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市商人的印象里，紫星大陆上曾经活跃着许多不同种族的机械生命体。
相传，被人珍爱或是遗弃的机械中会诞生出自然之灵，久而久之，这些自然之灵便会进化为精灵。
还有一些传闻——像是魔法师研究新魔法失败、炼金术师将未能炼制成功的半成品随意丢弃、疯狂的黑魔法师的生物改造实验等等，据说都有可能成为机械生命体的来历。
当然，最令他记忆尤深的，莫过于是“机械之都”的传说。
维乐思张了张嘴，准备将他一刹那间想出的答案尽数告诉对方，这样的行为中，混杂着他想炫耀自己知识储备的目的。
不过，他随即想到，万一对方那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知道这些事呢？
对方方才问他，是否听说过“机器人”——而非“机械生命体”，也不是“机械属性精灵”。
“什么意思？”
末了，维乐思仅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然后直接将解释的机会丢给了眼前的同伴。
“一具人为制造出的躯体，配备上经过精心编程的人工智能，所呈现出的效果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一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不远处的人轻叹了一口气，维乐思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苦涩，就仿佛他在面对一个全新的、短时间内无法钻研透彻的概念似的。
“它可以独立且理性地做出各种决策……对于外面的战争，它能比我做得更出色。”
“就像分身术，或是灵魂分身？”维乐思有些明白了。
“差不多。”对方点点头，“但它不会因为我陷入危情而消失。”
说到这里，奥罗沉默下来，于心中想着：
既然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可以以许伊雷的身份和星之学院的学生们相处那么久时间，还能让他们听命于它、视它为己方的“核心”……
那么，在战争结束后，只要自己处事小心点，不要犯过于愚蠢的错误——想要瞒过那些人的眼睛，应该还算一件挺容易的事情。
但想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又是什么样子，还得等他到那个时候才能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翻过倒塌的墙壁，踩在了楼梯的台阶上。
“感觉挺结实的。”黑市商人没话找话般地感慨道，“这里不会是水银湖设置在建筑物里的密道吧？还是原本这边就应该是个楼梯，后来有个缺德的家伙用一堵墙把它给封了？”
“我倾向于是密道。”奥罗答道，“走廊的另一侧有别的楼梯，你说过这件事。”
“确实，而且它们都被人为封住了。”
“不愧是水银湖。”维乐思轻抚楼梯扶手，露出羡慕的表情，“就连密道也是经过精心设计、装饰的，怎么说呢……难怪那位水银湖主人平时都用下巴瞅人。”
奥罗沉默以对，同时，他的脚上动作并没有停下，仍在继续向上行走。
“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维乐思“噌噌噌”几步赶超奥罗，很快就来到了楼梯拐角处，然后停在那里回过身来面向奥罗。
“我还以为……你要么被恶魔杀死了，要么就像其他人一样——大家都不想再忍受一遍黑暗力量的侵蚀了，纵使是偶尔的黑暗力量发作，对我们而言也是极大的痛苦……”
“我以为你会像他们一样躲回屋里，再也不想跑出来在这栋建筑里进行搜查。”维乐思解释着他的想法，“然后，一切就会变回一个红星日以前的那副模样……”
“事实证明，你想错了。”奥罗站立在楼梯拐角的平台上，状似随意地仰起头，将墙壁上的装饰画尽收眼底。
（装饰画上的内容……金发、黑底金边的贵族长袍，还有脸上贯穿左眼的那道伤疤，以及握在手中的紫色、水晶质感的权杖——是坐在水银湖的“圣水王座”上的雷卡吗？）
画面的下方则是“本地商”和“外地商”两个机械属性精灵，二者半跪在地，虔诚地将身体斜倾向他们的主人。
“你说，最开始上来侦查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于是就果断放弃了还被困在这栋建筑中的我们，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儿？”
“他是怎样想的，关我们什么事？”
对奥罗而言，对方只是个活跃在维乐思话语中的陌生人，而且和这里的其他陌生人不一样——他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现在，你只需关心上楼的事情。”他将目光从装饰画上移开，投向更上层的楼梯，“别一不小心，被台阶绊倒了。”
黑市商人撇撇嘴，他清晰感觉到了同伴的不耐烦，于是暂时老实下来，开始继续向上爬楼。
“话说回来，”但他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开始逼逼唠唠了，“不知道其他楼层里都有些什么呢，我们真的要直接上顶楼吗？”
“而且啊，水银湖这个组织还真是有够奢侈的，你瞧，每一层楼梯对应着的墙壁上，居然都装饰有这么大一幅画。”
他挥舞双手，比划了下印象中的画作大小。
“这个组织，建立了也就十多年的时间吧。”黑市商人竖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下颌，同时根据他自己的记忆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除了领地大小，其他的因素都可以媲美麦格王国了。”
（这个组织，可是直到三百多年后也还矗立在大陆的巅峰呢。）
奥罗一边在心中回复黑市商人的絮叨，一边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断，抬起手指向全部楼梯最上方的穹顶，轻声念咒：
“屏蔽。”
下一个瞬间，他们所在处与建筑物顶层间的距离被“屏蔽”了。
两人直接来到了最后一个楼梯的拐角平台，再往上走几级台阶，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顶层”、可能还能通往“外界”。
“你……刚才为什么不这么做？”黑市商人半张着嘴，语气中满是惊讶。
他不由回想起对方房间能看到海景的窗户，还有对方直接穿过门板进入他房间的行为，维乐思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和对方擅长的魔法有关。
“本来想慢慢上楼的。”奥罗面色不变地回应道，语气中却透出些许烦躁和无奈，“你话太多了，我想，这有没有可能是要爬的楼梯太多的缘故。”
“切，你自己的搭档话也很多啊！我都是和那家伙学的，在杀人的时候说一些像是人生大道理、实际上却又没什么意义的话，感觉好像很酷！”
奥罗挑了挑眉，一时间没有做出回复。
他并不知道许伊雷作为“冷血”、进行杀手工作时的行事风格。
而今维乐思向他透露了些许，却与他想象中的有一定的区别。
（啊，我感觉沉默的杀戮会更帅气一些……不对，我在想什么呢，我的思绪差点被这家伙带跑了。）
他小幅度摇摇头，冷哼一声，表示维乐思的话要多过冷血，而且并没有给他带来“像是人生大道理”的感觉。
“你以前是杀手集团的成员？”
“嗯。”维乐思仿佛并不乐意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起初，他就给出了一个十分简短的回复，听起来就像是为了让鼻子通气而发出的声音。
不过，也许是性格使然，也可能是因为奥罗不再追问下去，使他“心痒难耐”，很快，黑市商人自己将这个话题进行了下去：
“大概是在战争发生不久前，大气魔力中蕴含的黑暗力量在那段时间突然增多，我没法再干杀戮的活了……那会让我逐渐失去自我。所以，我退出了那个集团。”
“哈哈。”他的笑声听上去没有蕴含任何感情，令人感觉冷冰冰的，“‘杀手集团’，为什么杀手们还要组成一个集团呢？这究竟是哪个家伙的恶趣味？”
“没有人来阻止我这么做，那个集团，似乎没有正式的管理者。”维乐思回忆道，“不再接杀手的任务后，我就专心经营家族流传下来的黑市商铺，勉强能维持生计。”
“你之前说，你来这里别有目的——”奥罗立在最顶层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黑市商人，“现在，你可以把它告诉我了。”
“你的语气可真是傲慢啊。”维乐思咧咧嘴，“故作不感兴趣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了么，找书苑 ｗww．zhａoshuyuan.ｃom 冷血的搭档？”
“这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了。”奥罗将手伸向阻拦在他们和最顶层之间的门扉，轻笑着回答道。
他仍然表现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维乐思的模样，仿佛无论对方告知与否，他都能找到办法得知维乐思的秘密似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回自己丢失的灵记。”
见奥罗是这幅态度，黑市商人倒是很干脆地就说出了答案，然而，他语出惊人——
“我的灵记是‘黑暗’，在我开始独立工作前，它从我身边逃走了。
“如果没有它的话，我的灵魂便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我将无时不刻受到大气魔力中黑暗力量的侵扰……
“和这栋建筑里的其他人、包括你相比，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折磨，甚至已经将它视作一种修行自身的方式。”
“灵记逃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十二岁时才有灵记的人，奥罗没法与长大后失去灵记的维乐思共情，不过，他却能理解“没有灵记=被世界所针对”的感受。
“我的母亲想用魔法将我和我的灵记分离开，她认为‘黑暗’会对我及我身边的人造成伤害。”维乐思苦笑道，“但她失败了，那道魔法给予了我的灵记自我意识，它成为了一个留在我体内的威胁。”
“当它第一次从我体内挣脱出来、奔向自由的怀抱时……它杀死了我的母亲，并诅咒了目击那一切的我——现在的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体内残余的黑暗力量吞噬，或是被大气中蕴藏的黑暗夺去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