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其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在一片青山秀水，绿竹环绕中传出一阵童子的朗朗读书声。细眼望去，树木掩映中可见一片房舍屋瓦，竟有大小十几间屋子，看起来倒有几分气派。那读书声就是从这间屋子传出来的。不用说，这一定是一家学堂了。
这时屋里的读书声暂时一滞。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哪个学生，起来释义一下这几句诗的意思呀？”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个老夫子了。此时，老夫子在课堂上环视一周，点了一个看上去不大认真的学生。
“王四郎，你起来说一说。”
那被叫做王四郎的男孩约莫十四五岁，看上去倒还清秀。不过此时看上去急耳挠腮，却配不上那份机灵。他站在那里，眼神畏畏缩缩地瞧向周围童子，寻以求助之态。而他的同窗们却心安理得，却又松了一口气地回以幸灾乐祸的目光。王四求助无果，老夫子正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回答，牙一咬，想着死就死吧，正准备乱答一气。
忽听一个声音响起：“提醒你一下，这几句诗是写人的。一个男人，就是像我这样的。”王四循声望去，正是坐侧排的慕天彦，正一脸坦诚地望着他。
这个慕天彦和自己同岁，在学堂里却是不大怕老夫子的，非但是不怕，老夫子还很是偏袒他，即使偶尔犯错，老夫子也不苛责于他。自己却常常被老夫子打手心。
不过这慕家小子向来与自己不大对付。他会有这么好心地帮自己？他又狐疑地望了夫子一眼，见夫子并不以慕小子的话为忤。难不成这小子给我说的是对的？
低头在课本上一读，果然有几分像是写人的，而且是男人。不错，绝对是男人。自己本来也是打算乱说一气的，现在有了个思路，于是就照着这个思路释义起来。
“嗯.....嗯”，他清了清嗓子，“约莫是说，‘在竹林间，有强盗，就是盗匪，匪君子就是指的这个。而且不只一个，他们在切磋武艺，就是打架’。慕天彦，果然和你的土匪作风很像啊。”说完挑衅地看向那小子。
可是没等来慕小子的反击，周围却早笑成一片了，到处捶胸拍桌，课堂上欢腾一片。其间夹杂着一个高亢的音调，却是一个女童的笑声。只见她已经倒伏在书桌上，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拍着桌上的书本，脸朝下看不清脸，只听得悦耳的声音传出“笑死我了，不行了......”
此时的王四，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笑话。脸都红了，本来以他老油条的性子，也不至于闹个大红脸。他羞恼倒有一大部分缘由是那个女童的笑声。他可是极其希望得到女童的友谊和看重的。他恶狠狠地盯了慕天彦一眼，后者却无辜的向他摊一摊手。
片刻后，课堂上的喧闹在夫子的制止中静了下来。夫子颇为无奈地点了点王四，表示自己服了他。接着，夫子又对着慕天彦说：“天彦，你很喜欢帮助同窗啊。接下来，就由你给大家释义一下吧。”
天彦一副颇为为难的样子，推辞道：“夫子，这不太好吧。这样夸我自己，我都觉着不好意思，您不是常教导我们要谦虚吗。”夫子眼一瞪，自己差点乐出声来，“你还会不好意思吗？”
刚刚那个笑得最为夸张的女孩子，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夫子脸一下就转向她来，炮口也转了过来。“花语曦，有这么好笑吗，那你来释义。”
那叫花语曦的女孩，稍稍收敛，稳定了一下情绪站起来。只见她发缠双髻，娥眉轻挑，口齿含香，大约十三四岁。此时脸上犹自带着余笑的明媚，虽未长成，却没有人怀疑其长成后的姿容绝世。此时檀口轻启，开始释义这一段诗了：
“‘看那淇水的曲岸，绿色竹子多茂美。文采风流的君子啊，像切牛骨磋象牙，像琢美玉磨宝石’。这一阙的后面几句‘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前两句也是形容公子庄严娴雅，光明堂皇；后两句是说，这样人才风流的君子啊，永世不能遗忘。”
这样的诗从她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口中释义出来，更觉得余韵犹存，仿佛真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俊俏少年郎带走了姑娘的芳心。
王四暗骂慕天彦不要脸，欺负自己读书少，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课堂后面内容都无甚趣味，夫子点评一番。夸了语曦几句，罚了王四抄书。又布置了课后作业，便宣布放学。
孩童们道别夫子后，都像期待出笼的鸟一般鱼贯往学堂外奔去。有挎着书箱往外跑的，有小厮边收拾书桌，边冲着外喊：“少爷，等等我的”，有站在桌边催促丫鬟小厮快点的。
此时，花语曦正一个劲催促丫鬟紫鹃收拾：“紫鹃，你快点。天彦哥跑没影了。”紫鹃一面加快收拾，一面宽慰小姐道：“小姐，别急。您放心，天彦公子的伴当忠顺还在这呢，跑不了他的。”
那个叫忠顺的小厮听了，也宽慰道：“语曦小姐，紫鹃说得对。我们少爷肯定还得在屋外等着我呢。我等着您。”
不一会儿，四人便在屋外的小院会合了。说说笑笑往外走去。此时，两个主子正谈论着课堂上的趣事。
天彦装着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样子，向语曦说：“我好心给他提示，他自己回答不出，这能怪我么。”
语曦眼角含笑，知他是故意，说到：“你有这么好心？我看你是趁机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吧，羞羞......”说着还用手指在自己脸上轻刮。
慕天彦脸微微一红，强辩道：“我那不是为了给他找一个类似的标准嘛。你说，你说我们所有同窗里还有谁比我更适合。”
语曦摇头表示不信，也不回答他。
说笑着，几人绕过假山，穿过映日荷花的池塘，几步路就到外院门廊，门廊之后便是整座院子的大门。
出得大门，便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竟已到了大街上。之前那座古径清幽，山水田园的院落原来坐落在闹市之中。大门上几个烫金大字：“潜渊书院”，气势不凡。
这是一座人口数万人的小城名叫落日镇，街市上还算繁华。这一带的商铺虽然不多，各种小摊却琳琅满目。尤其是一看到学堂的少年们出来了，各种吆喝，什么“冰糖葫芦....”，“烧饼.....”之类的声音更大了。
慕天彦一行向街上走去，满街的喧闹让他们不得不提高说话的音量。临近午时，语曦边走边问：“天彦哥，我们呆会去哪儿？”
“怎么，你又不回家？”天彦道。
“这么早回去，太没意思啦”，语曦微微脸红。
“行了，我们先去狮子楼吃饭。吃完饭，你早点回去吧。下午我还有事呢。”天彦道。
“得了吧，谁不知道呢。不就是去打架么，还有匪君子呢，我都替你脸红。”语曦嘴一撇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打架，那是比武。哥哥我文武双全，那是比武切磋好吗”慕天彦解释道。
语曦扑哧又是一笑：“王四不是说了嘛，切磋就是打架。你是不是怕打输了丢脸，所以不让我去呀。”语曦质疑道。
“怎么可能”，天彦拉高声调，“那傻子说话你也信啊。再说你哪次去看，不是我赢。我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吗？”
语曦知道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她有一次悄悄去看了天彦比武。那一次天彦被打伤了胳膊，看得她心疼不已。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碰到他胳膊的时候还痛得呲牙咧嘴的，还骗自己是不小心摔着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自己每次跟他一起去的时候，天彦倒是大获全胜。她也猜出几分意思，也不拆穿他。只是去看他比武的次数更多了。
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后面一声大喊：“慕天彦......”，声音中夹杂着暴怒。他们几人转头看去，原来是王四。
王四，其实也不叫王四。王家也是城里一大户人家。他们家兄弟也多。他排行第四。他们家称呼他：四郎，四哥，四弟，四公子。外面的人都称他王四。一来二去，大家只记得他排行，却不大记得他名字了。
只见王四快步走近，怒瞪着慕天彦道：“你说谁傻子呢？”
慕天彦却是一副毫不在意地道：“哦，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呢。”
王四更是怒极，敢情我不在，你就该胡乱编排我呢。刚刚课堂上已经被这家伙削了面子，现在又被一刺激，怒不可遏。可自己嘴笨是怎么也说不赢他。忽然，灵机一动道：“慕天彦，听说你要去比武场比武啊。敢不敢跟我单挑？”
“哟呵，挺嚣张的嘛，是不是皮又痒了啊？”天彦奇道，诧异地望着他。
“你废话真多，敢不敢吧。给句痛快话。”王四一副信心满满地样子。
慕天彦，也是世家子弟。他们家也跟王家一样是镇上一霸。他爷爷是战场上退下来的，立过大功。据他自己跟孙子吹嘘说，当年立了大功，皇上要召见他们，当庭封赏。可惜自己因为伤势太重，无法面见皇上。这事老爷子一直引以为憾。后来得了孙子，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孙子能替自己弥补这个遗憾。就给孙子取名慕天颜，甚为宠之。
后来儿子也一直没再生。这个宝贝孙子，还是三代单传。慕老爷子心疼孙子，怕孙子以后跟自己一样上战场。万一有个闪失，他们慕家就断了根了。就想让孙子以后走文官的路子。让他多读点书，成为文学之士。以后做了高官，也是可以面见皇上的。
孙子启蒙的时候，听师爷说，慕天颜，这个名字太直白，不符合读书人的气节。所以改了一个字。把颜色的“颜”改成了“彦”字。据说这“彦”字是专门赞扬读书人才华的。
还真别说，改了名字的慕天彦，还真有点改了风水的意思。从小人如其名：彦。他们老慕家，几辈子行伍出身，就没有书香气的种。慕天彦却成了镇上的神童，各种读书，文章比那些书香门第家的子弟还强。
他们自己家是武术传家，慕天彦耳濡目染，倒也没有只文不武。再加上少年心性，有时候学武倒还更有兴趣些。其中学武最大的动力，就来源于小镇中心的比武场，那里有几块露天擂台。时常有人在那里比武较技，周围观众如潮。
慕天彦很享受在擂台上击败对手后，观众如雷的喝彩声，还有周围认识的，不认识人的称赞。虽然他写文章，掉书袋，时常也能得到一些称赞，比如夫子，爷爷，还有部分同窗。但是这种满足感却是远远不及比武的。
有时候，呕心沥血写出一篇文章，自己都为自己赞叹不已，却是知音难觅。爷爷只是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具体好在哪儿，大概是孙子居然会写这么多字，太厉害了；同窗的吹捧也是隔靴搔痒，恨不能你亲自给他指出来，好在哪儿，又妙在哪儿；夫子倒是能品出其中真味，却在那些自以为精彩绝伦的地方略略一提，自己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就跳过了。而那些稍有瑕疵的地方，大书特书。最后，总结一句，淡淡道：“还不错，继续努力。”自己获得的成就感，完全不能平衡自己付出的辛苦。
至于武道方面，这就不同了。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对牛弹琴的憋屈感。比武场上，成王败寇，高下立分。而且老少皆宜，观之者众。
慕天彦刚学会一套步法，今天准备去比武场显摆一下。这套步法之前练了好久，私下里试了一番，威力不俗。他准备今天去挑战一下主持比武场的一个初级武者。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必胜。所以就不准备带语曦去围观了。
胜了还好，要是败了的话。之前自己维持的不败战神的形象，岂不是坍塌了。谁知今天这小妮子，有点甩不掉的架势。
这时候，王四这个小混蛋又跟自己炸毛。难道上次收拾得他还不够？愤怒这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吗?他扫了一眼两人。罢了，今天就满足你们俩吧。等过几天，我把那套步法练得炉火纯青，再去挑战初级武者。
想到这，就对王四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帮你提高提高。那下午见，到时候，别输了哭啊。”顿了顿，接着又道：“还有，别又让你妈到我府上告状啊。”
王四急道：“你烦不烦，哪年子的事了，你还提。哼，这次我要打得你找妈。”
慕天彦笑道：“行，希望你到时候趴在地上还能这样嘴硬哈”。说完，挥手道：“我们走。”双方各自离开。
慕天彦一众，又边笑边语地向狮子楼行去。语曦对身边习以为常的摊贩，却总保持着热情。这指指，那看看。
这不，又在一处卖头花的小摊边挪不开步了，和紫鹃叽叽喳喳地这挑挑那拣拣。慕天彦无聊地站在旁边，忽然看向前面一处，然后兴致盎然地走过去。
这一处小摊占地很小，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罗盘，签筒等物。不远处斜插着旗帖上写着“神算子”，三个大字。
此刻，桌边分坐两人。一个是个老头，粗衣麻布，须发胜雪，长髯及胸，一派出尘之气，坐于闹市之中，让人一看就知是世外高人。另一个却是市井妇人。那老道人正绘声绘色地跟妇人说着什么，那妇人点头不止。
说起这算命老头，慕天彦却是认识的。起初，见这老头一身装扮，慕天彦也是大为敬服的。
那是一次比武之后，路过此地，心下好奇，就去算了一卦。结果，差点把他气死，这老头说慕天彦，此生命途坎坷，九死一生，总之前途暗淡，凶多吉少。
老子堂堂神童，能文能武，家世也不差，以后起码也能混个县令当当。走文官路线，又不像爷爷上战场，怎么着，还要九死一生呀。自己命就这么贱么。
他一连几天都有些不乐。有心不信，可这毕竟是老神仙说的。他和自己无冤无仇，总不会编些瞎话逗我玩吧。又不敢跟家人说，于是把自己的郁闷告诉了自己贴身小厮。小厮不信，却又找不到宽自己心的理由。
过了两天，小厮把慕天彦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那老头不可信，他是个骗子。原来忠顺这两天趁少爷上学的时候，去围观这老头算命。说是一文钱算一次，但是每每他都会说一些灾呀，病呀，什么的。说得那些来算命的胆颤心惊。急求有无化解之法。
老头却沉吟不语。直到别人推出许多钱财，他才笑眯眯的，一边收起钱财，一边指点迷津。要是遇到阔主，不在乎这些小钱的，有权有势的，他都会马屁一大堆的吹捧起来。直到把这些阔主吹捧得喜笑颜开，赏他一大锭银子。
那老货，典型的看人下菜碟，骗人钱财。
天彦又问忠顺，那其他人有人说他算得准么。忠顺说，他也问了其他人。有人说准。有人说不准，兴许时候还未到呢。
忠顺却坚信自己的判断。然后问少爷，那天是不是没有给多少卦金，所以那老头才故意这么说你，想骗你钱呢。
慕天彦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自己去比武，一身短打打扮，那天打输了，有些灰头土脸，衣衫也有些破了。身上好像是没什么钱。那天自己一生气就走了，具体给没给钱都忘了。
莫非，真是这个原因。慕天彦心里非但没有怒，反而松了一口气。
为了验证一下，当天傍晚，他们俩悄悄跟踪了这老头。远远跟着，看他拐进了一小巷，进了屋子。半天，另一个老头摇头晃脑地出来，一副员外打扮。当他走出巷子和慕天彦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看清他的脸，目瞪口呆。
这老者，莫非是那算命老头的儿子或者兄弟。因为除了头发不是白的，没有又长又白的长须外。他和算命老头几乎一模一样。待他走后，两人走到刚刚算命老者进去的屋子外一看，门从屋外锁住了。里面应该是没人了。
敢情，刚那员外打扮的老者就是算命老头。那副得道高人的样子是伪装的，果然是个骗子。后来他俩又跟着这骗子走了一段，发现这老东西居然进了一家妓院。呸，真不要脸，天都还没黑呢。
第二天，慕天彦华服一新，带着几个家丁，去老头摊前算命。老头，果然不记得自己了。当自己把一大把银子放在案上时，老头意料之中的喜笑颜开。装模作样给自己算了一番后，开始毫无下限地吹捧自己。说自己是什么人中之龙，福运无边，将来必有一番大造化，成为人上之人。若有机缘，还能得道成仙。
慕天彦本来今天来是想拆穿这老骗子的，给他一个教训。结果，今天一来，那老者涛涛不绝的马屁袭来，气也消了不少。此刻又听到了说自己能得到成仙。心下忽然一动。
听爷爷说，自己曾经还真有那么一次机缘。那是他六岁的时候，有一位陆上神仙途径此地。据说道法高绝，帮助了许多大户人家。慕家把这位老神仙请到府上，在府里住了一段时间。期间，治好了爷爷的陈年老疾。这可是连京师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慕家自是对这位老神仙感恩戴德。
老神仙看到慕天彦之后，说这小子身具灵根，有修仙之资，小小年纪聪慧过人。让他起了收徒之念，想让慕天彦跟他学习修仙之道。
慕家之人，初听大喜，心想吾家麒麟子果然是星宿下凡，还能修仙。但后来听说须随这老神仙离家修道，而且归期不定。若是修仙有成，自此仙凡两隔。
听了如此，全家人自是舍不得，尤其是爷爷。更何况，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孙子，要是去修仙了。万一以后儿子再也不生了，毕竟这些年都没生了。那他们慕家岂不是从此断了根。至少要等慕家有人继承香火了，才能考虑让孙子去修仙。
慕老爷子后来还是婉拒了那老神仙的提议。那老神仙倒也通情达理，知道这人伦常情，世俗之人终究难舍。叹口气道：“罢了，我也只是看这小鬼头机灵可爱。一时起了收徒之念。你等既然不愿，就此作罢。况且这孩子确实太小，如今我居无定所，照顾这小孩子倒也麻烦。只要孩子还未满十六，都还有机会。如若那时，我还有缘来此地，你们改变主意，再拜师不迟。”
慕天彦长大后，听爷爷说了此事。心里暗怪爷爷糊涂。功名利禄，哪及得上当神仙有趣，那可是神仙啊。大不了，自己成仙之前生一大堆，还怕没人继承慕家香火吗。
他恍惚还记得这个事，那老爷爷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
自己问他去哪儿？
他说，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自己又问，去多久？
他说，很久很久。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对了，是这样说的：“老爷爷，我不去了。太远了，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老爷爷听了却哈哈大笑，笑声持续了好久，笑得有些癫狂。自己还纳闷，这老爷爷没见他笑过几次。自己这句话也不好笑啊，怎么笑个不停。
这件事过去不久后，那老者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家。近年来，他心里越发渴盼起来，希望那老爷爷，再来小镇一次，自己一定毫不犹豫地拜他为师。眼看自己离十六，也没几年了。老爷爷，您可千万别不来啊。错过了我这样天资聪颖，根骨奇佳的弟子，您老衣钵没人继承，那就亏大了。
这个算命的骗子，说自己有机会成仙。点中了他的死穴。这算命老头是听说过此事，还是真看出了点什么。毕竟普通人算命，卜卦，就算再恭维也不会说得道成仙的话。
现下，慕天彦还真有点企盼这骗子有两把刷子。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板着脸问道，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可有什么灾劫，或者九死一生的危难没有？
这老头也不尴尬，张口就来：“挫折总是有的，但你都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危难之时必有贵人相助，大难不死之后，福缘更加深厚。”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否在胡说八道。
不过从那之后，慕天彦便和这算命老者熟络起来，知他姓李。时常无事时，来找他闲聊，有时也被李老头说中一些隐秘事，也不知道这李老头是真有本事呢，还是歪打正着。或许是个半桶水，所以要用骗术弥补。
.......
此时，慕天彦已走到了李老头摊子面前，听着他正嘱咐那妇人：“回去之后，务必按照我的吩咐，方能保家宅安宁。”那妇人连声道谢。慕天彦也没管他，冲李老头喊道：“李老头，又骗人呢，今天收获怎么样？”
李老头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他。那妇人却转过来一脸惊惧地冲慕天彦道：“可不好冲撞了老神仙，不然会倒大霉的。”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
慕天彦有些同情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李老头却开腔了：“无妨，老夫岂可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夫人，你先请回吧。”
那妇人道：“老神仙真是大人大量”，于是便躬身告退了。
待那妇人走后，慕天彦一屁股坐到那妇人让出的凳子，说道：“老李啊，你可以啊。唬得人家一愣一愣的。”
李老头鼻子哼了一声，“老夫的道法，岂是你个小屁孩了解的。”
未等慕天彦回话，李老头忽然“咦”了一声。盯着慕天彦左看看，右看看。看得慕天彦老不自在，终于忍无可忍，“你干嘛？”
老头一副凝重之色，半晌方道：“老夫观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甚至有性命之危啊。”说完，开始皱眉按须。
慕天彦却是毫不在意道：“那可有解救之法？”
老头一副思索之色：“难，难，很难.....”
“那到底有多难？”慕天彦略带笑意地调侃道。
“很难”，老头肯定道，略一合计：“起码一百两，不，一千......”
话未说完，慕天彦一拍桌子大喝道：“好你个李老头，竟敢消遣起少爷我来了”。李老头吓得脖子一缩，却面不改色道：“你真的要倒大霉了。”
慕天彦大怒，还蹬鼻子上脸了，站起来揪住李老头的衣领，威胁道：“你再说，信不信小爷我今天把你这白胡子扒下来。”
李老头果然怕了，“别，别......你先坐下。我不说了，你先坐，先坐......”看慕天彦没有放手的意思，谄媚道：“放手，先坐下，有人看着呢。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慕天彦侧头，看果然有人往他们这边望来。倒不好太逼迫李老头。便松了手，坐下来。“说吧，有什么好事？”
李老头摆正自己的衣冠，说到：“好事嘛，自然有。不过嘛......”，李老头拖长音调，伸手表示了一下钱的意思。
慕天彦没好气道：“若真是好事，自然少不了赏你的。”老李头也不多话，直接问道：“公子可是要和王四公子比武？”
自己跟王四比武，还是一炷香前在另一条街上定下的。这李老头是如何得知。不过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见李老头，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问道：“那又如何？”
“那公子可想好好收拾那王小子一顿？”老李坏坏地道。
“我要收拾他，那是轻轻松松的事。还用你出些歪门邪道的主意？”
“公子的武艺收拾王四那小子，自是不成问题。可是就算在比武台上，公子也不能下狠手收拾修理他。毕竟王、慕两家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关系也错综复杂。不是说不敢而是得不偿失。而那王四若不得一个教训，以后必然还是会不服公子。三天两头找茬，那也麻烦。”李老头低声道。
慕天彦大奇，这个李老头还真是个人精呢，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李老头笑而不语，伸出一根指头。
慕天彦知道，那是十两的意思。暗骂李老头倒会坐地起价，说道：“你先说，我看到底值不值？怎么还怕我赖账啊！”
李老头便开口道：“王家的嫡系子弟，每人有一块玉佩贴身携带，公子可知道？”
慕天彦点头道：“我看王四显摆过，是块好玉，听说有点来历。”
李老头接着说道：“不错，这玉本身倒也不是很贵重，却是意义重大。乃是他爷爷前不久赐给他们兄弟几个的，他绝不敢遗失。”见天彦没明白，接着说：“公子比试那是胜券在握。只需比斗之前，以那块玉为赌注，将那块玉赢过来。王四为了保玉不失，少不得要求到公子头上，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公子拿捏。好好勒索一番，让他知道跟公子相争的代价。”说完阴险地笑了。
慕天彦听完，点了点头。说到：“是个好主意，不过就是敲诈一点他的银子罢了。那东西我不可能真赢过来，他们家也不会答应。”
李老头道：“这只是第一步，公子只需拖延几天再还他，然后把他失玉的消息透露给他的几位兄弟。他的那些兄弟一定会落井下石，向家里告状说他失了玉。到时候，他拿不出玉，一定会被他父亲收拾一顿。”
“哈哈，果然是个好主意。老李，这个主意不错，借他父亲之手收拾他。”见李老头一副讨赏的模样，一模口袋，顿了顿说道：“主意是不错，不过他不一定答应拿玉来对赌。这样吧，先给五两。剩下一半，事成之后再给。”说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扔在桌上。
李老头见只有预期的一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慢吞吞地去捡银子。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娇音：“天彦哥，你在干嘛呢？算命呀？怎么样，怎么样？算得准不准？”原来是语曦这小丫头跟了过来，一见是算命的，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待慕天彦回答，李老头抢着说：“自然是极准的，你看这位小公子就是看我算得准，赏了我五两银子。姑娘，要不要也算一卦？”
小姑娘一听，自然极是愿意的。
慕天彦却是不愿听李老头胡扯，站起来道：“也没什么好算的，就那样，快走吧，饿死了。”
语曦却不干了，坐在凳子说：“不行，你算了，我也要算。”
慕天彦无奈，又不能承认自己其实没算，是在搞阴谋活动。
语曦却忽然道：“老爷爷，我不能将生辰八字告诉你，我娘说了，不能随便告诉人。你能算么？”
李老头淡淡一笑道：“无妨，姑娘只需将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即可。”于是拿起一支笔递过来，将纸推向她。等待她写字的时候，李老头看到慕天彦威胁的目光在警告他。
待语曦写完，看着纸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花语曦”。然后问道：“姑娘想算什么？是前程，健康，还是婚姻啊？”后面一句有点调笑的成分了。
花语曦俏皮一笑道：“老先生，你就算一算我想算什么。”
慕天彦乐了，这小妮子还挺调皮的。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准备看李老头笑话。
李老头也是一呆，不过也只尴尬片刻，便又莫测高深起来。说了声“好”，抓起几枚爻钱，在手中摇了几下。忽然手一摊，手中爻钱就落在了写着“花语曦”的白纸上，组成不规则的形状。接着将一手悬浮在爻钱之上，闭眼感受着，仿佛在抚摸什么东西似的。他的这番作态和嬉皮笑脸的无赖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周围的人莫名感到一阵肃穆。
慕天彦想起李老头第一次给自己算命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不过这种气氛很短暂，李老头忽然睁开眼，微微一笑道：“老夫就赠姑娘一首诗吧。”提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着，片刻后写完递给语曦。
“有情花已逝，无情木更伤。相对凝不语，落日空余曦”。
语曦低低地吟诵着，忽然双眼朦胧，似有泪水将要涌出。
慕天彦大惊，“语曦，你怎么了？”
语曦敛容道：“没什么，天彦哥哥。我只是觉得这首诗的意境好美，好凄凉。有些感触而已。”接着又很高兴地笑道：“这首诗写的真好，你看，还把我名字嵌进去了呢。”
于是转身给李老头微微一揖：“谢谢老爷爷，你送给我的诗真好，我很喜欢。”接过丫鬟手里的银子递给了李老头，约莫也有五两重。
慕天彦看得目瞪口呆，佩服不已。这就行了？五两银子就到手了？这李老头真乃神人也，自己一定要跟他好好学学。以后追姑娘用这一招，还不手到擒来呀。
此刻老者却一脸淡然，闭眼假寐，看也不看慕天彦。直到慕天彦一行走后，良久。老者才睁眼，两手摊开，各一锭五两银子留在掌心。忽然叹了口气，对着慕天彦给他的那锭银子道：“这小子的生意做亏了，剩下的五两银子怕是收不回来了。”说完，将两锭银子装进袖里。继续假寐起来。
比武场，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这就是小城的中心。实际上这是一块广场，除了几块擂台。环绕广场建立了各种酒楼，商铺。广场上也有各种卖吃食的，卖玩具的，走江湖耍把式的。最热闹的就是擂台周围，不时爆发出叫好的喝彩声。
这一片人流量特别大，所以不时有穿着官衣的武士巡逻其中。两个巡逻武士正趾高气扬地走着，不时指东骂西。
忽然其中一人指了下远处，然后和同伴交流了一下。两人向那边奔去，老远就扬手高喊道：“慕公子.....”及到近前，两人双手持剑，躬身持武士礼道：“慕公子，花小姐，您二位来啦。”
来人正是慕天彦一行人，他们是来赴王四的约。慕天彦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问道：“武都头，于都头，今日你们二位巡逻啊。”
这武，于二人是县里的队正，虽统属于县令大人，却是得之于慕家的提携。所以二位，也差不多算是慕家的门生。二人对慕家这位小公子，极为殷勤。
那武都头抢着说：“是啊，没想到今天竟能碰到小公子，是我们的福气。”
“小公子，今日前来是想找人切磋武艺？”于都头也不甘落后。
“是啊”，慕天彦淡淡地道：“王四那小子，到了没有？”
“原来公子是约了王四公子比武呀，那公子肯定是手到擒来呀，预祝公子马到成功。”武都头道。
于都头叹息道：“可惜了，我指望着公子能指点我几招呢。上次公子指点我之后，最近我感觉武艺大有进益。这段时间不见，公子的武艺怕是更上一层楼了吧。”
武都头暗骂无耻，自己也毫不示弱地道：“我也盼着公子能指点一二呢。”
几人说话间来到了擂台外围，两位都头招呼手下搬来两张椅子，让慕天彦和花语曦两位坐下，自己却伺候站在一旁。
慕、花两人心安理得坐下，慕天彦道：“对付王四那小子也费不了多大劲。呆会儿，陪你们过过招。”两人称谢不已。
远处三层酒楼上，一扇窗户内坐着两人。皆相向跪坐，中间桌上煮着茶。两人皆身着黑袍，头戴斗笠。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一旁沏茶的小二，专心沏着茶，一眼不敢看二位。
“你很怕我？”忽然一个黑衣人开口。
小二手一颤，手中茶水倾倒在了桌上，忙惶恐道：“对不起，对不起，客官，小人没见过世面。二位的气势太足，小人，小人......”
黑衣人把手一摆，制止了他说话。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们俩路过此地，办点事而已。”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问道：“小哥，可是本地人？可否给我们讲讲，本地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人或事。”
小二挠挠头，聂聂道：“二位客官，小人是本地人。不过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天发生的事情成千上万。不知客官想听哪方面的？免得小人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污了大人您的耳朵。”
那黑衣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你就说说，这镇上的大人物吧。”
那小二便娓娓道来，“镇上最有权势的，莫过于王家，慕家，花家。这三家的家主，在镇上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哦，你具体说说这三家怎么个有权势的，还有你刚刚说了这三家。怎么没提县令，难道你们刘县令，还没他们有权势吗？”
小二略略犹豫，朝后瞅瞅，看是否有人偷听他们谈话。那问话黑衣人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你放心，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到处说，不会有麻烦的。这个赏你。”
小二眼睛一亮，便又开始说起来，不过声音压低了点：“大人说得不错，县令对我们小民来说，自然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对于三大家族来说，又不算什么了。这三大家族在镇上盘踞几十到几百年不等了。家资巨万，家族子弟也遍布各行各业，势力盘根错节。而且，这三家背后都有人。每任县令上任，都要到三大家族去拜码头。不然政令都出不了县衙。如今城防队的几大都头，都是三大家族的人。”
“这慕家崛起的时间最短，不过几十年时间，现在声势却堪堪压过其他两家。慕家几十年前，不过是一个中等小门户，现任的慕家家主，听说当过大元帅的亲兵。后来立了功。功成还乡，又得了大量赏赐。这几十年经营下来，愈发昌盛。压得其他两家都有点抬不起头来。唯一欠缺的，就是崛起的时间太短，根基不深，人丁也有些单薄。嫡系血脉如今三代单传。”
“王家在镇上扎根几百年了，家族人多势纵，临近几县都有王家的势力。势力渗透很广，不弱于慕家。听说，王家的后台是丞相。”
“哦，我怎么不知道.....”，那黑衣人古怪的一笑打断道。
小二讷讷不知道该怎么说，那黑衣人却摆手道：“继续说，那花家呢？”
于是小二又说起花家的情况：“花家雄霸镇上也有些年了，没王家古老，但肯定比花家悠久。听老一辈说，花家也曾风光一时无两。现如今，略逊于慕，王两家。大概是花家后台没慕、王，两家硬。听说花家的后台也是朝廷重臣。虽然不及元帅和丞相，但听说，亲疏关系却胜过慕、王两家与后台的关系。是花家的一个亲戚。”
“三家各有后台，谁也奈何不了谁，相互竞争，又相互合作。虽然时常勾心斗角，相互倾轧。倒也维持了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突然，另一个黑衣人指着窗外问道：“那小子是谁？谱还挺大。”小二抬眼望去：“那好像就是慕家公子。没错，就是慕公子。旁边的那位小姐就是花家小姐。”原来黑衣人指的就是慕天彦一行。
初始问话的黑衣人也来了兴趣，看向窗外问道：“你确定是他们，他们现在可是背向我们的。”
小二笃定道：“错不了，虽然看不见他正脸。但是旁边小厮，丫鬟正是这二位的。还有那两位都头是慕家的人，只有对慕公子才会这么殷勤。这慕公子平时很喜欢来这玩。说起来，这慕小公子在年轻一辈中也是顶尖人物。”于是他又把慕天彦种种事迹说了一番。
一直问话的黑衣人边听边边看了片刻，说：“这慕家小子和花家小妮子关系看着挺好呀，两家是不是有联姻之意啊？”他好像自说自话，又好像问小二一般。
小二却点头道：“应该是，两家虽未公开承认，但是镇上这样的传言不少。”
两黑衣人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下：“怪不得王家着急了。”小二一怔。什么？王家着急了。我说过吗？还没等他深思，那黑衣人又问道：“你刚刚说慕家小子要被神仙收徒的事，你再把这事仔细说说。”
小二笑道，“原来二位客官，也对这种神仙志怪的事感兴趣呀”。于是小二又急忙把听到过的传言讲了出来。中间那黑衣人打断提问数次，小二也是道听途说，于是说得磕磕拌拌。
良久，待小二退去后。黑衣人开口道：“折别将军，你怎么看？”那叫折别的半晌开口道：“虽然，很多细节不清楚，但是有老神仙在幕府住过一段时间是无疑的，至于收徒否，那也是可能的。而且，是与否还那么重要么？”
“折将军说的是，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王家。咱们白白给他当了刀。”
“孙副尉，此言差矣。怎么会是白白呢？王家既然利用了我们，自然要付我们报酬的嘛。”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孙副尉恍然大悟，一同哈哈大笑起来。“折将军，高见。”
过了一会，两个黑衣人从茶楼离开。出得门时，听得有路人对旁边一个人说：“快走，听说慕公子和王四公子要比武了，咱们去看看。”
另一人道：“我们来打赌谁会赢，我赌慕公子赢。”
之前那人道：“滚，我也赌慕公子赢。”
两黑衣人相视一笑，没有说话，离开了。
......
擂台上，两道人影你来我往，翩若惊鸿，煞是好看。慕天彦有些气喘，看着对面拍来一掌，鼓足一口气，脚步不停。只一晃，便闪过这一掌，来到敌人后方，闪电拍出一掌。那人便向前飞出丈余远，然后摔倒在地。周围一片叫好之声。
半晌，那人才爬起来拱手认输：“慕公子果然家学渊源，我自蠢这段时间有所进步，还是不敌公子。”
“于都头，太谦虚了。我也只是险胜而已。你再支撑片刻，输的人就是我了。”慕天彦很有风度道。
“公子太谦虚了，公子连战两场，我已经拣了大便宜了。要是单打独斗，我早就不是公子对手了。”
两人说着下了擂台，武都头早已经在那迎着了。“公子以一敌二，轻松胜之。只怕假以时日，就晋级初级武士了。”
慕天彦很是高兴，故意道：“两位将军不会是故意让着小子的吧？”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两人不过是各领十数人的都头，被称为将军也很高兴。于都头故意板着脸说：“公子，你看我还敢让吗？不让都成这样了，我这只胳膊现在都还抬不起来。”
武都头也道：“我也是。公子你那一脚，真是又准又狠。”说着揉揉屁股，一瘸一拐。
慕天彦向二位致歉：“小子学艺不精，下手不知轻重，误伤了两位将军。两位回头去卢管家那里支一笔伤药钱，改天再置酒给二位赔罪。”
二位连说，公子太客气了。
此地的比武场是较技所用，为了激励国民向武之心。所以提倡点到为止，不许用兵器，避免刀剑无眼。而且按规定，打伤了人，也要付医药费。除非双方各自受伤，或者事先约定。这也是为了不让较艺平台沦为私斗场所。
忽然，慕天彦看到了王四。招呼了一声。王四也是刚来不久，见着慕天彦打败了于都头，后来又听说，之前还败了武都头。心下有些怯了。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怂。双方约定，待慕天彦休息片刻，然后擂台上见。
一炷香后，两人站在擂台上。慕天彦道：“王四，看来你今天很有信心嘛，你真以为你能赢我？”
王四道：“少废话，你想拖延时间？要不等你休息够了再打。”
“光打架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赌斗一番。”慕天彦提议道。
王四疑心大起，这慕天彦又憋着什么坏主意。不想答应，说道：“比武就比武，要赌你去赌场玩去。”
“哎，谁说比武就不能赌斗了。场下也时常有人开赌。难不成你看不起大家。”不等王四回答，慕天彦大声喊道：“各位，今天我和王家四公子比武论剑。比武不可无彩头。我和王四公子，各拿一物做彩头。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证。可好？”
周围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顿时哄然叫好。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四暗骂，老子还没答应呢。还有什么比武论剑，哪来的剑。大家都是空手好吗。但是周围人的热情已被点起来了，容不得他反驳。他现在是代表王家，可以输阵，但不能输人。但他也没糊涂，问道：“怎么赌？”
慕天彦见他入彀，循序渐进道：“我们赌斗不过是为图一乐，哪能真指望这赚银子呢？谁要输了，就留下点身上的东西就行。”
王四一听，脸都绿了。这还不算什么？脑海中马上联想到赌场里，留下一根手指，或是一条腿的桥段。
慕天彦见王四半天没开口，嘴唇都打哆嗦，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留....留下什么？”
什么情况？被吓着了？仔细回想自己的话，好像是挺有些歧义的。于是就开口道：“就是身上穿戴的小物件。比如说，荷包，香囊，折扇之类的。当然不可能是手脚啦。”
王四心情一松，慕天彦又道：“当然得由对方挑。不然，你把你的臭袜子给我，我还不亏了啊。”
这是当然的，王四也看中了慕天彦的一样东西。装有香料的荷包，那是花语曦送给他的。王四早就妒火中烧。这次要是让慕天彦输掉荷包，看语曦还理你不理。至于自己什么东西被对方看中了，好像没什么很好的东西。他理所当然的代入慕天彦的角度，却忽视了有些东西对对方没用，对自己却可能很重要。
慕天彦也不给他多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你不赌这个。要赌几百两银子也由得你。”
王四快吐血了，几百两银子，你当银子是地瓜啊。自己家兄弟多，一个月不过几十两银子的零花钱。慕小子他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老爷子又宠着他，说不定真能拿出几百两银子来。要是赌银子，自己拿不出，岂不是显得我王家的财力不如慕家。这些看热闹的，却不会体谅他们两家的实际情况。此时，还真怕慕天彦改口赌银子，便抢着说：“赌银子也没意思，就赌咱们身上的小物件。”
慕天彦暗喜，终于上钩了。早知道王四对语曦送自己的荷包耿耿于怀，所以故意提到荷包。只是自己怎么可能拿它来赌呢？早在上台前就悄悄给语曦拿着了。当然，自己也是不可能会输的。
比武开始，慕天彦施展八卦游龙掌，配合自己的步法不断向王四进击。时前时后，忽左忽右，宛若在擂台上闲庭信步。
而王四看上去笨拙无比，左支右绌，偶尔反击一下，却难以挨着对方衣角。
台下喝彩的，嘲笑的都有。大家都以为这场比试很快就可以见分晓。然而，一炷香过去了，王四依然左支右绌，而慕天彦的步法却变慢了，攻击的频率也降低了。此刻，一部分人已看出来了，局势恐怕要逆转了。
而此刻的王四，却是越来越有信心。比试开始时，狂风骤雨的攻击把他打懵了，他也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败下来了。只想着防守少挨几掌。没想到，自己竟然防守下来了。这几个月，父亲教自己练伏虎拳，逼自己扎马步。看来很有效果啊。从被动防守，到主动防守，现在已经有来有往了。
慕天彦心下大急，这王四果然是有备而来呀。下盘真他娘的稳。自己击中他多少次了，就是不能把他击倒。自己已经是第三场了，而且自己的游斗打法更加耗费体力。王四像个王八壳子一样，专注防守。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一旦自己的体力消耗一空，就必败无疑了。
王四也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并不急于反攻。偶尔的反击就像是王八把头伸出来引诱一样：“来打我呀，我头伸出来了，来打我呀......别停”。当你挥拳打它的时候，他又把头缩进壳里。
慕天彦不能停，一停就意味着自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而持续地进攻，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他不能输，内心的骄傲不容许自己败给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更何况，今天的场面比以往都大。他宁可输掉几百两银子，输掉自己所有的积蓄，也不能输了比武。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输掉的场面。
怎么办，怎么办？必须要赢！对胜利的极度渴望，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打不破这乌龟壳子，不能这样打了。必须让他把头伸出来，必须刺激他，激怒他，让它来咬我。不能让它这样装死。对，激怒它。
这些想法在脑中闪过只有数息，正真的计策不过是随机应变。他继续保持着攻击，忽然笑出声来。边打边说：“王四，你是不是喜欢语曦呀？嗯，我看出来了。你眼光倒还不错，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拿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呢？凭你长得像屎一样的东西，也想让语曦喜欢你。你是想恶心死语曦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蠢。每次我跟语曦学你的样子，你不知道她笑得多开心。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人，你就是笑料。你知道么，你就是我们之间的笑柄.......”
场外的人只看到，慕天彦越打越高兴，边打边笑，离得近的人也只看到他嘴里在说什么，却也是完全听不到说的什么。大部分人没看出来局势的变化，现在慕天彦边笑边打。以为他胜券在握，要一波带走了。而少数看清局势的人不明所以。
慕天彦依旧边笑边说着，他的攻击越来越慢，力量越来越弱。而他的语言攻击却是越来越猛烈。“......你知道你为什么活得这么失败，为什么样样不如我么？因为你丑，长的太丑。长这么丑，我都佩服你有勇气活这么大。还有天下这么多姓氏，你不姓。非要跑去跟王八一个姓。姓王八，长得像王八，打架也像王八。你排行是不是搞错了，其实不是排第四，而是第八.......”
喋喋不休的语言攻击，让王四丧失了身体的灵敏。怒气值不断攀升。明知道对方是想激怒自己，可是当那些语言不可避免地进入耳朵后，依然丧失了冷静。身体只是惯性机械地见招拆招地应付对方的进攻。对方慢，他也慢。富余的精力却更加专注了对对方垃圾话的理解，又进一步促进怒气值增长。
怒气就像不断攀升的河水，只待河水漫过河堤或是某段河堤的突然崩塌，洪水就要全面爆发了。
除了面对狂风暴雨的语言攻击外，王四还面临着可怕的视觉冲击。对，是视觉冲击。此刻，王四眼中充斥着一张讨厌的脸，那是多么下贱，多么欠揍的一张脸啊。就在你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你到底是揍呢还是不揍呢？
揍，怕是陷阱；不揍，可是真的很想揍啊。那副贱相就在你面前恶心你，怎么可以贱成这样。果然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真想让语曦看看他这副嘴脸，看清他的本质。那脸笑得像盛开的花儿一样，仿佛在说，你来蹂躏我呀，撕碎我呀。对，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恨不能把它捏在手里，狠狠揉碎，残红落地，一切都结束。这就是辣手摧花的快感吧。
一击直拳不管不顾地冲向慕天彦面颊，慕天彦看出来了，其中还是藏有很多后手。此刻，慕天彦可以躲避，但接下变化无法预料。如果对方只是冲动一下，一击不中，泄去洪水，继续龟缩在乌龟壳里，那就麻烦了。
慕天彦期待的变局已经到来，他要用对方想不到的应对方法去破局。看来得下血本了。他做出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应变，将左脸迎上了对方的拳头，同时左手勾拳直击对方小腹，身体被对方拳头带偏的同时，顺势向右一转，左脚扫向对方小腿。王四躬身倒地，手捂肚子。
慕天彦也被击得退后三步。双方暂时都被对方的一击，打得失去了再战之力。数息过去，慕天彦率先缓过来，此刻他左颊高肿，面目狰狞得向王四扑来。几乎同时，王四也缓过来了，想站起来，小腿却是一痛，没法站起来。
此刻，慕天彦已然临近，来不及第二次尝试站立。看着对方高肿的面颊，吃人的神色，被对方压制多年产生的一丝本能的畏惧升起来。他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接下来的打击将有多么恐怖。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护住自己的脸。千万不能被他打到自己的脸，不然自己的脸百分百会受到双倍以上的伤害。于是果断地双手抱头屈膝，真正变成了乌龟。
刚做完这些动作，便受到了狂风暴雨的打击。手臂上，背上，腿上，脸面不觉得拳头砸来。
此刻，王四蜷缩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字：爽，真他娘的爽。那一拳打得真是太爽了，而且还在对方脸上留下这么显著的成果。就算现在被打再多，都值了。而且，若不让对方发泄一下，跟他硬刚。只怕那小子真敢和自己同归于尽。大不了，让他打一会，就认输。反正现在别看打得猛烈，伤害并不太高。
“够了。”
“什么够了？”
“我认输！”
“什么？你说什么？你认不认输。”
“我认输了”
“我叫你认输，你还不认输。”
王四不断喊认输，可他每次刚一开口，慕天彦总是用更高的声音，喝问他。盖过了他的声音。同时手上拳头不停，摆明了是想多揍他一会儿。
王四快吐血了，不是气得吐血，是真的快被揍吐血了。他忽然朝侧一滚，脱离了慕天彦的掌控，嘶吼一声：“认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