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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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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全文阅读

胡马作者:邹晓春

胡马简介:《胡马》通过主人公袁晋鹏从普通中学教师成长为市纪委书记的一波三折的职场经历展现晴川市九十年代至今二十多年来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各种矛盾冲突及各阶层的生存画面、心态演变,描写公务员袁晋鹏、刘贞吉在社会剧烈转型期的迷惘、坚守、感悟和拼搏。本书剧情跌宕起伏,视野开阔,精彩语句俯拾皆是,时代烙印鲜明,是一部生活底蕴深厚的现实主义题材长篇小说。作者以写实的手法描摹社会现实,发掘生活中的美好和阳光,尤其底层百姓的真与善,鞭挞官场生态中的丑恶和腐败现象。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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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博弈前夕,主要领导如临大敌
胡马全文阅读作者:邹晓春加入书架
  谢建平到县委食堂时七点多钟了,食堂里的师傅在收拾碗筷。看来,“鸿门宴”早早收了场。情况不妙,怎么才四、五十分钟就结束了,不由得快步走向周秋水办公室。

  此时,周秋水坐卧不安,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晚宴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廖营生三个人喝了一些酒,但喝得理智而拘谨。原本他们酒量很大,一个个豪气干云,晚上全部换了面孔,礼貌性地敬酒、回酒之后,怎么劝也不喝。看得出,他们的防范心理很重,生怕酒后失言。这样不咸不淡地喝了几十分钟,周秋水心灰意冷,只好吃饭散场。在周秋水看来,廖营生三个人明摆着不合作。即使他亲自出面谈,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想给地委组织部部长魏少波打电话,又觉得难以启齿,何况事情还没有到彻底放弃的地步,于是一次次提起电话,一次次放下。面对魏少波,他敬畏有加,这么多年来他得到魏少波太多的提携和帮助。去年来平安县上任,也是魏少波亲自送来。

  把“少年得志”几个字用在周秋水身上,最为贴切。从西安交通大学毕业后,他从地区计委办公室主任起步,接着跳到团地委任副书记,几年后扶正,又顺风顺水地转任地区交通局局长。时至今日,仍是全地区最年轻的正县级实职领导,多少人为此发出“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喟叹。而他能有今天,离不开命中贵人魏少波。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领导正是当时的地区计委主任魏少波。几年后,经魏少波推荐,他成功敲开团地委的大门。后来,他主动要求调离团地委,又是魏少波极力向地委书记推荐,再次将他收归麾下,担任交通局局长。那时,魏少波担任分管工交的副专员。

  听到“笃、笃笃”敲门声,周秋水知道,谢建平来了。他没有像往常对待别人那样说一声“请进”,而是亲自去开门,果然是谢建平。他是一个细心的人,发现谢建平敲门和别人不一样。谢建平敲门比别人重一点,而且节奏特别清晰,先是一下,接着连续两下。

  谢建平问:“周书记,情况怎么样?”

  “不好,从晚上吃饭看,他们是铁了心搅局啊!”周秋水摇摇头。

  周秋水倒一杯热茶,递给谢建平:“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向魏部长报告,不好开口啊!”

  谢建平接过茶杯,吹开茶叶,啜一口:“我看,还没有那么严重。我们一起逐个找他们谈话,也许有转机。”

  周秋水苦笑一声:“哼!有那么简单?明天就要开会了。”

  “周书记,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晚上谈不下来,明天接着谈。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增加会议日程,安排人大代表明天视察县重点项目工程,选举推后一天。”谢建平说。

  周秋水说:“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从哪里下手突破,瓦解他们的攻守同盟。”

  谢建平想了想,说:“前一段时间,我向你反映过,廖营生曾经在几个场合说,要称一下自己的斤两,看看到底有几个朋友。”

  “我大意了,没想到他敢来真的!”周秋水面露尴尬之色。

  谢建平本来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听周秋水这么一说,反而有点不舒服。心想,大意了?我好歹是个县长,还会乱嚼舌头?你周秋水少年得志,仕途上顺风顺水,一向高傲自负,哪里想到官场凶险、人心莫测?去年上任时,你不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吗,一年来,碰壁、挨骂的事不少,该醒醒了!

  去年一月来平安县上任之前,周秋水集中花了几天时间了解平安县方方面面的情况。他觉得,平安之所以陷入困境,主要原因是财政基础过于薄弱。而财政困难是因为工业企业太少,要改变这一状况,必须从主攻工业着手。平安是一个偏僻的山区县,交通不便,仅有一条二级公路穿境而过,除了一些木竹加工企业,难得看到规模大一点的企业,招商引资工作成为重中之重。他为平安县绘制了这样一幅蓝图:举全县之力,建设一个高标准的工业园区,发动全县干部外出招商引资,最终,园区里机器轰鸣、烟囱冒烟,一派繁忙景象。他觉得,只要工业这块短板搞上去,财政困难的问题必定迎刃而解。和周秋水的意气风发相反,刚从县委副书记岗位上提任县长的谢建平忧心忡忡,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提拔的快感。他来平安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县里的情况很熟悉。他清楚平安财政困难的症结所在,更清楚这些问题不仅短时间难以解决,甚至可能进一步恶化。同时,对于周秋水这个班长和搭档,他内心深处的感觉很复杂。他承认周秋水能说会道、能力强,为人也真诚,但毕竟年轻,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加上仕途上平步青云,难免好大喜功。他觉得,目前最需要甘于寂寞、脚踏实地的带头人,否则,把平安带出困境是一句空话。周秋水在到任的第十天召开县委全委扩大会议,作了题为《负重拼搏,加压争先,为创造平安的美好明天而努力奋斗》的主题报告。大家发现,周秋水口才很好,反应敏捷,善于把握会场的整体气氛,恰到好处地调动大家的情绪。不少人一边开会一边窃窃私语说,这个书记有水平,平安县有希望。对此,谢建平不以为然。周秋水的口才他多年前领教过,不觉得新鲜。对于周秋水提出三年引进外商工业企业三百家的计划,他认为不符合实际,甚至是痴人说梦。在他看来,几年前平安县主动把“国家级贫困县”帽子摘掉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管怎么说,作为“国贫县”,虽然名字不好听,却很实惠,每年上级拔下来的扶贫资金和项目建设资金达几千万。如果有这些钱,平安县就能喘口气,就能实打实地把基础工作做好。想归想,说归说。谢建平在作会议小结时仍然对周秋水的主题报告给予高度评价,要求大家“回去以后要深刻领会周书记重要讲话的精神内涵,不折不扣地贯彻会议精神,带领广大干部职工做好本职工作,创造优异的工作业绩,实现平安县各项工作尤其经济工作历史性的跨越。”

  看谢建平大半天不吭声,周秋水估摸谢建平在思考先找谁突破,便试探性地问:“你是说先找廖营生谈?”

  谢建平喝一口茶:“我估计,廖营生的底线是林业局局长那个位子,实在不行,就答应他。你说呢?”

  周秋水说:“事情到这一步能这样解决也不错,只怕他们哪个人咬着不松口。”

  谢建平的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敲:“只要把廖营生拿下,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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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困局化解,胜利背后危机4伏
胡马全文阅读作者:邹晓春加入书架
  廖营生想起《水浒》中几个词,譬如“逼上梁山”、譬如“招安”。看着刘金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心底不由得冷笑几声,这不是你们逼的吗?

  八十年代初,廖营生从部队转业到偏僻的凤岭公社做人武专干。两年后,当人武部部长。没过多久又被直接提拔担任林岗公社党委书记。接下来从这个乡挪那个镇,在党委书记这个位子上磨蹭。直到三年前进城,担任县城所在地松下镇的党委书记。十六年来,足迹遍及大半个平安县,可死活爬不到副县级,看着一个个部下爬到自己头上只能干着急。现在,他终于掐断这个念想。他自嘲道:“万事由天定,半点不由人。父亲替我取名廖营生就只能干到营级干部,我弟弟叫廖连生就只能当村支书。”由于妻子患有神经官能症,他多次要求调到机关工作,一直未能如愿。前任县委负责人姜思贤欣赏他的实干精神,有意栽培,把他调到松下镇担任党委书记。谁料,因此身不由己地卷入姜思贤和前任县长郑爱华之间的权力斗争。周秋水上任后,对他不冷不热,让他有了强烈的失落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别人眼红的岗位上干多久,更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岗位。对他来说,这次换届选举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直接和周秋水博弈的机会、一个可以兑换手中筹码的机会。傍晚的谈话,他敷衍而不合作。刘金钟无非一个先锋,中军主帅在后面,好戏在后头。如果一个县委副书记能让他缴械投降,且不说别人,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了。

  廖营生被管冲领到周秋水办公室是八点半钟,他进门时特意看一眼手表。从形式上看,这是一场平等的对话。周秋水、谢建平、管冲、廖营生围坐在休息区,各占一方,茶几上有热茶、有水果,还有一包中华牌香烟。

  简单寒暄之后,谈话步入正题。

  周秋水微微一笑:“营生啊,首先祝贺你获得人大代表联名提名,说明你的群众基础不错,大家拥戴你。”

  廖营生也笑了笑:“周书记,让您见笑了。真不好意思,这些人瞎弄,搞得我骑虎难下,明天就选举,这不是让我出丑吗?”

  “营生同志,下午金钟同志向你通报了组织意图。当然,你有资格坚持参选。不过,在你做出最后决定之前,希望我们能够开诚布公地作一个思想上的交流,大家坦诚一点,再坦诚一点,什么都可以提、可以谈。”周秋水说,略微带点官腔。

  廖营生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诚恳地说:“周书记、谢县长、管部长,既然领导说到这一步,我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说几句心里话吧。算起来,我在乡镇干了十六年,在党委书记这个岗位上也干了十三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气,也获得一些荣誉。因为爱人身体不好,从九一年开始,每逢调整,我都要求调回县直机关工作,可县里哪一次考虑了?结果,自己在事业上干不出什么名堂,爱人的身体越来越糟,小孩的学习成绩也不理想。有时候,静下来想一想,唉,自己真是失败啊!……”。

  谢建平听廖营生提到他爱人时,心中“咯噔”一下。廖营生家里的情况,他有所耳闻。这些年,廖营生为爱人治病花了不少钱,家里的经济情况有些拮据。几年前,廖营生想把爱人从县食品厂调到县图书馆,因卷入“姜郑之争”,当时的县长郑爱华一直拖着不办。谢建平担任县长后,廖营生再次向县劳动人事局递交请调报告,又单独找他谈过。

  见廖营生停顿下来,谢建平插话:“老廖,你家里的实际困难我们有所了解,前段时间考虑给你解决。可后来汇总,发现有八、九个党委书记、乡镇长要求把爱人从县属企业逆向调到行政事业单位工作。搞得我们骑虎难下,如果全部批准,恐怕社会影响不好。这两天,人事局拟了一个方案,第一步先考虑在乡镇工作十年以上,同时担任书记、乡镇长三年以上的领导干部家属。下一步,我们会把方案提交县委常委会议和县政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你爱人的调动问题应该很快可以解决,这样医疗费的问题也迎刃而解。总而言之,你作为一个多年在乡镇工作并且做出很大贡献的党委书记,组织上不可能对你的实际困难不闻不问,你放心吧!”。谢建平避而不谈选举,只谈廖营生爱人工作调动问题。

  廖营生本来无意把爱人的调动作为谈判的筹码。听谢建平说完,心头微微一热,端起水杯,深深地喝一口:“谢谢领导关心!这次人大代表联名提名我们几个人,其实代表了当前农村干部的一种声音,要求被认可、被重视,希望县委、县政府重视这种声音。作为我个人来说,如果组织上同意我参选,我感谢组织和领导,我今年四十五周岁了,以后机会很少。如果组织上一定要求我放弃,作为一名二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我会千方百计说服我自己和那些提名的代表。当然,我们的实际困难和呼声,希望组织上充分考虑。”

  周秋水松了一口气,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得多,顺利“招安”廖营生意味着此次危机成功化解。和廖营生比,陈乐山和谭阳春缺乏足够的资历和声望,正常情况下,廖营生的放弃等于带领他们缴械投降。

  周秋水正想说点什么,管冲抢先开了口:“老廖,说实话,凭能力、论资历,你都不错,一九八三年和你一起提拔担任公社党委书记的人,有些早就是县领导了,你有想法很正常。现在你能站在全局的高度上考虑问题,我很佩服也很感动。这些年来,我们对农村干部关心少了,培养得不够,下一步我们组织部门一定会关注农村干部、关心农村干部。至于你个人的问题,其实我们一直在考虑。你有什么具体想法,也可以谈。”

  廖营生稍加思忖,说:“我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今年调整时,让我调到县直单位来。在部队干了几年,安排我去公安局最理想,实在不好弄,民政局、交通局、土管局、林业局也行。”

  周秋水想,眼光不错,哪一个不是货真价实、实权在握的好单位。当然,你廖营生当了十三年乡镇党委书记,这些要求不过分。于是,他说:“营生书记,今天我和谢县长、管部长都在这里,我们之间的谈话可以直接一点。刚才,谢县长说了,县政府正在考虑你家属的工作调动问题,乡镇主要领导担子重、压力大,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为你们解决后顾之忧很有必要。至于你的工作问题,下一步调整时,我们会慎重考虑。作为我来说,还是希望你在松下镇党委书记这个岗位上再干一阵子。你是后备干部,到县直单位后,提拔没有优势。当然,如果你坚持要来机关,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公安局可能性比较小,这几年,公安局长的人选以地区公安局的意见为主。其他几个局,有些年龄没到,今年不做调整,但你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总而言之,你放心,我们不可能让配合我们工作的老实人吃亏!”

  廖营生听完,好大一会儿没吭声。谢建平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无非要一个明确而具体的承诺,看了周秋水一眼,周秋水会意地点了点头。

  谢建平起身拿起热水瓶,给几个人的杯子添水:“老廖,周书记说得很清楚了。你还不放心,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省得你心神不定。你对农业、林业工作熟悉,林业局的老吴今年到站,你去那里可能比较合适。不过,这个事情仅限于我们四个人知道,传出去,对你对大家都不好。”

  廖营生心中大喜,按捺住高兴劲:“几位领导放心,我绝对不会泄密。谢谢组织和领导!我一定把各项工作做好,不辜负你们!”

  廖营生放弃候选人资格后,周秋水、谢建平、管冲马不停蹄,接着找林岗镇党委书记陈乐山、向阳镇党委书记谭阳春谈话。

  陈乐山是廖营生任麻坑乡党委书记时的“搭档”,年龄和廖营生差不多,但资历差一大截,担任乡镇正职的时间不过六、七年。这一次,他是廖营生的跟班,见廖营生放弃,无心恋战,没有讨价还价,仅仅向县委推荐一个干部,要求提拔使用。

  下午谈话之前,谭阳春听说“钦差大臣”是杨大忠,当即动了弃选的念头。县纪委书记杨大忠是他的老领导,两年前,杨大忠调任县纪委书记,他接任向阳镇党委书记。这次联名提名的事,谭阳春最初一无所知。向阳镇代表团的一伙村干部见松下镇搞提名,也起哄要弄,谭阳春见事已至此便半推半就应允下来。他想,即使不能参选或当选,也掌握了主动权,至少能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杨大忠单独找他谈话,也许他直接缴械投降了。县委宣传部长龚琼英在场,他只好以官腔对官腔,东一句西一句扯。杨大忠也差不多,按部就班说说官话。谭阳春对杨大忠的意图心领神会,这明显让他暂时不要松口,等书记、县长来了看情况再说。对此,谭阳春心里甚是感激,毕竟是一手栽培自己成长的领导啊,处处在为自己考虑。

  晚上,面对周秋水、谢建平,他突然要求把镇长戴光华调离向阳镇。他原本不想提什么具体要求,但谈话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到周秋水的焦灼和急躁,也掂量出手中筹码的分量。当他把理由逐条摆上桌面时,周秋水不再犹豫,明确地说,调整时,组织上会考虑。

  其实,谭阳春早已动了心思,要把戴光华赶走。两年前,戴光华从县经贸委副主任的岗位上提拔到向阳镇担任镇长。此前,戴光华一直在机关工作,缺乏农村工作经验,偏偏自视清高,喜欢擅作主张,而且为人尖酸刻薄。有一次,一个干部下乡发现农户家中的臭豆腐好吃,又不好意思要太多,便说:“替我用小一点的罐子装一点带回去。”戴光华听罢,说:“想要还扭扭捏捏,那就替他拿青霉素罐子装一瓶。”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有谁把青霉素罐子当成装食物的罐子看呢。还有一次,在一场营养学讲座上,老师说,吃鸡蛋不能只吃蛋黄不吃蛋白,否则营养不全面。戴光华当即反问:“那吃猪肉岂不要吃一头整猪?”老师哑然,瞬间石化。谭阳春和他的矛盾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成为镇政府公开的秘密。去年年终考评时,谭阳春曾考虑向县委提出调离戴光华的建议,又怕打草惊蛇,激化矛盾,加之摸不准调整干部的时间,便暂时放一下。现在,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选举如期举行,结果没有偏差,周秋水如释重负。但他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从看似正常的选票中嗅出了反对他的气息、听到了反对他的声音。总计二百零一张选票,谢建平以一百九十九票高票当选。副县长中,多数在一百七十票到一百九十五票之间,常务副县长徐华强例外,只有一百三十七票。陪选人胡林生出人意料地捡到六十一票,同时,很多乡镇党委书记和局长零零星星地收获一些选票。最多的是廖营生,四十二票。很难想象,明知廖营生主动放弃候选资格,还有四十多人指名道姓选廖营生。假如廖营生的名字正儿八经地印在选票上,会是什么结果?不难看出,胡林生和廖营生的选票大多从徐华强那里分流过来,那些人想把徐华强拉下来。再联想几天前的县委委员选举,他不由得心头一沉。县委委员选举总共二百八十九票,他得到二百六十六票,选票数排第四名,谢建平、管冲、杨大忠分别排一、二、三名。徐华强得票最少,一百九十八票。当时,他有点意外,但没有往深处想。现在看来,徐华强树敌不少,有了稳定而强大的对立面。问题是,在四套班子里,他最器重徐华强,冲着徐华强来不就是冲着他周秋水来吗?何况,自己在县委委员选举中丢二十三票也不正常。杨大忠担任纪委书记,唱的是“黑脸”,才丢十八票。想不到这些人看似唯唯诺诺,其实自己压根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什么思想大解放,弄不好会变成思想大混乱。问题出在哪里?归根结底是人的问题。应该不是谢建平,合作一年多来,他们谈不上事事合拍,但至少没有大的矛盾。即使偶有分歧,也大多以谢建平主动妥协而告终。他觉得,谢建平比较磊落,身上保留着知识分子的清高气息,不至于煽阴风、点鬼火。他们是老熟人,他在地区计委做办公室副主任时,谢建平是地委副书记的秘书,经常打交道。几年前,谢建平以地委办公室副主任的身份出任平安县县委副书记。去年一月,又提拔为县长。那是谁呢?是平安本地帮吗?人大主任王业勤、纪委书记杨大忠?……。

  周秋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对手是谁,在哪里,甚至不敢确定有人在捣蛋。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高估了自己对平安县整体局面的控制能力,至少这次县委、政府换届选举让他有危机四伏的感觉。他拿定主意,尽快扭转不利局面,做几件老百姓看得见的舒心事,做几件能够凝聚中层干部人心的事。当然,用好几个人,尤其用好关键岗位上的人最为紧迫。人事调整提前一点,解决问题终究要从人身上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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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幸运降临,是机会抑或挑战
胡马全文阅读作者:邹晓春加入书架
  袁晋鹏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再次获得命运之神的青睐。但他并不兴奋,甚至有一点迟疑,就像一个人走在陌生城市的十字路口,面对三条通道茫然无措。下午临近下班时,谢建平告诉他,县委准备提拔他担任向阳镇镇长。这与其说是一个喜讯,不如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最近两个月,县委紧锣密鼓,准备调整干部。他一直认为,这次干部调整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两年多前担任县委办公室副科级秘书,去年三月才转任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按照正常发展轨迹,他下一步的努力方向是几年后接任办公室主任。不过,预期和现实有时候脱节,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就像打麻将,手气背的时候,半天和不了一把牌。运气到了,一刻钟和三把牌。他之所以迟疑,是拿不准该走哪条路。是继续留在办公室,还是果断抓住机会去向阳镇?

  吃完晚饭,袁晋鹏直奔杨大忠家里。杨大忠是他父亲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步入官场的引路人。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大事,他首先想到杨大忠。杨大忠还没有回家,他妻子和袁晋鹏很熟悉,热情地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把电视机遥控器递到他手中。他想都没想,直接摁到中央一套,《焦点访谈》快到了。这是他,也是杨大忠每天必看的节目。

  杨大忠果然踏着《焦点访谈》栏目的开场音乐回来。看到袁晋鹏在家里,高兴地招呼:“晋鹏,好久没来了,又有好事吧!”

  袁晋鹏站起来:“什么好事不好事,我拿不定主意了。”

  杨大忠似乎知道袁晋鹏的来意:“坐下,坐下!我们先看《焦点访谈》,看完再说。”

  《焦点访谈》是中央电视台两年前开播的评论节目。由于播出批评性报道的概率高,很快引起观众的兴趣,成为收视率最高的栏目之一。坊间流传一个说法,中央高层特别关注这个栏目,有几个领导几乎每期必看,有时还针对暴露的问题做出批示。上行下效,不少政府官员逐渐成为《焦点访谈》的忠实拥趸。

  看完《焦点访谈》,袁晋鹏开门见山地问:“杨书记,你知道我的事情了?”

  杨大忠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下午开会才知道,估计最近这两天开常委会确定。”

  “开了书记碰头会?我还没回话呢。”袁晋鹏问。圈内人知道,县委常委会已沦落为一个必不可少的形式,书记碰头会才货真价实。

  杨大忠端起杯子呷一口茶:“你以为你的意见真那么重要?再说,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这次,你是最大的赢家!”

  袁晋鹏嗫嚅道:“又不是去做书记,我觉得没沾什么便宜。”

  杨大忠啪地放下茶杯:“嘿!袁晋鹏,你跟县长做两年秘书脾气见长啊,还没沾便宜?你大学毕业才几年?副科级才几年?向阳镇镇长还不好?人家多少乡镇长想方设法都挪不到这样的大乡大镇!不要以为你去年转任办公室副主任就不得了,你的前任到哪里凉快去了?县长秘书风险不小,跟领导跟得太紧,就像车子紧跟车子,一旦前面车子抛锚,掉头都掉不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袁晋鹏一脸通红:“杨书记,您是我的老领导,又是我爸妈的同学,肯定为我着想。可这个调整太突然了,我舍不得离开县长和办公室。再说,如果熬几年能接邹主任的手,可能不比到乡镇差。”

  杨大忠表情夸张地笑了笑:“不错,有长进。我一直觉得你从政的悟性好,没看错人!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做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比乡镇书记更好,又在机关。可你想一想,邹克敏去年才从垦殖场调上来,一下子会走?即使走了,是不是你接手?再说,现在情况很微妙,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有机会就抓住。你师院的那个老师不是有一句名言吗,在中国没到手的东西就是空的!”

  袁晋鹏往杨大忠身边挪了挪:“你是说书记、县长关系微妙?”

  杨大忠说:“晋鹏,别人面前我压根不提这事。话说回来,我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有矛盾、以后会不会有矛盾。这次人事调整,周秋水发力了,用了不少有团委或者计委、交通局工作经历的干部。其实,让你捡这个便宜,无非搞平衡。我们平安县目前没有三十岁以下的乡镇正职领导,培养青年领导干部方面落在后面了。这次,县委有意破零。县长觉得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留在身边反而耽误你。你千万不要满不在乎,否则惹建平县长不高兴。”

  袁晋鹏恍然大悟:“哦,哦。不过,他们应该没什么大的矛盾吧。”

  “目前是没有什么大矛盾,不过以后难说。他们的性格和工作风格差异很大。这次选举,周秋水面子上不好看,个人威望受到挑战。他会想方设法培植嫡系势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以后,两个院子的摩擦恐怕少不了。谁知道,他们最后处得怎么样。”杨大忠压低嗓音说。

  回到家中,袁晋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大学岁月,想起几年前办理改行调动手续时的种种坎坷,想起杨大忠对他的帮助,也想起谢建平对他的赏识和提携……。

  如果不是那几张该死的字条,袁晋鹏永远不必去乡镇工作。大学毕业前半个月,晴川师范学院的团委书记刘贞吉仍然满有把握地对他说,做好准备来团委上班吧。可仅仅几天之后,煮熟的鸭子飞了。一个数学系的应届毕业生拿着晴川地区行署专员写的字条找到学院院长,要求留院工作。此前,院长已经收到两张类似的字条,一张来自省教委副主任,另一张来自晴川地委副书记。也就是说,这是院长接到的第三份“指令”。最后,学院取消了选拔应届毕业生留院工作的计划。对于学院来说,这实属无奈之举。本来选好了几名品学兼优的应届毕业生留院工作,现在表现好的学生留不到,吊儿郎当的学生凭领导的字条反而坐收其成,只好忍痛割爱一刀切。而他恰恰成为牺牲品,被分配回平安县。

  人事和档案关系转到县教育局后,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助。在学院读书期间,他连续八个学期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大三时还入了党。现在,什么学生党员、优秀学生干部、三好学生、优秀共青团员,到这里一概归零。县分配办主任明确告诉他,做好准备,去乡镇中学教书。等待分配的日子不长,但他觉得漫长而单调。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分配结果太差,就辞职南下,做一名时髦的“打工仔”,满了两年再去考研。他听天由命,极力阻止父母亲为分配的事情找关系、走后门。八月底,分配结果出炉,本科学历的师范生全部留在县城中学任教,他分配在平安一中。他暗自庆幸,六个本科毕业生中有三、四个人卯足劲到处活动,他得以借“一刀切”的东风留在县城。感谢上苍,感谢“一刀切”。当评判标准难以达成一致时,“一刀切”何尝不是天下最大的公平公正?这样想,他不再对几个月之前的“一刀切”耿耿于怀。可等他去学校报到,又被通知下派去向阳镇中学“支教”两年——人事关系在县城,工作地点在乡镇。真是“鸡肋”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再次动了辞职的念头,但这个想法遭到父母亲的坚决反对。父母亲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一直教书育人,至今仍在林岗镇中学任教。他们再三劝告,在农村教两年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一辈子在农村教书,同样快乐和充实。

  在向阳镇中学,他适应了从一个大学生向农村教师的转变,很快进入角色。在课堂上,他的才华展露无遗,标准的普通话、流畅的表达、衔接有致的课堂组织、张弛有度的学习气氛给孩子们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深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讲课时总是把作者和写作背景介绍得很充分,遇到有趣的课外知识也展开讲,卯足劲培养调动学生的兴趣。当然,他还坚持温习英语,特意买了一套新版的《新概念英语》。按照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一旦达到报考研究生所需要的两年工龄,他将毫不犹豫地考研。知识改变命运嘛,社会底层的青年唯有此路才能再跃龙门。但是,生活复杂而丰富多彩。有时候,一件不经意的小事会改变你的人生走向。

  向阳中学操场旁边有一排黑板报,是展示教学、学习成果的园地。学校听说袁晋鹏读大学时是办黑板报的行家里手,便把其中一块黑板报交给他打理,每个月更新一次。有一次,分管宣传、教育的县委副书记谢建平在县人大副主任、向阳镇党委书记杨大忠的陪同下来向阳中学调研,走到袁晋鹏办的黑板报前面,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驻足观看。黑板报的板式、字体、美工和内容引得他们啧啧称赞,而主题文章《好学生是教出来的》给他们留下尤其深刻的印象。几天后,杨大忠派人专程来学校了解袁晋鹏的情况。此前,杨大忠为了物色一名称职的文书花费了不少精力。袁晋鹏的条件无可挑剔,文笔好、口才好、责任心强、做事认真,还是党员。让杨大忠吃惊和激动的是,袁晋鹏的父母亲竟然是他的大学同学袁太和、游小萍。于是,袁晋鹏很快被借调到镇政府,担任办公室文书。

  以实用主义的观点看,高素质就是超强的适应能力。袁晋鹏很快在文书岗位上得心应手,成为杨大忠和镇长谭阳春的得力助手。但没过多久,一件烦心事搅得他寝食不安。借调到镇政府半年后,他开始办理正式调动手续。按照惯例,老师改行集中在暑假审批。平安一中、县教育局、地区教育局、向阳镇政府签字盖章以后,审批表交给县劳动人事局。他以为,调令很快可以下达。可谁能想到,暑假结束了,仍然杳无音信。九月初,同一批办理教师改行的九个人中,有一人率先突围而出。九月下旬,又有三个人到劳动人事局办理手续,他依然榜上无名。此前,考虑到事业单位人员调往行政单位属于逆向调动,要提交县政府常务会议研究,审批表送到人事局以后,杨大忠专程找县长郑爱华帮忙。当时,郑爱华满口答应。现在,别人陆续过关,袁晋鹏却被卡住。以杨大忠对郑爱华的了解,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郑爱华贪财好色众所周知,不少人私底下叫他“郑爱财”、“郑爱色”。尽管杨大忠对袁晋鹏视同己出,但有些话,他仍然觉得不好开口。怎么说,自己大小是一个领导,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叫袁晋鹏去行贿吧。但以郑爱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做派,该花的钱不花,肯定过不了关。说起来,郑爱华有可能认识袁晋鹏,至少有印象。郑爱华最近几次来向阳,都是袁晋鹏端茶倒水、盛汤添饭。

  思之再三,杨大忠觉得有必要点拨袁晋鹏:“小袁,在行政单位,千万不能太书生气啊!我找机会再和郑县长说说,你也主动跟郑县长见见面,想想办法,争取早点办下来。”

  两次榜上无名后,袁晋鹏知道不找郑爱华死活过不了关,可心中有个结拧着:“非得送礼送钱?”。

  杨大忠说:“知人善任,首先得知人。你不主动接触,他怎么了解你?不了解怎么会签字?”

  袁晋鹏反问:“镇政府签字盖章不是代表一级组织的态度吗?他堂堂一个县长,管这么些芝麻小事。”

  杨大忠叹一口气:“唉,以前镇政府盖章行得通,现在恐怕不够。郑县长做人的原则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懂了吗?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是一种能力。不要清高不要纠结,你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袁晋鹏听杨大忠这么说,便下定决心,频繁往县城跑。熬了几个月,劳动人事局和县委组织部终于签字盖章,正式调进向阳镇政府。这次办理调动手续,旁人看似简单和顺利,其实波折不少,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即使郑爱华调离后,他还经常想起当年那些灰色的、甚至有些滑稽的场面和细节。

  正式调入向阳镇政府后,如同穿过险滩驶入大江的帆船,袁晋鹏一路鸿运当头,好事连连。一年后,他被安排到县委办公室跟班学习,恰逢谢建平的秘书调离,他被谢建平相中,借调到县委办公室做谢建平的秘书。三个月后,办理调动手续。没过多久,他娶妻生子,接连收获了人生的两大喜事。接着,又被提拔为副科级秘书。第二年,随谢建平调到县政府,改任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

  现在,好运再次降临,袁晋鹏的心情却很复杂。即使杨大忠把相关背景告诉了他,即使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余地,他仍然对谢建平和县政府办公室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谢建平的坚强、自信、乐观、宽容深深地影响着他。从谢建平身上,他感受到一个领导干部的责任意识和悲悯情怀。同时,他喜欢办公室那种紧张、忙碌的氛围,那种高效运转、有条不紊的节奏,那种信息汇集、兼容并蓄的气势。当然,他知道,在很多干部眼里,向阳镇镇长是一个梦寐以求的肥缺。毕竟,向阳镇是仅次于松下镇的全县第二大乡镇,辖区面积大、人口多,西部山多,盛产木竹,东部良田万顷,是平安县最大的粮仓。最近十多年,向阳镇历任党委书记无一例外提拔担任县级领导。他在向阳镇工作过两年,对当地的情况熟悉。但他多少有点怯场,自以为更适合在机关工作,去乡镇担任主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几年前,他在向阳镇当老师、做文书。现在回去,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了。对此,他心头掠过一丝衣锦还乡的兴奋,难怪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但兴奋稍纵即逝,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向阳镇的干部是不是还那么齐心协力,他和当年那些领导相处该如何把握分寸?

  选择在“五四青年节”召开县委常委会,周秋水可谓煞费苦心。他要让大家清醒地认识到,他这个有共青团背景的“县太爷”货真价实,依然牢牢掌控着平安县的政治局面。在具体人事安排上,一些有共青团、计委、交通局工作经历又和他关系密切的干部明显得到重用。譬如,县团委书记丁嘉华调任苏湖镇党委书记,计委副主任雷晓明提拔担任县科委主任,交通局副局长邱勇提升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政策研究室主任。

  五月五日是星期天,县委大院一反往常的冷清,热闹起来。县委组织部的干部全体加班,兵分几路宣布领导调整。送袁晋鹏去向阳镇的是挂点领导刘金钟。此前,刘金钟和管冲找他谈话。管冲告诫他,要时刻牢记身上的责任,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切不可因为少年得志而忘乎所以。管冲甚至说,对于有些人来说,少年得志是迈向成功的阶梯,但也有些人因福引祸,酿成人生的悲剧,希望你好自为之。管冲的话引起他的深思。他知道,管冲爱护他,才如此直白地告诫。事实上,参加工作几年来,他耳闻目睹不少青年才俊风帆未举便折戟沉沙。这些人前期工作任劳任怨,可一旦到领导岗位上就妄自尊大,脱离群众,听不进一点反对意见,以至于众叛亲离。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兢兢业业做好工作,协调好各方面关系,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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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财政告急,兴师动众征收税费
胡马全文阅读作者:邹晓春加入书架
  五月的向阳镇,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放眼望去,田野里生机勃勃,绿油油一片。水田里刚插下去的禾苗稀疏有致,旱田里的蔬菜长势喜人,远处林木葱茏,苍山如黛。尽管自小在农村长大,面对满眼春意盎然的好景致,袁晋鹏还是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呀!不过,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向阳镇的财政状况让他大吃一惊——尽管对乡镇的财政困难有思想准备。他没有想到,作为全省百强经济强镇之一的向阳镇竟然揭不开锅了!

  作为一个拥有三万五千多人的大镇,向阳镇全年财税计划任务是二百多万元。其中上解县财政六十多万元、工资性支出一百二十万多万元。按照均衡入库的原则,向阳镇每月要实现十八万九千元的财税收入,低于这个数字,就会出现财政吃紧。上解县财政的任务是硬指标,必须确保完成。所以一旦当月财税收入低于十五万六千元,即使镇政府不花一分钱办公费、招待费、小车费,也发不出工资。去年以来,向阳镇迟迟发不出工资便是这个原因。现在,袁晋鹏面临的形势是,财政账户上只有四万多元钱,当月上解县财政的钱尚且没有凑齐,更遑论工资款的着落。刚上任就拖欠工资,这实在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财政所所长卢秋实比袁晋鹏大不了几岁,以前袁晋鹏在镇政府当文书时,两个人处得不错。听通讯员说袁晋鹏找他,猜测是谈工资款的事情,赶忙放下手头的工作,拿了几份财税报表过去。

  “袁大镇长,今天想起我了?”卢秋实调侃道。

  袁晋鹏放下手中的文件:“你是财神爷,离开你,镇长空壳一个。哎,以后不要油嘴滑舌,什么大镇长的,叫我晋鹏就行。”

  卢秋实哈哈一笑:“哈!那还得了,你就是让我叫,我也不敢。我们镇只有谭书记有资格这样叫。你不是几年前的文书了,再直呼你的大名,即使你不在乎,别人听着也刺耳,我这个所长还干不干啊!”

  袁晋鹏无心纠缠此事:“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找你过来,是谈工资的事,再过三天就是五月十五号,工资怎么发?”

  卢秋实顿时瞪圆眼睛,吃惊地问:“十五号发工资?”

  “十五号发工资很奇怪吗?”袁晋鹏反问。

  “去年三月份开始,镇里财政吃紧,很难按时发放工资,能够当月发下去就不错,拖到下个月发是常事。四月份的工资也是五月二号才发下去。现在,我们账上就这四万多块钱,上解县财政的钱都没有凑齐。”卢秋实把财税报表递过去。

  袁晋鹏摆了摆手:“报表我看了,晓得账上钱不多,找你来,看看有什么高招,让大家十五号领到工资。”

  卢秋实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单纯要把工资拔付下去,倒不是没有办法。要么上解县财政的钱稍微拖后一点,再挪一点项目资金,先发工资。下一步再组织干部上门清收旧欠,什么乡统筹、违规用地、违规生育……”

  “挪用什么资金?”袁晋鹏打断卢秋实的话,不是什么资金都可以挪用,在县长身边做了几年秘书,这一点他很清楚。

  卢秋实笑道:“别吓着啊。是一笔引水渠工程的尾款,晚个把两个月支付问题不大。”

  袁晋鹏说:“那先保工资,上解县财政的钱也要抓紧,不要搞得我刚上任就挨尅。清收旧欠的事,我和谭书记商量一下再定。”

  下午,谭阳春主持召开向阳镇党政班子会。议题只有一个,组织机关干部职工开展计划生育、违规土地及乡统筹旧欠的清理工作。镇党委副书记王江华、张强担任两个计划生育清理小组的组长,纪检书记刘贵生、常务副镇长朱才良分别担任土地组和旧欠组的组长。每个小组十人左右,其中两到三人是班子成员。每个小组的计划任务为八万元,最后完成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镇政府按每人每天二十元的标准发放误餐补贴。

  谭阳春说:“现在是一年中财政最困难的时候,青黄不接,做好做实这项工作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衔接八月份的农业税征收,熬过这两三个月,我们就渡过难关了,大家做工作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把工作做到位,又不能激化矛盾,组长要灵活掌握分寸,一旦闹出了恶性群体事件,相关班子成员要承担责任。”

  专项突击工作就此展开。镇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除了谭阳春、袁晋鹏和文书王才德、通讯员小周,都分配到几个清理小组。热闹的机关大院变得空空荡荡,连平时最为嘈杂的综治办公室也变得静悄悄。

  人少了,事也少了,有点冷清。袁晋鹏想找一本书看,稍微放松一下,找了半天也没有翻到一本如意的书。去年,他托人买贾平凹的《废都》,朋友买了以后自己抢先看,看完后托人给他寄过来,途中弄丢了。左选右挑,他找到几年前买的《太白》。其实,这本书他看过两三遍了,每看一次,会有不同的感受,觉得这种所谓的“禅宗体小说”着实耐读。《太白》是贾平凹大病之后的新作品,以太白山的历史、文化为背景,从禅的角度观照人生和人的命运,以实写虚,意蕴深长隽永。其中《太白山记》尤其耐人寻味,这些文白夹杂的“小小说”,短小精悍,文约旨远,通篇弥漫着“禅”的气息。刚刚读完时,常常是一头雾水,思之再三,或能若有所悟。

  袁晋鹏翻过《太白山记》、《油月亮》等篇目,直接跳到了柳子言看风水那一篇。他自小觉得玄学奇妙,对这种描述神秘力量的小说不仅不反感,甚至有点喜欢。柳子言算得上是精通堪舆之术的人物了,为别人“踏了一辈子坟地真穴”,但他并不能左右自己或自己家族的命运,“一心为自己造穴却将假穴错认为真,儿子原本是要当大官,威风八面的官,现在却只能在戏台上扮演了。”袁晋鹏认为,这个结局合乎情理,如果看风水的“地仙”既能看懂别人家的风水,又能为自家挑选风水宝地,那不做皇帝神仙,至少也是世代公卿!玄学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学问,高深莫测、变化无穷。

  这天,袁晋鹏读《太白》里的中篇小说《五魁》,正为五魁不懂女人着急。谭阳春一阵风般闯进他的办公室,急切地说:“出事了,我们走!”

  到门口,看见吉普车已经发动,他随谭阳春直接上车。谭阳春对司机小崔说:“快点!去派出所。”从谭阳春表情看,袁晋鹏感觉哪个地方出了大事。

  几分钟前,谭阳春接到一个来自朱元林场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宣传委员廖文华。廖文华说,他们在苦竹村收取旧欠时,和村民刘财发一家发生激烈冲突,一名镇干部被镰刀划伤,现在刘财发手持猎铳和镇干部对峙。

  派出所所长支朝阳见书记、镇长来了,连忙招呼值班干警端茶倒水。

  谭阳春一脸铁青:“老支,你带几个干警跟我去苦竹!”

  支朝阳问:“什么事?”

  “车上说,你坐我的车,记得把枪啊、手铐什么的带上!”谭阳春边说边走。

  支朝阳估计出了大事,赶忙安排两个干警和三个联防队员坐警车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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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惊心动魄,拿捏斗争和妥协的分寸
胡马全文阅读作者:邹晓春加入书架
  正午的太阳高高悬在空中,给人燥热的感觉。往日这个时候,苦竹村的人们多数还在田里、山上忙活,今天不同,刘财发的家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对于常务副镇长朱才良来说,今天这场冲突来得太突然,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地恶化到了极点。

  昨天早上,朱才良用一辆农用车把旧欠组的十一个人送到苦竹村。几个村干部对他们的到来似乎不欢迎,村支书卢国富冷冷地说:“这几天,你们是第三批了,老百姓又要骂我们是黄世仁!”不过,说归说,干起活来,几个村干部不含糊。除了卢国富陪朱才良在家里坐镇指挥,其余四个村干部各自陪两三名镇干部上门。他们从卢国富家所在的北边村小组开始,按照旧欠表上的名单按图索骥,逐户收取。一天下来,虽说吵吵闹闹,但进展还算顺利,总共收到六千三百多元现金,另有抵债的两头大肥猪和一千多斤稻谷。北边村小组的三十七名旧欠户中除了四户在外打工,都或多或少地交了旧欠。态度好的,允许他只交最近一两年的欠费。态度蛮横的,就把他当“钉子户”办,集中力量,强行牵猪、扒粮,把历年的老账清收到底。

  按计划,今天到南边村收欠。朱才良估计,吃完中午饭可以打道回府。南边村小组只有十七名旧欠户,还不到昨天的一半。刚开始,收缴工作开展得很正常。南边的村民经济更困难,有几户村民为了交清两、三百块钱的旧欠,不得不临时到几里甚至十几里外的亲戚家去借,镇干部只好退让一步,限定他们下午四点钟之前交清。南边村和北边村虽一河之隔,但南边村小组山和稻田比北边更差更少。有几次,南边的村民偷偷到北边的山上砍竹子、挖冬笋,结果被北边的村民逮住,又打又罚,南边村小人少,除了忍气吞声,束手无策。多年来“人少就要挨打”的教训使他们深刻认识到,拳头硬才是硬道理!猪多拱墙,人多称王。谁不希望自家人丁兴旺?十多年来,南边没有一户村民做纯女户结扎手术,相反,违规超生司空见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只为生养几个男孩。

  刘财发正是宁愿倾家荡产也要生儿子的人。生第二个女儿时,由于生育间隔期不足,被罚款七百元。第三个女儿纯粹超生,镇里要罚两千元,他只有八百,事情久拖不决。好在苦竹村偏僻,镇里抓得不紧。他感觉,这两年运气比往年更背。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叫“流年不顺”。去年他老婆再次怀孕,他拿定主意无论如何把生下来,总不能在自己手上断子绝孙吧。没念几年书,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还懂。为此,他让老婆躲到湖南的舅舅家,对外谎称打工,逃避镇计生所的环孕检。这样做代价不小。他既当爹又当妈,三个女儿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三岁,乱成一锅粥。实在没办法了,才请六十多岁的老娘过来帮忙,做饭、洗衣服、喂猪、放牛。可老娘家里还有一大摊杂七杂八的事,两头跑上跑下,累得气喘吁吁。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生儿子啊!一天下午,他砍毛竹时被竹叶青蛇咬伤,以为是小问题,请村里的土蛇医随便敷一点草药。晚上,他开始头昏、恶心、腹胀、呕吐。接着,竟然吐血。直到此时,他才醒悟,这是一条索命的蛇啊!深夜,他中毒休克被送到县医院。几经周折,终于死里逃生。但花费了一千多元,使这个贫困的家庭陷入困顿。出院后,他几乎天天泡在山上,没日没夜地干,为人家砍树、砍竹子,扛树、扛竹子。几个月下来,人瘦了、黑了,赚到七、八百块血汗钱,又卖一些晚稻,好不容易把住院的窟窿堵上。他想,要是生儿子,怎么也得花点钱买营养品啊。几个女儿身体底子差,医生说是营养没跟上。再说,老婆前几次没有坐好月子,这次要好好补一补。老人说,月子坐得好老病自然好。他甚至做好准备,去湖南照顾老婆孩子。但最终没能成行,老婆早产又生下一个女儿。这个消息对他打击太大,连续七八天吃不好、睡不好。既不上山,也不下地,闷在家里发呆。过了十多天,他到邮电所打电话,让舅舅把刚刚出生的女儿就地送人,让老婆尽早回家。他老婆回来后,村里的计划生育专干立马上门,调查“偷生”。他老婆也不辩解,从兜里掏出几张湖南当地计划生育服务所出具的环孕检证明。计生专干捏着证明顺看反看好半天,说:“证明我替你交到镇里去,不过,你小女儿三岁了,最好主动点,要是再碰到上面搞清理,我再也包瞒不住。”

  刘财发正要主动去镇计生办了结当年超生的事,镇干部一批接着一批上门了。第一批上门的是土地清理组。刘财发去年挨着老房子搭建一间厨房,三十几平方米,自然没办什么手续。几个干部拉开大卷尺左量右量,拿出计算器算了算,三十六平方米,每平方米十五元,总共五百四十元。

  “我哪有这么多钱?”

  “真没钱?那把房子拆了。”

  “拆了,我怎么弄饭哦?”

  “那是你的事,我们也是端了这饭碗没办法,谁愿拆人家房子啊!”

  “我家太困难了,交一半吧。”

  “你就是找到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免一半,少你四十,交五百,再不交只能动手。”

  刘财发左思右想,磨磨蹭蹭从箱底摸出五百块钱交了。他算了算,整个家底只剩下一千八百元。

  仅仅隔了一天,第二批镇干部又找上门。

  刘财发早就准备挨罚,但没想到要罚三千元。他觉得冤,三年前一千元能解决的事怎么涨到三千元了?全家一年到头拼死拼活也赚不到三千元啊!

  镇党委副书记张强年龄不大,但农村工作经验很丰富,是“七岁的伢崽放了八年牛”的厉害角色。因父亲在民政局当局长,从部队退伍后,他直接分配在松下镇民政所工作。两年后,提拔当所长。后来,县委从退伍军人中选拔乡镇武装部长,适逢他的父亲即将退居二线,便把张强入选的事作为筹码摆出来。二十五岁的张强因此成为平安县最年轻的乡镇人武部部长。三年后,改任常务副镇长。去年,干部小调整时,调任向阳镇党委副书记。这些年,他挪了几个乡镇,长了不少见识,打过很多难缠的“硬仗”。

  来刘财发家之前,张强带领队伍刚打赢一仗。他们在北边村小组找到一个未婚先孕的对象,几个回合下来,罚到八百块钱。按照当时的标准,不该罚这么多,但计生对象必须中止妊娠。多数对象宁愿多交点钱补办手续,算是各让一步。

  张强最初估计能从刘财发身上罚三千元,到现场后当即把目标价从三千元降到两千元。这是一栋占地七、八十平方米的土木结构平房,房子墙脚五、六十公分用碎砖、碎石堆筑,上面用“土砖”堆筑。显然,房屋建于六十年代或七十年代初期。时至今日,仍然在这种低矮、潮湿的“土砖屋”居住的人不多。和这种一贫如洗的计生对象谈判,能够拿捏住对方的筹码不多,你就是拆了房子他也没多大的损失。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开出三千元的价格,摆出一副分文不少的架势。

  刘财发挤出一丝笑容,说:“干部,我家里太穷了,生的又是女儿,手上只有五百块钱,你们照顾照顾吧。”

  包村干部喝斥道:“刘财发,你把我们当要饭的呀?”

  “财发,你家困难,我们知道。不过,你是第三胎,五百块钱肯定少了。真想解决问题,就抓紧筹钱,再好好跟张书记说说。”卢国富出面和稀泥。

  刘财发眉头紧皱:“国富书记,你知根知底。老婆在外面治病,我又被蛇咬,差点没命,哪里有钱啊?!”

  张强上前两步:“老刘,你的意思倒是要我们救济救济你哟?”

  刘财发放低声音说:“不是,不是!张书记,你不要生气,实在没钱哦。”

  张强拍一下刘财发的肩膀:“老刘,你这个问题拖了几年!再不解决怎么说得过去,你要有诚意,说个实打实的数字,别让我们太为难。”

  刘财发想了想,半天没吭声。

  卢国富说:“财发,张书记对你够关照了,你说话啊。”

  刘财发两眼茫然:“那一千块吧,我真的没钱了。”

  张强说:“刘财发啊刘财发,你想解决问题吗?说实话,我们也不想敲砖拆墙,是你逼的呀!”

  卢国富怕张强下命令动手,一把拉住张强:“张书记,等等,我再跟财发说说。”

  说完,卢国富把刘财发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卢国富回来,对张强说:“张书记,他家确实困难,只拿得出一千二百块钱,你看是不是……”

  张强打断卢国富的话:“亏你还当村支书,一千二太离谱。两千不能少,不够让他们去借,我们等着。”

  刘财发愤愤地说:“两千,我死也死不出来,要拆就拆吧!”

  张强手一挥:“好!清场!”

  清场是拆房子之前的准备工作,把房子里的人强行赶出来,以免出人命。

  干部们刚闯进屋子,刘财发的老婆带着三个女儿齐刷刷地跪下。

  卢国富急得一头汗:“张书记,不能拆啊,拆了他们一家子怎么过日子啊?!”

  张强一怔,说:“扶起来,扶起来!”

  张强轻轻拍打前额,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卢国富说:“谁想拆房子啊,可他也得给我们台阶下呀,让他交一千五,这事了结。”

  刘财发数钱时手发抖,眼里满是泪水。马上过端午节,箱底只剩两、三百元,日子怎么过啊?

  墨菲定律说,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这个源自西方的著名论断同样适用于刘财发,第三天,又有一批镇干部上门。

  旧欠组在北边村清收乡统筹村提留时,刘财发坐在家里算了一笔账。他家往年拖欠了六十三元,今年上交任务大约一百八十元。全部交清,所剩无几。少交些,下个月的端午节就能过得去。

  吃完早饭,副镇长黄水龙和镇干部小李、小高、村委会会计老张来到刘财发家。老张把数字报完,问题出来了。刘财发家去年的旧欠变成七十八元,今年的应缴款也多了十五元,变成一百九十五元。老张说,因为有村民告状,添加了刘财发小女儿的人头费。

  争执一开始就散发浓烈的火药味,刘财发愤怒地说:“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女儿的事前天才处理完,怎么就加上人头费啊?!”

  老张说:“早几年就有人告你,说我们包瞒你违反计划生育,去年没办法才给你加人头费。”

  黄水龙主动退让一步:“刘财发,你家确实困难。要么这三十块钱暂时放下,其他钱你交了吧。”

  刘财发扬起下巴:“我哪有这么多钱?再说,那么多人没有交清,凭什么我交清?”

  小李上前一步,盯着刘财发大吼:“你说,谁没有交清!说啊!”

  刘财发毫不示弱:“反正有人没有交清。”

  黄水龙说:“既然这样说,那我今天就管你的事,别人的事我还不管了。”

  小李说:“有钱交钱,没钱我们动手扒谷、牵猪!”

  刘财发往后一退,从墙角捡起镰刀,横在谷仓仓口,厉声喝道:“你们这么逼我,大不了一死,我看谁有这个本事?!”

  “还真出英雄了!”小李说完,窜上去夺镰刀。

  刘财发见小李伸手过来夺刀,情急之下扬起镰刀一划拉,恰恰划到小李左手手掌,顿时血流如注。黄水龙和小高见状,各自抓起板凳迎上去。刘财发手握镰刀上下翻飞,折身退到里面的房间。

  几分钟后,刘财发端着一把长铳出来,目露凶光,大吼:“老子打死你们这些贪官王八蛋!”

  黄水龙和老张见状赶忙拉着小李、小高跑了。

  朱才良听说后,带着廖文华、卢国富几个人去刘财发家。

  黄水龙神色恐慌:“那家伙红了眼,这个时候过去太危险。”

  “你是当事人,去了会激发矛盾,我们去不要紧,要开铳早开了。”朱才良觉得没有那么严重。

  来到现场,朱才良发现实际情况比预计严重。他们刚走近刘家,就听到一声断喝:“谁过来打死谁!”刘财发站在自家大门口,手里端着一把长长的猎铳。

  卢国富哀求道:“财发,不要干傻事!有话慢慢说,没有过不去的坎。放下铳,朱镇长来了。”

  刘财发吼道:“我被你们逼苦了。谁都不要过来,谁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谁,大不了一死!”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朱才良让廖文华去几里外的朱元林场打电话,又让村干部去请刘财发的娘。

  谭阳春听完情况介绍,掏出烟散一圈:“大家说说,怎么弄?”

  廖文华说:“支所长带了枪就不怕,一杆猎铳还干得过枪啊……”

  谭阳春打断他的话:“什么意思,你还想打进去?我这个书记不干倒不要紧,长铳的杀伤力你不知道呀,多少人遭殃?派出所不是来蛮干,是防备出现最坏的情况。要么让刘财发的老娘去劝一劝,说我们不追究他责任,让他把长铳放下。”

  黄水龙说:“他砍伤了小李,就这样算了?下回谁敢做事,恐怕下次拿铳拿刀对付我们的人会更多。”

  谭阳春骂道:“你猪头啊,听不懂我的话!”

  黄水龙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按照他们的方案,先稳住刘财发,等靠近了再控制住带回派出所。但是,事情没有按谭阳春设计的方向发展。刘财发听了老娘的话,同意谈判,但指定和谭阳春一个人谈。

  这是一栋破败的土砖屋,厅堂不透光,黑乎乎。谭阳春刚才在阳光下,突然走进来,眼前一黑。好大一会儿,才看见一小束阳光穿过屋顶照射进来。他揉揉眼睛,才发现阳光跌落在地下的一滩水上。看来,昨天的大雨漏进来了。房子四面漏风,发出嘶嘶的声音。厅堂除了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和几条破板凳,空空荡荡。他眼睛一热,心里滑过一丝酸楚的感觉,官逼民反啊。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自己也是苦孩子出身,有些农民太苦了。

  谭阳春高起低落,放过了刘财发。刘财发答应几天后主动去派出所接受处理。同时把拖欠的统筹、提留款交清。

  袁晋鹏第一次经历这么激烈的冲突场面,从骨子里佩服谭阳春的从容、镇定、老练。谭阳春之所以决定不抓刘财发,除了可怜他,还因为看到他老婆手上拎着农药瓶子,泪眼婆娑,怕闹出人命。之所以坚持要刘财发交拖欠的统筹、提留,是怕老百姓说镇政府欺软怕硬,引起连锁反应,以后工作做不下去。当然,他也感觉到,安排几批干部轮番上门强行收款是一个败笔,应该由同一组人酌情统收各类欠款。怎么说,也不能把人逼到绝路啊!农村太难!农民太苦!自己的工资、单位的招待费、小车费,哪一项不是老百姓一分钱一分钱交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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