,又道,“那我的堂妹胡依,今天二婶带她来家里串门子,说是让我开导开导她。先我们还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二婶又不愿意让人叫大夫,怕对依妹妹的名声有碍。”
许兰因明白了,应该是胡姑娘压抑得太久,今天彻底崩溃了。
她喊着“要去找他”,难不成,她得的是“相思病”?
一阵刺耳的尖叫又响了起来,“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啊……啊……”叫声凄厉。
胡依挣扎得厉害,但因为她是胡太太的宝贝闺女,婆子怕弄痛她一直不敢下死力气,又不敢捂她的嘴。
芳姐儿的哭声更大了,院外邻居的高声议论也传了进来。
洪武道,“不能让她这样闹下去,先弄进屋里再说。”
许兰因说道,“洪大哥,我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洪震不太相信,诧异地问,“你能行?”
许兰因道,“我行,再让人去熬一碗安神汤过来。”
她听胡氏说起过,洪震睡眠不太好,家里一直备着安神的草药。
洪震看看许兰因的坚定,想着她不是乱说话的人,也想试一试,点头道,“好。”
洪震让人把芳姐儿和许兰亭领去后院,又让一个丫头去熬安神汤,才走近那一群人说道,“赶紧把她抬去屋里。”
婆子听了洪震的话,使劲把胡依按住抬了起来。
胡依的尖叫声更大了。
离这里最近的屋子就是厅堂,婆子把她抬了进去,又压在圈椅上。
胡依被婆子固定死了,还在挣扎着,耸着肩扭着腰。许兰因走过去,把手压在她的左肩上,貌似安慰着她。
胡依的心里喊着,我要去找他,我要杀了他……新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滚,不许拉我的手,不许亲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我还是想见你……
她的思维非常混乱,许兰因知道了她还不是纯粹的“相思病”,应该是被哪个男人始乱终弃,才气得犯了病。出于害羞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都气犯了病,还是没把所思所想说出来。
许兰因说道,“胡姑娘,‘他’正在来的路上。”
胡依真的听进去了,瞪着许兰因问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笑起来,缓缓说道,“我不骗你,是真的。不过,你这样大吵大闹,让他看到了会笑话你。平静下来,让自己美美的,比所有的女人都美……”
她说得很慢,声音柔柔的,听了让人心安。
那个“他”应该是另娶或是跟别的女人定了亲,所以才刺激了胡依。许兰因说比所有女人都美,胡依果然听了进去,挣扎便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丫头端来安神汤。
许兰因接过,亲自喂胡依,“喝了这碗药,就能平静下来。”
胡太太不愿意了,说道,“给因儿喂的什么药?”
洪震忙道,“是安神汤。”
胡太太方没阻拦。
胡依喝下后,药起了作用,她又因为刚才的闹腾身心疲惫,没有再挣扎,眼神也迷离起来。
许兰因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在她眼前左右摇晃起来,轻声说着,“看着荷包,看着它,上面绣的花漂亮吗……”
许兰因说着话,既不让胡依清醒,又不让她彻底睡着,声音轻柔又十分有魔力。
胡依盯着荷包看了半刻多钟,眼神更加涣散。
许兰因是在给胡依作催眠。一般有精神病的人不太适合催眠,因为思维混沌,集中不了精力。而且她刚刚犯过病,精神亢奋,只得让她喝点安神汤稳定下来。再加上许兰因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说到了她的心底深处,催眠真的成功了。
许兰因暗喜,直起身轻声说道,“无关紧要的人出去吧,我要问一些私密的话。”
屋里只剩下许兰因,胡太太,胡氏,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怕胡依突然发狂,胡氏站在比较远的地方。
洪震和赵无、许兰舟都有些好奇许兰因下一步会怎么做,虽然退出屋了,还是站在门口听屋里的动静。
许兰因又安慰了几句胡依后,才轻声问道,“那个他是谁?”
胡依摇头道,“我不能说,说了我娘要难过,会哭的。”
许兰因又问,“他说过要娶你吗?”
胡依闭着的眼里渗出泪珠,喃喃说道,“他拉着我的手说要娶我,回京后就遣人来我家提亲……”
许兰因又问,“后来他娶了别人?”
胡依的语气急促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他娶了别人,他不要我了……我想忘了他,新大哥,我想忘了你……我不敢说,不敢说,不想我娘难过……”
声音越来越弱,睡了过去。
胡太太一下用手捂住着嘴,哭道,“怎么会是他,那个混帐,挨千刀的,他对依儿做了什么……”
许兰因也不便再问了,在古代,姑娘被男人摸了手,清誉就没了。
胡氏也是一脸的惊愕,她压下情绪,拉着胡太太的手说道,“二婶,我会让我家爷回去找洪昕算帐,给依妹妹一个交待。”
胡太太甩开胡氏的手哭道,“交待?我的依儿已经被他毁了,他怎么交待?难不成,他能休了他的媳妇娶依儿?若是想让依儿做小,我宁可把依儿打死。”
胡氏喃喃说不出话来,自己和丈夫都惹不起胡昕,胡昕媳妇的娘家更不是丈夫能惹得起的,怎么有那个本事让他休了媳妇娶胡依。
洪昕是平进伯府的嫡四子,上年底来洪震家住了一段时间,今年春娶了早就订下的媳妇。不知他和胡依什么时候有了首尾,他倒是走了,却把胡依害成这样。
这时,洪震走了进来。他给胡太太深深一躬,说道,“二婶,对不起了,依妹妹也是我的妹子,我一定会回京找洪昕算帐,拚着不要前程,也会揍得他满地找牙,还会找伯爷要说法。”又道,“他那样的人,即使依妹妹嫁给他都是所托非人,更不能给他作妾了……”
胡太太坐在椅子上,痛哭着。
胡氏不好意思地说道,“二婶,咱们先想办法把依妹妹的病治好,再找个老实的后生嫁了。”
胡太太哭道,“这个病闹出去,依儿的名声就毁了,将来怎么找媳妇。再说,她这个病是癔症,治不好的。”
古代把所有心理有障碍的人都称为癔症。
胡依得的的确是癔症,现代又叫分离转换性障碍,是由精神因素,如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于易病个体引起的精神障碍……
若是自己早认识她就好了,早些进行心理干预,也不会转换成这种病。
许兰因看看手足无措又满脸愧疚的洪震和胡氏,还有睡着了的胡依,小姑娘才刚刚十四岁,满脸稚气。
她想帮帮他们。
小姑娘没有轻易说出“昕大哥”,说明症状还不算很严重,潜意识知道压制情绪。自己知道病因,对她进行心理治疗,让她尽情舒泄情绪,再加上汤药,还是能够治愈。
许兰因说道,“胡太太信我吗?我说胡姑娘有治愈的可能。”她不敢把话说满。
胡太太抬起头来,才想到这个姑娘有本事让狂躁的闺女安静下来,有本事让闺女说出一直压在心里不愿意说的丑事……
她起身拉住许兰因说道,“许姑娘,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子?你真的能治好依儿?若你治好了她,我一定重重感谢。”
洪震和胡氏刚才一直震惊胡依和洪昕的事,这时候也想起了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胡氏说道,“许妹妹若是能治这个病,就帮帮忙吧。我记你的情。”
洪震也道,“许姑娘能帮就帮帮吧。”
许兰因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就有治愈的可能,至少可以大大减轻病症。”
胡太太马上道,“只要能治好依儿的病,我什么都愿意。”
许兰因说道,“胡姑娘的病只是初期,今天是第一次犯,对吧?”见胡太太点点头,又道,“我在一本书里看过,说癔病是压抑久了引起的精神障碍,治这种病要找到诱因,再想办法舒通心理压力,给予安慰和鼓励,再附以汤药。诱因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过程有可能很短,也有可能很长,家人要关爱她,有耐心,万不能急躁……”
古人也懂心理治疗,只不过没有现代那么科学和规范。
几个人经过商量,许兰因先想办法跟胡依交朋友,再开导她,以后每天上午胡家马车去小枣村接许兰因,下午再送她回去。胡依有癔症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现在派心腹去千金医馆请大大夫来这里,只说洪府的一个丫头得了这个病……
半个多时辰后,韦老大夫被请来洪府后院的一间厢房,隔着帐子摸了脉,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下晌未时初,胡依终于睡醒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木呆呆的,倒是没有犯病,问胡太太道,“娘,这是哪里?”
胡太太笑道,“你忘了,咱们来你华姐姐家串门子啊。你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了一阵。”她亲自帮女儿穿上衣裳,又笑道,“华姐姐家来了一个小妮子,人巧得紧,绣出的花跟别人不一样。你吃点东西,就出去去跟她见个面。”
胡依现在特别抵触见生人,但听说有不一样的绣品,吃完饭后还是鼓足勇气跟着胡太太来了正房。
胡氏见胡依来了,笑着招手道,“依妹妹,这是许家妹子,你叫她许姐姐就好。”
胡依一见生人就不喜欢,停下了脚步,嘟嘴说道,“娘,我想回家。”
胡氏又笑道,“依妹妹快来看看,这是许表妹给芳儿做的小衣裳,看看上面绣的花,很不一样呢。“
胡依喜欢做针线,尤其喜欢绣花。看了小衣裳上绣的小花小朵也笑起来,说道,“这小花儿很别致呢。”
许兰因呵呵笑道,“胡妹妹也喜欢这样的花样?我还怕人不喜欢呢。”又道,“我还会画不一样的,胡妹妹想看吗?”
胡氏见胡依在迟疑,赶紧道,“侧屋里就有笔和纸,走,让许妹妹画出来咱们都瞧瞧。”
胡氏拉着许兰因,胡太太拉着胡依,几人去了东侧屋。
胡氏拿出纸笔,许兰因就坐下画了起来。这次不止画了花朵,还画了花朵上的翩翩蝴蝶,草丛中的小鸭子。她边画边讲着花涂什么颜色好看,蝴蝶涂什么颜色好看……
又笑问,“胡姑娘觉得呢?”
胡依十分感兴趣地看着,听许兰因问自己,就说道,“我觉着这朵花应该涂黄色才好……”
胡氏和胡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去了。这是许兰因事先讲好的,做心理辅导时不能有外人,还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胡氏和胡太太惴惴不安地坐在厅屋里,尖起耳朵听东侧屋里的动静。屋里偶尔会传来两个姑娘的几声轻笑,更多的是许兰因说话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只感觉到声音轻柔舒缓,似有魔力一般。
斜阳西坠,一直在外院跟着洪震练箭的许兰舟和赵无停了下来。
该回家了。
洪震对还有些不舍的许兰舟说道,“你现在放假了,有更多的时间。无事白天去营里找我,我带你去训练场练骑射。”
许兰舟躬身谢过。
洪震去了内院,看见胡氏和胡太太、胡依、许兰因走出正房,胡依还跟许兰因手拉手,像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
他极是纳闷,胡依怎么一下子变正常了,跟上午疯魔了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且,她和许姑娘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胡依嘟着小嘴道,“许姐姐,说好了,明天你要去我家玩,咱们一起做。”
许兰因笑着答应道,“好,一定去。”
“还要带着跟画里一样的小鸭子玩偶。”胡依明显比实际年龄单纯多得。
“忘不了。”许兰因又笑道。
胡太太一定要让自家的马车送他们回去,正好让车夫认认门。洪家回送了年礼,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加了几成,两匹绸缎,四只板鸭,四坛酒,十斤大枣,十斤核桃。
到了小枣村的家门口,几人下车,请车夫去家里坐。车夫笑道,“不了,明天上午我来接许姑娘。”
许兰因又进屋给车夫拿了一包自家烤的点心。
送走车夫,赵无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许兰因说,“姐,你行啊。”
许兰舟也说道,“姐,为什么你问什么胡姑娘就会说什么呢?有些像跳大神。”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说道,“神婆是我这样做的吗?胡姑娘喝了符水吗?”
许兰舟嘿嘿笑道,“当然不是。”眉毛又皱到了一起,撇嘴说道,“那胡姑娘够不要脸的了,跟王三妮一样。”
赵无摇头哼道,“她比王三妮还丢脸,姐以后不要再跟她说话,把你都丑到了。”他上午就想让许兰因回家,被许兰因劝住了。
许兰因说道,“你们不能那样说胡姑娘,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只是被坏人骗了,一时想不通,又无人开解,才会这样……”
秦氏纳闷道,“你们说什么呢?”又道,“哎哟,咱们送了洪家那点子东西,怎么当得起人家这些年礼。”
几人小声跟秦氏说了胡依的事。许兰因又再次强调了一遍,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连许老头夫妇都不能说。
秦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听说许兰因还要天天去胡家开解胡依,更不愿意了。说道,“不行,娘不同意。那位胡姑娘哪里像个正经姑娘,你不要跟她再见面,带累了你的名声,将来更不好说婆家。”
赵无和许兰舟也第一次听说许兰因要天天去胡家,都表示不同意。
许兰因说道,“洪大哥和洪大嫂很好,帮了咱们不少忙,我也想帮帮他们。再说了,跟胡家打理好关系,于咱们的生意大有益处。听说他们家在省城也有生意,咱们以后把生意扩展到省城也有个帮衬……胡姑娘没有不学好,相反正是因为她太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才会上当受骗……”
她讲了一堆理由,赵无最先被说服,他从来都是盲目相信许兰因。
接着是许兰亭,他说道,“我相信大姐,大姐说得有道理。”
再接着秦氏也被说服,剩下的许兰舟也无话可说了。
赵无又问道,“姐,你还没说呢,你那个法子不是跳大神,又是什么?为什么能让得癔症的人安静下来,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许兰因故作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叫催眠术,也就是让人保持在清醒与睡眠之间的特殊状态,能与催眠者保持密切关系,接受暗示指令……哎呀,我也说不太清楚。这是之前张爷爷教我的,说可以治疗心理有病的人。我今天第一次用,没想到还成功了。”
她一竿子支到了无所不能的张老神医那里。她觉得,她和这些人不可能再见到老神医,也就拿来利用一把。
“姐真行。”赵无眨着崇拜的眼神看着许兰因,他对许兰因从来都是盲目相信。
许兰亭的嘴翘得老高,“是我姐真行。”
“我姐”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赵无有些受伤了,鼓着眼睛说道,“她也是我姐。我叫声姐你都吃醋,以后别跟我练武了。”
他很没品地跟几岁孩子一般见识。
秦氏忙说道,“亭儿说错了。赵大哥是你们的大哥,也就是因儿的弟弟。”
她非常高兴,闺女是个有福气的,不仅遇到了老神医,还跟他学了这一手。
许兰亭赶紧说道,“好嘛,好嘛,是我说错了。姐姐是我们的姐姐,也是赵大哥的姐姐。”
成了香饽饽的许兰因乐坏了。
饭菜摆上桌,几人吃饭。赵无又说道,“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明天我陪你去胡家。”
许兰舟皱了皱眉,这话不是应该他说的吗?
许兰因道,“不用,胡太太我之前认识,为人不错,明天洪大嫂也会去胡家。我爷和奶为了等你才明天杀年猪的,你要去捧捧场。”
许兰亭赶紧抢着说,“我让奶给姐留杀猪菜,姐晚上回来吃。”
许兰因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我知道弟弟最乖,一直想着姐。”
饭后,许兰因在灯下赶着做小鸭子玩偶。灯光昏黄,透出小窗。赵无领着许家兄弟在院子里比划着,他不时地望望印在小窗上的剪影,心里满满的温暖和安稳。
而南平县城的胡家,却是不平静的。
胡少更听说闺女在洪家丢了那样的人,并没有特别生气。还嘱咐胡太太,不能让洪震去平进伯府闹,那样既得罪了平进伯洪大人,闺女得病的事也会传出去。
胡太太现在也觉得是这个理儿,白天太过气愤,没想这么多。点头应允。
但胡少更不愿意让外人来陪胡依,闺女得疯病的事传出去咋办?他想着偷偷把闺女的病治好,到时让闺女给洪昕当贵妾。洪昕是平进伯的嫡子,若闺女给他当了贵妾,自家跟平进伯府的关系比通过洪震绕个大弯子近多了。
胡少更仔细问了许家丫头的法子,说道,“这么容易,咱们也试试。若是能把依儿的心事都问出来,再解开,就不需要许家丫头来插一脚了。那丫头跟闽大人家关系匪浅,依儿的事若传进闽家人的耳里,咱们胡家的名声毁了,依儿也嫁不出去了……”
胡太太狐疑道,“老爷能行吗?”
胡少更道,“一个乡下丫头都行,我怎么不行。”
胡太太说道,“若是老爷真能让依儿解开心结,当然最好不过。”
让人熬了安神汤,把下人遣退,胡太太亲自喂胡依喝了。
在胡依困倦的时候,胡少更拿着一个荷包在她的眼前晃起来,说道,“依儿,看着荷包。”
胡依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问,“爹,为什么要看荷包啊?”
胡少更噎了一下,吹着胡子说道,“爹让你看你就看。”
“可我困,想睡觉。”胡依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睛,嘴里嘟囔道,“天晚了,爹和娘请回吧。”
胡少更的声音大了一些,说道,“依儿不能睡,睁开眼看荷包,左转右转,荷包动起来……”说着,他晃荷包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胡依看了几眼荷包,还是抵不过睡意沉入梦乡。
胡少更急切起来,问道,“依儿,爹问你,那胡昕是怎么对你的?除了拉手,还做了什么?”
胡依睡得很沉,还有极轻微的鼾声,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胡少更只得让胡太太把胡依弄醒,又问了刚才的话。
胡依揉揉眼睛问道,“爹说什么?”
胡少更慢慢说道,“爹是问你,那胡昕除了拉你的手,说他会娶你,还做了什么?”
胡依怔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下瞪起来,大叫一声,手脚开始舞动起来。站在她面前的胡少更遭了秧,脸被抓了一把,胡子被扯了两下,身上挨了好几脚。
胡依挣开父母,大叫着往门口跑去,“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啊……啊……”
两个守在门口的婆子赶紧进来,同胡太太一起把胡依按在了床上。
胡依一直闹到半夜,才筋疲力尽地睡去。
胡少更夫妇一身狼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胡太太哭道,“老爷,你的法子不行,这么弄下去,依儿的病会越来越严重。那许姑娘聪慧得紧,无论问话还是说话依儿都不反感,还愿意亲近。她像是依儿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依儿爱听什么就说什么……华娘说她可靠,不会乱传瞎话……”
胡少更也无法了,说道,“那就让许姑娘来治吧。不过,你还是要好生敲打敲打她,万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咱们胡家虽然是商户,可也是得罪不起的。”又捋了捋乱篷篷的胡子说,“等依儿的病好了,就让她给洪四爷做贵妾,也能给万儿当倚仗。洪四爷先来招惹的依儿,不敢不依。”
胡太太停止了哭泣,抬头怒视着胡少更,捏紧帕子说道,“那两个小妇养的丫头,你愿意送给谁当妾我管不着。可依儿是从我肠子里爬出去的,我绝对不允许她给男人做妾,特别是洪昕那个畜牲。万儿也不会愿意踩着亲妹子往上爬,何况咱家这些年可没少孝敬平进伯府……”
胡少更已经非常疲倦了,再看胡太太又哭又闹,气得骂了句“不可理喻”,就去小妾屋里了。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舟、许兰亭和赵无就去了许家大房。赵无是第一次看杀年猪,很是兴奋。
大概巳时初,胡家的马车来接许兰因。
到了胡家,马车直接去了二门,胡太太正焦急地等在门口。她的眼睛发红,一看就哭过,还没睡好。
许兰因下了车,胡太太就拉着她低声道,“许姑娘,依儿又闹了起来,怎么办啊。”
许兰因有些不解,昨天离开时胡依的情绪很好,若不受刺激不应该犯病。问道,“她又受了什么刺激?”
胡氏红着脸把昨天的事说了。
许兰因哭笑不得,催眠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又再一次强调,“胡太太要跟胡老爷说清楚,要有耐心,不能急躁,不要再刺激她。还有那个法子,是有讲究的,不是谁拿荷包晃几下就起作用。”
胡太太红着脸连连称是。
来到胡依的屋里,胡依还斜靠在美人榻上,眼睛木呆呆的。
许兰因拿出一只嫩黄的小鸭子玩偶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可爱吗?”
胡依的眼睛随着小鸭子移动,眼里也有了神彩,赞道,“呀,好漂亮,小鸭子还能戴头巾?小头巾也漂亮,还绣了花。”
许兰因笑道,“谁说鸭子就不能戴头巾了?来,我教你做。”
丫头上了茶退下。这个丫头许兰因认识,就是之前去韦老大夫那里问病情的丫头,叫萌儿。在胡家,胡依的真实情况,除了胡太太夫妇,就只有她和胡太太的两个心腹婆子知道。
屋里只剩下许兰因和胡依,两人看了一阵玩偶,又讨论了一阵,就开始做起来。
胡氏带着芳姐儿来串门,胡太太陪她们在另一间房聊天。
胡氏告诉胡太太,昨天胡依在她家里闹过后,许多邻居都到她家打听消息,他们说是家里的一个下人受了刺激。同时又对几个下人下了封口令,若谁敢传出去,直接打个半死卖进山里。让胡太太放心,这事不会扩散出去。又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毕竟事情是在自家发生的……
胡太太心里还是有些生胡氏和洪震的气,觉得是他们疏忽,才会在他们家发生这种事。但是,洪震是官,背后还有一个平进伯府,自家对他们有所倚仗。特别是要把这个侄女拉在自己这一方,万不能由着丈夫让闺女去给洪昕当妾。
胡太太说了一下昨天胡少更做的事,又红着眼圈道,“我家老爷还想让依儿给洪昕当贵妾去巴结平进伯府,他怎么敢想!”
胡氏也皱眉道,“二叔糊涂。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不管是谁,依妹妹都不能给别人做妾。那洪昕更不妥,之前从来不拿正眼瞧我家爷,我家爷也不喜他,两人甚少交集。不知何故上年突然来我家住了些日子,就搞出了这种事。”又拉着胡氏的手说道,“是我不好,之前没看好依妹妹。二婶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去受苦,会让我家爷说服二叔改变主意。何况依妹妹又这样,即使病治好了,也不能受刺激。只要去当小妇,就不可能不被欺负……”
胡氏总算放了心。又嘱咐胡氏,别让洪震去平进伯府闹,这事闹得越大胡依吃的亏就越大。自家门户低惹不起那些贵人,吃了这个暗亏自认倒霉,以后躲远些就是了……
下晌申时,许兰因要回家了。看到闺女如常的神色,胡太太欣喜不已。她送了许兰因一袋精米,一袋白面,五斤茶叶,一只火腿,两坛酒,一匹缎子,又请求许兰因姐弟几人一定要保密。特别是赵无,他是捕吏,那事若在公门里传开,别说胡依,就是胡家在南平县都没脸呆下去。
许兰因说道,“胡太太放心,我那两个弟弟和赵无都不是多嘴的人,我也再三嘱咐了他们。”
回到家,秦氏看到这么多东西,笑道,“过年咱家不需要再买粮了。”
大房杀猪,不仅给许兰因留了一大碗杀猪菜,还送了二房五斤肉一叶猪肝,猪肝是专门给许兰亭补身子的。
许兰亭指着杀猪菜邀功道,“我专门让太奶多给姐留了血肠,好吃得紧。”
看着血肠,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香肠,好像这个地方还没有香肠,不知南方有没有。若没有,自己以后又可以指着这东西挣点小钱。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许兰因连续去了胡家七天。之前的六天,许兰因只跟胡依说绣花和做玩偶的事,没涉及其他。胡依照许兰因画的花样绣出了一条帕子,做了两只小鸭子,又开始绣春夏用的软帘。
这天,许兰因似是无意地说起了自己的私事。她从小跟古望辰定亲,后来看出古望辰不是良人,想办法跟他退了亲……
她只说古望辰不是良人,没有说得具体,也不算违背承诺。
她现身说法,更能引起共鸣。
古望辰是南平县的风云人物,胡依也知道。她上下打量着许兰因,说道,“许姐姐就是古举人的未婚妻啊。我听说,古举人跟之前的未婚妻退婚是因为未婚妻得了恶疾,不能生育。”
许兰因否认道,“古望辰气不过我提出退婚,硬把我的病跟子嗣扯在一起。你看看我,身体好着呢,哪里有恶疾。”
胡依愣愣地看着许兰因,说道,“我远远看过古举人一次,真真长得风神俊朗,温润如玉,却原来不是良人,还那样说你。真是太过分了!”
许兰因道,“不是长得好的人都是好人,要不咋有‘衣冠禽兽’这个词呢。”
“你跟他定亲八年就这样断了,不难过吗?”胡依还是有些不理解。
“刚开始有些难过,后来就不难过了,还特别庆幸自己及早抽身,跟他一刀两断。这叫及时止损,不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虽然我家白花了那么多钱供他,又浪费了我八年的时光,但至少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娘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弟弟们也有我护着。以后睁大眼睛再找一个,天崖处处有芳草嘛。”
胡依眨眨眼睛,还能这么想啊……好像,也对……
她又问,“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当举人娘子了,却退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