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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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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全文阅读

仙剑神曲作者:牛语者

仙剑神曲简介:;     不是为了说什么成仙的故事,只是每个人在成长中都可能遇到过的故事。
人物介绍:
丁原:翠霞派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幼年的颠沛成就他孤傲的性格,尽管外表冷漠,内心深处却埋藏着不曾熄灭的火焰。在经历种种少年磨砺,生离死别後,终於发现原来正魔之异永远都只在一念之间。
所幸……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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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最新章节后记
第2章 仇家
仙剑神曲全文阅读作者:牛语者加入书架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黑洞洞的屋外隐隐听见几声狗叫。

    “一共是九个人,”妇人镇定的说道:“按照九宫方位将这家客栈包围,从他们的足音判断应该是碧落山的高手,其中至少有四人是长老级的人物。说不定停云真人这个老顽固也在其中。”

    苏真哼道:“他们来的好快,却当我苏真修身养性六十年变的好说话了么?”

    话音刚落,对面的屋脊上亮起一把苍老的声音道:“苏真老弟,水轻盈水仙子,两位别来无恙否?”

    苏真的眼睛里赤光一闪,逸出骇人的杀机,沉声道:“原来是停涛真人这个老杂毛,碧落七子里最虚伪阴险的便是他。”

    外面停涛真人的声音又道:“既然来到碧落山左近,苏老弟为何不上山找我们这些老朋友叙叙旧情?若让外人知道,还当我们碧落山失了礼数。”

    苏真轻蔑的一笑,回复道:“老杂毛,这么晚你来作甚?”

    停涛真人答道:“我家掌门师兄得知贤伉俪路经碧落山欣喜万分,一定要贫道邀请两位上山相会,别无他意,只是为了一叙旧情。”

    “滚吧,叫停心这个老鬼自己来,凭你的斤两还请不动我。”苏真回答道。

    又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道:“苏大侠好大的口气,停涛师兄一人请不动阁下与水仙子,再加上我和另两位师兄如何?”

    水轻盈脸色微微一紧,低声道:“是停雪真人,看样子碧落七子果真来了四个。”

    苏真神色不动,徐徐道:“即使全来,我又有何惧?”

    水轻盈看了眼满脸疑惑,一点不晓得危机来临的女儿,叹息道:“我们两人联手自然不惧碧落九泉剑阵,可是玉儿怎么办?”

    苏真沉吟道:“碧落山的道士虽然无耻,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女孩儿,怕只怕我们应战之时会有别人横插一手可就麻烦。”

    水轻盈苦笑道:“我们身上藏着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眼红,若不是他们不晓得聚云峰所在,早杀上门来。这些道士表面看来是为讨伐你这个魔头,说到底却还不是为了那东西?”

    苏真嘿嘿道:“若我不想给,看谁有能拿走?”

    水轻盈道:“那么玉儿怎么办?”

    苏真回身弯腰道:“玉儿,你乖乖待在这里。爹娘去见几个老朋友,很快就回来。”

    苏芷玉天真的问道:“玉儿也想去,那碧落山一定很好玩。”

    水轻盈看着女儿纯真的小脸心里一酸,强自微笑道:“玉儿乖,爹娘是有事,小孩子不能去的,你在屋里等,好不好?”

    苏芷玉点点头,说道:“玉儿听爹娘的话,爹娘快点回来。玉儿要娘亲哄着睡觉。”

    苏真望着丁原道:“小子,你不是要走么,怎么还站在这里?”

    “我不走了,你们去吧,我留下保护这个小妹妹。”丁原说道。

    “你来保护?”苏真哈哈一笑道:“你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丁原漠然看着苏真直到笑声停歇才答道:“没什么可笑的,我既然答应报答你,最多也就是陪上一条贱命罢了。”

    苏真脸上轻蔑的神色渐渐消失,颔首道:“好,你留下,帮我照看玉儿。”

    丁原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死,这个小妹妹觉不会少了半根头发!”

    他的个子只到苏真胸口,又没有丝毫修为在身,但言语间却无比坚定,令人几乎忘记他的年龄。

    苏真一挥手,屋子里亮起一团淡淡的红光,色泽十分诡异。

    丁原心中一奇,仔细凝目才看清楚苏真手里拿的是一盏巴掌大小的青铜灯,灯座上雕刻的是一只威武的异兽,面目狰狞恐怖。灯心只有金针一般细小,吞吐着暗红色的火焰。

    “起!”

    苏真一声轻喝,青铜灯离开他的手冉冉飘在空中,淡淡的红光宛如瀑布洒下,形成一个圆罩正把苏芷玉和丁原照在当中。

    “这是上古神物天心灯,可避妖邪鬼魅,你们待在里面不要乱动,更不要去碰触灯座。若是来了什么陌生人要图谋不轨也无须惊慌,有天心灯的庇护当世之间能够破解的人屈指可数。”苏真嘱咐道。

    “苏大侠,水仙子,你们若是再不吭声,我们就自己进来啦!”屋外停心真人的声音再次催促道。

    苏真一声长啸,回应道:“城东二十里外有一土坡,乱坟无数,你们若是不怕就跟来吧!”

    话音一落,他背后亮起一道绚目的红光,原来是隐在鞘中的魔剑“赤血”龙吟而出,化作一道闪电投向夜空。

    苏真的身形一闪,人与那红光合而为一,消失在窗外。

    “爹爹!”苏芷玉叫道。

    水轻盈朝丁原一点头道:“丁小友,玉儿便拜托你了。”

    玉腕翻转,一缕碧色剑光经天而起,人也瞬间渺然无踪。

    丁原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心中暗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剑仙么,若我也能有这样的本事,还怕那些混蛋作甚?”

    不防苏芷玉在一边拉他的衣角,轻轻问道:“丁哥哥,你说我爹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丁原也不知道,他比起苏芷玉自然懂事的多,明白苏真与水轻盈二人必定是到城外空旷处与什么碧落七子动手去了。至于为什么碧落七子找上苏水夫妇,好象又牵涉到其他隐秘。

    对于碧落山,丁原多少有些听闻。从此城朝西两百里有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终年草木青翠,名为碧落。许多人都说在碧落山最深处有神仙居住,半夜里山中的猎户偶尔还能看见道道七色彩光,那便是神仙下凡了。

    可惜山路崎岖,险峰难攀,就算是猴子也爬不上碧落山中最高的七座峰顶,所以也没人能亲眼看见神仙究竟长什么模样。

    苏芷玉又问道:“丁哥哥,你的伤口还疼吗?”

    丁原正在想心事,却总被小女孩打断,有点不耐烦道:“不疼,你若没事就先去睡吧。”

    苏芷玉“哦”了一声,乖乖朝床边走去。说来也奇怪,那从天心灯里洒下的光罩随着苏芷玉的移动也渐渐朝四外扩散,依旧把他们包容在其中。

    丁原抬头望着天心灯,心想这不知道又是什么仙家的宝贝,但那淡淡的红光真有什么用场么?

    “丁哥哥,我睡不着。”苏芷玉坐在床上叫道。

    “睡不着就数羊,数到一百只就睡着了。”丁原随口敷衍说。

    “可是以前晚上睡觉都是娘给我讲神仙的故事我才能睡着的。”

    “我不会讲故事!”丁原心想这个小女孩真是被父母娇惯坏了,怎么这么麻烦?

    “你可以讲小时侯的故事给我听啊?”苏芷玉说道。

    “我小时侯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芷玉并不放弃,甜甜微笑道:“你可以说说你小时侯都玩些什么,爹娘教你读些什么书,有没有逼你练剑?”

    丁原想起自己的幼年一阵气苦,喝道:“快睡!”

    苏芷玉从小被父母视如掌上明珠,千依百顺,更在聚云峰上见不到第三个生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恶声呵斥,当下小嘴一扁便哭了起来。

    丁原被她弄的一阵心烦,他不怕别人拳脚相向却惟独受不了小女孩哭泣。只好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道:“别哭,快睡觉好不好?醒来爹娘就回来了。”

    “你欺负人家!”苏芷玉哽咽说。

    丁原不由心里苦笑,如果这也算欺负,那么自己以前受的那些委屈算是什么?若不是答应了苏真夫妇他掉头就想走,走的越远越好。可现在也只得道:“不要哭了,我给你讲故事。”

    “真的?”苏芷玉说不哭就不哭,看来在父母面前这是惯用伎俩之一。

    “我跟你说说我小时侯的一个故事吧,”丁原想了想说道。

    苏芷玉的泪水尤在,却安静的坐在床上听丁原讲故事。

    “我小时侯和母亲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子里,母亲*给别人做衣服饰品挣钱。八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拿着母亲前晚做的饰品上集市去叫卖,每天也能换得几个铜钱。”

    “那你爹爹呢?”苏芷玉好奇的打断问道。

    “我没爹爹!”丁原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股仇恨道:“我爹在娘亲怀了我时就不要我们了,我也从来没想过有这个爹!”

    “对不起,”苏芷玉轻声道歉道:“你继续说吧。”

    “十岁那年我眼看生日要到了,娘亲便叫我把东西卖了早些回家也好给我过生。我一早就到集市摆摊,当日的生意也不错,到中午的时候我就赚到了平日一天的钱。刚过中午,镇上的恶霸巴老三又带着一帮走狗上街收保护费。他依仗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是当地的小官便无法无天,镇上的人见了他都怕,背地叫他‘巴阎罗’。”

    丁原沉浸在回忆中,徐徐道:“他到我的摊上收钱,我依照惯例交给了他。哪里知道巴老三却说他大哥要过四十岁的生日,今天的保护费要多收一倍。我身上哪里有这么多钱,只好和他据理力争。巴老三嘿嘿一笑说不交也行,要我娘亲到他府里去当一年老妈算是低债,我一怒之下就咬了他手上一口。巴老三一帮手下立刻冲过来对我拳打脚踢,当场把我揍个半死。他们把我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搜走,还把那些饰品也全部踩烂。旁边聚了上百人,却眼睁睁看着这四五个地痞撒泼,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苏芷玉怒道:“丁哥哥,这个巴老三太不象话了,等我爹娘回来我要告诉他们,让我爹为你报仇。”

    丁原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拖着受伤的身子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娘亲等我等急了就到外面找我,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我委屈的抱着娘亲大哭,她告诉我说:‘别哭,孩子。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什么公道,公道只属于强者。’听完娘亲的话我果然不哭了,只想着如何报复巴老三。当天晚上我过生日,因为集市上攒的钱都被巴老三抢走,只好将就着吃了两个娘亲做的玉米饼算是过了生日。我越想越气,半夜里睡不着爬了起来从灶台上拿了把切菜刀插在腰后就出了门。”

    苏芷玉“啊”道:“丁哥哥,你是要去找巴老三报仇么?”

    丁原点点头道:“当时我只想给巴老三一个教训。当我走到巴府门外,那里竟然车水马龙,原来是巴老大正在过生。我站在角落里闻到一股股酒香肉香,心里的滋味异常难受。巴老大过生日就有酒有肉,我过生日却只有两个玉米饼还要和娘亲分着吃,这是为什么?”

    丁原说道:“我心中越想越气愤,便借着一根小树爬进巴府,里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装作一个杂役,找了一把扫帚抗在肩上,天黑也没人怀疑到我这么一个小孩。我走到巴府正厅门口,正碰上巴老三出门送客,他喝的嘴熏熏走路也不稳。我便跟着他,等他送完客也没回正厅,而是朝隔壁的庭院走去,原来是尿急。活该他倒霉,那庭院里除了服侍他的一个丫鬟什么人也没。我悄悄走到巴老三身后,拔出菜刀低声说:‘巴阎罗,小爷今晚就要了你的命!’一刀捅进他的腰里,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苏芷玉惊道:“你把他杀了?”

    丁原哼道:“算他命大,那时我个子太小只能捅在他腰上,又是没有经验十分慌张,给他拣了一条烂命。不过这个是我以后才知道,那时我也以为杀死了他,那个丫鬟一叫我慌了神,急忙丢了菜刀找路逃出巴府。我没敢直接回家,在外面躲到天快亮才悄悄回到家里。可是一进门我就发现屋子里被人翻的乱作一团,娘亲也不见了。”

    “是不是巴老三的人来报复了?”苏芷玉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娘亲也不见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问附近的人也没人说的清楚,我又怕巴老三的人来报仇只好赶快离开。以后我回去过几次却一直没有找到我娘,想来她是叫巴老三给杀啦。”

    “也许你娘是自己走的呢?”

    “不可能,”丁原摇头道:“我娘就算要走也一定带上我,而且也不会在半夜里走啊?”

    苏芷玉此刻已经觉得那个巴老三实在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于是说道:“丁哥哥,等爹娘回来我一定求他们帮你揍那个巴老三。”

    “不用,”丁原道:“我将来要亲手杀了他,但原他活的够长命。”

    苏芷玉刚想说:“到时候我也帮你”,头顶的天心灯漠然颤抖几下,发出“丝丝”的低鸣。

    丁原一警,走到床边道:“你别说话,好象有恶人来了!”

    “这个小弟弟怎么这么说话,姐姐看上去哪里象恶人了?”原本关闭的房门无风自启,一名艳丽妖娆的紫衣少妇笑盈盈立在门口。

    丁原知道来人必定是为苏真夫妇,于是冷冷道:“你不敲房门,也不问里面的主人是否愿意见你便闯了进来,不是恶人又是什么?”

    那少妇媚然一笑,象是牡丹花开眩人眼目,道:“你这孩子是谁,恁的灵牙利齿?”

    “你又是来找谁?”

    少妇抬头看了眼天心灯,回答道:“我是水仙子的老朋友啦,六十年没见自然想上门探望一下。怎么,他们不在么?”

    丁原晓得这少妇明知故问,他心道那苏真与水轻盈夫妇看样子都是剑仙一流,来找他们的人无论安的是什么心都必定不好惹。我既然答应要保护玉儿,自然不能食言,说什么也要撑到他们回来。”

    于是说道:“你是我娘亲的老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少妇一怔,咯咯娇笑起来:“别蒙姐姐了,当姐姐不知道苏真和水轻盈只有一个女儿么?”

    苏芷玉瞪着少妇,然后转头低声问:“丁哥哥,她找我爹娘干什么?”

    “别说话,”丁原对少妇道:“苏大叔和水大婶马上就回来,你可以站在那里等会儿。”

    “又骗我,”少妇娇笑道:“小弟弟你不晓得骗死人不偿命么?苏真和水轻盈现下怕正和碧落山的杂毛道士们斗剑,哪里这么快回的来?”

    丁原从她话里听出这个少妇果然不是碧落山的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少妇用亲切的目光投向苏芷玉问道:“小妹妹,你就是苏真和水轻盈的女儿吧?”

    “我叫苏芷玉,姐姐是谁?”苏芷玉一点也不明白危机四伏,看这少妇和蔼可亲,不免生出亲近之心。

    “姐姐叫晏殊,认识姐姐的人都叫我作‘紫练仙子’,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晏殊的外号里有紫练两字是没错,那是因为她擅长施展魔门至宝紫灵鞭,但“仙子”却是自己封的,多数人还是叫她“妖姬”。

    看她容貌不过三十不到,二十许人,事实上早有百岁之龄,与苏真夫妇几乎是同一时代的人物。她出自大雪山万壑谷绝情婆婆的门下,依仗师门声威与手中的紫灵鞭纵横天陆。素日里虽然任性刁蛮,行事怪僻但也不曾有什么大恶,故此正道中人亦不曾过多为难于她。

    “别听她胡说,”丁原用身子拦在苏芷玉之前,警惕的瞪着晏殊道:“你既然自称是水大婶的老友,也应该是个成名人物,怎么能卑鄙到打一个十岁小孩的主意地步?”

    “瞧你说的,”晏殊面不改色道:“我只是带她去找爹娘,又有什么不对了?若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发一个誓,决不伤害这个小妹妹就是了。”

    她的话也不晓得几分真几分假,却总骗不过丁原。

    丁原站在床前只认准一件事情:无论是谁,都别想把苏芷玉带走!

    他不为所动道:“你就是发一百誓也没用,反正苏家妹子决不能让你带走。”

    晏殊心中暗道:这个小鬼不知道苏真水轻盈从哪找来,也不见他多大却如此难缠。如果再不想办法将苏芷玉骗走,一会儿苏真回来就别想再有机会。自己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良机,只要挟持苏真的宝贝女儿不怕他夫妇不低头,却偏偏被个小鬼拦住。

    话又说回来,倘若不是两个小孩头顶的天心灯,她又何必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正思忖间,窗台底下无声无息钻进一条小蛇,金色的身子不过三尺多长,飞快的朝床边滑去。

    但是那蛇头刚一碰到天心灯射出的红光,蓦然一声“嗡嗡”,天心灯光华爆涨,颤动的更加剧烈。

    那金蛇宛如被电击一般反弹出数尺直撞在墙上,拼命挣扎几下便咽了气。

    苏芷玉大吃一惊,扑进丁原怀中叫道:“蛇!”

    晏殊咯咯笑道:“小妹妹别怕,不过是外面那个老毒物的一贯伎俩,有姐姐在还容不得他猖狂。”

    静静的院落里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徐徐道:“紫练妖姬,连十岁的孩子也骗,果然越活越回去了。”

    丁原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又来了一个麻烦人物。
第3章 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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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阴风在屋子里吹起,半空的天灯不住摇晃,就象有一只手无形中抖动着它。

    一个侏儒般的中年汉子自门外飘了进来,他的脸只有普通人一半的宽度,五官细长几乎长成一堆。这个汉子全身包裹着一条黑色丝绸,双手从丝绸间裸露出来,一直垂到膝盖。他的左手拿着一根比人高出一倍的金色蛇杖,杖头上盘踞着一条比方才死去的小蛇更小三分的金色毒蛇。

    更让人感觉诡异的是,此人周身裸露之处长满金色鳞片,大小犹如拇指指甲。他的额头上生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红瘤,整个人样子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在丁原与苏芷玉眼里,这个人象妖更多一些。

    晏殊见那黑衣人目露凶光,不住打量半空的天心灯,不由得用讥笑的口气道:“我劝你算了吧,老毒物。凭你那点道行还破不了天心灯。”

    黑衣人阴森森的道:“我偏不信这个邪!”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眼睛里放射出森森绿光,左手的蛇杖渐渐平飞而起,蓦然幻化做一条金色大莽,张开血盆大口朝床上的苏芷玉扑去。

    苏芷玉一声惊叫躲在丁原身后不住颤抖,小嘴一扁哭泣道:“爹爹,我要爹爹!”

    丁原注视着大莽,口中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那大莽似乎也晓得天心灯的厉害,只敢徐徐接近红光,十数米长的身子绕着红光形成的圆罩转了几圈,这才渐渐朝里收缩。

    晏殊笑道:“老毒物,别白费力气了,不如坐下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黑衣人也不说话,眼睛里的绿光越来越盛,额头的红瘤不停颤动,一颗颗腥红的水珠自里面溢出。

    在大莽的逼迫下,光罩缓缓缩小,从方圆数尺朝床边退却,但其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不住发出“嗡嗡”之声。

    丁原起初也有些害怕,但看见天心灯至少暂时抵抗住那金杖变做的大莽袭击,于是出言嘲讽道:“老怪物,你家小爷就坐在这儿,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

    黑衣人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怪叫,催动大莽运起十成功力朝里收缩,直压得光罩扭曲变形却就是不碎。

    这黑衣人的辈分尚在晏殊等人之上,与一百五十年前碧落七子的师尊千秋真人平辈,只不过一正一邪素无往来,口碑更是不同。

    熟识黑衣人的都唤他作“老毒物”,他也居之泰然。其实黑衣人真正的本名却叫仇凌夷,早年也被人称作天龙真君。但龙他是不养的,蛇蝎等等毒物却豢养不少,亦经常凭之伤人。

    天龙真君本人的修为也不见得十分高超,但那些毒物却防不胜防。他要对付谁也不会当面下手,往往背地里以各色毒物袭击,不少高手便是这么不明不白倒在他的手里。

    久而久之,天龙真君名号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臭,被人称作天陆九妖之一。在这九人里若论名声自然是红袍老妖最大,但更多的人却对天龙真君更加头疼。

    他手中的金杖原本是一百多年前自黑枫山收服的一条千年大莽炼制,与杖头那只小蛇同为防身之宝。天心灯虽然是上古神物,但天龙真君自恃金杖威力偏要一试。

    随着金杖幻化的大莽发威,光罩越来越小,几乎就要贴到两人身上。那大莽的身躯与丁原、苏芷玉近在毫厘,几乎伸手可及。那巨大的莽头气势汹汹的朝着两人,嘴里喷着异常难闻的绿色浓雾。若不是有天心灯庇护,光那大莽吐出的毒气就足以令两人身赴黄泉。

    苏芷玉原本吓得要哭,现在却连哭也不敢哭,只把头藏在丁原的背上不敢多看一眼。

    丁原虽然心中也在害怕,但脸上却一点也没流露。他始终记着自己一个用鲜血换来的经验:“你越害怕,欺负你的人就越得意。”

    他壮着胆子盯着大莽,只等万一天心灯支持不住便立刻扑住那怪物,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伤了苏芷玉。

    这是自己答应苏真的,拼了性命也要办到。

    但他也低估了天心灯的威力,此灯看似普通的青铜制成,实际却是上古时候的陨铁锻造,即使是仙家兵器也不能损它分毫。自灯中射出的红光更是汲取万载天地之灵气,岂是那千年蟒蛇可以破解?否则,苏真夫妇也不敢如此放心的离去。

    眼看光罩收到极致,天心灯蓦然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灯心爆出耀眼的红光,光罩象鼓足的气球朝外反弹,整个屋子都被震的发颤。

    若是此刻在屋外望去,此屋宛如被一个奇异的红色光球裹照,摇摇却不坠。

    那金色大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箭矢一样的弹出,轰隆一声在墙上撞了一个洞穿了出去。

    天龙真君脸色一变,急忙召回金杖。

    待金光一闪金杖回到手中时,杖身已扭曲的不成形状,色泽亦黯淡许多。

    天龙真君一阵心疼,这金杖他修炼了百多年才有今日威力,但被天心灯如此一破,怕再花五十年也未必能恢复今日水准。

    一念至此顿时恶向胆边生,怒吼道:“好你个苏真,水轻盈,敢坏我仙家宝贝,今日我必和你们斗个鱼死网破!”

    话是这么说,但面对天心灯他也没有更好办法。虽然那条金色小蛇尚未用上,但那是自己最后的法宝,如果再遭遇厄运,今后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过。

    丁原见天龙真君受挫,心中一定,冷笑道:“老怪物,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小爷在这儿接着。”

    晏殊一阵咯咯娇笑道:“老毒物,你吹什么大话,如今吃亏的可不是你么?我劝牛你还是快滚吧,等苏真回来他一个手就能把你摆平。”

    天龙真君冷静下来气焰也消了不少,他嘿嘿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走?”

    晏殊眼珠一转,答道:“我在等帮手来助阵,他若来了就更没你什么事了。”

    天龙真君哈哈笑道:“你别当我是三岁小孩,你紫练妖姬向来独往独来,又哪里来的帮手?”

    话音刚落,屋外有人冷冷道:“帮手没有,仇家倒是不少。”

    晏殊脸色一变,又旋即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东海平沙岛的晋公子到了。”

    一个白衣青年应声走进屋内,屋子里的气温顿时降了不少。

    他看上去三十余岁,相貌冷峻,仪表潇洒,但眉宇间的杀气十分浓重。

    东海平沙岛属于天陆正道的名门大派,与碧落山在正道的威望不分上下。这个晋公子更是平沙岛百年一出的奇才,年纪岁虽轻却已声名雀起。

    白衣青年的目光扫过晏殊与天龙真君,冷笑道:“两个魔门妖孽也敢来这里放肆,若自己不想滚就让小爷送你们一程。”

    天龙真君色变道:“就是你师傅尤老鬼在此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是否活腻味了?”

    晋公子道:“那是我师傅给你点面子,小爷我可不吃这一套。”

    晏殊打圆场道:“大家都是为了同一目的,何必怄气,还是快想法子把天心灯破解了。有那小姑娘在手,不怕苏真夫妇不低头。”

    晋公子不屑道:“我堂堂名门正派,岂能和妖孽联手,还不快滚。”

    天龙真君忍无可忍,暴喝道:“小贼好胆!”

    他的手微微一扬,一道金光射向晋公子咽喉,正是那条小金蛇。

    晋公子不慌不忙,长袖挥出,黑洞洞的袖口无风鼓荡,那金蛇就象自己要送进袖子里一般。

    天龙真君诧声道:“东海平沙袖?”手里一扬,金蛇受到感应收了回来。

    晋公子收了东海平沙袖,傲然道:“你还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

    丁原知道眼前几个人怕都奈何天心灯不得,暂且放下心事,却没有想到他们自己倒先内讧起来。

    天龙真君与晋公子横眉立目,剑拔弩张。刚才一次交手表面看似乎平分秋色,但连丁原也看出失去金杖的天龙真君恐很难斗过那个晋公子了。

    晏殊只站在旁边,嘴角带笑也不出声。她好象心里也巴不得这两个人先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好收渔翁之利。

    丁原眼珠一转,有意讥笑道:“老怪物,你长那么一大把年纪有什么用,连个晚辈也打不过,我若是你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天龙真君怪啸一声,小嘴张开吐出一道色彩斑斓的五色光芒,直朝晋公子射去。

    在丁原看来,这道彩光不过挺有趣的而已,但晋公子却神情第一次变的凝重,目光紧锁那道彩光,右手一翻已多了一把玉萧。

    那道彩光名为“千色万毒练”,乃是天龙真君闭关修炼一个甲子才练成的绝毒法术。为了练成“千色万毒练”,六十年间不知道有多少世上的绝毒之物死在天龙真君的手里。

    寻常人莫说沾上一点,就是闻到一丝“千色万毒练”里散发出的腥味也要立时全身腐烂而死。即便是晋公子这样的仙家高手,对此亦不得不大为忌惮。

    天龙真君练成此功后一心要在天陆扬名立万,本不到迫不得已也绝不会将这手压箱底的本事用出。可是今日出师不利,折了修炼多年的金杖,那金丝蛇也差点被晋公子用东海平沙袖收了去。恼羞成怒之下,便使出了“千色万毒练”,以搏回颜面。

    晋公子执萧在手放在唇边,脸上青气大盛,运用出十成内家真气吹动玉萧,但听一声悠扬萧声奏起,自萧孔里亦射出一道青色罡风。

    他手中的玉萧本也是东海平沙岛七宝奇珍之一,用万年空灵璇玉煅化,传到晋公子手中已历九代。晋公子出道以来自恃师门仙术高超,极少亮出这璇玉萧,今日形势险恶也顾不得许多。

    那孕育天地万毒的彩光与包含宇宙空灵之气的罡风撞击在一起,形成一团滚滚而动的光球,但见青色罡风在外,五彩绚光在里,一时间僵持不下。

    丁原固然看的目瞪口呆,那晏殊早含一粒灵药在口躲到角落里,饶是如此也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心中暗惊道:“这个老毒物不晓得何时练成如此歹毒的法术,还好不是冲着我来,否则我亦只有*着紫灵鞭夺路而逃了。

    那萧声渐渐拔高,吹的竟然是一首“碧海潮生曲”。传言东海平沙岛第三代掌门盛年之时创下了这套“碧海潮生曲”的功夫,天陆成名高手亦难以在萧声中支持住一柱香的时间,连当时的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曲难平虽勉强撑着听完全曲却当夜吐血而亡。

    从此之后,天陆魔道便有“碧海易渡,仙曲难平”之说。

    晋公子的修为虽然尚且比不上当年的先辈,但天龙真君哪敢怠慢?他运起全身功力,将修行了百多年的老底全部压上,勉强与晋公子斗了个平手。

    可是晋公子的萧音越来越高,那罡风也越来越强劲,明显还有后劲,自己相形不免见拙。

    晏殊见状心中暗道:“那老毒物虽然讨厌但终究不难对付,若是晋公子胜了今晚我可难讨好去。”如此一计较便有了主意,手中紫灵鞭一扬,娇笑道:“晋公子,你是名门正派的得意传人,我和老毒物却同是邪魔外道。咱俩毕竟同病相怜,今晚只有得罪公子了!”

    那紫灵鞭凌空一挥,自鞭上幻生出数百朵大小如婴儿手掌的莲花,闪烁着紫金色的光华,顺着风势铺天盖地打向晋公子。

    她知晋公子是正道高手,又有璇玉萧助阵,故此不敢藏私,出手就是成名绝技“金灯万盏”。

    如此一来晋公子也有些吃紧,他好不容易与天龙真君的对抗里渐渐占据上风,这晏殊偏赶这个时候横插一手。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分出三成罡风护住周身,如此一来顿时让天龙真君松了一口气。

    只见晋公子的身体周围刮起一道青蒙蒙的罡风,那数百朵金莲上下翻飞寸步不离的围绕他的身子却始终击破不了晋公子的护体罡风。

    三人各施绝技在这客房之内争奇斗艳,一时难分轩轾。

    但无论三人如何苦苦争斗,那天心灯的红光始终罩住床边的丁原与苏芷玉,令他们毫发未伤。

    丁原虽不知其中凶险,却也明白无论谁赢对自己都没有半分好处。只盼望他们就这么打下去,一直斗到苏真夫妇回来。

    但那碧落山高手岂是易与?何况还有碧落九泉剑阵。苏真夫妇虽然堪称当世绝顶高手,顷刻之间也难以取胜。

    屋中三人正斗的热火朝天,却不料床下有一人从地底冒出。

    那天心灯尽管封死四面通路,却惟独无法防御来自地面的袭击。而来人又不巧是一位土遁高手,乘着晏殊、天龙真君与晋公子正打的你死我活之际偷偷从地下窜出。

    他的模样甚是可笑,矮胖的身体宛如一个吹足气的大圆球,四肢比常人也短了一倍,光光的脑袋上生着豆粒大的一对小眼。他穿了一身土黄色道袍,打扮颇象出家的道士,手里拿的却不是浮尘,而是一支四尺长的黝黑三棱梭。

    这道士的身体蹲下,脑袋也刚好挨到床板,竖着一对圆圆的小耳朵听了听外面动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若在平时,他的举动必然会被屋里人发现,可现在那三人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对手身上,竟然忽略了这个道士。况且,他的出现方式也颇为诡异,竟是利用土遁钻进了床下。

    那道士将三棱梭夹在胳膊底下,两手小心翼翼朝床外伸出。说了也怪,明明他的双臂只有常人一半的长度,但那双手臂好象会自己生长一般,渐渐伸出了两米多。

    丁原正在紧张的盯着屋里三人的打斗,苏芷玉更是吓的只敢伏在丁原背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床下正有一双手朝自己伸来。

    那双手臂犹如灵蛇一样攀上床沿,悄悄朝丁原与苏芷玉探去。道士虽然人在床下见不到床上的情况,可人就象生了一对透视眼,出手的方向丝毫不差。

    眼看距离二小只有几寸远的时候,丁原终于发觉。还没有等他叫出声来,那双手如毒蛇出洞,闪电般扣住他和苏芷玉二人。紧接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两人在惊呼声中双双被扯到床下。

    晋公子第一个觉得不对,他眼角余光正扫到一双肥手将丁原与苏芷玉拖进床下,情急之下大喝道:“床下有人!”

    晏殊与天龙真君也已察觉,三人一起停手望向床下。

    虽然床下一片漆黑,但这三人是何等目力,正看见那黄袍道士一手一个小孩沉进地里。

    “桑土公!”天龙真君咬牙切齿的叫道。

    他与桑土公同是天陆九妖中的人物,却素无往来。那桑土公隐居于天陆西南的百万大山里,平日难得到道上露一次面。但他每回出现也必然会掀起一阵波澜,其声名绝不在天龙真君之下。

    桑土公的功夫倒还罢了,惟独那土遁神技为当世一绝,只要让他双脚踩在地上,就是大罗金仙也奈何不得。

    他的为人虽然有些古怪,但真正的坏事倒也干的不多。因为生性木呐,又有一些口吃,也经常被人笑话。因此桑土公极少在大庭广众下露面,在天陆正魔两道对他的恶评也不算多。

    万万没有想到桑土公居然也跑到这儿来,还乘三人你争我夺之际出手抢走两个小孩。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也就罢了,那女孩可是苏真夫妇唯一的掌上明珠,竟然被桑土公破了天心灯抢得先机,不由天龙真君不恨。

    晏殊一跺脚道:“都怪你们,这下如何是好?”

    天龙真君狠狠道:“找桑土公算帐去!”

    晋公子冷笑道:“他利用土遁远飚,你到哪里去找?”

    天龙真君道:“他走不远,桑土公夺了那个女孩必然要找苏真夫妇谈条件,绝对不会离开本城。”

    晏殊泄气道:“就算这样,也无异大海捞针。”

    天龙真君哼道:“总不成我们三人直接找苏真夫妇讨要那东西。碧落山出动了九个高手也未必奈何苏真夫妇,我们三人就算联手怕也不够苏真一个人打发。”

    晋公子不满的冷笑道:“那也未必!”说罢转身走出客房,也不知道他是否真要去找苏真夫妇。

    天龙真君的脸越加阴沉,在这三个人里他是吃亏最大的一个,自己的金杖被天心灯打的不成形状,到头还是落的一场空。

    “桑土公,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天龙真君狠狠唾了口浓痰,屋子里刮过一道阴风人已去了。

    晏殊抬头看了眼天心灯,幽幽叹了口气,身影也在屋中消失。

    原本热闹无比的客房里顿时岑寂下来,只有天心灯依旧悬在半空悠悠发着红色的光华。

    但是床上的人已经不在。
第4章 土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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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原被桑土公夹在肋下,象是上了铁箍一样半点动弹不得。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四周“沙沙”的声音不断。

    刚才他还想张嘴说话,可是迎面一把泥沙直灌嘴里,只呛的半天喘不过气。那边的苏芷玉也没了动静,想来也有同样遭遇。

    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丁原心中明白自己恐怕被人拽进了土里。可是为什么自己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却没有气晕的感觉?而那人又怎么可能在地下穿梭?

    短短的半个晚上,丁原已经见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比许多人一辈子见的怪事更多。

    传说里的剑仙还有各色妖魔鬼怪纷纷亮相,他们的目标无疑是苏真夫妇,但除了碧落山的人敢正面对撼外其他人则把目标放在了苏芷玉身上,自己也就跟着受了无妄之灾。

    他心中倒不是如何害怕,但一想到抓住自己和苏芷玉虽不知道是何人,也必定是冲着苏真夫妇来的。若然对苏芷玉不利,自己便有负所托。脑筋急转之下不停的动着脱身念头。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丁原眼前一亮,人已回到地面。

    他的眼睛长久未见光亮,此刻出来本需要一段适应。但是好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光亮,依稀借着月光看清是一座黑蒙蒙的土地庙。

    “爹爹,快来救我啊——”苏芷玉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丁原不怎么样倒把桑土公吓了一大跳。虽然这里已经是城外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平日周围也没有人家。但如此动静万一落在同道耳朵里,岂不给自己招来麻烦。

    他一声低喝道:“不,不许哭!”

    哪里知道苏芷玉却哭的更加响亮,他自然不明白苏芷玉从小被娇生惯养,夫妇有时见她调皮也会斥责,但只要自己一哭必然万事大吉。如今身处险境,本能的又用上看家本事。

    桑土公无奈,松手扔下丁原,这才腾出手来捂住苏芷玉的小嘴,恐吓道:“你再——哭,我,我就把你给——宰了!”

    丁原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原先被无忧丹愈合的伤口差点再次断裂,只疼的他冷汗淋漓。但他硬是不吭声,反而讥笑道:“你连话也讲不明白,居然还敢出来混。”

    桑土公象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一跳多高叫道:“谁,谁说我,不、不、不会说话的?啊吆!”

    原来一个不留神,手上被苏芷玉狠狠用小嘴咬了一口。

    他的手一挪开,苏芷玉便叫道:“你这坏蛋快放开我,不然我叫爹爹来揍你屁股!”

    似乎在她心目里,打屁股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了。

    丁原吓了一跳,怕桑土公报复苏芷玉,于是朗声道:“不要欺负小女孩,有种你冲我来!”

    桑土公象拎小鸡一般拽着苏芷玉,朝丁原嘿嘿一笑道:“看,看不——出,你小小,小小年纪,还——挺讲、讲义气。”

    丁原毫不畏惧的望着桑土公,虽然对方伸一个手指头也可以要了他的命,但那又如何?反正自己是贱命一条,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即使是死了,不过是天陆少了个无名的小混混而已。

    谁又会为自己流一滴眼泪呢?

    活着又有什么好?丁原不知道。自从失去了母亲,他颠沛流离,尝尽各种辛酸,从未有一天真正开心过,这样的活着,没有任何目的的活着,对于丁原来说其实亦无丝毫留恋。

    他不过是为活而活罢了。

    他毫不相让的回敬道:“我也看不出,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桑土公的圆脸涨的通红,梗着几乎看不见的脖子道:“我桑土公活了一百五十多岁,杀过人,放过火,却从不**鸣狗盗之事!”

    他情急之下,这一句话居然说的十分顺溜。

    丁原轻蔑的道:“算了吧,你。躲在人家床底下,乘大人不在就把人家女儿头来,这又是什么?”

    桑土公憋的脸更红了,却说不出话来。他为人虽然怪僻,但也绝不肯昧心而言。丁原虽然年纪不到桑土公的一成,但灵牙利齿又占着事理,硬叫对方回不上话来。

    丁原反倒不着急了,慢条斯理道:“你若真的有种,不妨把小女孩送回去。等她爹娘回来真刀真枪拼个痛快。”

    “不,不行!”桑土公这次却回答的痛快。

    “为什么?”

    “我,我”桑土公“我”了半天才小声道:“我打不过他、他们!”

    丁原见他的样子不觉好笑,心中感到这个家伙虽然脑筋直了一点,但也不全是坏人。如果自己设法打动他,说不定可以救下苏芷玉来。

    苏芷玉听桑土公亲口承认不是爹娘对手,不由得心中骄傲,说道:“大坏蛋,你若再不放了我,等我爹爹找来,小心把你屁股打开花!”

    桑土公嘿嘿一笑道:“有,有你在我——手上,我、我不怕、怕!”

    丁原故意嘲笑道:“原来你这人连当恶人都当的没种,非要依*人家的孩子才敢和苏真夫妇叫阵。”

    桑土公急道:“你,你这娃娃懂——什么?我,我这叫智取!”

    “智取?”丁原哼道:“你这方法愚蠢透顶。就算一时要挟了苏真夫妇,等人家要回孩子回头再找你算帐,你一样完蛋。”

    “我,我会叫他们——立下、下一个、个毒誓,”桑土公说话自己吃力,听的人更加吃力:“苏真——他素来,讲、讲信誉,我——我不怕,他反悔!况——且,我、我只要——钻进土里,他也拿——我没、没办法。”

    桑土公虽木呐,但也懂得认死理,一旦认准的事情别人谁也说他不动。丁原心中暗暗焦急,也不知道苏真夫妇是否击败碧落山的人,又是否能够找到这里来?

    苏芷玉小嘴一撇,不服气的道:“会象老鼠一般的钻洞就好了不起么?要是我爹爹来了,就算你钻进地里他也能把你揪出来。”

    桑土公显然对自己的土遁极有信心,闻言反驳道:“吹——吹牛!”

    “小孩的话是最真的了,你的那点微末功夫又怎么是苏真的对手?”土地庙里又多了一人的声音,听起来无限娇媚,却偏偏出自男人的嗓音。

    “我劝你还是把人交给我吧,桑土公。”

    桑土公脸色一变,叫道:“耿无行!”

    这三个字念的又难得的清晰,可见他对来人十分忌惮。

    不等丁原苏芷玉说话,桑土公一手一个夹起他们,身上黄光一闪,口里念念有词,人又往土里钻。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不顾丁原死活,方才在客栈因为吃不准谁是苏芷玉故才两个一起抓来,如今已经知道苏芷玉是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只带着她一人逃生。可偏偏桑土公就是死脑筋,既然抓了两个人来也就要带着两个人逃。

    丁原的身子刚刚沉下地面,就听见耳畔“轰”的一声闷响,眼前绿光一闪刺的眼睛生疼,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回地面。

    此刻桑土公自身难保,手也撒开。丁原与苏芷玉一左一右在半空里翻滚几圈,那苏芷玉竟然迅速稳住身形,轻飘飘的落地,原来是情急之下用上了母亲传授的“水天一色”身法。

    虽然她年纪幼小,身法不怎么到家,但应付这个场面也还够了。

    苦的是丁原,他重重摔在地上,仰面朝天,险些疼昏过去。如果不是体内的无忧丹化解成的真气保护着他,就这一下也会要了他半条小命。

    苏芷玉一声惊呼,脚一落地也不管来了什么恶人,冲到丁原身边叫道:“丁哥哥,你没事吧?”

    那边桑土公亦是站住身形,梗着几乎没有的脖子叫道:“小子,你没死吧?”

    丁原心头一动,暗想那小女孩也就罢了,这桑土公似乎也不尽是恶人。但嘴里却只哼了声算作回答。

    桑土公听见丁原的哼声也放了心,不知道为什么他颇喜欢这两个孩子。也许是多年隐居十分寂寞,有这么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和自己斗嘴也是一乐。

    耳里就听那耿无行得意的“娇笑”道:“我说你逃不了的,桑土公。”

    桑土公双手握住三棱梭,口中喝道:“两个——娃娃闪、闪开!”

    耿无行一身花枝招展的彩衣装着,在夜色里看起来十分扎眼。他的容貌也算俊俏,可惜媚气太足,甚至全身都散发着女人独有的香味。从年纪来看,耿无行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容貌绝对不能用来推算年龄。事实上,耿无行的岁数早过百岁,与苏真乃同一辈分的人物。

    他的右手握着一八白玉折扇,正在轻轻摇晃。在那扇上画着九个极尽妖娆的女子,神态妩媚却透着一股鬼气。

    桑土公如临大敌,目不转睛的盯着耿无行。尽管从年岁上说自己比耿无行高出一辈,但真实的实力耿无行却在自己之上。

    他出自天陆北疆天峰山忘情宫门下,其师楚望天是当今魔门顶尖高手,曾经与苏真等人在百年前并称魔道十大高手。如今的忘情宫在他的调教下已经成为魔道三大门派之一,势力之大连正道的七大剑派也为之侧目。

    耿无行是楚望天三大弟子里最小的一个,修为虽然也居于最末,但在天陆群雄中已足以纵横。尤其是他手里的九幽白玉扇为楚望天亲传,威力更是不容小觑。桑土公虽然号称天陆九妖之一,但著名的是他的土遁之术而非真正功夫。

    “桑土公,把那个孩子放下,我可以饶你一条老命。毕竟你多年修行也不易啊。”耿无行悠然说道,好象已经认准桑土公不是自己对手。

    桑土公怎肯甘心?他一咬牙道:“我、我决不!”

    “那可就是你自找的了,”耿无行笃定的拿着折扇一摇一摇,半点也不着急,就象帽抓老鼠一般。

    桑土公土遁之术被破,就只有依*硬拼。他知道要是等耿无行的九幽白玉扇出手自己绝难讨好,于是先发制人,手里黑油油的三棱梭一声呼啸,化作一道黑光直刺耿无行。

    耿无行的身子动也不动,只是手里折扇猛的一摇,自那扇面上刮起一道黑色的阴风,“忽”的一声冲向三棱梭。

    那三棱梭似遭遇极大阻力,在空中不住颤抖,虽没有回退却也无法再往前。

    只是这么一个照面,两人的高下已经显而易见。

    那边苏芷玉可管不了许多,轻声问道:“丁哥哥,你有没摔疼哪里?”一双小手就要扶起丁原。

    丁原只觉全身剧痛哪里能动?他低喝道:“你别管我,快乘这两人厮杀赶紧逃走,去城外找你爹娘。”

    “那你怎么办,丁哥哥?”

    丁原咬牙忍着疼痛道:“他们要抓的人是你,我不会有事。”

    苏芷玉犹豫道:“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啊?”

    丁原心中道:“这个小女孩人虽不大,心地倒也不错。但愿她张大了也是这样。”

    这时听见桑土公传来一声大吼,原来是他的三棱梭已被阴风吹的滴溜溜在空中打转,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那边的耿无行却好自以暇,不紧不慢的扇着折扇。

    丁原心中一急道:“快走,不然就晚了!”

    “我要照看你!”苏芷玉这次回绝的更加干脆。

    丁原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一下子变的如此固执,借着夜色看见她娇美的小脸蛋,心里却不由一酸。暗道:“她的父母都是传说里剑仙一流的人物,将来她也必定会成为神仙一般的少女。我又算什么?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也不知道娘到底死了没有?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小无赖罢了。即便是今晚死在这个破土地庙里,绝不会有人为我哭上一声,反倒是许多人要拍手称快,庆幸城里又少了一个我这样的小混混。”

    想到这里且悲且怒,奋力用手一推苏芷玉道:“快滚,我不要再看到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田地!”

    苏芷玉一怔,大眼睛里泪光盈盈眼看就要哭出来。丁原实在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多眼泪,当下也不理她。

    谁知道苏芷玉并没有哭,更没有离开,反而用手一抹眼睛,轻声道:“丁哥哥,虽然你对我这么凶,我却知道你是为我好。爹爹和娘亲从小就教我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为了我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够说走就走,不管你的死活?”

    丁原心中只有苦笑,面对这么一个自作多情的小女孩他也只好甘拜下风。

    这个时候场上形势又有变化,桑土公见三棱梭无法克敌,索性收回手中。那耿无行更是得意,用阴阳难辨的嗓子道:“桑土公,你现在滚蛋还来得及,我一向有好生之德,你若是遇见我的两位师兄怕现在已成死人了。”

    桑土公一阵喘息,结结巴巴道:“小、小狗莫要——猖狂、猖狂!今、今天,你——爷爷跟你拼、拼了!”

    话音一落,三棱梭猛然插进土里,足足有三尺之深,梭杆上黑油油的光华来回流动,嗡嗡的乱颤。

    “裂地刀!”

    轰的一声,地上飞沙走石,土地庙也连晃好几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自三棱梭插入处应声而开,宽度足足有一丈多。那沟渠闪电一般朝耿无行的脚下延伸,裂开的地缝之中无数乱石激射向半空,声势异常惊人。

    耿无行不敢怠慢,身形一晃起到半空,向是有人用绳子吊着他一般摇摇晃晃就是不下落。他手中的折扇也凭空卷起一股黑色的旋风,将射向自己的飞石一一裹在里面,不停的绕着自己的身体打转。

    但那地下射出的乱石竟然象无休无止,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减弱,在耿无行身边旋绕的石头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把他整个人全包在其中。

    丁原与苏芷玉固然是看的目瞪口呆,从内心深处居然也希望桑土公获胜。尤其是耿无行不男不女的样子着实招人讨厌,相比之下桑土公虽然也长的古怪些,人却还算不错。

    但世事往往事与愿违,突然听见耿无行一声“娇叱”,九幽扇黑光大盛,土地庙里刮起一道道可怖的阴风,几乎令人无法站住脚。

    那围绕在他身边的乱石轰然一声四散而飞,砸得到处都是,有一块险险落在丁原头上,却被苏芷玉用小手轻巧的一拨弹开。

    丁原心里更是难受,暗道:“连这个小女孩都比我有本事,可笑我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向苏真夫妇允诺保护他们的女儿。其实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家伙罢了。”

    复又想到:“若是当年我哪怕有小女孩这般的本事,又怎么会被巴老三他们欺负,娘也不会死在他们手里。即便是我现在学得这样的功夫,也可以找巴老三报仇血恨。可是,又有谁肯教我这个穷小子呢?”

    他在这里思绪万千,那边的桑土公却面临生死关头。

    原来耿无行破解了裂地刀后虽然身上无伤无痛,但原本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的模样多少显得有点狼狈。

    他这数十年来呼风唤雨,正魔两道的人物对他多数敬而远之,何时受过这份气?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口念真言,运起全身十足的功力,施展出师门的绝技“九幽魔煞”!

    但听阴恻恻的呜咽连声,扇面上那九个美女竟然飘然飞天,在空中结成九曲大阵,或怀抱琵琶或手舞罗带,形态各异。她们的身影轻飘飘有如鬼魂,浑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死气。

    丁原与苏芷玉都瞪大眼睛望着那半空里漂浮的九名美女,却并不晓得其中厉害。这九名女子原是百年前的冤魂,被楚望天以九幽阴火炼化,收到了扇中。一旦念动真言将她们的魂魄放了出来,何异于是将九个魔煞一起放到了人间。

    耿无行继承乃师衣钵,在九幽扇上苦心修行近一个甲子,直到最近才练成了九煞齐出的最高境界。没有想到第一个下手开刀的居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高弟,而是桑土公这个老魔头。

    桑土公脸色大变,他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却没有想到耿无行居然也练就九煞齐出。那九个女鬼冤魂也不急于朝桑土公发动攻击,却在他周围翩跹起舞,呜咽而歌。

    桑土公一咬牙道:“好,好你个——耿无行,你、你有九煞齐、齐出,我也和——你,拼、拼了,这条老命、老命!”

    他的手中三棱梭蓦然飞起,在空中不停的旋转,到最后形成一团黑影。

    耿无行笑道:“桑土公,你在耍杂技么?”

    桑土公也不回答,脸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浓,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滴答落下,嘴里不停在叨咕什么。

    耿无行发觉有些不对,惊疑道:“桑土公,你要干什么?”

    桑土公的眼睛猛然睁到最大,哈哈一笑说:“我、我跟你拼、拼命!”

    他头顶的三棱梭转的愈加快了,带动起周围的狂风大作,将苏芷玉与丁原直吹的朝旁边闪。

    耿无行不敢再等究竟,手中的扇子摇成一阵白影,嘴里发出一声尖啸。空中的九个女子闻风而动,齐齐朝桑土公杀来。

    桑土公理也不理,低低吼叫道:“桑土公!”

    听闻此言,耿无行的脸色大变。
第5章 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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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桑土公光秃秃的头顶金光一闪,冒出一团青烟在空中迅速凝成一头一丈多长的穿山甲!

    那穿山甲的双眼闪着金光,一条红色的长舌吞吐不停,上面的黏液甚是恶心的滴落到地上,顿时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直冒刺鼻的轻烟。

    桑土公却如入定一般,双目圆睁一动也不动,在丁原看去宛如是一尊泥塑的雕像。

    那穿山甲的一对前爪象人一样握住空中飞舞的三棱梭,只是随意的一挥,一道金光波纹似的朝四外放射,九名扑来的妖艳女鬼冤魂就仿佛遇到了阎王忙不迭朝后飞退。

    其中一女退的稍稍慢些,被那道金光扫中双腿,只听她一声凄厉的鬼嚎在金光里瞬间幻灭。

    耿无行恶狠狠盯着半空里的穿山甲,嘿声道:“元神出窍!”

    原来那硕大的穿山甲便是桑土公的本命元神,他在五百年前本是百万大山里的一只普通穿山甲,因为误服仙草这才通了灵性。经过三百多年的修炼最后终于炼成人形,以“桑土公”为号。

    这土遁之术可以说是他得道前的谋生手段,修炼成妖后亦以此闻名天陆。大凡修炼之人,无论是正魔两道者皆有本命元神在身,那亦是修炼者的精髓与命门所在。若修行到家,如桑土公这般的魔道高手平日里也可以本命元神神游天外,却绝少在遇敌时显现。

    本命元神的威力固然强大,然而一旦出窍一则肉身失去凭依,极易被仇家乘机毁去。二则元神出窍最耗内家真气,莫说时间一长内力不济又来不及收回肉身有魂飞魄散之虞,即便能够顺利回到宿体内也大大折损元气,要想恢复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

    故此,无论情况如何险恶,正魔两道的高手也绝少以本命元神出窍退敌,否则即便成功自己也要成为半个废人,后面的几十年日子怕绝不好过。

    但偏遇上桑土公这样实心眼的人,一旦发起狠来什么也不顾,竟然招呼也不打就祭出了元神。

    即使是耿无行这般的人物见状也不由不心惊,就算他有心暂退只怕桑土公也不肯放过。无奈之下惟有拼死周旋。他的心中却也在暗暗叫苦,原本只想叫对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谁晓得桑土公说拼命还真的拼上了老命。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牙催动苦修一个甲子的魔门真气,九幽白玉扇在手中舞的象风轮一样,源源不断将功力注入那八名鬼姬身上。

    但见半空中的八名女鬼冤魂眼睛里的黑光大盛,身影也越涨越大,到最后竟有两个大汉那般高大,在耿无行的咒语驱动之下朝桑土公的本命元神发动第二次攻击。

    这一人一妖八鬼在土地庙展开好一场恶战,只杀的天地无光,山河动色。

    桑土公本命元神化作的穿山甲手舞三棱梭,犹如魔神下凡,杀气凛凛威不可当。耿无行驱动的八名鬼姬虽然厉害却在道行上逊色不少,只敢远远在外围缠斗。

    耿无行心中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知道桑土公的本命元神虽然厉害但也不可持久,只要自己顶住最初的一段功夫,桑土公势必在劫难逃。话是这么说,但真要抵挡住桑土公的元神,耿无行也不得不施展出全身的艺业,事后若性命还在也需得闭关十年以上方能从这一战中恢复元气。

    丁原与苏芷玉已经退到角落里,看那两人斗的惊天动地,丁原低声道:“玉儿,现在看样子他们谁都顾不得你,你赶紧乘机逃走。”

    苏芷玉道:“丁哥哥,你也和我一起走吧。”

    丁原心中苦笑,暗道我若能走早便走了,还傻等在这儿给那两个妖怪做盘中餐点么?

    他催促苏芷玉道:“你管我干什么,我和你根本没有丝毫关系,过了今天我们也要各走各路。”

    苏芷玉一个劲摇头道:“丁哥哥,你是好人,我绝不能扔下你。等找到我爹娘,我一定求我爹收你做他的关门弟子。”

    丁原心中一动,他虽然完全不了解仙魔两道之事,但通过今晚也能知道那苏真夫妇绝对是一流人物。如果苏真真肯传授自己艺业,哪怕学到他的半成也足以报仇血恨。

    但他为人高傲,亦绝不肯为此低声下气恳求别人,于是道:“我不会求你爹,你也不用为我去求。你现在快走,不然什么都晚了。”

    苏芷玉想了想,小手伸到丁原胳膊下,小心翼翼的把丁原扶起道:“我带你一起走。”

    说话间,突然听见耿无行愤怒异常的一声尖啸,两人抬头一看原来那八名鬼姬又被桑土公的本命元神破去了一半!

    耿无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要知这九幽白玉扇乃楚望天亲传他的宝物,是楚望天早年得意的贴身法宝之一。那九名女鬼更是收来不易,毁去一个便少一个。

    今晚一场恶战居然被桑土公破去一大半,莫说自己心疼不已,回去后也无法向师尊交代。

    急怒之下耿无行尖叫道:“老鬼,你毁我仙家宝贝,我跟你不死不休!”

    土地庙中阴风大作,空中传来滚滚雷声,耿无行全身衣裳鼓胀成气球一样,手里的九幽白玉扇射出万道黑光。

    原来惊怒之下耿无行施展出他出道以来从未用过的“九幽天煞**”,拼着耗损半个甲子的功力也要击杀桑土公。

    这么一来可苦了苏芷玉和丁原,两人在罡风激荡里连站也站不住,更不要说苏芷玉要搀扶着丁原逃出土地庙。苏芷玉每迈出一步都被罡风吹的歪歪斜斜,数十步路竟比登天还难。

    桑土公祭出的元神见状也不畏惧,反而舍弃了那四名不堪再战的鬼姬,挥舞手中的三棱梭直冲耿无行。

    耿无行双目尽黑,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魔一般恐怖,全无半点妩媚样子。那九幽白玉扇在主人的催动下轰然爆出三团黑色光焰,在空中幻化成三个手持力斧的黑甲魔煞与桑土公的元神斗在一处。

    这一战的凶险又不知胜过方才多少倍,只片刻工夫一名黑甲魔煞被三棱梭透体而过魂飞魄散。但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好过,另一名黑甲魔神乘机在穿山甲厚实的背上斩下一斧,虽然没有砍断它的身子,却也是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耿无行如有感应“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手里的扇子挥舞更急。那边桑土公的肉身也是一阵摇晃,后背上裂开一道血口。

    穿山甲一声哀鸣,奋起神勇以三棱梭劈断刺伤自己的黑甲魔煞一臂,但身上也又吃一斧。片刻工夫,穿山甲遍体鳞伤,浑身浴血。但是黑甲魔煞也被它杀的只剩一个,四名鬼姬更是再折一半。

    两人的喘息越来越剧烈,耿无行不停朝外喷黑气,桑土公的元神也不住喘着气。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已欲罢不能,惟有死死拼下去。

    穿山甲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三棱梭左右开弓再将两名鬼姬尽数杀死,然而他的胸口也被黑甲魔煞的利斧劈出一道伤口,连肠子也流了出来。

    苏芷玉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忍不住惊呼,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

    耿无行鲜血狂喷,身躯弹射而起,九幽白玉扇化成一道刀光劈向穿山甲的脑袋。

    穿山甲手中的三棱梭飞速弹起当的架住玉扇,却不防身侧黑甲魔煞举斧又劈。耿无行乘机玉扇一挥,九根扇骨宛如利箭一样射出,桑土公的元神近在咫尺,连闪避的时间也没有。

    但见那穿山甲猛一挥头,也不理睬利斧与扇骨,口中的长舌梭镖似的吐出,迎面穿透黑甲魔煞的心脏。黑甲魔煞应声而灭,但临死前那斧子却还是砍在了它的脊背上。

    “噗噗“声连珠响起,九根扇骨根根不拉,全部刺入穿山甲的身体,一道道血柱冲天飙起。

    穿山甲负疼而吼,手中三棱梭也深深扎入耿无行的胸口。耿无行没有想到桑土公如此强横,狂叫一声玉扇松手落地,整个人也朝后飞去。

    桑土公的元神亦是强弩之末,连三棱梭也无力拔出,庞大笨重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上,动也无力再动半下,一任浑身鲜血直淌,眼看也不能活。

    “啪”的一声,耿无行的身子也结结实实摔在庙门口,象死鱼一般不能再动,胸口还插着那支三棱梭。

    一场龙争虎斗,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苏芷玉正扶着丁原好不容易逃到门口,只见眼前落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砸在地上竟是耿无行,不禁吓了一跳。

    但低头看见耿无行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于是又松了口气,抬脚想从耿无行身边饶过去。

    谁知道耿无行并未真的死透,蓦然身体弹起,张开双手掐向苏芷玉狞笑道:“就算我死了也要找你垫背!”

    苏芷玉一下子傻在那里,连动也不能动。丁原见状虽然也是错愕,但他终究生性机敏,想也不想横身护在苏芷玉身前。耿无行的一双血淋淋大手正抓在他的咽喉上,令他顿时透不过气,连骨头也要被掐断。

    丁原凭借最后一点神志双手下意识抓住耿无行胸口的三棱梭,拼尽全身气力朝里一送一绞。如果是人间凡兵原也奈何不了耿无行,但这三棱梭是桑土公修炼百年的魔宝岂同凡响?

    耿无行一声大叫,双手渐渐松开,身子也朝后软倒。丁原觉得喉咙上一松,刚猛喘一口气,却见耿无行微闭的双目突然睁大,双手抓住三棱梭朝前一送,那三棱梭竟然直透丁原的前胸,自后背穿越而出。

    两个人被三棱梭穿在一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丁哥哥!”苏芷玉被眼前景象惊的不知所措,大声惊叫道。

    忽然觉得肩头一暖,似乎被人握住,她下意识的又是一声大叫,几乎哭了出来。

    却听背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道:“玉儿别怕,是爹娘来了。”

    苏芷玉回过身,就见水轻盈正站在她背后,虽然神色有些疲倦,但目光里满是怜爱与安慰。

    在水轻盈身旁,苏真一脸铁青,身上的黑衣几处破损,渗出暗红的血迹。

    苏芷玉紧绷半晚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一声哭道:“娘!”扑进了水轻盈的怀里。

    水轻盈怜惜的爱抚女儿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女儿,没事了。”

    苏真走到丁原与耿无行身边,耿无行已经没了进气,丁原也是气若游丝眼见不能活。

    苏真知道不能莽撞拔出丁原胸口的三棱梭,于是伸手连点丁原身上数处穴道,以仙家真气暂时封住他狂流的鲜血。

    “爹,快救救丁哥哥!”苏芷玉挣脱水轻盈的怀抱,急切的说道。

    苏真眉头紧缩,摇摇头道:“你丁哥哥怕是活不成了。”

    苏芷玉一呆,哭道:“我不要,爹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

    苏真与水轻盈对望一眼,彼此露出苦笑。

    他们与碧落山九大高手苦斗半天,最后终于击退敌人。碧落山的一名二代弟子被苏真当场杀死,另有五人负伤。如果不是水轻盈力劝,或许那些人也无一个能活着回去。

    但是苏真与水轻盈也耗损了大量功力,至少也要回家静修数年。他们挂念女儿,急急返回客栈,却见客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天心灯还在。

    幸好在苏芷玉的手腕上套着一个银铃手镯,这被称作“灵犀镯”的银铃手镯共有两只,每只上有八个小指甲大的银铃。只要用真气催动其中一个,另一个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发出响应。

    而被催动的手镯根据另一只手镯的所在方位便可鸣响相应的银铃,苏真夫妇正是凭借这灵犀镯才找到土地庙。

    他们远远就看见耿无行扑向自己的女儿,可恨远水不解近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水轻盈更是闭起双目不忍再看。哪里晓得丁原横空出世在危急关头救下苏芷玉,苏真与水轻盈心中对他的感激无以复加。

    因此,但凡有一点办法这夫妇两人也要治活丁原,可惜三棱梭透体岂是儿戏,以苏真的神通亦束手无策。

    忽然听见有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幽幽叹息道:“这、这个娃娃,真——不错,可惜,要、要陪——我老怪——一起下、下地狱啦!”原来是桑土公的元神伏在地上说话。

    苏真岁没见桑土公劫走自己的女儿,却也猜到大半,对他自然没有好感,只冷冷哼了一声。

    苏芷玉看着桑土公垂死模样却动了恻隐之心,恳求道:“爹爹,这个人其实也不坏,你也救救他吧。”

    苏真本想不理,但看着女儿的目光心中一软。他早年也是魔道绝顶人物,行事一贯嚣张。但遇到水轻盈后性子收敛不少,又经过六十年静修,性情更是变的温和许多。

    看着苏芷玉的小脸,苏真暗道:“丁原我是救不活了,那桑土公除了窥觑我手中宝物外也没什么大恶,为人更是憨直,不如遂了玉儿的心愿。”

    于是他右手扣印,驱动真元,脸上青气一闪,将桑土公的本命元神收回肉身。

    桑土公的身体抖了下,缓缓软倒在地,叹了口气说:“谢谢、谢你了,但、但我怕——也活、活不了——啦!”

    苏真手一扬,抛出三粒红色丹丸在桑土公脚边,冷冷说道:“你先服下,再找一僻静之处调匀真气,然后回家闭关数载,功力虽不能恢复如初也够你自保。”

    桑土公一阵错愕,他自然晓得这三粒丹丸就是闻名天下的无忧丹,苏真虽然有炼制但至少也需要数十年的功夫,而且一次炼丹绝对不会超过十二粒。对方与自己素昧平生,却一出手就是三粒,心中不由大是感动。

    他虽然位列天陆九妖,但从来独来独往,更无半个朋友。许多人当面敬畏于他,背地却无不耻笑他的口吃。岂知苏真不仅耗费真元助自己元神归位,更慷慨赠送三粒无忧丹,心头不禁感慨万千。

    当下桑土公收起无忧丹,吃力的道:“谢、谢啦!”

    苏真并不领情,冷冷道:“不必了,我只是看在玉儿的份上。”

    桑土公不再说话,默默服下无忧丹,一道甘甜的热流瞬间遍布全身。他此刻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般恩情一定要报。在数年之后,桑土公果然为了今日之情,关山万里,赴汤蹈火,成就一段天陆佳话。

    却说丁原忽然张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水轻盈与苏芷玉,于是欣慰的一笑,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吃力道:“我、我总算不辱承诺了!”

    听得此言,苏芷玉收住的泪水再次泉涌,哇的哭起来,哽咽道:“爹、娘,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水轻盈知道这是丁原回光返照,连无忧丹也救不了他,只得黯然摇头不语。

    苏真叹了口气,用少有温和语气道:“孩子,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尽管说来,就是移山倒海我苏真也一定为你做到!”

    若有别人听见必定要大吃一惊,苏真素来一诺千金,无论丁原提出什么心愿苏真也必定为他办到,就算把整个天陆倒转过来苏真也会在所不惜。

    但丁原个性极为倔强,他只微微一摇头道:“我这样的小人物能有什么心愿,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可怕。只麻烦你们把我葬在一个没人的地方,从此不会再有人给我冷眼。”

    他淡淡说来却闻者辛酸,连水轻盈也禁不住热泪盈眶,望着自己的夫君道:“就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苏真深深吸口气,沉声道:“只有一线生机,就是找上翠霞山和淡一真人讨要一粒九转回天金丹,再用翠霞派的**回春心法为这孩子洗髓易经,重塑肉身。切不说九转回天金丹翠霞派只存四粒,那**回春心法更需翠霞派六个老不死一起出动,运功三十六天方可大功告成。其中凶险无比,动辄走火入魔,即便救活这孩子,那六个老不死也要各自折损数年功力。淡一真人虽然为人方正,但我和他从无半点交情,他怎么肯出手救助?”

    苏芷玉一听丁原还有救活希望,急忙拉着父亲衣襟一阵猛摇哀求道:“爹,求求你,一定要让那个淡一真人救活丁哥哥!”

    水轻盈沉吟片刻,徐徐道:“说不得,只好去试上一试,毕竟这孩子是为了玉儿才变的如此。”

    苏真苦笑道:“试一试也无妨,但我怕他乘机跟我讨要那件东西,我到底给是不给?”

    水轻盈一震,低下头去,望着丁原安详的面庞,一咬牙道:“那便给他!反正六十年来你我也参不破其中奥妙,不如送给淡一。他为人正直,即便真能得到那东西,对天陆也是幸事。”

    苏真看着妻子坚决的神态,半晌沉没后才重重点头道:“好,我们这就上翠霞山,不过淡一想要那东西我也不会那么轻易送他!”

    苏芷玉听着父母的对话,悄悄垂下头望着丁原,心里默默道:“丁哥哥,你再坚持一会儿,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一滴晶莹的泪珠却无声无息的落在丁原的脸上。
第6章 翠霞
仙剑神曲全文阅读作者:牛语者加入书架
    天陆正道最著名的共是七大剑派,碧落山与平沙岛俱在此中。虽然说七派各有擅长,但执牛耳者首推翠霞剑派。其掌门人淡一真人修行两百余年,法力通天已臻散仙境界,被公认是七大剑派中第一高手。

    淡一之下尚有同门师弟五人,俱都是当今世上顶尖的正道高手,与淡一真人并称翠霞六仙。这六仙门下弟子更是人数逾千,其中不少已经是淡一真人的玄孙辈。

    淡一真人生性淡泊,在天陆正道享有崇高威望,但近年因为大劫将至于是闭关修行,不问世事。如今翠霞剑派的实际大权由其师弟淡怒真人操持,他的道号里有一个“怒”字,为人也果然是疾恶如仇,法度森严。在他的管理之下,翠霞剑派门风较正,少有人敢在外面仗着师门名声随意滋事。

    这翠霞山坐落于天陆中部,山势连绵起伏上千里,为中州地界里最险峻的山脉。其主峰坐忘峰更是山高千仞,悬崖陡峭,寻常人连半山也到不了。但在山顶之上却别有洞天,屋宇千栋,苍松翠柏,飞瀑流泉直如人间仙境。

    翠霞山虽然险峻却也难不住苏水二人,苏真抱着人世不省的丁原,水轻盈牵着苏芷玉各驾仙剑倏忽千里,坐忘峰云头攒动已近在眼前。

    蓦然半空里亮起一紫一青两道剑光,两名丰神俊朗的青年御剑而来,拦住苏水二人的去路。

    左面那名青年年纪略长,率先收起仙剑,人迎风漂浮在空中抱拳礼道:“请问几位仙友驾临翠霞,不知有何贵干?”

    水轻盈还礼道:“这位仙友,我们此来是专程拜访淡一真人大驾,尚请你通禀引见。”

    右面年纪较轻者嘿嘿一笑道:“我家祖师伯闭关多年,连师祖他老人家也难得可见一面,几位还是请回吧。”

    苏真哈哈一笑,一挥衣袖道:“别人淡一可以不见,我苏真来了他也敢端这臭架子?”

    听见苏真自报家门,两名年轻弟子都是神色一变,下意识的朝后连退数步,拔剑在手如临大敌,紧张道:“你便是百年前大闹天陆九州的苏老魔?”

    苏真见两人反应显然是怕了自己,心中忍不住得意,哼道:“正是我,你们说淡一会不会见我?”

    两个年轻弟子不明苏真来意,自然不敢轻易放他过去。但是对于苏真的功夫虽没有领教过却也明白绝对不是他对手。于是那年纪较长的弟子连忙道:“原来是苏大侠,凭您的身份原也应我家祖师伯出面接待,但他老人家真的在闭关期间谁也不敢打扰。如果您要想见别人,我可以为您立刻通禀。”

    苏真微笑摇头道:“不行,这件事情除了淡一真人别的人都做不了主。”

    年长弟子犹豫一下,无法判断苏真是真有事情登门还是故意找茬?于是试探问道:“是否可以请淡怒师叔祖接待您呢?”

    苏真嘿嘿笑道:“这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那年轻弟子正是淡怒的徒孙,闻言忍不住冷笑道:“阁下好大口气,我家师祖愿不愿见你还是疑问。”

    苏真也不生气,傲然道:“我要见的人还没有敢不见的!”

    水轻盈见话要说僵,于是道:“两位仙友,我们伉俪此来确有急事,非淡一真人不能解决。请两位通融一二。”

    年长弟子看了眼水轻盈,惊道:“您就是当年天水阁阁主秦老前辈的嫡传弟子水轻盈水仙子?”

    水轻盈幽幽一叹道:“我早已不是天水阁的人了,还提往事作甚?”言语中显得无限落寞。

    苏真见妻子情绪低落,一喝道:“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是通禀不通禀?”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道:“掌门师兄神算无差,今晚果真有贵客盈门!”

    话音未落,来人已到了近前。两名弟子双双行礼道:“弟子参见四师叔祖!”

    苏真定睛打量,见此人须发皆白,身材瘦小却一派仙风道骨。身上穿的是一件蓝色长衫,背后负着一把三尺长的古剑。

    苏真漠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

    两名弟子闻言勃然变色,老者却满不在乎,哈哈笑道:“你怕活的比我小不了几岁,大家彼此彼此。”

    苏真的脸微微一松,但语气还是不善道:“方才那两名弟子说淡一闭关多年,你却说淡一算出今晚我要来,到底谁在弄鬼?”

    老者笑道:“谁也没有弄鬼,更不敢和你弄鬼。掌门师兄的确闭关多年,但在一刻之前他却突然以千里传音召我入内。言道心头忽有所感于是卜了一卦方知正有贵客莅临,便命我立刻到前山打探果真遇见贤伉俪。”

    这老者是翠霞六仙中仅有两名在家高手,姓罗名和,为人坦荡,能言善辩,故外务多由他出面处理。如果来的是淡怒真人,只怕是另一番光景。

    苏真的神色果然缓和下来,只嘿然道:“这个牛鼻子,就喜欢故弄玄虚。”

    罗和侧身一让,右手引道:“贤伉俪请!”

    苏水二人各带丁原、苏芷玉,在罗和的引领下降落在坐忘峰顶。几人落脚之处正是一个偌大的山洞前,周围草木葱葱,清净幽雅。在洞口侍立着八名翠霞剑派二代弟子,见罗和前来俱都执礼颇恭。

    苏真扫了他们一眼,但见男女老少皆有,却无一不是神清气足,修为精深。当下心中暗想:“翠霞派称雄天陆正道果非幸致,就是这些二代弟子放眼正魔两道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倒不能小觑了他们。”

    罗和朝那些弟子点头还礼,而后低声问右侧第一名弟子道:“掌门师兄可曾出关?”

    那弟子恭敬回答道:“师伯刚刚传下话来,请四师叔带着几位贵客入内。”

    罗和点头道:“好。”走到洞门前微微躬身道:“大师兄,苏真伉俪已经请到。”

    那厚重的洞门徐徐朝两边开启,里面听见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道:“赶快请进来。”

    罗和应了声“是”,回身朝苏真做了一个朝里请的手势微笑道:“两位请!”

    五人走进洞内,只见里面大约数丈方圆,收拾的干干净净,但布置极为简陋。在洞壁两边搁着数盏油灯以资照明之用。在*最里面摆着一张石床,上面连稻草也无,一名鹤发童颜的白衣真人正盘腿端坐,一手持着拂尘,另一手作礼含笑道:“苏仙友,水仙子,两位联袂莅临本派,翠霞一山亦是蓬壁剩辉。此间简陋,连椅子也没一张,只好委屈大家将就坐在草蒲之上了。”

    苏真低头一看,床前并排放着三个草蒲,正好一人一个。

    当下苏真率先抱着丁原坐下,水轻盈亦牵着女儿坐在丈夫旁边,罗和最后落座。

    背后一阵和风吹起,也不见淡一真人有丝毫动静,洞门徐徐关闭。

    水轻盈先谢罪道:“我们夫妇专程登门拜见真人,原有要事却不想打扰真人清修,轻盈不胜惶恐。”

    淡一真人微微笑道:“贫道六根未净,天道难窥,谈何清修?不过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应劫数罢了。但不知道贤伉俪莅临本派所为何事,只要敝门力所能及必定效力。”

    苏真心中暗道:“他这般说话多半是看在盈妹师门份上,与我怕搭不上半点干系。”

    水轻盈微微一礼道:“我们夫妇上门正是有求真人,恳请真人慈悲为怀救那少年一命。”

    淡一真人没有说话,拂尘轻轻一扫抚过丁原全身,雪白的眉毛皱起道:“这个少年不知是谁,居然受了如此重的内伤。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全部碎裂移位,若不是*着苏仙友的无忧丹与百年纯正真气护持恐断气多时了。”

    水轻盈黯然道:“不错,这少年的性命竭我夫妇所能也无法救回,惟有恳请真人施以援手。”

    淡一真人半晌无言,许久才道:“以苏仙友,水仙子也不能起死回生,淡一与翠霞一派又有何计?”

    苏真按耐不住,耸眉说道:“淡一真人,明人不做暗事,我开门见山和你说了吧。我们夫妇此来就是请你送粒九转回天金丹,再以**回春心法渡这少年起死回生。这是他唯一生还希望,无论如何你也需答应。”

    虽然他的话不怎么客气,却罕见的用了一个请字,也算破天荒头一遭。

    但罗和在一旁听到仍禁不住微微变色,反是淡一真人神色平静,淡淡道:“不知道这少年是何来历,竟劳动两位仙友全力维护?”

    苏真回道:“他本与我非亲非故却舍命救了玉儿,我苏真恩怨分明,说怎的也要救回他的性命。不然,我还有什么脸面称雄天陆?”

    水轻盈亦是叹了口气道:“当着真人之面,这事但说无妨。”当下她简略的把如何邂逅丁原,如何遭遇碧落山高手诸般故事说了出来。当中一段她夫妇并不在场,还是刚才苏芷玉转述。这些事情本就惊心动魄,再加上水轻盈娓娓道来众人听的都不觉气闷。

    在在场几人心里,莫说晏殊、晋公子、天龙真君与桑土公之流,就是耿无行也不过尔尔。但是如此跌宕起伏的情节尤其是桑土公竟然放出本命元神死战耿无行还是让众人微微动容。

    最后说到丁原如何舍身挡下耿无行,淡一真人唏嘘道:“小小年纪便敢拦下耿无行,这个少年着实难得。”

    苏真嘿嘿笑道:“既然淡一真人你也这么说,就麻烦你赶快救治他了。”

    淡一真人苦笑着道:“若是我一人之事,我必当效力。可是那金丹也好,**回春心法也好,都非贫道一人可以决定。也许苏仙友尚不知道,金丹眼下仅剩了三粒,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再用。”

    苏真一怔,徐徐问道:“你当我好骗么?九转回天金丹明明还有四粒,怎么在你嘴里就少了?”

    罗和在一边解释道:“四粒金丹已是六十年前旧事,二十多年前为助我三师兄淡言真人顺利度过大劫,经大师兄与众师兄弟商量多日才决定动用一粒金丹,为了这件事情在我们同门间险些产生不快,全赖大师兄威望和百般劝说最后才把此事压下。这是本派**,原不足与外人道。但既然苏仙友垂询,我也惟有实话实说。”

    苏真看罗和与淡一真人神情知道他们未曾撒谎,于是说道:“这不是关键,你手头不是还有三粒么?我只需要借用一粒便够。”

    罗和苦笑道:“苏仙友勿怒,你还是不明白其中关键。试想那金丹用在我三师兄身上以助他度过劫难都引起如此波澜,何况是要用在一个与本派毫无瓜葛的陌生少年身上?即便是掌门师兄也不得不考虑这些,不能仅凭一人喜好妄行。”

    苏真露出不屑神色,冷笑道:“我并非不知道这其中关键,只是翠霞剑派号称天陆牛耳,淡一真人更是宗师身份。当年诸派为了各自目的群起追杀于我,惟独你们翠霞剑派置身事外。对此我嘴里不说,心中却颇为钦佩。哪里知道这不过徒有虚表,一旦当真牵涉所谓本派利益,你们就不会再谈什么天道悯人,慈悲救世。如今眼看那少年命在旦夕,你们还和我谈什么同门厉害,真是可笑。”

    罗和面露惭色,淡一真人也是久久无言。

    沉默半晌后,苏芷玉忽然用她童稚的声音求道:“淡一真人爷爷,我娘亲也曾经说过,天陆七大剑派掌门里您是最慈悲正直的一个。我娘亲的话定然不会骗我,求求您救救丁哥哥吧!”

    淡一真人和蔼的望着苏芷玉,微微叹口气道:“你爹爹教训的对,贫道忝为一派掌门,但对于此事却无能为力。就算我不顾众议送出一粒金丹,可是我又如何说动其他五位师弟耗损苦修的真元以**回春心法为这少年疗伤?”

    罗和慨然道:“大师兄,别人小弟管不得,但只要大师兄一声令下,小弟愿为附骥!”

    淡一真人唏嘘道:“四师弟古道热肠我怎么不晓得?二师弟外冷内热想必也没什么,三师弟为人虽沉默寡言但也是性情中人,但其他几位师弟间就未必好说了。”

    罗和低头道:“大师兄您说的是,其实谁不想凭借那金丹安然度过劫数,也只有您宁愿依*自己修行。”

    水轻盈低声说道:“愚夫妇也知此事万难,还请真人成全。此后翠霞一派若有任何差遣,我夫妇必当全力以报!”

    这话出口,连罗和这样修行百多年的人物也不禁怦然心动。要知道苏真的艺业当今之世屈指可数,水轻盈亦是五百年来号称天陆三大圣地之一的天水阁杰出传人。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苏真被逐出门墙,那下一任的阁主也绝对逃不过水轻盈掌心。

    倘若翠霞派有这二人作为后盾,即使是天峰山的群魔也不敢轻易挑衅。

    可是淡一真人拂尘一摆,油然叹道:“贤伉俪情义深重,贫道且惭且佩。但贫道终究没有丝毫把握说动众师弟,更不敢拿师尊传下的千年基业儿戏,请两位原谅则个。”

    水轻盈见这样淡一真人也不肯出手,当下黯然道:“难道真人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淡一真人摇摇皓白的头,长叹一声终究没有开口。一旁的罗和面露羞惭,深深低头无言,目光更不敢再看苏水二人一眼。

    苏真哈哈大笑道:“好,看来任我如何恳求都是没用的了。什么翠霞剑派不过如此!从今以后我苏真与你翠霞一派再无半点情面可言,那少年的帐一半记在楚老魔头上,另一半就记在你淡一身上!”

    他居然把淡一真人与楚望天并论,若在平日罗和自然有话要说。但是现在自知理亏,惟有不吭声,心里却着实难受。

    水轻盈一把抓住要起身的丈夫,双目凝视淡一真人,徐徐问道:“我们夫妇不行,那副绝世之画却是否可以?”

    此话一出,满堂变色。

    罗和深深吸了口气,抬头与淡一真人对望一眼才问道:“水仙子说的可是那副《晓寒春山图》?”

    水轻盈颔首道:“不错,就是它!”

    罗和的诧异神色渐渐褪去,说道:“原来《晓寒春山图》果真在贤伉俪的手中。”

    苏真傲然道:“若不是为它,六十多年前正魔两道数十门派,逾千高手又怎么会联手追杀于我?不过这图终究还是好好的收在苏某手里,如今只为这少年一命,苏某甘愿与贵派交换!”

    淡一真人清澈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苏真,看的苏真心头一惊,暗道:“这个老道深藏不露,全身的修为绝对不在我之下。看来这六十年他也丝毫没有荒废。”

    淡一真人声音平和,徐徐问道:“两位仙友的话可是当真?”

    苏真心中冷笑道:“说什么名门正派,如今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比起天龙真君那些明着出手的人也高明不到哪里。”

    他心头一阵厌恶便没有开口,水轻盈回答道:“当着真人的面,愚夫妇焉敢胡言乱语?”

    苏芷玉是在场唯一不知道《晓寒春山图》为何物的人(昏迷的丁原也在例外),她奇怪的望着这些年纪早过百岁的长辈,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及一副图画就便的如此紧张慎重?

    罗和问道:“此图在贤伉俪手里至少有一个甲子,不知是否参悟其中奥妙?”

    苏真神情有些不愉的冷哼一声,水轻盈苦笑说道:“倘若真的参透此图,愚夫妇亦就早修炼得那半卷神章,何必再为这少年性命而奔波万里?”

    淡一真人知道水轻盈所言无虚,他沉吟半晌道:“《晓寒春山图》原本是上古恩泽,其中更藏着半卷《天道》。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抛家舍命,为祸实不在天劫之下。贫道与本派对此原无窥觑之心,但惟恐落在穷凶极恶之人手里又不晓要为世上再造多少杀孽?当年收藏在苏仙友手中贫道其实颇为放心。因为仙友虽出身魔门——”

    说到这里苏真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水轻盈赶紧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手,苏真看了眼妻子才忍住没有反驳。

    淡一真人见状悠然一笑,继续道:“但是贫道深知苏仙友为人绝非传闻里的魔头,只不过行事有些率性而为罢了。《晓寒春山图》落在仙友手里也未必不妥,即便是仙友以无上智慧参悟此图,最终受益的还是天陆芸芸苍生。故此贫道力排诸位师弟的建议,没有参与对苏仙友那场空前的追杀。”

    闻听此言,苏真心里觉得舒服一些,暗道:“这个牛鼻子老道虽然有点迂腐虚伪,但毕竟也算明白事理。”

    于是神色缓和了不少,说道:“淡一真人,你不必绕那么大圈子,只管说同不同意?”

    淡一真人微微而笑,问道:“贫道想听苏仙友说的更加明白一些,这《晓寒春山图》如何交换?”

    苏真心里暗骂老狐狸,回答道:“一图换一命,就这么简单。”

    淡一真人道:“但是如若那少年经过我师兄弟六人洗髓易经,又服下九转回天金丹,就等若凭空多出至少一个甲子的功力,而且他体内流淌的亦是本派真气,所以惟有这少年投入我派才行。”

    苏真嘿嘿笑道:“实话不瞒真人,其实我也动了收他为弟子的念头。不过既然真人开口我也只有卖真人一个金面。不过有一样,如果你教导不力白白糟蹋了这个少年的大好资质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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