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会议在国际会议中心7楼的“明珠厅”举行。云亘经常做同声传译，五星级酒店和高级会务场所没少去，但今天踏上蓝色地中海图样的纯羊毛地毯后，还是被惊到了。倒不是因为环境的典雅华贵，让他讶异的是严密的安保措施。
大厅里弥漫着森严紧张的气氛，“X射线安检设备”检查随身物品，“探测检查门”和“磁性探测器”检查人体。不仅如此，现场还有2条高大精瘦的警犬，也加入了安检的行列，围着参会者嗅来嗅去。另外，还有身份识别，不但验证指纹，还要人脸识别。只有经过这层层检查，人们才得以进入“明珠厅”。
一个国际会议而已，怎么搞那么复杂？这是在担心什么吗？搞不懂，不过这么一来，云亘对这场会议更期待了。
顺利进入会场后，云亘一眼就看到了靠近会场左侧边门旁的同传室。走进这个不足3平米的小房间，就看到桌上有一份资料，打开一看，是本次会议的议程安排，并附有嘉宾的介绍。本次考古学术会议的五个议题，分别是由五位业界知名学者进行演讲。讲述的内容是首次公开，保密级别为一级，所以整场会议不能录音，不能记录，不能拍照。而与会人员也是业内顶尖人物，每个国家仅能出席5人。
他一边翻看，一边等待另一位同事李芸。
这次会议的演讲者来自不同国家，需要将他们的发言翻译成英语。公司安排了2名翻译人员，李芸负责法语和阿拉伯语，其他语种交给云亘了。拥有十来年翻译经验的李芸，业务能力不是盖的。而云同学虽然年纪小，成为正式员工也就半年多，但他是语言天才，翻译错了，那是不存在的，翻译不来，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什么语种，就没有学不会的，而且一学就精，是那种属于邻居家的孩子。一提起云亘，社长的老脸就笑成了一朵菊花。
会议将会在10点整开始，现在都9点55分了，李芸还没到。云亘打了很多个电话了，可始终是那个标准的普通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尝试了微信、短信、QQ，一如既往地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眼看着会议就要开始了，看来，今天就我一个人挑大梁了。其实也没多大点儿事，不就是多加2个语种嘛，除了说更多话，喉咙受累，其他也没什么。
云亘清了清嗓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战。
十点整，主办方上台，宣布会议开始。这是一名“白骨精”女战士，白领+骨干+精英的典型代表，她自我介绍叫做凌圆，并请出了今天第一位主讲者，著名史前考古学家、古生物学家、人类学家阿尔贝教授。
阿尔贝教授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只见他姿态优雅地走到舞台中央，用标准的伦敦腔微笑着开口：“Good morning everybody!It's my honor to speak here，and I am very to share my topic with you. Then today I'd like to talk something about.....（大家早上好！很荣幸能在这里发言，我很高兴能和大家分享我的话题。那么今天我想谈谈……）
云亘低头去看手里的资料。阿尔贝，38岁，法国人，考古学之父。
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考古学之父”？云亘对这位“考古学之父”神往已久，闻名不如见面。这位年轻的“父亲”有一双清澈的蓝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可能因为经常去野外科考，日晒雨淋的，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显得老一点。可是整个人神采奕奕，精力旺盛。
云亘知道，阿尔贝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被称作“考古学之父”，那是因为他在读博期间参加了一次玛雅丛林探险，因为他的执拗，最终在原始丛林深处发现了几十座金字塔。这场差点为之丧命的探险之旅，使他写出了一篇震惊世界“论金字塔之谜”。
之后，阿尔贝再次深入杳无人迹的丛林、沙漠、荒岛，相继发现了“太阳之石”“11个巨石头像”“阿兹特克人的绳结”等一系列古文明遗产。一篇篇研究报告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考古界激起了层层波澜，两年前，阿尔贝教授还获得了世界考古协会颁发的“终身成就奖”，“考古学之父”“考古学奠基人”的美誉自此流传开来。
台上的阿尔贝在简短的开场白后，已经切入了第一个议题“吉萨大金字塔内部走廊上方发现的巨大空间”。大屏幕上是一张吉萨大金字塔的剖面图，阿尔贝侃侃而谈。他语言诙谐轻松，微笑着，还配上手势，时不时引起一阵笑声和惊叹声。在他的声音里，云亘能感受到阿尔巴教授对考古的热情与执着。
阿尔贝教授英语娴熟，不用翻译，暂时没有任务的云亘，沉浸在教授生动的讲述中。原来，教授带领的这支研究队伍，利用“ψ强子扫描技术”，通过宇宙射线撞击金字塔内部，发现金字塔内有一处隐蔽的“空间”，这个空间还不小，长约100英尺，相当于自由女神像的高度。
阿尔贝教授认为吉萨金字塔更像是个蜂窝乳酪，是为了减轻墓室重量，防止墓室坍塌而留下的中空空间，而不是存放陪葬品或木乃伊的墓室。
那么墓主人的木乃伊到底在哪里呢？他们又扫描了金字塔的地下部分，没有发现任何缝隙，但数据有些异常。颗粒物反应极细，而且是云母石的分子结构。
稀奇的是，待他们再次用“ψ强子探测器”扫描金字塔地面部分，却发现原来探测到的那个中空部分不见了。仪器进行系统清理后，再开机扫描，那个隐秘的空间又被探测出来了。实验反复了多次，也换了几台仪器，可是结果始终如一。这个神秘的中空部分一会儿存在，一会儿又消失了。
教授猜测可能是由于ψ强子不够稳定，被地下不明颗粒物吞噬，造成探测结果有误。所以尝试用“ψ质子探测仪”进行扫描，但结果仍不尽如人意。之后，考察队的赞助者花巨资购置了“ψ夸克探测仪”，才推进了研究，有了新发现。
“吉萨金字塔的这个中空部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阿尔贝教授卖了个关子。
“我们在金字塔的中空部分发现了一种新的物质，……”阿尔贝教授没吊大家的胃口，公开了这项重大发现。
……
在热烈的掌声中，阿尔贝教授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接下来是拉赫曼教授讲述“死海古卷”。拉赫曼教授是阿拉伯人，这次他在死海附近昆兰地区的12个洞穴里发现了900篇古卷，研究价值极高，教授还带来了其中一篇古卷。古卷已展开，放置在铺着洁白丝绒的托盘里，由拉赫曼的助手捧着给参会者观赏。这可是两千年前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碰。为了让大家过瘾，教授贴心地准备了放大镜。
古卷上是希伯来文和亚兰文(阿拉米语)，文字已经被投放到了大屏幕上。教授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稍事停顿。这种文字也是拉赫曼学会不久，既拗口又别扭，读下来都挺不容易的。他正打算译成阿拉伯语，没想到云亘直接把希伯来文和亚兰文翻成了英语。
“希伯来文”属闪含语系闪米特语族，是犹太教的宗教语言，主要保留在《圣经》和大量犹太教法典中。懂“希伯来文”的人不多了，更别说“亚兰文”了，云亘的语言能力让拉赫曼教授有点惊讶。
愉快而专注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拉赫曼教授结束演讲时，已是中午。中午是自助餐，众人陆陆续续来到就餐区。云亘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从传译室出来。
今天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专家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一边交流，一边用餐。阿尔贝和拉赫曼教授身边更是围了不少人。
阿尔贝教授是云亘的偶像，他很想插进提问队伍，毕竟这回见到了活的，怎么也不能错过机会吧。可是，看似闲散围拢的圈子，竟似铁桶般，挤不进去。云亘没辙，只能干瞪眼。
好吧，既如此，那就美美地吃一顿！不愧是六星标准的高端会务，菜肴美味又贴心，为了照顾各国人士的口味，有日料、意大利菜、法国菜、东南亚菜、印度菜等等。云亘吃得很欢乐，味蕾和心情都得到了满足。
工作是为了挣钱，挣钱是为了享受，现在先享用了美食，再好好工作，很完美！云亘看了眼人群中的阿尔贝，再看一眼美食，即使有那么点遗憾，瞬间也扫平了。
吃饱喝足的云亘，心情好极了，他看到阿尔贝教授终于摆脱了那群人，正低头与一大盘美食作斗争。他虽然吃得很快，但姿态却很优雅。
视线稍稍移开，不远处，那群人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教授，看得出他们不好意思打搅专心用餐的教授，按捺着焦急情绪，只待教授吃完，那群人又会迅速围拢这位难得一遇的“考古学之父”。
云亘抬腕看了下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又看了一眼“考父”，估计自己也拼不过那群人，叹了口气，施施然站起来，摸了摸饱饱的肚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云亘掏出手机，看到李芸一个多小时前发送的微信消息：小老弟，姐姐被安检的“狗关”给卡了，进不来，一切都拜托你了，加油！
“没问题，包在小弟身上。”云亘回复后，又拿起桌上的资料。下午第一个演讲的是伊拉克的哈迪教授，伊拉克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但也有很多人讲科尔德语，或波斯语。第二个登台的是来自埃及的麦哈姆德博士，大多数埃及人讲的是阿拉伯语，也有说英语或法语的。
最后一位演讲者诺利是考古学家，他来自“东帝汶”这个比较冷门的国家。“东帝汶”先是被葡萄牙殖民者统治，后又被印度尼西亚吞并，2002年5月20日才正式独立。听说东帝汶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大部分物资都要靠外国援助，好在还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他们官方语言是德顿语或葡萄牙语，工作语言是印尼语或英语。
虽然德顿语云亘也曾经研究学习过，但是与葡萄牙语、印尼语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虽然昨天领导有跟他交代过今天需要翻译的语种，其中并没有提到德顿语，可是万一演讲过程中这位学者讲得嗨了，夹带上德顿语，那也是件伤脑筋的事。
……
时间过得很快，凌圆一点整准时登台。只见她手持话筒，微笑开口：“先生女士们，下午好，现在我们就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哈迪教授。他演讲的主题是‘伊拉克失落之城的1400片石板’，大家欢迎。”
这个凌圆作为主持人竟然不用英语，还要我翻译，这是为了显示自己是东道主么？凌圆，陵园，这名字也起得真够别扭的。心下腹诽的云亘忙不迭地把中文翻译成英语。
哈迪教授走上舞台，他用的是波斯语，波斯语虽然在一般场合，很少用到，但对于云亘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之后是麦哈姆德博士，他用的是法语，翻译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两位专家演讲后，是主办方安排的茶歇，大家抓住这为数不多的机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探讨学术问题。半小时的茶歇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重新入座，等待今天的压轴人物：来自“东帝汶”的考古学家诺利。
一位银发学者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向舞台。众人都注意到，有一块拳头大的纱布，招摇地覆盖在诺利后脑勺上。
诺利站上讲台，这位年约七旬的老者，脸色有点苍白。他先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全场，然后深吸了口气，向着众人鞠躬行礼后，才开口道：“大家好，我今天讲述的主题是‘失踪了78年的北京猿人头盖骨之谜’。我们都知道，北京猿人头盖骨在人类历史上，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么多年来，世界各地的考古学者都很关心头盖骨的下落，人们猜测头盖骨会落在中国、日本，或美国的领地上。其实，它一直在天津美兵营里，直至被一伙人秘密带出中国，然后漂洋过海，辗转于多个国家，最终被我无意中遇到。”
教授的话，犹如一块大石头扔进了平静无波的湖面，“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众人都激动起来，急切地等待诺利的下文，更隐隐期盼着，珍贵的头盖骨能像死海古卷那样，再过一把近距离接触的瘾。
众人将热切的、满怀希冀的眼神投射在诺利身上，脑海里却想着他后脑勺上那一大块雪白纱布。
诺利教授用的是葡萄牙语，云亘一边聚精会神地听，一边快速翻译成英语。他也好奇，上午还好好的人，为什么现在脑袋上多了块纱布，但此时只能暂抛脑后。
“我这次来中国之前，已经通过我国政府跟中国相关部门接洽好了，这次我就是送这5个头盖骨回自己国家的。现在，它们已经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在座的各位，你们想亲眼见一见吗？”诺利很会煽情，现场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当然想！”“非常想！”“太想了！”……众人积极响应！
“你们知道为什么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事前要登记指纹和人脸，进行身份识别，而安检时又是那么严谨和繁琐吗？因为你们今天不仅看到了‘死海古卷’，还将看到‘北京人头盖骨’！”
这句话把众人给激动坏了。诺利满脸的嘚瑟，他用目光巡视全场，感受着被他撩拨、拔高的沸腾气氛。
“但是，”诺利高亢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沉重，“我现在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大家都懵了，屏息等待这个不幸的消息。
“由于一些特殊情况，我们最终无缘见到头盖骨了，”诺利停顿了下，给时间让人们消化。
“但是，……”又一个“但是”被抛出。
有这么说话的吗？在这样的重大场合，把大家当猴子耍，这种搞怪真让人讨厌。搞研究的人，是不是钻牛角尖钻傻了，都这一大把年纪了，一点都不靠谱，云亘腹诽。
“但是，大家还是幸运的。今天你们能在屏幕上欣赏到北京人头盖骨全新、高像素、多角度照片，还将公布绝密数据，请看大屏幕。”这位老先生真能演，前一刻还是心情沉重，这一刻，再次浮现出得意的表情。
大屏幕上，是5个排列整齐的头盖骨，这可比78年前的黑白照片，要清晰多了。下一页，是每个头盖骨的多角度照片和各项数据。
诺利博士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头盖骨来，“这是320万年前人类之母‘露西’的头骨……模型。我们都知道‘露西’是我们最著名的祖先，她的发现是世界古生物学的里程碑。虽然露西才1.1米高，脑容量很小，但她会直立行走，也会爬树，具有现代人类与黑猩猩的特征。我们命名这个原始人种为‘阿法南方古猿’。”博士一手捧着露西老祖母的头盖骨，一手指着大屏幕，继续往下说。
“你们仔细看生于60万年前‘北京直立人’的这组数据，然后再看看‘阿法南方古猿’的数据，有没有发现点什么？请大家踊跃发言。”这位老教授很享受上课的乐趣，“这位先生，你来说。”
“……”
“……”
现场的气氛很活跃，教授不断地启发和引导大家讨论。
“大家都说得很好……”教授满意地看着台下，脸上笑开了花。
诺利教授从60万年前的北京直立人人，到320万年前的露西老祖母，现在又引到了170万年前元谋人身上去了。
原来安排给教授的1个小时，不知不觉已经超了20多分钟，无轨电车越开越远。
凌圆看了下时间，忍不住了，要知道还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处理。她抓住诺利教授话语间的片刻停顿，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话筒也顾不上拿，面向观众，提高嗓门说：“感谢诺利教授的精彩演讲，”凌圆带头鼓掌，“教授的压轴演讲，为我们今天的学术研讨会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再次感谢诺利教授。”凌圆一边鼓掌，一边走上台去。
“谢谢大家，欢迎大家会后联系我，一起交流学习。”教授恋恋不舍地走下演讲舞台。
“今天的学术讨论会，我们都收获颇丰，感谢阿尔贝、拉赫曼、哈迪、麦哈姆德、诺利，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大家一定觉得还意犹未尽，接下来的晚宴时间，可以多多交流，互相学习。请各位跟着工作人员前往宴会厅。”
云亘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打算收工回家。刚一开门，迎面看到凌圆正欲举手敲门。
“你好，我是这次会议的主办方负责人凌圆，你今天的翻译工作做得很好，现在还有些翻译工作要麻烦你，……。”
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正是社长打过来的。
“云亘，今天会议的主办方还有些翻译工作，你再辛苦下，加个班。”
“好的，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挂断电话，云亘无奈地露出个苦笑，说了一天的话了，这还不算完。
凌圆听到了云亘的回答，猜到是社长打给他的，职业化地笑了笑。“请跟我来。”她转身带路，领着云亘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抬腕叩门，开门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凌总，请进。”
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小型会议室，房间布置很简单，中央是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桌子上有一台投影仪，桌边是十几张椅子，别无他物。
房里有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坐在上首，听到声音，站起身，一米八五的个头，威武挺拔，一身军人气质，另一个是诺利教授。
“钱海同志，我把今天会议的翻译请来了。”凌圆对那个男人说。
“你好，我叫钱海，头盖骨失窃，我要对参会者进行调查取证，因为语言障碍，无法沟通，这回要麻烦你了。”
“头盖骨失窃了？”云亘大吃一惊，原来诺利教授说的意外是这个。
“放心，已经追回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犯罪同伙一网打进。”
“追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云亘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钱海同志，现在专家们都去参加晚宴了，我会尽可能多留住他们一些小时。您这边需要哪位专家协助调查，直接微信我，我立即安排。您的调查工作也要抓紧时间，他们都是国际知名专家，我没法强留他们。另外，出口处的安检工作也布置好了，就是上午的安保人员，再加上你们的人，应该不会错漏任何一个可疑分子。我先走了，您先忙。”
凌圆干脆利落交待完毕，匆匆离开，宴会厅里的一百多号专家，还需要她想办法，为专案组争取更多的时间。
“云先生，接下来你听到、看到的所有内容，绝不能泄露。”钱海严肃地说。
“我承诺，严守机密，绝不泄露。”云亘做发誓状。
“很好，我们现在就开始。”钱海面向诺利，“诺利先生，首先，我代表国家，感谢您把我们的国宝送回来。”
诺利枯坐已经有一会儿了，语言不通真是耽误事儿。最开始他们用英语打了招呼，回答过几个简单问题后，就没法继续下去了。现在有了云亘这台翻译机，再无语言障碍。诺利刚听完云亘翻译过来的葡萄牙语，立即满面笑容地说：“这本来就是你们的，我把它们送回来是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不用谢，不用谢！”
钱海拧了拧眉头，“就在中午，我们的国宝在您放入保险柜后，就被窃了。麻烦您把整件事完整地叙述一遍，就从您带着5个头盖骨落地于中国，开始说起。”
“好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开始之前，我有个请求，能否在5点半之前结束问话，5点半我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需要耽搁20分钟。如果没有有问完，能否等我忙完这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后，再继续。”诺利开口请求。
“好的，周队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们5点半过去，不管问话是否结束。”
“谢谢，谢谢！”诺利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这批头盖骨是无价之宝，所以对外我们严密封锁消息，对内严格控制随行人员。我们这次出行有4人，除了我和我多年的助手克丽丝外，其他2人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国家安全局人员，身手了得、背景干净。”诺利娓娓道来。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昨天才到。古人类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在机场接的我们，与他们会合后，我们一起去了研究所，把五个头盖骨入了库。”
“嗯？昨晚都上交了？那今天的幺蛾子怎么出来的？”云亘一边翻译，一边思忖。
“我的演讲安排在下午，研究所会在中午把头盖骨送到会场。”
“为什么要送到会场？”钱海打断诺利的话，这也是云亘急切想知道的。
“这是我们的事先约定，也可以说是交换条件，”诺利的声音有点露怯，“要是知道会失窃，我一定不会提这个要求。”
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钱海追问：“交换条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这是我的私心，说来惭愧，我今年快七十了，为考古事业奉献了毕生精力。”诺利停顿了下，看似不好启齿。“因为我的国家东帝汶比较穷，研究经费一直捉襟见肘。我虽然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考古学家，但在国际上没什么知名度。我想称这次国际学术交流会，现场展示头盖骨，以增加自己的声望，再配合刚刚完成的‘人种研究’论文，希望拿下今年世界考古协会颁发的终生成就奖。”
“好在我没有要他们把五个头盖骨都送过来，”感受到众人传递过来的低气压，诺利急急加上这句，并竖起了一根食指。“我只让研究所送了一个头盖骨过来，就一个，现在研究所里还有四个呢。”
云亘真为诺利的情商着急，有这么算的吗？
“我还受伤了呢，”诺利用手指了指后脑勺，委屈地说。
活该，怎么没把你这低情商的脑袋给砸碎呢。
“你把受伤的经过说一下。”钱海打断诺利的自我辩解。
诺利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看了下时间。“12点03分，研究所的齐帆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到了，我去一楼大厅接上他和他的助手，然后我和齐帆进了三楼的保险室。这个房间专门用于安放贵重物品，这次就用来保管拉赫曼教授的死海古卷和我的北京人头盖骨。
房间靠墙是一个大型保险柜，设有大小不等十几个抽屉，存放进去时需要录入指纹和扫描瞳孔，取出时需要核对指纹和瞳孔。保险室门口有会场安排的2名特警，加上我带来的2名安全局的人，还有阿赫曼教授带来的2个保镖，门口共有6名守卫，他们都身手不凡。可是，想不到啊，这样还会失窃。”
钱海指了指诺利受伤部位，打断他的感慨，示意他赶紧切入正题。
“我与齐帆进了房间，当着他的面，对着保险柜的屏幕，按下指纹，扫描瞳孔后，把头盖骨放进抽屉，然后就与他一起离开房间，去吃午餐。因为这样高级别的国际会议一年也就一次，机会难得，我就没跟齐帆一起用餐。本来想与阿尔贝和拉赫曼教授结识一下的，可惜围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看到麦哈姆德教授落单，我就过去与他攀谈。
因为我有喝咖啡的习惯，而今天猫屎咖啡的味道确实不错，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咖啡利尿，两杯下肚，就有了尿意，我跟麦哈姆德教授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去了厕所。我是想快去快回的，没想到在洗手间被人砸晕了。”
“您的伤在后脑勺上，歹徒是从背后动手的，那您是不是没有看到歹徒的脸？”
“呵呵，你一定没想到，我这个人身体反应来得比别人慢，他那一下子，并没立即砸晕我，我转过了身，看到了他的正面后，才晕过去的。可惜，他蒙着脸，只露出了2只眼睛，眼珠是黑色的，比我高半个头。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休息室，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是麦哈姆德教授救了我，因为我去洗手间之前，我俩正讨论一个话题，说得热火朝天，我跟他打了个招呼后，急匆匆去了洗手间。我一去就是近20来分钟，他觉得奇怪，就去洗手间看看。发现我没在洗手间里，而有一个蹲位的门紧闭着，怎么拍都没人应声。蹲下身，从门下看，发现有人躺在地上，所以把门撞开，救了我。
我醒了之后，发现身上的财物都没丢，我第一反应就是头盖骨出事儿了，袭击我的人很可能是为了得到我的指纹和虹膜。于是，我冲到存放头盖骨的房间，打开保险柜，头盖骨果然不翼而飞了。都是我的错，那个杀千刀的强盗。”
“您再回忆下，从您把头盖骨放入保险柜，到失窃的整个时间段里，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诺利开始沉思，钱海也不催，耐心等待。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可疑的地方。”诺利欲言又止，“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您请说，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我只是一种直觉，也没什么科学依据，算了，我还是不说了。”诺利嘴上说着‘不说’，眼神却满含期待。
“您就说吧。”钱海对这位情商欠缺的话痨很无语。
“我感觉齐帆看我的眼神不对。昨天我第一眼看到齐帆，就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他看着我的眼神是炽热的。打个比方吧，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北京人头盖骨，并确认那是真货时的眼神一样，那种热烈程度你们能够想象吧。今天他看我的眼神没了昨天的热切，而是冷飕飕的。
放着头盖骨的箱子一直是他提着，进门后，我当着他的面检查了头盖骨，然后锁进保险柜。之后，我发现他的眼神变轻松了，他还说，等下来取头骨，要跟我一起来。”
“你是怎么检查的？”钱海追问细节。
“我就打开箱子，看了一眼。”诺利轻描淡写地说。
“就是说你没有仔细检查？”
“你知道这个头骨在我手里有多久了吗？要不是因为……，我还……。”诺利语塞，“反正我看一眼就能辨别真伪，这点毋容置疑，我是专家。”
原来这家伙是迫于压力，才不得不交出国宝的，这个披着羊皮的强盗。云亘脑补着被诺利省略的话。
“在没有仪器检测的情况下，你一眼就能确定？”钱海追问。
“我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也有99%把握。头骨是我昨天才送去的，要伪造一个相似度那么高的头盖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诺利再次语塞了，他忽然想到了还有一种可能性。
“除非什么？”云亘急了，他直接代钱海问了出来。
“除非是我身边的人，那么在东帝汶的时候，就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头盖骨，才有可能做出逼真的赝品。不过，即使是与我亲近之人，接触到它们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做出高仿品的可能性极低。”
“您说的情况，我们已经做了记录，有需要的话，还需要您配合调查。”钱海看了下手表，伸出手，“这次谈话先到这里，感谢您的配合。”
“我一定全力配合，希望你们尽快把这伙强盗一网打尽，否则我内心难安。”诺利用力回握，诚恳之情溢于言表。
手机铃响，钱海接听，“好的，我们马上过去。”
“5点半了。”诺利看他一挂断电话，立即说。
“是的，我们过去。”钱海扭头对云亘说，“你也一起去吧。”
时间回退……
今天中午12点55分，接到主办方负责人凌圆的报警电话，警方以最快速度成立了专案组，并在半个小时后到达出事现场。
专案组共5人，组长名叫周强，他带人到达国际会议中心后，听凌圆讲述了大致情况，并从凌圆手里获取到参会人员的资料。然后，安排人员，分头行动。
他与女警艾小米负责问话。因为语言问题，他决定先不惊动会场里的国际友人，而是对主办方和“国际会议中心”的工作人员，以及主办方请来的安保公司人员一一进行了排查。
军人出身的钱海，负责查看厕所、走廊、失窃室、会场等处的监控录像。
还有一名警员叫殷天佑，负责把守安检口，同时，把“会议中心”安装的摄像监控，与“人脸识别”设备读取到的信息，结合在一起，查找可疑人物。
第五名警员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季乐，她是“文武”两科双状元。虽然才出茅庐，但她有一项异能，所以她被派到了最适合发挥的第一现场——洗手间。
季乐，人如其名，是个极容易快乐的人，整天乐乐呵呵。人有七种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而她的“喜”实在太强大了，绝大多数时候，总能把其他六种情绪挤出身体。
在流星雨下许愿，是每个女生都喜欢的保留节目。2年前，人高艺胆大的季乐，一个人跑到紫金山去看狮子座流星雨，结果好巧不巧的，被流星陨石能量击中。这股能量与季乐的视觉神经和大脑神经碰撞后，发生某种特别反应。自那晚之后，她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之所以用“它们”，因为“它们”不是人，当然更不是“鬼”。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神鬼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那“它们”是什么东西呢？它们就是幻像。简单说来，就是季乐能看到和听到当前所在地过去发生的事情，时间距离越近，幻像和声音就越清晰。
季乐姑娘进到男厕后，立即把门反锁。她看了看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来，可这毕竟是厕所，还是站着吧。她山式站立，闭上眼睛，深呼吸……。绵长的一吸一呼间，她的脑电波迅速融入此间。
不得不庆幸，这间厕所不仅装修豪华，空气循环功能也做得不错，不仅没有恶臭，还飘逸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季乐的脑电波把时间波普调到中午12点，看到了投射在眼皮上的幻像。对于这点，季乐很无奈，这个投影只能投射在眼皮上，才能成像，而一睁眼睛，图像就折叠到眼皮里去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最近她在改造该项功能，希望能把幻像投射在空气粒子上。她发现了投射成像与自己的气息有一丝相关，只要呼吸的频率、深度上做些细微调整，就有可能实现目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12点，厕所里空无一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5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进来。
季乐有点着急，她把默认的时间流速从正常倍速调整为1.25倍速，而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嘀嗒，嘀嗒，……，又过去了5分钟……
忽然门把手被拧动，门被缓缓打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外进来，季乐看过凌圆给的资料，认出来人正是诺利教授，她立即把播放速度调整为正常。
就在房门快合上的时候，有个男人闪身跟进了厕所，动作就像猫一样轻巧、灵敏。
季乐将视角调整到男人正面，把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季乐对这张脸有点儿印象，她在凌圆给的一堆资料里，见过这人的照片。
男人悄没声息进门后，迅速套上“户外魔术头巾”，把整个脑袋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黑色的眼珠。他有1米8，比教授高出半个头，穿着一套深色条纹西服，银灰色领带。
老诺利完全没有觉得到危险，兀自哼着小曲儿，拉开拉链，准备放水。
那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诺利背后，自裤兜里抽出一个长条状的金属棒，猛地砸向诺利教授。诺利一声闷哼，调转身，看着凶徒，后知后觉吐出一个字：“你……”，然后晃了晃，就倒下了。
季乐把视线锁定在那根金属棒上，镜头拉近，放大，直至占据半个屏幕。这个看上去挺有份量的金属，约莫长20公分，表面闪着淡金色。神奇的是，金属棒上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她还注意到，这人拿着凶器的右手虎口处有一个明显特征：2颗鱼鳞痣，俗称瘊子。
那个男人用大拇指在金属棒顶部摁了一下，金属面滑开，露出里面的摄像头。他用左手扒开诺利教授的眼皮，把摄像头对准瞳孔进行扫描，然后换一只眼睛，同样操作。紧接着，他一一扫描教授的十根手指。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诺利拖进厕所的一个小隔间里，从里面把门锁住，自己从门上翻身而出。
季乐调慢镜头速度，以0.5倍速缓慢播放。她观察得很仔细，希望能发现他身上更多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