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生日了，即使通常礼物都是由他的爷爷挑选，而这种挑选却较为固定。甚至在吃食上都是限制的蛋糕，这对文子不能说不好，只是多了久了就有点让人腻了。不仅仅只是奶油，更像是人生都随之油腻了起来。
文子想要不一样的，可又在恐惧着接下来因该怎么应付怒视着他的爷爷。并不能说他不爱这个孙子，只是稍显着固执和强硬，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文子喘着气，在想着接下来的事，他依旧想要不一样的，就好像希望用自己的顺从试着和他固执的爷爷谈判一样。但又确实有这么可以谈的样子，爷爷在听了孙子的请求后，竟显得略微有点高兴。这无疑是他第一次有了索取的机会，这让他万分欣喜。
在当天收到的礼物中，蛋糕依旧没有改变，只是比往年多了一根蜡烛而已，但旁边多了一个盒子，这无疑是希望的开始。他很想迅速打开，但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家人的眼神变成了愤怒。
不尽人意的事很多，但又确实发生了，索取成功了，却没了选择。粗略的说了不一样的东西，被塞给了一本书打发了。爷爷还在桌上咧着嘴说：“你看这孩子有出息了，想要读书了。”是啊读书，这无疑是一个长大的标配，就好像懂得快乐一样。
但这种快乐，却只能慢慢表现在脸上，其实心里比所谓的失落还要跌进谷底。在求生欲的面前，他又不得不妥协。文子依旧笑着，只是越来越假了而已。
回到床上，啃食着苟延残喘的气，就好像与生俱来的让人厌恶，让人发笑，有时连说话都成了罪过。别人认为的完美快乐，就比用刀扎他还难受。就好像吃着几千块玻璃片一样，不断的，反复的。
文子很好奇，为什么礼物是这种东西时。突然旁边变得喧闹起来，爷爷大声训斥着谁，声音把他拖回了现实。悄悄的他下了床，轻轻踮着脚尖，慢慢的走近，小心靠着墙听着。
异常的语句，配着脑袋嗡嗡嗡作响。在不久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漫无目的的夜，就好像行尸走肉般让人虚脱。这种虚脱十分荒芜和无力，让活人在即使活着的情况下都涩涩发抖。
文子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的爬上了温暖的床，这种温暖让人十分的不安，不久就昏睡了过去。他在梦里梦到一只狼，狠狠的看着他，时不时的转一转打量着他，像看着猎物一样。可狼并没有吃他，只是转向了远方的一对受伤的羊。狠狠地咬了下去。
文子猛然醒来，全身都是没有流干的汗，这让床上的被子逐渐变得冰凉。他看向了四周，天好像亮了，只是被窗帘关的紧紧的，想锁住自己一般。门开着，床边多了一个塑料制品的汽车玩具，这无疑是他最想要的。摸上去已经凉了，但依旧有些熟悉的温度，他悄悄的把他放进了被窝里。
他再次转向了门口，呆呆的望着——天真的亮了。他失去了以往的恐惧，更多的是无助和无奈。突然爷爷停在了门口，文子又看不到光了，这让他十分的沮丧。也是真的觉得礼物这种东西，真的不怎么让人快乐，还可能是一种负担到了极致的悲哀。
从上次收到礼物的日子过去了大概有十天了，文子也正式修满了他的十周岁生日。就好像砌墙一样，封死了他回去的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致使他不在怎么期待礼物这种带来不幸的东西。而他依旧不敢扔掉那本书，因为他还是恐惧，只是在这份恐惧之上，多了一份悲哀而已。
体育课上，文子坐在操场上的沙地位置，此时正是下午阳光带温度的时间，他懒散的像只吃食完的猫一样，昏昏欲睡。他觉得这很接近于书上的沙滩，以至于他真的相信沙滩是如此美妙，让人陶醉和神往。可是事实的假毕竟是假，假到何种地步都没法得到真的认可。
“文子，躲猫猫吗？”有人轻推了一下他，语言带着一些阴气，让人十分的不舒服。文子有些不满，但恐惧依旧让他小心的转过身来。发现是带着黑框眼镜的高胖子，回忆了一下名字，明白了是夫子后，这种不适扎进了大腿里。让他不得不哎呀一声，猛然起立，随后带着大笑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夫子是他所谓的朋友之一，得到这个朋友也得多亏了他刚开学的“乐观主义。”让更多的人看向了他，以至于他第一次觉得失去了常说的真心是多么正确的事情。而这种失去，往往对于十分精致的他追求完美，来得正是时候。
来到操场中间，几个形态各异的孩子咧着嘴，好像生来就如此让人喜爱（其实就是一些顽皮的魔鬼）。但文子依旧有些拘束，就好像几年来和几天没什么区别一样。这种类似，让文子约束中有了一种轻松，毕竟相处久不久，都如同第一次，这真是如此的轻易简单。
在孩童的嬉闹中，他们用所谓的简单游戏刚好选出了夫子来抓人。在夫子面靠着墙数数时，大家分散逃窜，文子也在其中。可唯独他笑得更为疯狂，就好像中了魔障一般，完全忘了他是被强行拉过来的。
文子找了个隐蔽的花丛，旁边都是较高的草木，修剪完的花正好在密密麻麻的掩饰下显得妖艳美丽。而这种被美丽环绕的感觉，比起教室或者楼道，更具有独特的味道，这种独特混杂了树叶的沉淀和花的刺鼻。
沾沾自喜的文子，当看到笨拙的夫子四处奔跑时，笑得更加放肆起来，但手一直压抑着嘴唇，生怕笑声带来不幸。但随着时间，沾沾自喜，变得越来越无趣。夫子没有找到他，而这遮住阳光的花丛，即使精致而又美丽，但带着阴冷，让文子逐渐感觉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他害怕，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因为自己多动一下，发出了声响，输了游戏，被朋友投来杂乱的笑讽。这无疑是悲剧，这种眼神，他害怕。所以他欲加封住了嘴唇，以至于差点憋死自己。幸亏不久后，夫子的哭声传来了胜利的号角，但这真的代表胜利吗？无疑是另一种毫无目的的产生，从而遭受的苦难。
导致文子在多年后，交到朋友这种东西时，都经常感叹，甚至抵触——朋友不过是分担罪孽的物种，即使你交的是何许物种也，都是不三不四的勾当。让人十分唾弃，而让自己陷入了所谓的不仁不义之间。
放学时，文子和这些躲猫猫的孩童被校长叫到了一个矮小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是靠在楼底走廊一旁尽头的地方，被称为办公室，而另一个尽头往往是肮脏的厕所，其间都是一些宽敞的玻璃和门，被说成是教室，但却和办公室一样四季如冬，十分寒冷。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一天的一切都仿佛在他的监控之下，让人十分的紧张。
“你们真是顽皮的魔鬼！你看看这光荣墙上的玻璃你们都不放过！”校长用了“你们”二字，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有一人——夫子。
夫子在抓人的时候，看到了办公室旁一个熟悉的过影，以为是某个他的猎物。在冲过去时，不禁思考，再加上体型过于庞大，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缘故，脚一撇，撞在了办公室最显眼位置的光荣榜上。当时就好像货车脱离了高速大道一样，狠狠地把护栏撞弯了180度。一般情况下因该两败俱伤的，但幸运他的庞大，只有玻璃碎了，夫子并没有一点事。不然，文子和他的朋友们也没必要被校长带进了如此小的办公室训斥。又或者说，难逃不幸。
其实不管校长怎么说都好，因为无亚于几个人多低低头，掉掉眼泪如此。这对于文子来说，只是常事而已，就算多久，他对自己的演技都深信不疑。可接下来的事，让深信不疑的他都为之发抖。
校长把门口每位游戏参与者的家长请到了这本就拥挤的办公室，让拥挤更唯压抑。而门口看热闹的魔鬼们，仿佛等着被撕咬完的我们的好戏，而他们真的如愿以偿了。
夫子的妈妈，是一个满是皱纹的妇女，在校长面前哭诉着，满脸的皱纹更加明显，好像碎了的玻璃纹。手上不停的笔画，不时还指指我们，好像一切都不是自己孩子的错，配着捏着紧紧的满是假哭的纸巾，就像抓住了道理一般。文子在靠门的地方，看的非常清楚，不仅是那个虚假又让人讨厌的女人嘴脸，还有扭曲到了极致接近破碎的爷爷，像极了一只盯着天敌的老狼。文子抖了又抖，太冷了。
而其他的家长也心怀鬼胎，校长更心怀鬼胎，拿着手中的笔在一张洁白的纸上画了又画，就像在白色的灵魂上填上了一层罪过。而文子的爷爷没有多大的表现，只是恶狠狠的看着文子。这种看着，又或者他本就计划着来一个大的动作。
果然，在复杂多变，百鬼相交的狭窄压抑中，爷爷冲上去给了文子精致的脸上一巴掌，并大声说到“杂种玩意！”这种让人始料未及的话。在别人都在包庇罪恶时，文子被更罪恶的方式予以教育，然而他没有罪恶。他听到什么东西碎了，同时在本就嗡嗡作响的脑子中，更加软弱，哭的也更加凶狠了。有可能是他演技更上了一层，也可能他真的发自内心的害怕，让人间抖了一抖。
而看到这一幕，大人表现出了惊讶和恐惧不亚于吃了一把玻璃渣，也不知是谁害的他才有了这等罪孽。孩子们则已经被震撼的一动不动了，门口的魔鬼们也都逃走了许多，好像为这种恐怖让出了一条道路。爷爷同一句又说了很多遍，又在文子的精致脸上多了两条罪恶，这次校长也被吓清醒了，阻止了文子爷爷的行为，让文子和爷爷立马消失，就像送走鬼神一般。
也许这是件干脆利落的事，但却在每个人的心里拖泥带水了很久，就像玻璃碎掉的声音，一直挥之不去。
天黑的很快，爷爷更快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文子拖出了校门，扔上了自己满是铁屑的单车，然后狠狠压在了后面的车架中。那个位置由于长时间的晾在黑夜中，已经拥有了夜的特质——冰冷刺骨。这种刺骨在风中，灯火下，如同将人葬在了墓地中一样，让人断绝了气息，以及心跳。光怪陆离的人世，像轻易间推倒的墙壁，将心灵几乎泯灭。
文子的脸上，已经变成了烫伤，由面部烧透了整个灵魂，与这种黑夜本就格格不入的人，更加格格不入了起来。脸上唯一一处冰冷，就只剩下挂在精致脸上的伤痕，这种伤痕穿透了整个幼稚的生命。
把文子熟练的放在车上后，爷爷丝毫没有管文子的感受，随他如何活着。文子也更加体会到这种恐惧与悲哀，他知道哭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如果自己接着哭，只会换来更大的不幸。他紧咬着下唇，狠狠啃成了紫红色，生怕再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都只能用满是鼻涕且带着灼热的鼻孔，所以哽咽声就和蚊子一样大小一样卑微。但爷爷丝毫没有满意，上了他那黑色皮革的驾驶位，就又开始丑骂文子。“败家玩意，哭什么哭！再哭把你扔下去！”文子更加恐惧，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但眼泪和哽咽就好像突破了生命一样，再也抑制不住了，变得更大了起来。爷爷皱着眉头，脸部都快可以捏碎一块石头了，但手由于架在了车把手上，无法再动弹了，就只好回头用红色的双目看着红色的文子。文子拿手捂住了自己的无助，恐惧占据了一切，悲哀涌上整个头部，声音勉强止住，但眼泪已经无法停止。
爷爷想接着让他长长记性，但还没出口，就又愣住了，好像有什么事一样。无奈的又转回了头，嘴里碎碎念着。开着载着一具“尸体”且满是铁锈的单车，向回家方向骑去。那是糟糕透了的感觉，两个人都糟糕透了。
路旁的行人很是奇怪，就好像随处可见一般的将他俩忽视。轮胎声把二人也渐渐放逐到了黑暗中，然后看不到了影子。随后又有几个人好像满怀心事的回头观望，就好像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娃娃一样。
坐在车上，文子屁股被颠的生疼，脑袋被现实掏空，以至于他或许忘记了疼痛，变得麻木。渐渐的缓过神来时，他突然关心起了夫子和其他朋友，但又想起了今天自己如此的遭遇，让他怀疑朋友是否真的是朋友。慢慢的，文子眼神逐渐空洞了起来，陷在黑夜中，好像在寻找着光明和真相。但真相又抹上了一层灰色，绿色还有白色，最终形成了五颜六色的交汇，在不经意间逐渐消失，最终无法判断。
“下车！”
文子没有做声的从后面小心退了下去，捂着屁股上被压到变形的冰冷，感到生疼而又无助。而眼泪早已在路上，被色彩斑斓的光洗脱了个干净。行人，车，房子，围栏……囚困住了他的一小部分精神，从而让他摆脱了苦涩的舌头，更好的呼吸。
爷爷看到文子下来了，随手把他的铁锈车，推进了老旧的门里，像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在上楼时，爷爷异常随意的说了一句话——我不允许你下次再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玩。
哒！哒！哒！……
上楼梯的声音变得沉重了起来，每一下都像砸在地上一样。文子脑袋又空了，好像失去了许多，就连破碎的心，即使破碎了也被砸的生疼。爷爷的脚步没有停下，而文子站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有他觉得路变长了。
迟迟的，文子还是走了。只是出于悲伤，回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转身，回家了……
出于对恐惧未消，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门开着，熟悉的铁门还在，但里面却变得很大很大，又很深很深。
突然，一个陌生的男人遮住了门，给予了文子一种未知的安心感，让文子多年来的恐惧，第一次觉得有那么纯粹的亲近。
男人牵着文子的手走在狭窄的路上，这是文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温度。相较于冰冷而言，更让人舒适，这种舒适似乎经历了许多沧桑曲折，让文子感到苦涩中带着无奈。毕竟在恐惧中度过的时间里，唯一让文子快乐的，或许也是此时此刻了。
男人笑吟吟的，一口络腮胡子，皱纹变得更加明显，头发短平短平和个扫帚一样，偏胖的身子上格子遍布。文子一直想在回忆中，寻找他的影子，但遗憾的是，就算如何回忆，都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但其实文子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上次他的十岁生日，他来过。这是文子的至亲之人——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回来一直是文子意料之外的事，毕竟他是被赶出去的，还有文子的母亲。这从小就是文子的心里阴影，所以为了避免此事，他一直很小心。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让这种童年充满恐惧和自卑。
但考虑到父亲回来了，在是否快乐的同时，让文子变得沉默，尽管这很温暖。其实父母离开他的原因只是简单的问题，但里面的过程还真是让人揪心啊。文子不敢再想，也就至此打住。
这次父亲回来的目的是想带文子回一趟婆家，即使文子爷爷不怎么喜欢这个亲家，也包括他的妈妈。但父亲还是想尽办法做到了这些。文子十分苦恼这些，好像离生命越来越远的瞬息，被突然拉近，由如新生，又由如死灰。不知道下一步，该是失望还是幸福。
走着，滴答滴答的水从文子的头上下落，这条路很窄，所以离窗口很近，时常有洗衣服的水下落。不管路人的故事，打湿落荒而逃的人们，却时常这样，好像无人顾及。
其实速度已经很快了，渡过了失落，但绕过阴暗的洞口或许就到了。这种充斥压抑的敏感，与生俱来，又或是后天形成在了文子脸上。他很害怕这些地方，但由于父亲抓住着他，让他无法逃窜。
“雨”下了很久，瓦片参差，缺少了一些庇护。两个老人坐在狭窄的小道晒着仅有的光线，文子一直记得，又或者说他大概认为是的。父亲在路上说了很多，但只是语言，他无法聚集这种想象，从而映射出人的色彩。
文子的外公，文子的外婆，还有从小房子里出来的母亲，这一切都好似思维停止的梦境。最终实现一种未知的满足，让文子不用拘束那么多恐惧。更多的是充满初始的野性，压抑了很久很久。
文子抱了这些消失已久的家人，亲近至极，仿佛前世如此。眼泪的颜色变成了火色，这或许是真的让人幸福吧。
饭桌上，外婆经常说他长的很精致，而外公却时常鼾声不止，沉默寡言，总是生气的样子，但却抑制不住一种兴奋。母亲则添饭加菜，饭碗时常满满当当，文子却一点没掉。这种充实感，使他时常回头看着父亲，父亲这时沉默着，脸上有种五味杂全的感觉。
在文子的人生中，或许这是治愈了伤痛的血水，侵染着他鲜活的命运，让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平静与公平。
文子在笑，同时，刹那又因害怕再次没了血色，他又开始恐惧了。恐惧之后的日子该如何渡过，他如何以一种姿态回归现实，而忽略此时的温馨。就好像生命短暂而又逐渐放逐自己在这种欢快之下，来面对旧长辈的斥责与压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