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故事贩卖机？呵，真是个奇怪的不能再奇怪的玩意儿。
匡辰这么想到，他之前只见过零食贩卖机、饮料贩卖机还有新世纪广场二楼电玩区整整齐齐摆放成一排的口红机——他一个表姐曾在那里花了500多块大洋得到一包Armani口红礼盒。
但他从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贩卖机器，一开始以为是售卖小人书之类的迷你小说或是连环画之类的，不过故事贩卖机那日积月累覆满浓浓的雨渍和昏黄铁锈的玻璃内部却别有洞天。
“看起来里面不存在任何和纸或是文字有关的东西。”
说话的是杨晚倩，她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周磊和匡辰刚刚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走上去，将眼睛凑上前观察。
故事贩卖机在落日的余晖下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古旧、神秘，它只可以粗略概括大致的形体模样，而不能仔细的用人类的文字来描述各个组成部分的工件细节。
它投射在路面上的侧影一会儿像是教堂尖顶上长大了嘴的可怖滴水兽，一会儿工夫又变得和疯疯癫癫、咧嘴尖笑的小丑一样了。
匡辰忽然想起了一个不常用到的词：难以名状。
不管怎么样，事实摆在眼前，那些刻上去的字迹并不像是某个无聊透顶的人搞的恶作剧。
周磊转过身，把左边的鞋子脱了，从一侧的鞋缝里使劲抠出一块儿银色的圆形物体，随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等到他把最后一枚黄铜色的五毛钱硬币抠出来与四枚一块钱放在手心里的时候，一股子烟熏猪蹄髈的怪味儿便弥散在空气中。
“我靠！周大生，你是几年没洗过脚了，”匡辰捂着鼻子，内心只感到有一股想吐的冲动，只不过杨晚倩在这儿，他不能在杨晚倩的面前做出这种有损体面的动作。于是他憋了一口气，平淡的对一脸疑惑的注视着他们的杨晚倩说道：
“我以为你留下来出黑板报了……这真巧啊，我记得你回家走的是另一条路吧。”
“嗯。”杨晚倩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将一侧的头发向后捋去。“本来是这样子的，但后来取消了，班主任让我们早点回家去，因为……”
“因为今天晚上百鬼夜行啊！”周磊此时已经重新穿戴好他的鞋，又对着装模作样的饮料瓶吹起来。“七月半，鬼邀伴，邀来邀去有一爿。”
对了，匡辰突然记起来今天晚上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wait！什么时候袁老师也变得这么迷信了？
“不止咱们班主任，我老妈也这样，这话就是她今天早上跟我说的。”
“我们家不相信这些，我们全家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如假包换！”见杨晚倩沉默着，匡辰随便问了一句，“杨晚倩，你呢？你相信吗？”
杨晚倩只是沉默，但也没有摇头。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微笑着对匡辰和周磊说道：“要不然……我们试试？”
匡辰知道杨晚倩指的是什么——午夜故事贩卖机。
不等他继续说话，杨晚倩已经与故事贩卖机更近一步了。
“等……等等！”
匡辰阻止不了她，也没有理由去阻止，要说怕有危险？可是区区一个陈旧的机器能有什么危险呢，难道要说是什么幽灵啦，鬼魂啦什么的，可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毕竟他刚刚才说过自己全家都是如假包换的唯物主义者。
话说回来，盯着贩卖机的界面，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一台如此诡异古怪的故事贩卖机，还有，杨晚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并对它感兴趣？
就好像多年不见的、事先没有互相招呼过的亲戚们，却突然在今天一齐出现在身边。
他仔细查看界面，这让匡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要被生生吸进去一样。
“难道这个故事贩卖机贩卖的不是虚拟的故事吗？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客又要怎么样才能阅读那些故事呢？”
匡辰继续往下看，操作界面遍布着两种规格的按钮。
血液凝结一般的猩红色和骨灰固结一般的灰白色。
他尝试着点击，触碰到其中一个红色的按钮后，贩卖机左侧的灯泡闪了闪。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除了之前闪烁的内置灯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还在流逝；拉莱耶和克苏鲁没有出现；地球仍旧围绕着太阳公转；周大生的鞋子依然散发出一股子烟熏猪蹄髈的怪味儿。
界面上浮现出一行字，提示至少需要投币一枚才可以运作。而稀有场景的抽取需要一次性投入两枚，史诗是三枚，至于传说级别的场景则需要一次性投入五枚（目前待解锁）。
不管是谁将故事贩卖机放置于此的，看来其中的一个目的还是和钱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只有不断的积累币数才能有机会抽取到更高级别的场景。
匡辰又产生一个疑惑，难不成这所谓的午夜故事贩卖机会根据投币人的不同而显示不同的版本和进度？
匡辰闲暇时是个实打实的游戏迷，什么魔兽、LOL、DNF、王者农药、贪玩蓝月等等样样接触过，他很快领悟了故事贩卖机的表面规则——不断积累，升级版本，抽取场景……不同的进度将影响整体的发展。
“给我一枚硬币，我要试一试。”匡辰在贩卖机最显眼的地方找到了投币口。
投币口处于贩卖机右上角，除了两边有些锈蚀之外内侧是光滑的壁面，不像废弃很久的样子，显然有人仍在使用。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匡辰一把抓过那叠硬币：四枚一块钱和一枚五角钱。
他先是捏起一枚，小心谨慎的对着投币口摁了进去。
硬币被吞进了窄窄的投币口，活像是被一张两边布满铁锈的河蚌给吸了进去。
“奇怪了，怎么没动静。”匡辰胡乱的对着操作界面的按钮一阵胡乱拍打，不管是红色的还是灰白色的，但故事贩卖机除了随着摇晃吱嘎了一声，仿佛放了个屁之外没有更多的表现。
“没理由啊！”
“贩卖机竟然把我的币给吞了！”周磊变得有些急躁起来。
他上前想飞起一脚踢爆故事贩卖机，一下子没踢中鞋子反倒飞了出去。
“邪了门了！”
周磊人虽然不是人高马大的那种类型，体育也是班里倒数，但脚上功夫向来不差，出现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他骂骂咧咧的捡回鞋子，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就在他尝试飞起第二脚的时候，杨晚倩阻止了他。
“等等，有情况。”
就在这时，故事贩卖机内部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一位身患疾病的老年人沉沉的咳嗽了一声，随后——
噗！
那枚匡辰投入的硬币被吐了出来，掉到地上直打转儿。
“看样子，故事贩卖机要的不是人民币。”杨晚倩说道。
“不要人民币？！”周磊不解道，“那它图什么，把它放置在这里的人又是图什么？”
对于周磊来说钱是可以比命更重要的，为什么他家里越有钱越爱财如命？这对匡辰来说是一个未解之谜。
杨晚倩用衣袖擦拭了故事贩卖机的玻璃，好让内部储存的“货物”被看得更加清晰透彻。
匡辰也顾不得其他了，赶忙上前也一块儿和杨晚倩擦拭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原本现在已经在家舒舒服服坐在电脑前和渣渣辉互砍了。
不过说实话，没什么比和自己暗恋的人在一起更美好的了，匡辰这么想到，他不经意间鼻翼一动，闻到了她头发上的一股属于大丽花的淡淡香味，和周磊的脚臭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某种球体，五颜六色的，只有乒乓球大小。”杨晚倩说道。
匡辰点点头，“这让我记起了国庆节时候滨江青柠游乐园里的一个娱乐项目：Bingo摇奖游戏机，只不过那需要手动去摇，而这个不是。”
故事存在于这些乒乓球大小的多彩缤纷的圆球里？真是有趣，有点童话的感觉——希望不是黑暗童话，匡辰将目光从诡异的贩卖机转移到它背后围墙内的空屋里。
一股冷飕飕的感觉顿时包围了他。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夜色取代了黄昏，气温下降了些。
“走了，走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周磊把空瓶子往书包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呢，杨晚倩你也赶快回家吧，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我……我想再待一会儿。你先走吧，说不定你妈也等着急了，可以吗？”
“哦，我懂了。”匡辰独自走到脚踏车旁边，又回过头看了杨晚倩一眼。
现在她完全站在了空屋的阴影里。
“拜~~”
匡辰踩动脚踏，带动他的坐骑：那辆“捷安特ATX700”。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自己的主动探索竟然让事情变得越发神秘，似乎某扇门被打开，放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
床头闹钟的表盘数字在黑暗里发出绿色的荧光——
23:15:13
躺在床上，匡辰有些困倦，但是却无法入睡。
他今天经历的事情久久徘徊在脑子里，消散不去，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接近午夜十二点。
“今天难不成又要修仙啊！”他将电脑打开，眼睛不自然的停留在QQ群聊上。
点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交流群，一连串儿的聊天记录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中元节特别任务：扮演古今中外的一名鬼怪角色，可随意发挥。COS材料不限，于20:00至23：00期间加入夜行队伍，按照相册图片内的路线游行，最后务必在午夜之前赶到经纬路枯堂街老地方参与后半夜聚会。
奖励：精神铸币X1、幸运草X1
信息是用异常显眼的字体打出来的，在某些关键之处还被加粗了。
匡辰看了一眼信息的发送者，是一个不认识的人，QQ名称是：?
那代表了什么意思？匡辰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发觉这个符号就是数学符号：空集——空集也就是什么也没有。
他继续看，发现这个账号的头像和背景图片无一例外都是系统初始的那种随即卡通图，并且在这条消息发送之后就已经退群。
什么？竟然有活动，而且最后还要去枯堂街参加午夜聚会？为什么会是枯堂街？匡辰反复回忆枯堂街哪里有类似的俱乐部或是能够容纳人群聚集在一起开party的场所。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枯堂街8号的老电影院了，可老电影院早就废弃许多年了，况且内部也没经过改造，如何能担当得起众人聚会的场地。
等等！
匡辰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空屋。
如果是空屋的主人提供场地就不足为奇了，可问题是空屋真的有人住？可为什么匡辰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进去或是从里面出来？
也许空屋的主人完美避开了匡辰的视线，要不然是某位居住在地球另一端的神秘富豪空闲在枯堂街的房产？匡辰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多虑了。
这个群是同城交友群，是匡辰几个月前在加完一个植物大战僵尸游戏群之后下面推荐出来的，匡辰看见里面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就忍不住申请加入了，但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里面的人大多是发广告的，而且活跃的都是些大老爷们。
匡辰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现在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半个小时去枯堂街是绰绰有余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有些紧张但也十分享受这种紧张感。
我要去！为了……为了什么呢？对，为了铸币！
他忽然将两者联系起来了：午夜故事贩卖机和特别任务。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任务的奖励之一：精神铸币，就是午夜故事贩卖机的真正“食粮”。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是蜘蛛网般在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
“就这么决定了，反正迟早都要破解空屋之谜。”
他没急着动身，上网搜索起如何在短时间内快速制作一件中元节COS服。
没过一会，他罩上那条从床底下找到的、已经被剪出两个窟窿充当眼睛的窗帘布。
随后，匡辰检查了一下手电的电量，觉得有必要一起带去。
“不知道会不会碰见熟人。”匡辰觉得既然发送信息的人能够选择那种群聊，想必他也一定在其他的一些群里发送了这一则消息。
如果自己的班级群没有口令验证的话应该也会收到吧，他这么胡乱猜测着。
匡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瞅了一眼客厅。
灯是亮的。
老妈还没睡？！完了完了，这下铁定出不去了，自己的老妈是绝对不准他在这种时间出去鬼混的。
实在不行，要不撒个谎？
NO，NO，NO……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事套在他一个高三学生的身上能够在半夜顺利让家长信服并顺利出去的。
作业掉在回家的路上了？不行，要出去找也得到明天太阳升起来，况且这样说老妈必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回到家就扑在电脑上，还会骂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记起来。
完成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观测夜空？也不行，城里光污染太严重了，而且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约定好的和女朋友约会？啪！匡辰瞬间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想啥呢，还不如前面两个靠谱。
这时，匡辰突然想起了杨晚倩在他离开之后还继续留在故事贩卖机前，不过现在她应该早就已经回家了吧。
匡辰摇摇头，关上了房间的门，坐在没开灯的、黑暗的房间里思考人生。
窗外，深夜的经纬路一片死寂，连一辆夜车都看不见。
“已经十一点三十九分了，还有二十一分钟。”
他感觉到有些失落，接着躺回床上闭上了双眼。
忘了这一切吧，都是自己在胡乱猜想罢了，等到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说不定自己除了舒舒服服的被窝哪里都不会想去了。
一阵夜风吹入屋内，蓦的刺激了他。
匡辰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拨开窗帘。
这是二楼的位置，窗台靠近经纬街，只要沿着一旁安装的管道跳到一边的垣墙随后落到大街上就能快速返回楼道把自己心爱的捷安特骑出来，然后一路向枯堂街的方向猛骑。
的确如此，只要想好了计划，这一顿操作在两分钟内就可以一气呵成。
说不定在出发前还有时间和渣渣辉再砍上一局。
不过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略微棘手的问题：匡辰房间的外窗窗框是有一层2B铅笔粗细的钢筋条封住的，目的还是为了生活安全以及防范窃贼。
必须要怎么做才可以突破这层封锁，匡辰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掏出了老虎钳。
“不知道这玩意儿管用不管用……哎，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好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遇到困难不要放弃，要勇敢的面对它！”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流浪猫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楼道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蠕动，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匡辰停下来细细的听着，然而不再有什么动静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老虎钳对准窗框上的其中一条钢筋用力钳下去。
“奥利给！”
那钢筋并没有立刻被钳断，而是被匡辰通过老虎钳的力量给微微扭曲了一点，离正式钳断还有很多的距离。
不愧是防盗窗，看来我低估了它的防御力了，没搞几下，匡辰马上满头大汗。
不过这根已经快被攻下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时间。
不妙！照这种速度干下去肯定来不及了，匡辰的心又一沉，坐回了床上。
就在这时——
“匡辰……匡辰……”
有人在窗外的楼下低声呼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有些熟悉，楼道中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跳下床，冲到窗边朝下面看去。
“儿砸，你在吗……”
是周大生！
匡辰打开手电，朝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内照去。
果然，周大生正一脸贼笑的看着这边，
他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匡辰说道：“周大生，你什么情况？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家楼道里干什么。”
“嘿嘿嘿……”周磊摸着自己的脑袋，打趣道，“就知道你出不来，我这是来帮你渡劫来了，嘿嘿。”
他亮出自己手上那把比匡辰手里还要大上一号的钳子。
“液压钢筋钳，我从我爸店里拿来的，看来咱俩是一个情况，你以为我是怎么出来的？匡辰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难不成你也收到了那条信息？”匡辰忽然想到这就是句废话。
“这件事很邪乎。”
周磊这么说道，随后他踩着管道爬了上去。
二人互相配合，剪断了两根相邻的钢筋，现在的豁口足够匡辰进出了。
“把这留着，回来之后用502胶水黏一黏，要么干脆弄个障眼法别让你妈发现，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用得上。”周磊这么说道。
“想不到你还挺有心得的。”
“那是。”
“不过话说回来，周大生，这有点不太像你啊！”
周磊发出“啧”的一声，郑重其事的对匡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杨晚倩她出事了！”
“你是说我们班的那个杨晚倩？”匡辰带着震惊质问道。
“没错，就是她。你老婆嘛，”他顿了顿，“今天她压根儿就没回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爸妈已经报警求助了！”
“怎么会，我记得咱们今天放学还和她偶遇了，就在空屋那儿。”
“对！就是这个，我怀疑她是进去了。”
周磊在说“进去了”这三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音量，好像生怕匡辰注意不到似的。
“我问你，我走了之后你看见她在干什么了吗？”
“这个么……”
匡辰努力回忆起来，但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或是奇怪的地方。
“我们之前一起在擦拭故事贩卖机的玻璃，擦完以后我对她说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让她回家。”
“然后呢。”
“然后杨晚倩的意思是她想一个人继续待一会儿，于是我上了自行车，临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还在故事贩卖机的前面，没有什么……。”
“不对，”周磊分析道，“不是没有什么，而是多余了什么！”
“这话你说对了，之前就觉得杨晚倩她没理由来空屋，平时都是我刻意找机会在路上邂逅她而不是她来邂逅我们。”
“邪乎，太TM邪乎了。”
匡辰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在发冷，就好像有人忽然把一块儿冰块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空屋肯定有问题！”
匡辰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了诡异的存在。
但幸运的是，还有挽救的机会。
“现在思考得太多还是不现实，先想办法加入中元节游行，解决眼前的秘密才行。”他跨上脚踏车，也让周磊坐上来：“看来今天晚上是要刺激刺激了。”
……
昏黄的路灯光照在脸上，匡辰活动了一下因为很久没有剧烈运动而此刻略有些酸痛的双脚，从车上翻下来。
他一口气载着周磊赶到了枯堂街，但空荡荡的街上并没有人的身影，似乎游行的队伍还未赶到，于是他把周磊留下了，让他躲在街角的垃圾堆里随时观察情况。
他继续围绕着枯堂街乃至经纬路周围骑去。
很快，前面的路口就出现了他所设想中的人影，确切的说是一堆人影。
“二十三点五十了。”他简单的看了一眼腕表一下，将自行车推进一侧的弄堂，随后用简易制作的幽灵COS服装扮好自己，加入了他们。
游行队伍的人数没有匡辰想象的那么庞大，事实上只是一队三三两两的松散队伍，由于他们都在各自走动，因此难以估计具体的人数。
至少在这条街上二十人肯定是有的，匡辰暗自思忖，也没有多想马上跟在了一队人后头。
中元节游行的队伍中各种角色都有，仿佛像一锅妖魔鬼怪的大杂烩。
匡辰不止看到一个人扮演的是德古拉伯爵——鼎鼎有名的以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为原型的吸血鬼，在电影中他就居住在位于罗马尼亚的德古拉古堡之中。
有一说一，这些游行者的装扮以及化妆技巧还是挺高超的，至少在匡辰的眼里看来几乎是专业的了。
淌血的一对獠牙，口鼻处的血迹，颜色发紫的皮肤，躯体肿胀。像是刚刚从棺材中发掘出来不久跑到大街上游荡似的。
几个游行者打扮成日式阴阳师风格的幽魂走在最前面。
对面的街角还有一群戴着狰狞可怖的瘦猪头面具的人，看样子好像是停下来休息，矿泉水瓶被直接从面具的嘴部伸进去，随后多余的水仿佛流口水一般从嘴角流下，一直滴落到地面的铺砖上。
匡辰等那群猪面人离开之后，走了过去。
地面上的那滩水迹——不对，看起来更像是血迹！
匡辰忽然被自己的这一个想法吃了一惊，但那滩附着在地砖上的液体确实是有颜色的，在昏暗的街道上看起来是乌黑色，但绝不是透明，也有微微的腥味萦绕。
就在这个时候，游行队伍开始大规模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了。
“来了！”
没有多想，他随即跟在了其中一个鬼修女的身后，朝空屋的方向走去。
“今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骷髅男对他的同伴——装扮成尸布缠身的埃及法老木乃伊的人这么说道，“老头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要是贩卖机的秘密被社会公开，那我们……”。
“不会。”
后者说话的时候十分干脆，“他可是现任的教父，掌管着那些使徒的命，也包括我们。”
“可谁知道今天晚上到来的都是些什么角色，你注意到之前那批戴面具的人没，我可是听说那都是些犯了重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家伙！”
“教父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只管干好自己的事。”
木乃伊法老不屑的将嘴里的烟卷吐了出去，用皮鞋鞋跟碾了碾。
匡辰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随后他注意到，不只有他们在窃窃私语，实际上那些游行的人们几乎都在或多或少的暗自交流着，然而一进入枯堂街28号范围的时候他们都闭嘴了。
昏黄的路灯下只有这些仿佛刚刚从传说和故事之中跳脱出来的角色以及他们微微晃动的影子。
“该死，我的COS也太没水准了，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嘛，看来以后必须好好提升提升自己的艺术水准了。”匡辰紧了紧自己罩在头上的简易幽灵服，两颗眼珠子透过事先剪出来的洞口观察着事情的进展。
“信息上说今天晚上是他们的特别任务，也就是说他们平时也有不同的任务，但今天晚上很特别，看来我要非常小心才行。”
游行的人果然来到了空屋面前，空屋的大门紧锁，一扇巨大的铁门牢牢的立在那些和空屋之间。
空屋内部一片死寂，连一盏灯都不见打开。
匡辰甚至怀疑空屋里的灯都已经老旧的没法用了，但那些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这着实让他感到很费解。
对了，周大生这家伙去哪儿了？
匡辰疑惑地朝周磊之前躲藏的垃圾堆附近看去，哪儿还有他的人影，“我敲！该不会这小子等不及了，直接撇下我回家睡大觉了吧？”
依照周大生这个人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就算是这样至少也得通知自己一声。
不过匡辰转念一想，既然周磊都这么为杨晚倩着想，甚至不惜冒着被爸妈发现的危险出来，他没理由就这么回去的。
匡辰扫了一眼人群，忽然发现就在靠近垃圾堆的一众身影里，有个个头不高，手握铁钳的角色。
他COS的是一个人偶，脸上戴着像是自己制作的面具，不过身上穿的服饰显然不合身，手臂部分长出了一截，松松垮垮的耷拉在人偶那双白手套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孙砸，你装个鸡儿啊！这么LOW的装扮我都不想揭穿你。”
匡辰走了过去，从COS服底下伸出一只手锤了他一下。
见周磊没有理他，匡辰有些上头了，他一把扯下人偶面具，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刚刚从枯堂街另一头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脸惊讶的盯着他看的周大生。
匡辰拿着面具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僵住了，他转动脖子看向面具之下的那张脸：
一张布满密密麻麻刻痕的、破碎的脸。
此刻，人偶泛着冷光的眼珠转过来，死死盯着匡辰。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人偶面无表情，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的恐怖，破碎的脸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我去，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鬼事，该……该怎么办……”匡辰感觉到有一滴冷汗正不自觉的沿着自己的脸廓流淌下来，他干咳一声，假装掏出手机：
“歪歪！你说什么？二表哥家的哈士奇生了？！还是十胞胎！敲你妈真的假的，给我留一只我马上过来……”匡辰强装镇定，若无其事的赶紧走开了。
临走的时候，匡辰不住地回头，生怕那个装扮古怪的人偶会趁自己不注意做些什么恐怖的事情。
好在他还停留在原地，只是眼珠子朝匡辰这边转了转。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换做是我都不敢这么干的，佩服！”周磊在一边调侃道。
“你还敢说，还不是为了找你，要不然我会这么做嘛？吓得我的小心脏噗噗噗跳个不停。”匡辰抱怨道，“周大生，你究竟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了躲在这儿侦查情况的吗。”
“哎，别提了，那个时候侦查了半天别说是杨晚倩了，就算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我一个人在这里后背发毛，今天晚上又冷，我就想着大概是游行队伍改变了场地了，所以呢我干脆跑到经纬路去找你去了。”
“下次稍微靠谱点行不行。”
“别说了，下次打死我我死也不半夜出来晃悠了。”
就在匡辰和周磊你一言我一句的时候，远方钟楼时钟的指针重合在了最高点上。
午夜十二点到了。
游行队伍开始大规模行动起来，先是鬼修女，再是德古拉伯爵和狼人，然后轮到木乃伊、贞子、人偶比利，接着是之前那群猪面人、僵尸、夜叉、杀人小丑、白骷髅……
他们轮流走到午夜故事贩卖机前，经过一番操作，那些圆球便从贩卖机内部通过出货管道滚落出来。
匡辰注意到，这些人在操作之前都在投币口投入了一枚（有些是两枚甚至更多）铸币，不会是市面上流通的一元硬币，因为它们的表面不是银白色，而是偏黄铜一般的暗金色，表面没有阿拉伯数字，只有一个死神的骷髅头图案，而另一面——没错，是长着一对羽毛翅膀的天使。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铸币”了么？！
圆球滚落到手上的瞬间，仿佛一个泡泡最终落地。
“啪！”
球体破开。
活像是一个即将诞生出生命的蛋；一个熟透了的诱人果实。
一把钥匙出现在那些人的手中。
钥匙彼此间各不相同，匡辰是从它们前端的轮廓看出来的。
空屋的大门开了，这是空屋第一次在匡辰的面前打开。
“还TM愣着干什么，快跟过去看看究竟有什么说道。”周磊拉着木头一般呆立在原地的匡辰，朝空屋进发。
他们是最后一批进入空屋的，随后铁门咣当一声紧紧关上。
“匡辰，我怎么感觉事情有点不妙啊！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大丈夫能屈能伸。”
“嘘——”
匡辰示意他别说话，只是跟着那些人朝内部走去。空屋的外围是一个围绕着主体建筑而修建的庭院，除了从外面能够一眼就看到的两棵毛榉树，还有一座喷泉以及两侧种植着花卉的花池。
“这好像是某种石蒜，我记得在哪本书上见识过这玩意儿，最出名的是一种叫彼岸花的，相传它是开于黄泉，是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
听周大生这么一说，匡辰也记起来了。
都说彼岸花有花无叶，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了通向地狱的路，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是冥界唯一的花。彼岸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往生者踏着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幽冥之狱？别开玩笑了，匡辰只不过看到了尽头的空屋——一座风格迥异的砖木结构大别墅。
“快看，他们要进去了空屋里边了！”
顺着周磊所指的方向看去，游行队伍的人群确实正在逐个进入空屋，空屋的门廊之内存在着三扇门：
木门、铁门、金门。
他似乎明白了这三扇门对应的一个就是故事贩卖机界面上所说的三种品质的场景：稀有、史诗、传说。
木门的逼格比较低，仅仅有些浮夸的雕纹作为装饰，不过排在它面前的人数可不少：狼人、夜叉、白骷髅这类的就聚集在那里，他们每进一个关上门，接下来的人就要重新用自己的钥匙打开它。
铁门的装饰较木门高级，排在它前方的人数是第二多的：德古拉伯爵、贞子、猪面人等等蠢蠢欲动。
金门的等级最高，装饰也最为华丽高贵，像是一个大师的作品。而站在它面前的则是……
“人偶比利！”
匡辰在心中暗自叫出声，那个人偶比利就是之前他一时失误触犯了的、面具底下面部破碎不堪的人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人偶比利正在用那双散发着寒意的眼珠子一直瞪着自己看。
匡辰摇了摇头，两只手不停地揉搓了眼睛一会儿，睁开。
“他在盯着我！”
“你在说什么？”周磊不解的问道。
“那个人偶，你看见了吗？他正在盯着我们看~~”匡辰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看我们进哪一扇门，没错的，他想要报复我，他想要报复我！”
“奇怪了，我怎么没感觉到他在注视我们，反而是他后边那个杀人小丑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现在空屋已经不是空屋了，反倒像是一座聚集着鬼怪的鬼屋。”
“打住，打住。你越说我越瘆得慌。”
匡辰观察了一下，说道：“我们去木门，去那里不至于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实际上匡辰只是想要快点摆脱人偶的注视。
“有道理。”
匡辰和周磊赶紧往木门的方向过去，那些人的效率很高，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就剩正在用钥匙开门的、一蹦一跳的黑白无常了。
“咔哒！”
白无常用那双惨白枯瘦的手把钥匙伸进锁孔，带动锁芯缓缓转动。
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