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日,锦州的大兰来电话,说汤潮的二舅去世了。去年,汤潮和白莉到南宁就接到了传军的电话,说他妈去世了。没想到不到一年,二舅和二舅母都去世了。
汤潮把噩耗告诉了白莉,白莉哭了,她要去锦州,被汤潮劝住了。汤潮和儿子当天下午就出发了,一路上,往事不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1977年,也是这个季节,二舅突然到师范学校找汤潮了。是他们厂里的车,坏在了公主岭,他住在了东风大车店,打听到了师范学校,一大早来找他了。
班长杨德友找到汤潮,汤潮不相信自已的耳朵,跟着去了。见到二舅他很惊诧,问二舅咋来这里了。
二舅把他拉到一边说,车坏了,司机去长春买件了,他就打听来了。
正说着,走读的白莉上学来了,汤潮把二舅介绍给了她。那时,他跟白莉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只是心里都有对方而已,白莉问了句好就走了。
二舅说他要买点黄豆带回去。还说豆子能換油,豆粕能当饲料。100斤豆子可以换13斤油,领87斤豆粕。卖出去13斤油,就能把豆子钱挣回来,87斤豆粕能喂一头猪,一头猪能卖200元。
汤潮知道二舅家困难,可是上哪去买黄豆啊?班长杨德友是热心肠的人,他家在柳杨乡住。公主岭有三大洼,和气、柳杨加永发。农谚说,旱谷子涝豆,柳杨乡黄豆种植面积多。杨德友被推荐上师范前是柳扬大队的大队长,他答应给买200斤黄豆,价格是4毛钱一斤,从农户家往上收。
二舅说豆油能卖到3元一斤,200斤豆子可以养两头猪,有帐算,就要拿钱。汤潮怎么能让二舅拿钱呢?便拿出100元钱交到杨德友手里。
柳杨乡离公主岭30公里,班长当天就回去了,第二天一早,和他弟弟赶了一辆毛驴车,拉来了一麻袋黄豆。
他把20元钱塞给汤潮说:“豆子一斤少花了一分,够回家的路费了,大寨车是生产队派到城里买农药的,黄豆是捎脚捎回来的。你快给你二舅送去,我家老二还得买农药往回赶呢。”
遇到这个好班长,汤潮除了谢谢以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把豆子拉到了大车店。
二舅见到豆子这么快就到手了,乐得满脸笑容,把豆子都装进了他掏了窟窿的被里。
班长的弟弟走后,另两个跟车的供销员过来了,说要分点给他们。
二舅说:“俺老刘是吃独食的吗?都有份儿,就是俺外甥不懂行情,8毛钱一斤上的,你看你俩要多少斤?”
两个供销员一听这个价,蔫退了。二舅看他们走远了说:“小样儿,到俺身上揩油,你还嫩点。”
汤潮要请二舅吃饭,二舅却领他去了食堂,要了两份早餐,告诉他,在这住宿供饭。
食堂管事的说汤潮不是住宿的,二舅急了说:“俺们司机两顿没在你这吃饭了,俺就吃你一顿,不让你退钱,你还起皮子了。”
那个管事的被说走了,二舅说:“小样儿,也不打听打听,俺老刘也是闯南走北的,还治不了你个小力本了!”
大米和高粱米两掺的焖饭和白菜炖豆腐,比学校的窝窝头,小米粥,咸菜条子好吃多了。二舅边吃边说:“宝潮啊,俺昨天在你们学校大门口见的那个妮子真漂亮!”
“漂亮吗?那是你将来的外甥媳妇。”汤潮跟二舅炫耀地说。
“哎哟!那二舅可得见见她,给她点见面礼!”
“不用!她不敢要咱们的钱!”
“那可不中,你妈没了,娘亲舅大,俺不知道就不说了,俺知道了不能不表示,山东老家有这个规矩,你去把她叫过来。”
二舅一执拗,把汤潮将住了,还没确定关系呢,咋叫人家来呀?都怪自己吹牛惹来了麻烦。他灵机一动说:“这个地方,不是女的来的,让别人看见,对人家影响不好。”
“可也是,那我跟你去学校吧!”
“去学校也不行,学校不让谈恋爱,你一去露馅了,我们俩个都得被开除!”
“那么厉害呀?那可咋办呢?”二舅拍打着脑袋说,“我对不起你妈呀!”
二舅拍着拍着脑袋突然笑了说:“有了,俺给你100元钱,你给她,就说是二舅给的,你可别匿下呀!”
汤潮让二舅给绕进去了,收下了钱。
想到这,汤潮对二舅的机智不由得落下泪来,他是不想让外甥花钱给他买豆子,才演了这出戏。他一辈子靠勤劳养家,从不占别人一点便宜,也不让别人占自己便宜,是一个本本份份的知恩戴德的山东汉子。他宁愿身吃苦,不让脸受热,把机灵劲都放在仁义上了。这样一位好长辈又离去了,汤潮的眼泪成了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线下淌着。
赵伟递过一个手巾说:“别伤心了,老爷子80多了,到岁数了。那年咱们去,他都78了,还给咱们看了一宿车呢。”
赵伟一说,那情形又学现在汤潮眼前。那是2000年暑假期间,汤潮带着白莉和小亮去锦州,是开捷达车去的。巷子狭窄进不去车,二舅生怕车出事,顶着雨,看了一宿车,第二天发烧了……
小亮见爸爸掉眼泪,也流泪了,哽咽地说:“我6岁那年去锦州,二舅爷带我们去葫芦岛,我下海了,他疯了似的冲进海里把我扛了出来。我哪次去,他都给我们杀兔子,还骑三轮车送我们去观音山……”
往事历历在目,桩桩件件铭刻在心。人都有去世的一天,能留给晚辈如此的思念也是死得其所了。想到这,汤潮收住了泪水。
姐姐在深圳打来电话……
弟弟在太原打来电话……
妹妹在四平打来电话……
都让汤潮代他(她)们送上花圈,随上礼金。
汤潮在锦州住了两宿,见了二舅最后一面,买了四对花圈,送他老人家上路了。
表兄妹们花钱买了墓地,给二老并了股。汤潮代三姊弟上了香,嗑了头,扔下2000元钱分给四表兄妹后返程了。
这一年,六大家发生的事儿也不少:
王桂芝的二弟弟王金生的儿子王超,娶了个漂亮的农村媳妇,在六中楼下租了个门市房,开了一个饭馆,她在那帮忙,白明在家哄孙女了。
大丑还在下沟住,王桂芝天天从饭店拎回剩菜剩饭来吃。大丑怨吃吃一口,不愿吃就买些炉果、光头……
白铎和汤南英都上六中了,仍然不在一个班,白铎进了尖子班,汤南英进了普通班。南樱学会了骑自行车,她最怕她三舅喊她名了,听见喊她,她就快骑着跑掉。
白海买了一辆奥迪A6,是董波给买的,专门上婚礼车队挣钱。老虎和郑立军成了他的老板。
马维东在挑活儿干,每单活儿都挣5万以上,也经常给恒辉解决一些技术难题,工钱凭赏。
白雪送给养是大资金运做,一个月平均30万,毛利在10%以内。
马悦这一年变化最大,学会做校园买卖了,一个月能挣个二三百元。
马三子的钩机在奈曼旗挣了5万元,又停进了恒辉大院。徒弟出徒了,他也改行了,干起出租车生意了。
白俊仍卖手腕子,于静霞在家侍弄白丽娜。白丽娜的成绩一直稳定在580到600之间,不和外界来往。一心读书,连六大家的原会都不参加了,成了小书呆子。唯一能和她唠到一起的是她大姑夫。
白云在侄媳妇领导下,不显山,不露水,为的是不给大姐夫添麻烦。
郑立军在餐饮界干出了名堂,成了远征的栋梁之才。
汤潮換届选举中连任了市委委员;田野回四平当了市委常委政法高官;四平市又派来了一个常委付圣方兼任公主岭市高官;李洪信和桦甸市市长对调了,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 桦甸市市长叫柴伟;田野走时,公主岭市财政收入维持原状,干部队伍几乎没动。
这一年最有收获的是汤添亮了。刘杰把运动场置换到了岭西,在那建了文体中心,修了固定看台,塑胶跑道的体育场,成了田野执政期间最大的市区建设工程。
原来的体育场由开发商改建为盛世家园住宅区了,汤添亮在那里买了一个89平方米的住宅楼,一个25平方米的车库,连装修一共花了17万。原来的楼还没有卖。
年底,汤添亮搬家了,白莉过去看后乐得合不上嘴了,夸儿子比他爸强。她说:“你爸娶我后,住了7年坯篓子,7年平房,你5年就撵上你爸了。这回我孙子都有楼了。妈要不是有病糟害那么多钱,就给你买个车。”
田微微说:“不用你买,我们第二个五年计划就是买车。现在,我二姨的面包不在里面停着呢吗?它就能挣出个轿子来。”
汤浩把爷爷叫到了外边说:“我妈跟我爸说,挣2万就说没挣钱,挣4万就说挣2万。”
汤潮吃惊地问汤浩:“你为什么告诉爷爷呢?”
汤浩说:“那么多钱,她们都敢匿下,不犯法吗?”
汤潮不知怎么跟孙子说了,想了想说:“他们是靠劳动挣来的,不犯法,但是隐瞒爷爷是不道德,你以后要做诚实的孩子!”
汤浩说:“不犯法我就放心了。”
这么点一个孩子,竟有这么多思想,还净说大人话,汤潮从心里喜欢这个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