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中过去了一年,时间流逝没有改变任何人,任何东西。
赵金姑她们白天烧水洗衣擦地,只晚上才能闲歇下来,日子过得忙碌而又焦急。
夜色新上,赵金铃从外面的院子中玩累了,就跑进房里。
见赵金姑坐在一盏羊油灯下的八仙桌旁,食指沾水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十九姐,你在画什么?”
“也没画什么,就是算算咱们来这里有多少日子了!”
“那有多久了?”
“春天来的,现在又是一个春天了!”
“十九姐好厉害啊!”
小妹只十岁,心思极为单纯,前世她在金国的土地上长大,衣食住行皆随金人的习俗,长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本地人。
赵金姑摸着她发黄的头发,那一双无邪的眼睛中满满是孺慕之情。
“小妹,今天交给你的字都认识了吗?”
“全都认识了,我还会写呢!”赵金铃一副求夸奖的傲娇样子。
幼小的心田,你栽什么它长什么,需要你一直扶持浇灌。
记住你的国家,记住你的亲人,不要认贼作父。
赵金姑从袖里取出一块洁白的奶糕放在她手里,夸道:“小妹好聪明,十九姐给你一个奖励!”
赵金铃咬了一口,眼睛眯成一弯月牙。“这糕好甜啊!十九姐是从哪儿得来的呀?”
“是八姐给的。”
“八姐也来了吗?那她人呢?”
“她在远处过不来。”
“可我好想她们啊!”
自家姐妹在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绊绊,却也没什么大矛盾。
小妹最小,性子又好,一众姐妹都十分喜欢她。
将近两年不见,一乍听到她们的消息,不禁哭了起来。
赵金姑把她揽在怀里安抚着:“小妹不难过,以后一定会见到姐姐们的。”
赵金铃抬起水汪汪的大眼,希翼道:“真的吗?真的可以见到姐姐们!什么时候啊?”
赵金姑看着门外,她也不知道。“该见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堂堂一国帝姬,竟成了敌国军妓院中的头牌,真是天大的讽刺!普通人都不如!
八姐瘦得不成人形,只怕也撑不了多久!死了也好,总比过在这里受尽折磨。
只有死亡才能摆脱肮脏不堪之地,活人想要从这里出去比登天还难。
“不好了,十七姐让人拉走了!”赵赛月从外面跑进来痛哭道:“十九妹,咱们怎么办啊?”
赵金姑牵着赵金铃出来,见她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是哭很久了吗?!
“十八姐,你刚才说十七姐怎么了?”
赵赛月拍了拍胸口,道:“十七姐让那个大将军带走了!”
“哪个大将军?什么时候发生的?”十七姐怎会这么早就被人带走了?不是在两年后吗?
赵赛月:“是乌古论飞大将军!我和十七姐一起给五姐送完衣物回来的时候时遇见他的,他二话不说就让随从拖走了十七姐!”
乌古论飞是有计划的吗?
这一年内,十七姐对每个妹妹都非常照顾,对她尤好。
得知此事,他料定他不会袖手旁观。
只能去找他了!
当初令他那样难堪,如今时隔一年才发作,谁会说他是来报仇的呢!
也许,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
“十八姐别哭,你在房里照顾好小妹,我去看看。”
赵赛月拽住赵金姑的手臂,自己都没有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十九妹你不能去,那个大将军可凶了!”
“十八姐不用担心,我会把十七姐带回来的。”
赵金姑拨开赵赛月的手跑了,赵金铃哭喊道:“十九姐,你要快些回来!”
赵赛月心下忐忑不安,听小妹哭的厉害,转过头想哄她进屋。
谁知赵金铃是个死性子,说什么都要在原地等着她们。
洗衣院整体是一个回子楼,各处挂着大红灯笼,夜夜换新娘,夜夜换新郎。
有头有脸的人,在洗衣院都有自己固定的房间。
赵金姑疯狂的在游廊上跑着,直接上坐北朝南的二楼。
还有两年时间,十七姐现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呼出了一口长气,推开那扇朱红浮雕如意纹大门。
刹那,涌出各种混杂的香气,一股浓浓的烤肉味异常突出。
一众达官贵族各自拥着衣着暴露的女子寻欢作乐,猥亵之声不断。
众人看见一个并未传唤的孩子进来,玩闹的声音静了些,也有人什么都没看见,照旧活色生香。
乌古论飞坐于左首位上,正中首位是一位身着藏蓝色缘黑边银绣蟒纹缂丝的年轻男子,极为英俊冷锐,墨发两分,被银环所束,各自垂在胸口。
他衣襟半敞,怀中卧着一个裹着玫红绣黄梅纹绡纱的佳人。
其身段婀娜,清丽妩媚,一只手轻抚在他的敞开衣襟里,极尽挑逗。
那人却不为所动,饮下一杯酒,一把推开了美人。
她也不敢恼,替他收拢了衣襟,便亲手为他执壶倒酒。
赵金姑迅速低下头,心下如沸水翻滚。
是他,当今金章宗同父异母的弟弟完颜绪宗。
他因战场上勇猛非常,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瑞亲王!
金国皇族中唯一的一位亲王!
她怎会不认识他!就是化成灰烬,她也能认出他。
要不是极力控制情绪,她真想冲上去问问。
当初为什么要极尽宠爱她?为什么在有了孩子后突然又变得无情冷酷?
心中的震惊和怒火在冷静中分解,这绝不是一个报仇的好时机。
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一时段他在南边,怎么现在回来了?
冷静,必须冷静!
她想起来了,南北协议中金银钱数不足,第二批被抵押的女子,正是这个时候到的!
难道此次押送人换成他了吗?
赵金珠见赵金姑来了,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这里也有亲人,可她们皆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有十九妹还关心她,不枉一年里的感情了!
乌古论飞看到她就想起那天发生的糗事,要不是因为她,他会沦为一个笑柄!
哼!
他喝了一口酒后,把那高脚银杯狠狠掷在红木雕刻花开富贵纹长几上。
一声脆响让不少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见他怒瞪着站在大厅中的女孩,不由露出两分趣味来。
有好戏登场了!
赵金姑跪下来行礼道:“妾见过各位大人!”
虽是重活一世,可看见这些披着狼皮的人,心里仍是忍不住哆嗦。
乌古论飞轻蔑道:“你该自称为奴!”
“是,奴见过各位大人!”
乌古论飞嗤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耐不住寂寞,不用人招就早早送上门了,果然贱人生贱种!”
这是国家带祖宗都骂上了,赵金姑不是听不出来。
他无非想惹怒她留下把柄,好光明正大的处置她。
这要是在前世,她还真能理论上了。
可经历过一世的摸爬滚打,再要认不清现实,不如找根绳子勒死算了。
赵金姑卑顺道:“奴是心急如焚,马上到用晚饭时间了,姐姐要是再不回去,就该饿肚子了!”
乌古论飞的手指勾起赵金珠的下巴,道:“饿一顿又有什么关系,服侍好了咱们还怕饭食?笑话!”
赵金姑:“大将军大人有大量,姐姐是个孩子,哪里懂得服侍别人,只怕到时候坏了您的兴致就罪过了!”
“可本将军就是喜欢这样的,很刺激不是?”
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戏笑起来,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打洞。
十七姐长大是服侍金章宗的,乌古论飞要执意如此,别人一定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一个女奴罢了!
“奴比姐姐小,自然更能让大将军满意。”
乌古论飞的嗜好见不得人,现在说出来,他一定不敢承认。那么忙中出错,兴许能找到办法!
**,女童,在他眼中没区别吧!
他要的是那一种残忍血腥的释放,心里的扭曲得到宽解。
其他人听后更是笑的厉害,右边首位精瘦的男子调笑道:“想不到乌古论飞竟喜欢这样的豆芽菜,真是一大奇事啊!是不是各位兄弟?”
不少人跟着附和,乌古论飞黝黑的脸登时紫涨起来,瞪着赵金姑的眼神更加凶狠。
她是有意是无意?他敢保证绝对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嗜好。一个贱奴哪会知道,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奶奶的,谁喜欢抱木头了?老子喜欢胸大的,胸大的。”
那精瘦男子眼带一丝厌恶,嘴角上扬:“那你揽着豆芽菜干什么?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她想起来了,此人是贤妃的父亲,现任礼部尚书——乌林答宇飞。
乌古论飞与白丞相走的近,自然支持他的女儿——大金的白皇后,所以两人见面就刺。
乌古论飞推开赵金珠,拍了拍手,不屑的看着他。
“我不跟你争这个,等会儿我让你亲自见证一下,老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后他转向赵金姑道:“贱丫头,想让你姐姐回去也行,只要你把这一块炭吞下去,老子立马放了她。”
说罢,乌古论飞拿着铜箸从烤炉中夹出一粒小母指头大小的火红碳粒,邪恶的对着她。
大厅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些玩乐的手也都停住了,刺激的来了!
赵金珠最先反应过来,火红的碳粒吃下去人不得死人啊!
“十九妹不要!我没事,你不要犯傻啊!”
无视赵金珠的哭求,赵金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不动声色斜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完颜绪宗,他端着一杯酒慢慢细品,戏趣正浓。
赵金姑眨了一下酸涩的眼,诚恳道:“大将军一言九鼎,自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骗了奴。”
乌古论飞对赵金姑的奉承很受用,语气缓了些:“那是,本将军说得出做得到,还不快过来!”
铜盆上放了一个烤肉架,底下炭火通红,带着孜然的肉香愈发浓烈。
油花滋滋作响,不时滴落在炭火上,发出诱人的噼里啪啦声。
此事因她而起,怎么也躲不掉。
只求小妹可以记住她所教的东西,勿忘根本!
赵金姑眼里几经释然,早想到会有这一天了,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与其重复前世,不如早死早好!
“奴自己来吧,不敢有劳大将军!”
乌古论飞坐好:“也好,不过本将军要是知道你敢耍心眼,就连你带她一块收拾了!”
赵金珠慌的人都站不起来了,这事是她而起,怎么能牵连到十九妹身上呢!
“十九妹不要,不要啊!”
赵金姑一笑:“十七姐放心,吃这一块碳粒是死不了人的。”
后看向乌古论飞:“多谢大将军仁慈!”
乌古论飞见她一点不害怕,即将吃下去的似是一块美食,有一拳打空的憋闷感。
“再要多说,本将军就给你换块更好的。”
“是!”
铜箸上的碳粒已不见初时的明艳,逐渐暗淡。
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
她真的敢吃下去吗?
“快点!”
赵金姑仰着头,把灼烫的碳粒含在喉咙处,怎么也吞咽不下去。
火烧火燎的疼痛,差点让人昏厥。
不能倒下!
有一口气在也要坚持下去,她要看着十七姐安全离开。
赵金珠浑身像是恢复了力气,扑过去扶住赵金姑。
“十九妹,十、、、十九妹你怎么样了?”
赵金姑笑着摆了摆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相搀着走出去,再也没人拦着了。
完颜绪宗扔下酒杯,慵懒道:“乌古论飞,你连皇兄的女人也敢刁难,好大的胆子啊!”
话语平静,却带给人极大的压力!
其他人要往嘴里放的酒水都停了,更遑论乌古论飞本人了!
完颜绪宗的大名响彻华夏大地,深入人心。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战功,更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的残暴。
汴京一役,他下令坑杀无辜之人三万有余。
所过之地,寸草不生,一命不留。
刚才之所以不出声,就是不愿看到一个金国大将在一个汉人孩子面前丢丑。
那个汉人孩子为何能这么快就摆正她的位置?
哪怕乌古论飞说的再难听,也不见她丝毫恼怒。
可以预见,她要是有一句反抗之语,定会比现在的下场惨。
一个小小的人儿,当真是骨子流传着的懦弱,才会卑微的顺从。
在金国,除了完颜旻,没有人的地位能越得过瑞亲王。
他的态度漫不经心,乌古论飞一点也不敢大意。
他站起身行拱手礼道:“末将不敢!只她一个弱小的南蛮子,根本就不配做皇上的女人!”
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妄想做皇上的女人,未免也太可笑了!
完颜绪宗放下酒杯,旁边的执螭纹嵌宝银壶的美人姿态优雅的给他满上。
他端起来看着杯身,不急不缓道:“皇上可是说过,等她们长大后自有用处。”
“你说她们要是让你半途给玩死了,你担待的起吗?”
有这句话吗?
难道自己错过了,真有就麻烦了!
“末将并非有意,实在是气难平!王爷不知道,那个赵金姑可是让末将丢人大发了!”
完颜绪宗听过这件事,今儿见还有续章,实在没有必要。
要不是他还有用,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她是一个孩子,你连这个都容忍不了,将来又如何装得整个天下?”
乌古论飞的不忿消失了,激动的语无伦次。
“末将、、、末将糊涂,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起来吧!”
“多谢王爷!”
这时,一个谄笑的嬷嬷领着一群女子走进来行礼道:“见过瑞亲王和各位大人!”
“起来吧!”
“谢王爷!这些都是刚来的人,鲜嫩的很,还请王爷过目。”
这里级别最高的就是瑞亲王了,脾气最捉摸不透的也是他,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这可是一个混不吝的主顾,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进前些来!”
“你们都上前来给王爷好好看看,入了王爷的眼,那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些女子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来之前又被调教了一阵。
不敢不从!
完颜绪宗随便指了两个就罢手了,其余的就给别人分了!
一个鹅蛋脸柳梢眉的女子,神情怒极道:“吾乃是靖王妃,岂能受这等屈辱。”
众人见怪不怪,这样认不清身份的人多了,最后依旧乖乖就范!
完颜绪宗听后不觉一笑,理直气壮道:“汝是千锭金买来,也敢不从!”
靖王妃傻了,自以为高高在上,如今却有人告诉自己是被卖来的。“谁所买?谁得金?”
“汝家太上皇有手敕,皇帝有手约,准犒金军。”
靖王妃还幻想着自己身份尊贵,不在受辱之列。
“谁须犒军?谁令抵准?吾身岂能受辱?”
他反诘道:“汝家太上皇宫女数千,取诸民间,尚非抵准?”
“今既失国,汝即民妇,循例入贡,亦是本分。况属抵准,不愈汝家徒取?”
“真真连一个黄口小儿都不如!”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在金军的血腥残暴和自己皇帝的懦弱无能下,靖王妃语塞气恧。
只能忍气吞声,任人摆布了!
在一片红衣翠舞的繁荣中,留有一方寂寥的小天地。
三个姐妹共同守在榻前,齐齐盯着熟睡中仍不得安宁的赵金姑,脸上的泪水就没断过。
赵赛月心虚不安,十九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全怪自己了!
“十七姐,十九妹怎么还不醒啊?”
赵金珠满心愧疚,对赵赛月多有埋怨。
她比十九妹大,怎么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妹妹们,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自己就是再气也于事无补。
“我也不知道,再去换盆冷水来!”
“嗯,我这就去!”
这些时日,十九姐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从昨晚上回来,她就没醒过。
赵金铃害怕道:“十七姐,咱们去给十九姐找个大夫吧,那样十九姐就会醒来了!”
见赵金珠不理,她趴在赵金姑身上哭求道:“十九姐,你快醒醒啊,你今天还没有教我识字呢!你快醒醒啊!”
赵金珠摸了一下她滚烫的额头后直起身,就把赵金铃抱了下来。
“小妹安静,你这样哭闹只会吵到你十九姐。她现在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十九姐从昨天晚上躺到现在一动都不动,我好害怕,我要十九姐醒来!”
“小妹乖,我领你去睡会儿觉,等明天醒了,你十九姐就会好了!”
“真的吗?”
“嗯,你十九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随后她对进来的赵赛月道:“十八妹,你在这守着,我先带小妹去睡儿,有事你就过来说一声。”
赵金姑觉得自己又飘了起来,没有重量的感觉很不踏实。
浑身又痛又热,嗓子里就像烧着了一般。
想喊又喊不出来,以前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不会痛,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夜凉如水,两个女孩毫无睡意的站在檐廊下。
“以后我就是再遇着儿什么危险了,你也不能告诉妹妹们,那样只会害了她们!”
“十七姐,我不知道除了这样做,还能做些什么。我也找过其他姐姐和母妃们,可她们谁也不肯出手救你啊!”
“改不了的命运,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区别。这一次侥幸逃过了,那下一次呢?”
“没办法的,只是小十九太傻了,白遭这一番罪了!”
十七姐不怪自己就好了,要是没了她,还有谁会照顾我们呢!
“十九妹做事条理有据,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把姐姐救出来的。”
赵金珠的话音陡然严厉起来,“你就没想过她这一去非但救不出我,反而会把她自己也搭进去吗?”
月光照不进屋檐,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
赵赛月低着头,“我当时脑袋里都成浆糊了,除了救姐姐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要不咱们去求一求林嬷嬷吧,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咱们求了不是一次两次,要是有用,那大夫早就过来了!罢了,你回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她。”
“还是姐姐去睡吧,这里有妹妹就行了!”
“听话,快回去!”
房间黑灯瞎火,赵金珠摸到床边坐到凳子上,紧紧握着她的手。
“十九妹,我没想过自己能逃出狼窝。咱们姐妹都是一样的命运,何苦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你要快些好起来,小妹和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是啊,哪怕是重活一世,也躲避不了这些灾难,还不如趁着干净的时候离开了!
赵金姑又看到那些百姓在战火下平白的丧命了,就是活下来的人也过不上安稳的日子。不甘心又如何?
第二天一早,林嬷嬷送来早饭,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赵金姑。
她人面色青白,鼻息若有似无,道一声晦气就走了!
没多一会,她就领着四个宫女来了。
“林嬷嬷,求你不要把妹妹带走了,她还活着呢!”
三姐妹跪在她们面前,苦苦哀求,不要带走还有生命特征的赵金姑。
她没死,她还活着!
林嬷嬷捂着帕子,避如蛇蝎。
“不是我狠心,连御医都说她活不了了,还白占地方干什么!这里可不是停尸的地方,你们都给我让开!”
她一脚踢开拽住她裙摆的赵金铃,谁知赵金铃摔倒之后救过来了。
“林嬷嬷,求求你了,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求求你不要带她走,求求你了!”
“来人,把她拉走,烦死人了!”
“是!”
她身后的两名宫女立时把赵金铃拉开了,急的她对着其中一人就是一口。
一道杀猪般的声音响起,一双三角眼恨不得吃赵金铃。
“啊,你个小兔崽子松开!”
另一个宫女看见,抬手就对着她的头打去,赵金珠见了忙上前护住她道:“小妹松嘴,快别咬了!”
如巴掌雨点似的落在赵金珠的背上。
赵金铃一松开嘴,那宫女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腕都叫咬出血了,心里怒极,抬手就给了一巴掌。
“你找死是不是?今天我一定要给你个教训,死丫头。”
她还欲动手,林嬷嬷拦道:“行了,这都死了一个,你忘记上面的交代了?”
她不敢再妄动了,自动退了一步。
林嬷嬷道:“抬走她也是为了你们好,都别再拦着了,担心吃不了兜着走。”
赵金珠心下怕的不行,十九妹还活着,怎么能眼睁睁看她被抬走呢!
“林嬷嬷,妹妹还活着,求你再宽限几天吧!她一定会醒来的!”
“皇宫不比别处,容不得一丝晦气。刚刚御医也说了,她再无活着的可能。”
“我劝你们莫图无用之功,就是留下来你们也只多今天难受的份,快别想了!”
“可妹妹没死啊,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有奇迹的。林嬷嬷,求你让御医治治妹妹吧,她一定能活下来的。”
林嬷嬷勾起她的下巴,无情的瞅了两眼。
“我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们,都当成耳旁风是吧!那以后的日子可有的苦了!”
她这是在威胁自己吗?要是再坚持下去,以后的生活就会难上加难了。
赵金珠看了看两个妹妹,不能因为十九妹一个人,便不管她们了。
相通这点,她整个人都无力支撑了,眼神空洞的摊坐在地上,双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赵赛月呆了,她没想到因为这件事赵金姑会死。
只不过吞了一小碳粒,怎么会死人呢?
不可能的,可床上的人分明连喘气的起伏都看不见了!
眼见十九姐被人抬走,赵金铃刚想上前拦住,就被两个姐姐给抱住了!
“十九姐,我要十九姐,你们回来啊!还我的十九姐、、、”
直到那一扇门被重新锁住,赵金铃才被姐姐从怀里放开,她跑到门前哭喊个没完,其他两人也是悲恸不已。
这一所四方的宅子锁住了无垠的天空,锁住了人性的美好,锁住了想往的自由。
不过,在赵金姑死了以后,这三姐妹的生活条件明显好多了。
她们不用再做那些杂活,成为名副其实的金丝雀了!
大兴府位于河北道北面,全盛三年,金人从会宁府迁都而来。
在此扎下根来,坐享汉人的繁华。
大兴府郊外,有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大儿子死在了战场上。
两老闲来无事,便会到山林中打猎,贴补生活。
这一天,老夫妻两个又出来打猎,回家时路遇乱葬岗处,只见有一个新土坡,堪堪只埋了半人身子,那人的头还露在外面。
老婆子叹道:“造孽啊,这些人也是伤天了!老头子,咱们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啊!”
那老汉无法,要是不过去,心里不定怎么不安了!
“那就过去看看,省得你心里过意不去。”
两人前后走过去,只见那土坡突然动了,一时把他们的魂都吓出了壳。
还是老头有些见识,稳住道:“老婆子别怕,指不定是这人没死嘞!”
他握紧砍刀,十分警惕的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那青棉布尖角小靴。
“老婆子,这人还活着,还是一个娃娃嘞!”
老婆子从他身后探出头,那娃长得真好看。
“丧良心的,快把人救出来!”
“哎,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个过去就行!”
“没死还怕什么!”
一处土坯房中,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小姑娘,怎么看都看不够!
“娘,阿妹怎么还不醒啊?”
“她刚喝了药,哪能一下就好了,再等会儿吧!”
“娘,这个阿妹长得好漂亮啊!你看这皮肤就像雪一样白,眉毛像夜一样黑,可就是太瘦了!”
她戳了他一下额头,笑道:“你个毛孩子,懂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一边玩去。”
“就不,儿子就要在这里!”
“那你也安静些,别吵着她了!”
“儿子知道了!”
男孩一直守到亥时,才被他母亲催着去睡了!老婆子看着她的脸色比前天好,心里也跟着高兴。
两人膝下单薄,一个孩子始终是少了!
这虽是个女娃,瑞祥以后有个妹妹作伴也不错,只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次日,摸着那病人的烧退下了,老婆子不禁朝天上虔诚的拜了几拜。
男孩一脸惺忪,走进来就问道:“娘,阿妹还没醒吗?”
这孩子还真上心,“应该就快了!对了,你爹呢?”
阿妹的脸色好看多了!
“爹又进山了,带了饼子和一些肉干,说是下午就回来!娘快看呀,阿妹她是不是醒了?”
赵金姑一睁眼便看见床前坐了两人,再看他们穿的都是金服,不由心生警惕。
这都是什么人?
又是什么地方?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的戒备心不少,老婆子温和道:“姑娘不要害怕,我们都是附近的农人,没有坏人的。”
这说的是金文,自己前世在金朝皇宫中耳宣目染。说起金文,与他们本地人相比也没什么差别。
阿妹睁眼的样子更好看,水汪汪的大眼中印的都是自己。
“阿妹别怕,还是我爹和我娘把救你回来的呢!”
赵金姑想要开口道谢,发现喉咙里一动便如挨针刑。
她指了指嘴,使劲摇了摇头。
老婆子见她要起身忙按住她道:“好孩子,你嗓子伤的厉害,大夫说你暂时不能说话。”
她拱手谢了谢,这里一眼便可看到首尾。
自己躺着的土炕占房间的三分之二,北边一溜陈旧黄铜合页拉手炕柜和一张炕几,其余再无他物了!
这姑娘穿着不俗,不像是普通人家的。
老婆子试探道:“姑娘,你是哪里人?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过来接你?”
赵金姑不清楚状况,摇了摇头便垂丧的低下了。
这里也算是陋室了,怎么与皇宫一点边都沾不上?
难不成是出来了?
糟了,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因为根本不可能!
阿妹看起来好伤心,一定是她的家人不要她了!
“阿妹别难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用担心!”
老婆子松了一口气,她是无家可归了,那她是怎么被人埋在乱葬岗的?
“姑娘,你是怎么到、、、到那个地方的?”
“就是,谁那么狠心把你丢在乱葬岗的?阿妹你说,我一定给你出气!”
男孩英气的长脸上满是认真,赵金姑意识到她没有出现幻觉。
迷糊中身体轻飘飘的,忽然一下又变得沉重起来。
是真的离开那座吃人的牢笼了!
见她没法说话,哭的厉害。
老婆子不忍心道:“孩子他爹姓那拉,你叫我那拉婶子就是了。”
“要是没别的地方去,你就在这儿住着!只是、、、我看你穿戴皆是好的,怕是委屈你了!”
赵金姑激动得又是摆手又是作揖又是点头的,这是同意了。
“你只要不嫌弃就好,这是我的小儿子,我看他比你长上两岁,你就叫他阿哥吧!”
瑞祥急着表现!“阿妹,我叫瑞祥,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包管给你打回去!”
对于这位漂亮的阿妹,他心里别提多喜欢了!
这对母子有着最朴实的笑容,让她高挂的心终于落下了。
喉咙里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还活着,且出来了!
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这期间她一直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
实在是她的声音,太过晦涩难听了!
为了不让人怀疑,她编了一个凄美的身世。骗得一家三口人同情心爆棚,名为墨尔迪勒忠云。
赵金姑,这三个字在她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她原本想往南去,可是喉咙里的伤反反复复,直到冬天才算痊愈了!
现在正值隆冬时节,外面冰天雪地,滴水成冰。这对于常年处在南方的她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哪怕曾经住在这里多年,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一天,瑞祥跟个雪人似的从外面回来道:“娘、阿妹我回来了!”
一阵风裹雪吹进了房里,这让在暖炕上的两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那拉大叔和瑞祥手里都拎着猎物,那拉婶子非常高兴,她下炕趿着鞋。
“快关上门,这天冷的厉害!”说着就拿起门后的扫帚给他们扫去身上的落雪。
忠云放下手上的针线活,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滚水。
“婶子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早早在锅里熬了姜汤,我这就给你们端来。”
瑞祥抢在她面前,神秘兮兮道:“阿妹先别走,猜猜我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大叔和阿哥刚从外面回来,喝碗姜汤也好暖暖身子。阿哥有好东西,我回来再看也不迟。”
阿妹的性子太沉稳了,送她什么她也不在乎。“我不冷,阿妹不用去了!”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我知道阿哥不喜姜汤,可姜汤对身体好,不能不喝!”
瑞祥有点小伤心,她又误会自己了!“我真有礼物给你,不信你瞧瞧!”
说完他就从袖口里摸出一只小松鼠来,那小松鼠身上的毛又长又密,一双机灵的小眼睛四处乱看,可爱极了!
“这是给我的吗?”
赵金姑对任何一个金人都有着强烈的排斥,包括对自己有再生之恩的这家金国贫民。
哪怕他们对自己再好,也改变不了什么。
终于看到阿妹惊喜的样子了,果然,小姑娘都喜欢这种幼稚的小玩意。
“是啊,它很温顺,不会伤人的。”
她捧接过来,毛茸茸的暖意在手心处荡漾,直进心扉。
那拉大叔看着他们兄妹相处的不错,脸上都能开出一朵花了。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一处山林中绿意盎然,野花遍地,蜂飞蝶舞。
“阿哥好厉害啊”
瑞祥轻巧射到一只跑得飞快的兔子,忠云从后面跟上来央求道:“阿哥,能不能教教我射箭啊?我也想像阿哥一样厉害。”
一双大眼希翼的看着你,让人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妹想学也是成的,你身子娇弱,不能练习时间太长了!”
这里的孩子颠覆了自己之前所见,几乎人人习武射箭。
在乱世之中,武力决定一切,由不得自己了!
“阿哥让我什么时候练我就练,我都听阿哥的。”
“阿妹最乖了,可你要记住了过犹不及。不过,你适当锻炼,身体也会变好的。”
“谢谢阿哥!”“我身为阿哥,就是为你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应该的。”
“阿哥最会哄人了!”你不用太热情了,这还是记忆中的大杀四方的金人吗?
“阿妹,我都是认真的!”
他的肺腑之言怎么在阿妹眼中就是戏言了?
没关系,我都会证明的。
“咱们出来也不久了,婶子在家该等急了!”
“嗯,这就回去!阿妹你累不累?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忠云退了一步,“一点不累,我还能一口气跑回家里呢!阿哥来追我啊!”
说着人就先跑了,自己都是个老姑婆了。
如今要是让一个毛孩子背着,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家中,那拉婶子早已做好饭菜,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吃着热乎的粗茶淡饭。
以前的一切如烟似梦,虚幻的想不起来。
家里的温馨,细腻的程度都能从毛孔中感知,舒服的让人贪恋。
看见他们回来,那拉婶子就道:“也不知早些回来,饭菜都要凉了。瑞祥你也是的,你阿妹身子娇弱,以后可不能再贪玩了!”
瑞祥被说也不生气,拿着一块蒸饼就放在嘴里,吃的香甜。
“婶子,是我发现东头山上有兔子,就让阿哥带我去玩的,不是阿哥的错!”
那拉婶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瑞祥贪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了忠云打掩护,更放开了!
“家里还能缺那一只兔子?饿坏了你,到时看你还帮不帮他说话了!”
瑞祥不满道:“娘就知道说我,我都以为自己是从外面捡来的。”
那拉婶子拍了他的头一下笑道:“你是野惯了,你阿妹可不能学你,以后可记住了!”
“我知道了,没有下回了!娘,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咦,怎么没有看见我爹?他去哪了?”
“你看看,这嘴里跟炒了了豆子似的又多又快,少说两句吃饭了!你爹去田间除草了,等会儿我也过去。”
“、、、、、、、”
在自己的印象中,所有金人都是十恶不赦,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却想不到,原来他们中也有平穷善良的。
生活中的唠叨,也成了一种温暖。
一转眼功夫,一个月又过去了!忠云的箭术练的也是有模有样了!
“瞄准目标后,运足力气,不要分心,射!”
看着兔子又跑了,忠云气的直跺脚:“哎呀,那兔子后面是不是长眼了?”
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神情,一天到晚都波澜不惊的,多没生气!
“阿妹别恼,你只学了两个月,这已经很好了!”
“只怪我太笨了,不然早射到了!”还是锻炼的不够,臂力有待提高。
“谁说阿妹笨的,阿妹可聪明了!我刚接触射箭的时候,还不如阿妹呢!”
为了阿妹能重拾自信,瑞祥不惜把自己的黑历史都说出来了!
“阿哥四岁就开始学了,如何能与我这个大年龄相比啊!”
一声吆喝传来:“嗨,瑞祥,你和你阿妹都来了!”
只见不远处有一群一般大小的孩子,他们手拿弓箭,一同朝这边走来。
瑞祥有些不高兴被打扰,“阿克占松、尼莽古林,你们怎么来了?”
其中一个较大的孩子道:“怎么这山林只许你们来,就不许咱们来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就是看见你们来这里高兴的!”
“你少胡编乱造,自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哑巴阿妹来了以后,就跟个娘们似的连房子都不出了。”
“还高兴见到我们,你拉倒吧!”
瑞祥听不得别人说阿妹一句不好,就愤怒道:“我阿妹不是哑巴,她会说话的。”
“那她怎么不说啊?”
一个身着红衣打扮靓丽的小姑娘附和道:“就是,她一定是个小哑巴!”
瑞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斛准珊儿,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起哄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小姑娘漂亮的眼睛闪现一丝泪花,转头看向远边的一处花丛,再不理他了!
这些人是从哪里听说阿妹是个哑巴的?
“阿妹嗓子不好,说不得话,她不是故意不说的。”
阿克占松心下动气,这人的一贯风格,有好东西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你倒是会装蒜,也不知你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她一见到我们就跑,更别提说话了!”
“没有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
赵金姑见他无法收场,道:“我叫墨尔迪勒忠云,是阿哥的远房表妹!以前有失礼数,就在这里给大家道歉了!请大家多多包涵。”
她一身藕荷色缘边粗布左衽袍子,扎大红腰带。
头戴一顶红色垂珠小帽,发成无数细辫子,模样极其可人。
在给她打扮这一方面,那拉婶子可谓是不遗余力,真是弥补了以前心中无女的缺憾。
大家想不到,一个甜美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却与成年男子一般暗沉沙哑。
吓得其他孩子都不敢说话了!
瑞祥替她心酸:“阿妹的嗓子在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成这样了,不与你们说话也不是有意的。”
“如果你们不喜欢,大不了以后咱们就不在一处玩了!”
阿克占松一脸不在意,这嗓音又吓不到人。
“你小子可把我们看扁了,谁在乎这个了!墨尔迪勒忠云,我就叫你忠云好了,我可是这里的头领,你也叫我阿哥就是了!”
这里确定是金人的地盘?不像啊!
“松阿哥!”
斛准珊儿道:“你叫我阿姐好了!瑞祥,你怎么不早说啊?这样我就不误会了!”
瑞祥不解,“你误会什么了?”
瞧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她又气道:“算了,我不理你了,真讨厌!”
她走过去拉起忠云的手道:“忠云阿妹,我带你去采花,那边开的可好看了!”
瑞祥不放心道:“珊儿,你慢些跑,阿妹她跟不上你。”
阿克占松道:“珊儿性子野,别再跑没了,咱们快跟过去吧!”
采花的恬淡,很快被一阵马蹄声破坏了!大家都往马路边上跑。
“哇噢,好威风啊!”
完颜绪宗骑着高头大马正从林间的路上走过,队伍中旌旗猎猎,井然有序,瞧着像是出来打猎的。
好好摘个花都能遇到他,难不成天要亡我?
看着他年轻的容颜,谁能想到他的野心会隐藏在残暴的血腥之下?
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头,如何能登上胸怀天下的九五之尊呢?
他骗过了所有人,包括疑心多虑的金章宗。
多年后,他从自己的兄长手里抢过帝位,使得整个金国更加强大。
只可恨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瑞祥崇拜道:“阿妹,你看那就是瑞亲王,他是我们大金的英雄!”
一个乱杀无辜的人,怎么能被称为英雄!“我知道,王爷是大金最厉害的人了!”
“阿妹说得对极了,阿哥长大以后,一定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忠云不想看到瑞祥也变成一个杀人魔头,不由惊呼道:“不要!”
完颜绪宗眉头轻皱,凡自己所过之地,任何人都不敢大声喧哗,这是哪个野孩子。
阿克占松高兴道:“瑞祥,王爷在看我们呢!”
“不是看你们,是在看我!”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满脸激动又尊敬的迎着他。
他这个人非常精明,自己越是逃躲,就越容易暴露。
忠云低着头恭敬的站在孩子们身后,等队伍离开了,才发现后背起了一层汗意!
完颜绪宗回想起孩子们对自己的敬意,心里很是骄傲。
不过,刚刚有个小姑娘的身影很是熟悉,只一时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了!
有疑虑的事情,他总是要弄清楚。“来人!”
一个士兵跑来道:“在!”
“去把刚刚在路边的那几个孩子带过来!”
过了两刻钟,那士兵回来禀报道:“报告大王,那群孩子都已经走了,要不属下叫人把他们抓过来?”
天边乌云浓重,这就要下雨了!
“不用了,继续赶路!”
他怎么会觉得一个小姑娘熟悉呢!
笑话!
多年以后,完颜绪宗一想到这个时候,心里懊悔到不行。
忠云手里的野花都被捏蔫了,只愿他不会记得自己。
瑞祥见她发呆,就拉着她的手道:“阿妹,咱们再不回去娘又该着急了!”
“好,咱们这就回去!”
金国之地始终不安全啊!
“忠云才学多久就能射到猎物了?”
那拉大叔看见她射到一只狍子惊讶道:“瑞祥刚学射箭的时候,可是连弓都拿不稳啊!”
被亲爹谈及小时候的糗事,瑞祥颇为不满。
“爹,我那时候才多小啊,你别再提了好吗?”
那拉大叔不以为意,“看这小子还害臊了,难不成你阿妹练的好你还不高兴了?”
“爹说什么呢,我当然高兴了!”
爹这是怎么了?今天专拆儿子的台,我在阿妹面前的好形象都要保不住了!
瑞祥平时很要强,忠云见他有些尴尬就道:“那也是阿哥教导有功,我才有今日的进步,以前我连弓都不会拿呢!”
还是阿妹最好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向着自己。
“阿妹不要谦虚了,还是你最聪明,悟性也最好。”
那拉大叔也意识到自己对儿子的要求太严格了!
“嗯,瑞祥这个师父当的不错!不过你切记不能骄傲,我们大金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比比皆是,你离他们还远的很!”
“知道了,夸我一句还要捎上自己,爹真小气!”
那拉大叔一脸茫然,“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夸自己了?真是的。”
“我的箭术都是爹教的,我做的好不就等于是你做的好嘛。”
我做的不好,您也有份!
这孩子欠收拾!
“我说你不行,夸几两句还找茬,你这孩子我是没法教了!收拾东西回去吃饭,让你娘好好教你。”
“我说的又没错,娘就是知道也舍不得说我。”
田间的人,大多身上都有弓箭之类的武器。
金人从小孩子起就手不离箭,这也就怨不得父皇不敌了。
一方只知诗情画意,另一方则苦练实功,双方短兵相接,结果可想而知!
早前听过一句俗语——女贞不过万,过万不足也!
一开始她还不相信,现在是深信不疑。
照此以往,金人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大,长景实在令人揪心。
金人喜食面类,田野之中种满了一望无际的冬小麦。
一片片麦田被初夏的干风吹向成熟,掀起一阵阵的麦浪,引得人们竞相折腰。
忠云是为那拉家的一份子,也无不同的参加折腰了。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日渐增长,吸收知识的速度,可以说是神速。
这让她灰色的心田有了不小的变化。
勤劳的汗水在脸颊流过,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充实。
从早上到中午,那拉婶子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就在麦垛子上坐一会。
见忠云一上午都没闲着就喊道:“忠云不要割了,歇一会儿吧!”
“婶子我不累!”灿烂的笑脸垂下过后,手里的镰刀重又挥霍起来。
这孩子好让人心疼,她朝身后那拉大叔道:“这孩子真是的,干了这么久的活也不嫌累。”
那拉大叔脸上灰扑扑的,流过一道道汗河,他用颈上的旧棉帕一抹,灌了几口水。
“勤劳的孩子有饭吃,你懂什么。”
“哎,你这人咋说话的,听着别扭死了!”
“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还不起来收麦子!”
她扶着腰站起来,揉了揉酸疼的手臂,这人是要累死自己啊!
“知道了,你啊一遇到干活的时候就不分青红皂白,歇一下都不行。”
“孩子都没嫌累,你倒是嫌上了,我都替你脸红。”
“你个老头子,说话就说话,你牵扯孩子干什么?”
“别啰嗦了,快点干!”
这老婆子,看着忠云勤快,自己都变懒了。
忠云背着两个麦捆,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小脚。
从来到金国后自己的裹脚布就扔掉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跑不动了,而且它们还长大了不少。
不过要是细看,它们依然小于寻常女子。
阿克占松闲来无事走到瑞祥家的地头上,见忠云一个人当两个用,一阵心疼。
“忠云阿妹,你怎么能干这个活呢?你快放下来我替你干。”
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松阿哥不用了,我都不觉着累!”
这满头大汗的还不累,那什么样的才是累啊?
“还是我来吧,这麦捆都能把你的背给压驼了,快放下来!”
说着他就抢下麦捆往推车上放,忠云知道他的性子说一不二,也就随他了!
不管是宋朝的男人还是金国的男人,他们都喜欢自以为是,女人的意见永远都不重要。
“阿松,你家忙完了?”
这孩子真热心,瑞祥的眼光不错。
“那拉大叔,我家早就忙好了,你家还有不少麦子没收啊?”
“这也快了!”
“我也来帮忙!”
他转头看向忠云道:“忠云阿妹,你只管坐在一旁歇息,剩下的我都替你干了!”
“不用了,我真不累。”
我还要锻炼身体,这点活算什么!
哪怕与她见过多次,可一听见她的声音仍会感到惋惜。
这个娇滴滴的阿妹,要是嗓子完好如初就更好了!
瑞祥见他只跟着阿妹走,就故意激道:“阿松,你今天干活好慢啊!”
给你家干活你还挑理,得了便宜就卖乖,这人太无耻了!可自己怎么能承认呢?
“我、、、我谁说的。”
“就是比平时慢了,看我都背完了两趟,你的麦捆还没到头呢!”
忠云见他羞得满脸通红,略有不忍道:“阿哥也真是的,怎么可以对客人说出这样无礼的话呢!”
阿妹真好,分的清谁是客人谁是家人。
“噢,是是,阿松是客人,瞧阿哥都忘记这个了,多谢阿妹提醒!阿松,对不起了!”
阿克占松可不是个轻易吃亏的主,岂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忠云阿妹,这小子嫌弃你干活慢了,你往后别理他了!”
忠云把麦捆放在小推车上就往回走,田垄两旁的麦茬直立立的吓人,很容易让人想起刑堂上钉板。
“阿哥没说我啊!”
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心,阿妹不要老是向着瑞祥好吗?
“我与你走的一样快,他说我不就是说你了嘛,忠云阿妹怎么听不出来啊?”
她好笑道:“阿哥与你说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见她笑得灿烂,他装傻道:“喔,那差不多是我听错了!”
他这人蔫坏蔫坏的,迟早你会知道的。
“啊!有蛇!”
听到忠云的大叫声,大家都在第一时间围了过来,只见一条食指粗的菜蛇正在麦堆上游走。
阿克占松上前捏住它的七寸,骄傲道:“阿妹别怕,咱们都是金人的儿女,怎能怕蛇啊!这还是一条没有毒牙的小菜蛇。”
他自以为与忠云熟了,直接与瑞祥一样叫她阿妹了!
忠云抬头见他们脸色未变,压下心底怕意道:“早没见过,一时见到就是有些惊讶了!”
瑞祥有些责怪道:“就是嘛,阿妹连狼都不怕,还会怕这个不成。”
这人也太大惊小怪了,当然,看在他卖力给自家收麦子的份上就不明说了!
阿克占松也觉得忠云不可能怕蛇,就献宝道:“阿妹,这个给你玩,玩腻了就把它烤着吃可香了!”
那蛇不断扭曲着湿滑的身子,她强自镇定道:“它太腥臭了,我才不要呢!”
她胆子是变大了些,可看到这种软体动物还是不受控制缩回去了!
说完她傲娇的转身走了,去捡拾地上撒落的麦穗。
谁知阿克占松还不死心,追过来道:“阿妹,它不臭,不信你闻闻。”
想不到此人竟如此恶略,差点就把蛇放到自己脸上了。
要不是他的样子太过真诚,自己以后都决定离他远远的。
“我就是不要嘛,它也太脏了!”
瑞祥乐意看他吃瘪,认同道:“既然阿妹不喜欢,你就拿回家自己做着吃好了。”
好不容易离阿妹近了,自己可舍不得离开。
“要不咱们一人一半,烤着吃怎么样?”
吃肉的诱惑力太大了,瑞祥舔了一下嘴道:“那好吧!”
“得嘞,咱这就动手去,阿妹等一会儿给你最肥的那一段啊!”
看着他们提溜那条蛇走了,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夫妻俩见孩子们吃蛇肉,也没说什么,那拉大叔还就着瑞祥的手吃了一块。
阿克占松对着忠云殷勤道:“阿妹快吃啊,这蛇肉又香又嫩,快尝尝!”
瑞祥也道:“阿妹,这烤出来的蛇肉一点都不脏,最是鲜美了,不信你咬一口就知道了!”
烤熟了那也是蛇,“我不饿,这块就留着给阿哥吃吧,你不是早就说饿了吗?”
阿妹为自己着想,自己也不能太自私了!
“不行,我怎么能吃阿妹的这一份呢!”
阿克占松看不过去,这两人的眼里还有没有自己了?
“瑞祥你吃吧,我这块给阿妹好了,阿妹给!”就是全部都给阿妹吃,我也愿意。
她真想打翻那段蛇肉,太恶心了!自己不能这样做,否则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她接过来咬在嘴里,囫囵两下就吞了!
阿克占松看见她吃的急,便以为她非常喜欢吃蛇肉。
“阿妹你吃慢些,别噎着了!等下一次,我一定给你捉条大的煲汤喝。”
这一下弄得自己进退两难,真不想再见此人了!
只要一想到蛇肉在自己腹中,就浑身不得劲。
用过晚饭后,忠云就借口出来了!
一口气跑出了村子,在一条河边狂吐了起来,流动的河水很快带走了浊物。
空气中都是麦香味,她无力的躺在地上,望着浩瀚的星空,泪水盈盈。
她自嘲的笑了,连这一点都克服不了,你还能做什么?
“你躺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大叔家不要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一个机灵站了起来,就见到斛准珊儿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
这人怎么来这里了?
“珊儿阿姐,你在说什么啊?”
“要不这大晚上的,你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她跟自己很久了吗?
“我、、、白天帽子上的流苏少了一根,我就过来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找到。”
这人惯会装柔弱撒谎,以博取别人的同情。
看你被当面拆穿了,还能得意什么。
“你少撒谎,我是一路跟着你过来的,你做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她对自己一直不怎么友好,可是找错了方向。
“你跟着我干什么?”
“当然是、、、”
斛准珊儿捂住嘴,差点就把真实意图说出来了,这人真狡猾!
这个斛准珊儿一见到瑞祥,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知道自己是他的远房表妹,内里还不知怎么恨自己呢!
不行,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
“在这个村里,我与珊儿阿姐最要好了,没想到你却来跟踪我。”
说着泪水就下来了,好不伤心。
没想到把她惹哭了,斛准珊儿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心里不禁怀愧疚。
“我没有跟踪你,就是看你不舒服才来的。怎么样?你没事吧!”
“那阿姐怎么不早说,害的我白白伤心了!我现在没事了,谢谢珊儿阿姐关心!”
忠云擦了擦眼泪,露出笑脸又道:“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怕在家里这样会让他们担心。只是阿姐刚刚也太严肃了,我还以为做错了什么事呢!”
当然不能告诉他们了,不然他们还不定对你怎么上心呢!
她详恼道:“谁让你鬼鬼祟祟的,不舒服怎么也不朝大叔他们讲一声啊?”
不管她现在的态度是真是假,以后决计不会让她这般在意了。
“他们都累一天了,哪能为了我的事情再叫他们着急啊!”
“你也太懂事了,瑞祥那家伙也不知道关心你一下?”
这幸灾乐祸的劲头要不要这么明显?
“他吃完饭就睡了,明天还要继续干活,哪有功夫管我啊!”
听到满意的答案,斛准珊儿整个人都轻松了。
突发好心道:“要不,我领你去看大夫?”
一厢情愿的热情,以后有的磨了!
“阿姐不用担心,我就是累了,吃的有点急,吐出来就没事了。”
这月光下的脸长得也太好看了!
“要是不听阿妹的声音,只看相貌,还以为你是个南蛮子呢!看看这细皮嫩肉的,与我一点儿都不像。”
忠云心下一懔,这人以后得注意了。
“阿姐又胡说了,你皮肤才让人羡慕呢!不过,这附近有南、、、南蛮子吗?”
“怎么没有,这里原本就是汉人的地方。
他们打输了,这里就是咱们的,而他们自然就成为咱们的奴隶了!”
战争的后遗症,无辜的人也受牵连。
“把他们都赶走就是了,留着那些人做什么!”
斛准珊儿一脸自豪!
“这就不懂了吧,咱们金人地广人希,要是指望自己干活,什么时候才能干完啊!”
“可有他们就不一样了,只要给口吃的,想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喽!”
听了斛准珊儿的话后,忠云躺在炕上没有一点睡意。
这些灾难到底要怎么避免啊?
光靠她一个人,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这一切!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瑞祥就看见平时白嫩可爱的阿妹双眼乌青,肿的像两个核桃,心疼不已。
“阿妹,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忠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大好,昨夜几乎一刻未眠,这里也没有脂粉掩饰一二。
她故作天真道:“阿哥,我很好啊,怎么有哪里不对了吗?”
那拉大婶看着也心疼!
“忠云,你年岁小干不了重活,定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一下没缓过来劲头。”
“这样吧,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好歇歇,别再下田了!”
除了这种解释,那拉婶子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她不想一个人在家,那样只怕会更加胡思乱想。
“婶子,我不累,再说今天的活也没有多少了!”
“你不懂,小孩子不能干太多的活,要不然将来会长不大的。快坐下吃饭!”
这一家人对自己好的没话说,忠云心里冒出一丝丝愧疚,可很快就压死了!
“我还没有阿哥干的活多呢,阿哥都不怕我怕什么。”
瑞祥听到这话立马反驳道:“我都是一个大人了,阿妹怎么能跟我比!”
你也就比我大三岁,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人了!
“阿哥大不了多少,你能干的我都能干!”
那拉婶子见他们就要争起来了,连忙转移话题:“你们都别说了,快喝稀饭,今早的包子是香菇猪肉的,尝尝有没有老家里的鲜?”
那包子皮色略黄,小巧玲珑,瑞祥两口就能吃掉一个。
“哪有什么另样?都是娘做的,味道都没变过啊!”
忠云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金人生于东北地区。
那里地处严寒,物产极为丰富,香菇之类比别处更是鲜美。
“这的香菇虽比不上会宁府,可有了婶子的手艺,早已弥补其中的缺憾了!”
那拉婶子被说的眉开眼笑,可仍不改初意道:“别以为这样说我就让你去了,好好在家歇着,哪都不能去。听话!”
瑞祥吃的满嘴是油,打了一个饱嗝站起来就走。
“阿妹在家乖乖听话,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忠云对那“好吃的”心存膈应,立即投降,再不说出反对的话了。
做好了家务,她到底在家没呆多久。
到了地里忙活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三人撵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她见那些魁梧的金兵无精打采,与曾经看到样子完全不同。
“阿姐,这是怎么了?”
她挤进人群中向斛准珊儿问道:“这天也不是很热啊,怎么这些勇士就成这样了?”
她整个人都很哀颓,无力的头都不想抬了!
“别提了,他们这是打败仗了!”
“什么?阿姐不会弄错了吧!”
这些金人不管是与辽人对抗,还是与大宋对抗,都鲜有败绩。
如今的盛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斛准珊儿看她一脸惊吓的样子,还以为是伤心过度,拉起她的手道:“那拉大叔家消息闭塞,你不知道也正常!这都是暂时的,你别太难过了!”
永久的才好!忠云压下心里的狂喜,面上黯然道:“大金的军队战无不胜,怎么会打败仗呢?”
“谁知道呢,老人们都说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阿妹,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南蛮子不会得意太久的。”
“迟早有一天,咱们的勇士会把他们通通打垮的。”
“是啊,咱们一定会胜利的!”
眼前这一幕在她在脑中不断冲撞着,突然一道亮光袭来。
对了,朝廷里不是没有优秀的将领。
只要他不死,这些金人绝对胜不了。
百姓们也不用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了。
对,他一定不能死!
自己要去找他,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看忠云斗志昂扬,与她一样爱国。
斛准珊儿打算把心底那点恩怨放下,“阿妹,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一起为他们加油!”
“可看到他们这样,我还是忍不住、、、难过。”
是忍不住兴奋,漆黑的世界终于有机会迎来光明了!
她捂住因激动震颤的面颊,不让人看出一点误会来。
“阿妹,你是个不错的!回家我给你出出气,好好教训一下那些大宋猪,那些人太可恨了!”
忠云畅想在喜悦中,忽听她要去打人给自己出气,忙道:“阿姐不要!”
这人的心还是太软了!
“为什么不要?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我家有五个南蛮子呢!他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保管你心里顺当了!”
忠云把头一撇,“我才不呢,打他们与打被关起来的畜生没什么分别,还不如去练练弓箭,长大好去投军呢!”
她还有这等志向,实是我辈中人。
可自己不得不告诉她现实:“女子投不了军,他们都不要咱们啊!”
“古有花木兰投军,打起仗来丝毫不逊于男子,且比寻常之人更胜一筹,最后成为人人都敬仰的大将军。”
“其英雄事迹千古流传,美名四方。我观珊儿阿姐英姿不凡,功夫骑射也属上等,怎么就不能投军了?”
这些金人女子自小也是习功练箭,在后方自成一体,地位比汉女高多了。
自己就不相信,一样是练功出身,她们愿甘于平庸。
斛准珊儿觉得热血澎湃,心里的夙愿一直无法实现,没想到却被一个“情敌”认同,不由生出知己之感。
她不动声色道:“阿妹,也有此意!”
这人的定力不错!
“看着咱们的军队败北,阿姐就不想替他们出一口气?”
“怎么不想,但是咱们求路无门啊!”
“咱们的年纪小,就是有门路也投不了军。
现在勤加练习功夫,以后也能有把握些。”
斛准珊儿有点小难过,这人不是空有美貌。
“要说小,你比我还小两岁呢!没想到你做事说话一点都不含糊,比我可强多了!”
忠云慧黠的笑了笑,“阿姐说错了,我也是有私心的。”
自己想要继续讨厌她难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私心?”
“我也想投军,可我一点功夫都不会。说动了阿姐,我也好有借口向阿姐学习了!”
“那你这丫头为何又要说出来呢?”
“阿姐待我以诚,我要是欺骗了阿姐,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这私心让人欢喜,她详装起架子道:“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同意了,以后还得看你自己的诚意。”
忠云立刻行拱手礼道:“多谢阿姐成全!”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诚意多多,阿姐以后自然能看见。”
这小丫头时而可伶,时而聪慧,时而天真,时而体贴。
自己要是个男子,也会喜欢这样的她吧!
找到了目标,忠云的箭术飞速前进!
手上的皮磨掉一层又一层,直到硬了,才牢牢在手心里不动弹了!
她还跟斛准珊儿练起了摔跤!
这天下午,两人互相扯住对方的腰带,暗自较劲。
瑞祥在旁边看着难受,珊儿以大欺小,未免有失公允。
“珊儿你大,让着些阿妹,别打伤了她!”
阿克占松此刻心同瑞祥,“珊儿,你就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还是别打了!”
听到这两人毫不掩饰的偏心,斛准珊儿心里恼极。
朝他们没好脸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我和阿妹练身手,碍着你们什么事了?都滚一边去!”
瑞祥见阿妹就要被摔倒了,语气有些不善:“阿妹才练多长时间啊,你也好意思比试!”
忠云心里也是懊恼,这两人纯属来捣乱的,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阿哥、松阿哥,你们都别说了,我和阿姐不在乎输赢的!”
只在乎技巧!
他一片好心,阿妹怎么看不见啊?
“前些天,我听娘说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合着都是珊儿打出来的。!”
忠云扯她的袖子站稳住了,伸出一脚就要挡道。
“不是的,还有早都没事了,阿哥不用担心!”
阿克占松一听到这立马上前阻止,“什么?阿妹受伤了,不能再打了!”
这人上个什么劲头,“松阿哥,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要输了!”
既然阿妹喜欢,自己再劝下去只怕她就要恼自己了,“好好好,我不说了,阿妹加油!”
瑞祥也改变了策略,“阿妹加油!”
阿克占松这家伙太碍眼了,他想要跟自己抢阿妹,那是不可能的。
斛准珊儿没有想到,这人摔跤只学半个夏天就这样厉害了,越发不敢掉以轻心了!
要是输了,简直没脸见人了!
忠云不敢用尽全力,只想从中获取更多的经验。
所以在她体力就要耗尽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破绽,被斛准珊儿拽着一条胳膊,过肩摔到了地上。
那两人一看担心极了,瑞祥抢先道:“阿妹你不要紧吧?”
头顶上的天空好蓝好大啊!“我没事,阿姐太厉害了!”
斛准珊儿也想躺在地上,可一贯的骄傲放不下来。
“快起来,这满头大汗躺在地上再晾着了!”
忠云有气无力道:“不行,我没力气了,再歇会!”
你再有力气我就输了!
“你也真是的,个子不大,力气倒不小!”
“就是再来十个我,也不及阿姐一个人!”
“你倒是好话不嫌烫嘴,应付你一个人都如此吃力了,还十个呢!”
“阿姐就是谦虚!”
阿克占松看她这样喜欢摔跤,抑制不住兴奋:“阿妹,你跟着我学,我能甩珊儿几座山,保证你会赢的。”
这人也会摔跤,还比斛准珊儿厉害?
“真的吗?”
见他抢人,斛准珊儿立马不干了。
“阿妹别信他的,他那都是些野路子,我这才是正宗的!”
也好意思说我一个人,咱们都是一样的。
“珊儿,你诬赖人!我的摔跤功夫是专门跟村里退伍老兵学的,有比这更正宗的吗?”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即便那样,你也不能挖我的墙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妹这样身手敏捷的人呢!”
“说好了,你们都不许跟我抢啊!”
他们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忠云心里早已激动非常。
斛准珊儿的技术,自己学了八九不离十。
阿克占松说他更厉害,真是让人拭目以待!
“阿姐,你和松阿哥比试过吗?你们谁赢了?”
“哼,谁和他比呀,那就是个大块头,还不按套路来走,我才不呢!”
见她不屑,阿克占松当然不服。
“珊儿,你是怕了吧!阿妹别听她的,能赢的摔跤才是好的。珊儿练的就是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斛准珊儿恼火了!
“阿克占松,你胡说八道!我今天非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才行,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
她解下拴在腰间的小皮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脆响,一脸挑衅的看着他。
见她上当,阿克占松故意赖皮道:“你来真的啊?也行,到时候打输了,可别哭鼻子了!”
“哼,看谁哭鼻子,你别吞了舌头,没个长短!”
两人一言不合就对打,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忠云和瑞祥远离战场,看着他们的打斗心惊不已。
他们都还是孩子啊,估计他们一个人就可以打倒两个大宋书生了!
面对面来的明战,哪怕你满腹阴谋诡计也无处可用了!
且都是只识风花雪月的读书人,难怪会败得如此涂地。
你们曾鄙视野蛮人,如今在他们的手下生活。
难道就没有一点觉醒吗?
世道轮回,武力,永不可卸!
阿克占松逼近,拽住她的鞭子问道:“你还不认输?”
斛准珊儿她看了瑞祥一眼,倔强道:“还没有我认输的人呢,你等着瞧!”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一下就把她的鞭子抢了!
“你还不收手?你比我多了武器都不敌,这武器不在你就更不行了!”
要是没有瑞祥在这,自己一定要打到底。
现在不能输的太难堪了,否则他只会更瞧不起自己!
两人刚停下来,斛准珊儿仰脸道:“刚刚要不是与阿妹比试了一场,消耗了不少体力,我一定赢你的。”
这人太好强了,“那咱们明天养好精神再来!”
忠云见她心生抗拒,就道:“松阿哥与阿姐比试,也不羞!”
阿克占松有些心虚!
“谁、、、谁说的,我就是气她嘴硬。明明我最厉害,她就是死不承认!”
忠云不理他,倒了一杯水走到斛准珊儿身边:“阿姐累了吧,快喝口水。”
知道忠云向着她很高兴!
“阿妹,咱们女子学习功夫,也只是为了防身,哪里还要跟他们似的为了出人头地啊!你也别太拼了!”
忠云低着头,伤心道:“阿姐说的是,可我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和生病的娘,我要是不保护他们,就没有人了!”
她放下水杯,关心道:“你爹呢?”
“爹他、、、他死了!”
忠云说的毫不愧疚,在尊孝重悌的时代,忤逆之子焉能存活!
她也太可怜了,“天啊,想不到阿妹过的如此凄惨啊!”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凄惨,我能来到阿哥家,还跟着阿姐学了一些功夫,已经很幸运了!”
阿克占松吃惊道:“怎么以前没听阿妹提起过呢?”
要是知道她的身世是这样,就会更疼她了!
想起伤心事,又流了一番泪。“松阿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爹去世以后,附近的人就侵占了我家的牧场,我娘不答应就、、、最后无法,娘就带着我们出来了!”
瑞祥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身世,听一次上一次刑。
“阿妹别哭了,以后我与你跟着阿松一起练功,长大定会给你报仇。”
看来阿克占松的功夫真的很好!
又把她给惹哭了,还是当着瑞祥的面,唉!
“阿妹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跟阿姐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阿克占松性子最急,怒道:“阿妹你告诉我,他们都是谁,我现在就去给你报仇!”
一片拳拳之意,让忠云心里有了些不自在。
“那些人都在会宁府,咱们现在都还是孩子,走不了远路的!”
“谁说的,我家有马,自然可以的。”
忠云擦干了眼泪,“松阿哥不要,我自己的仇我要自己报。”
“好,那我就站在你身后,你要是累了,我替你上。”
脱口而出的心思,阿克占松不敢看她,更不敢看别人了,怎么能说出来啊?
瑞祥气的直咬牙,这人说话一点都不知避讳。
阿妹还小,不能叫他哄了去。
“阿松,你以为自己是谁,能一直跟着阿妹吗?”
瑞祥这个绊脚石还在,不能气馁。“
我不管,阿妹报仇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我要把欺负阿妹的人打得满地找牙,不敢再犯!”
皮糙肉厚!
自己再说,阿妹该有别的想法了!
“用不着你,我也去!”
“我也去要去!”
对这样可人的小丫头也下得去手,他们都不是人。
对于他们纯真的热情,忠云心里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可很快被抹去了!
你们金人造的孽,有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人灾难不断。
与这些灾难比,你们对我的情义都不足为道。
注定的身份,注定的国度,就注定了敌我不能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