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盈晚上睡不着,唐信便靠在床头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然后把自己看的小说拿出来念给她听,中途嘴巴说累了,就换成陪她看一场电影。
直到凌晨四点多,她才实在抵不住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睡着了。
唐信也准备睡下时,床头的手机响了,唐信吓了一跳,赶紧按住手机,先挂断了,然后扭头看了眼夏清盈,发现她的确被手机铃声吵到,不过没醒,翻个身继续睡。
唐信下了床,拿着手机去了书房,看了眼自己挂断的来电号码,竟然是小姑唐颖打来的。
站在书房的窗前,唐信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通了之后,唐信轻笑道:“小姑,现在华夏还不到五点呢。”
电话另一头没人说话,唐信只能听到沉重缓慢的呼吸声,这让他意识到唐颖找他的事情不一般。
唐信不慌不乱,也不催促唐颖,耐心等待。
好半晌之后,唐颖深沉冷漠的话音从电话中传来。
“唐信,小姑需要人。”
“什么人?”
“杀人的人,杀手也好,雇佣军也罢,总之我需要这样的人。”
唐信神情一震。
唐颖显然有钱买凶,但是,生活圈子和人脉渠道中,她并没有门路去找到杀手或雇佣军。
普通保镖也会遵纪守法的,不可能雇主开出个价格,保镖就以身试法去干杀人的勾当。
唐信不知道小姑遇上了什么麻烦,但在请杀手或雇佣军方面,他由衷地劝道:“小姑。我们可以在电视上看杀手,可以在小说中读雇佣军的故事,可是现实生活中,还是不要和这种人扯上关系,远远看着可以。接触打交道。那并不轻松。”
这是唐信发自肺腑的言论。
这也是他为什么和郁金香一直保持着远距离的关系,从不在生活中接近对方。
尽管特瑞莎,麦克,克里斯。三人不是雇佣军,但邦顿的存在令唐信有些忌惮。
某种意义上,唐信只是用钱赚钱的商人,而邦顿曾经是用命赚钱的,唐信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和对方打交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和杀手,和雇佣军做朋友?这简直是笑话!
那显然是危险的。
唐信震慑郁金香的手段便是拉开距离,保持自己的神秘感,即便有天郁金香出卖他,反戈一击,那么对方也会顾忌后果。
而唐颖要找杀手,唐信至少认为这件事不能她来办,如果无法打消她的念头。唐信宁愿是他出面来作为中间人,而决不让小姑去接触杀手雇佣军这类人物。
“唐信,小姑要复仇!”
“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
“说具体点行吗?”
“小姑的亲人死了。”
“怎么死的?”
“被米国本地黑帮一个流氓割喉而死,对方只是为了入帮仪式,不论是不是偶然。他杀了小姑在乎的人。”
“警察是摆设?”
“证据不足,最多判对方三年,小姑选择了撤诉。”
唐信沉默下来。
他还没意识到对方口中的亲人是指谁,只当是情人之类发展成亲人。
撤诉显然就是为了私下解决。
至于亲人被杀的过程。唐信并不感觉难以接受。
米国这种宣扬自由的国度,反倒是给帮派了生存空间。因为依法办事最重要的便是讲究证据,警察抓人要证据,帮派生存就有了应对之道。
五花八门的帮派,入帮仪式更是层出不穷,有的是要完成一次毒品交易,有的是要纹身,有的是要和警察对着干一次,更有的,便是要杀人。
唐信脑海甚至可以幻想到一副画面,戴上头套的新晋帮派分子冲入没有闭路监控的室内粗野地杀了人,然后逃之夭夭,在外面,有帮派地位更高的人物坐在车中监视行动,得手之后,便是宣告帮派有了新生力量。
纽约,世界的不夜城,同时也是世界犯罪率居高不下的罪恶之城,繁华与堕落集于一身的复杂体。
唐信轻声对着电话说道:“小姑,你别冲动,两天内,我会前往纽约。”
“不!小姑不希望你搀和进来,这是小姑的事情。”
“小姑,如果你还把我当做家人,那么,不要说见外的话,就这样。”
唐信不容唐颖拒绝,随后挂了电话。
本来一个星期后,他是打算找个代理人去纽约参加佳士得的拍卖,购买那把天丛云剑,而他想在天海陪着夏清盈直到她顺利生产。
现在他觉得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了。
事关自己的亲人,唐信容不得一丝大意,他不会找个人去见唐颖帮她解决麻烦,不,他把事情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必须自己亲自去才能安心。
他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给夏清盈留了言,然后走回卧室,把纸压在床头柜上,自己打开衣柜换了衣裳,随后出门。
早上九点,唐信孤坐在机场大厅,出境手续让公司去办,他正在等待一个小时后飞往米国纽约的飞机。
机场大厅走进来两位穿着皮大衣的男人,目光搜寻一番,发现唐信之后,两人快步走到唐信面前。
“小唐哥,你去外面玩,终于想起我啦?”
董天华一脸怨念,对于前段日子唐信去老窝没带上他十分介怀。
唐信抬眼一看,董天华的出现是他叫的,但是贺天赐为什么来,他就不知道了。
“嘿嘿,唐信,我们终于要去祸害美帝的家园了吗?”
贺天赐一脸坏笑。
“等等,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唐信是问董天华。
董天华如实说道:“我俩昨天通宵娱乐,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贺天赐顿时面露不悦。说:“哎哎哎,什么意思?不想带我是吧?”
唐信摆摆手轻声一叹,说:“我这趟去不是玩的,一件公事一件私事,只怕你去了又要抱怨无聊。”
“没事儿。那我就自己去找乐子。”
贺天赐闲不住。老婆怀孕当了一年的模范先生,这家里多了个女儿,他也懒得照理,也难怪。家中长辈比他这个亲爹更宝贝女儿,他就算想要关心一下,似乎还要排队。
听他这么说,唐信也不再阻挠,半个多小时之后。三人走进了登机入口。
......
就在唐信踏上了去米国的旅途,飞机在天上飞行时,天海发生了一系列令人措手不及的人命案。
王乐是宏信风投的高级经理,是最早跟随唐信商业崛起的元老级功勋大员,他早上带着团队视察在天海一间企业的发展状况,上午的工作结束后,众人便在一间普通的饭店用餐。
时至午后一点多,街上车水马龙,王乐与同事们用过午餐。走出饭店后准备上车,打算先回公司,下午还要去另一间企业看看管理经营状况。
可是惊变,就在他走出饭店准备上车那一刻发生了。
砰!
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王乐重重后仰摔倒在地上,上身迅速被鲜血所染红。
尖叫四起,场面瞬间混乱。
同事们伏地躲在车后面,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也有人把电话打去给了天盈安保。
在事发地两百米开外的一栋建筑是健身俱乐部。天台顶边缘,一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迷彩伪装色枪托的狙击步枪拆分装进了一个大旅行包中。
他显然是个黄种人,手中拿着的也是华夏产5.8毫米高精度狙击步,有效射程是半公里。
他一身休闲装扮,提着旅行包从容地下楼,然后开车慢慢悠悠地离开。
庞不为与贺敏在天盈安保接到突如其来的消息,两人迅速展开调查。
但是在黄昏之前,噩耗不断传来。
除了王乐,又有三名宏信高级职员遭到枪杀。
“子弹是专用枪弹,枪手用的是国产5.8毫米狙击步,这是一起公然针对宏信的连番刺杀!”
刘军将收集到的情报反馈回来后,庞不为与贺敏在作战会议室中陷入沉思。
狙击步有很多种,但偏偏用一种专用枪弹的狙击步来进行暗杀,这是不惧怕被人查出来枪手用枪,留下线索的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宣言。
宏信高级管理员死了四个,影响恶劣,枪手有目的性地针对宏信已无需多论。
但是贺敏皱着眉头道:“不对,有一点我们疏忽了,这四个死者还有相同点,不仅仅是他们是为宏信工作,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枪手可以杀的人太多了,能够下手的目标也太多了,只在天海,天盛地产,风雅集团,那么多显眼的目标,他为什么不杀?反而跟踪在外面跑业务环境更复杂的目标?”
庞不为立刻把四位死者的资料翻查一遍,而后惊讶地抬起头,沉声道:“的确,这四个人是当年老板建立宏信风投时,最早进入公司的骨干。”
贺敏面色冷若冰霜手一扬,切齿道:“明白了,对方是针对唐信的,而不是宏信集团,这是私人恩怨。”
正当庞不为思考对策时,有人从外走进作战会议室。
众人回头望去,是表情严酷的董赋才。
集团下属子公司有四名高级管理人员死于暗杀,董赋才当然坐不住了。
“把情况说一遍。”
董赋才来到之后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当他听完庞不为掌握的情报与分析之后,他吩咐道:“给所有管理人员加派安保人员,同时,按照你们的思路,只要跟唐信有直接关系的工作人员,都要加强更高的保护,而且,不但要防,还要主动出击,既然这些人是潜在目标,那么枪手的活动范围是可以预测的,总之,尽快消除这个隐患,拖下去会人心惶惶。”
庞不为点头答应下来,待董赋才走后,他走到一旁掏出电话打给了一个人。
“浩强,回天海来,有事要做。”
当他们做好防备工作,只能以防守姿态面对后续可能还会发生的枪杀事件时,天盈安保内停下了一辆普通轿车。
西装革履的司徒炎鑫表情淡淡从车上下来,让工作人员去通知庞不为,他等了几分钟后被带进了作战会议室中。
“司徒,有何贵干?”
庞不为无心应付司徒炎鑫,但毕竟都是宏信的人,礼节上必须招待一下。
司徒炎鑫扫了眼作战会议室中忙碌的工作人员,人员行色匆匆,因枪杀事件,令众人脸色蒙上阴影,心头更是阴霾密布。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枪手是谁。”
“什么?!”
庞不为一脸震惊,贺敏眯起眼打量司徒炎鑫。
她甚至怀疑司徒炎鑫是不是想要对唐信不利。
她不得不怀疑,从认识司徒炎鑫那天开始,这个人对唐信就从未彻底服帖过。
偶尔跟唐信对着干,似乎很容易令人接受。
司徒炎鑫从西装内兜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了庞不为,轻声道:“就是他。”
庞不为接过几张照片挨个过目,上面有个穿着休闲提着旅行袋的男人,有的是背身照,有的是正面,有的是侧面,但环境各不相同。
若然仔细去想,这些照片的背景,全部是枪杀现场附近半公里之内的场景。
“他是谁?”
看着照片上陌生男人的脸,庞不为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的确可能会是他。”
贺敏也瞄了眼照片,看到那个人,回忆半天才想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
庞不为讶然问道。
贺敏摇摇头,说:“姓名不知道,但他是彭修的司机,过去历史查不到。估计应该和裴绍有关系。”
“彭修?裴绍?想起来了,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他真是彭修的人?”
“当时只知道他是个司机,现在来看,恐怕不简单。”
“漏网之鱼,果然后患无穷。”
庞不为轻叹一声。突然又发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琢磨片刻后霍然抬头,逼视司徒炎鑫问道:“你是怎么查到的?”
司徒炎鑫不温不火道:“枪杀事件发生之后,我排查了附近的录像监控,找到了这个可疑的人。”
“监控?从照片角度来看。这不可能是交通录像,司徒炎鑫,你难道在全市布下了录像监控点?”
庞不为脸色沉了下来。
司徒炎鑫则坦然点了点头。
“这是侵犯公众**,是犯罪!你想过被外人发现后宏信集团会面临的指控吗?这也将会给宏信集团名誉带来毁灭性打击!”
宏信集团在自家的地头布下录像监控是正常的,就算是监视员工工作。也不会遭受法律制裁,可是监控公众,在全市布下这样的监控点,无疑是犯法的。
可想而知,如果公众发现,自己的生活被一家企业所监视着,这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司徒炎鑫这样做有自己的考量。
他要建立一个高科实验室,每一项研究都将是改变世界现状的关键成果,首要要考虑的自然是安保问题。于是,他就在全市范围内打造监控网络,不怕苍蝇飞进来,但要知道苍蝇的飞行轨迹......
他点点头,说:“知道。但我还是做了,好了,现在不是你指责我的时候,除非。你让唐信来指挥我,你还是忙你手头的事情吧。另外,不考虑被发现的恶劣影响,我可以给你提供援助,枪手还会出现的,而有我的网络,抓住他会是轻而易举。”
庞不为哑口无言。
对方还真字字直切要害。
他的指责没有任何用处,唯一能够指挥得动司徒炎鑫的人,非唐信莫属,恐怕连董赋才的话都不管用。
撇开对方监控全市被发现的恶劣后果,这倒的确是个便利。
司徒炎鑫转身离开了天盈安保。
庞不为左思右想,决定出趟远门。
他坐飞机晚上之前抵达了京城,而后在陈洛牵线的情况下又来到了关押彭修的那座特殊监狱中。
时隔一年,彭修沧桑了不少。
他还有九年刑期。
“庞不为先生,呵呵,是不是唐信后悔了?觉得还是让我死掉比较好?”
彭修神色波澜不兴,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觉悟。
失去自由的他与世隔绝,以前再多的辉煌也成了过眼云烟,每日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牢狱生活,这样的折磨,甚至比杀了他还痛苦。
他在去年针对唐信时就了解宏信集团每个人的资料。
庞不为他是第一次见,却并不陌生。
隔着铁窗,庞不为冷笑道:“老板不是你想象中无聊之人,你以为我来做什么?杀你之前炫耀一番?呵呵,肤浅。”
彭修大概很久没用过脑子了,的确有点儿迟钝,第一眼见到庞不为,情感上自然而然根据错误的直觉进行了判断。
现在他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唐信若要杀他,那他就会不为人知的死去。
犯不着让庞不为来,还留下了个探访记录上的把柄。
彭修收起小人之心,轻叹道:“那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呢?我想,唐信不可能大发善心让我提前出狱的,或许,他已经忘掉了我。”
“没错,老板当然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大人物,很好,你起码没有自以为是多么与众不同。我来的目的很简单,本来我以为是你在幕后兴风作浪,看来不是,那么,我就直接问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彭修看着庞不为呈现给他的照片上的人,面露诧异之色。疑惑道:“小九?你找他干什么?”
庞不为坦然道:“这个人枪杀了宏信集团四位高级职员,而且枪杀目标全部是老板一手提拔的人,他显然是在报复。”
彭修闭目沉痛道:“没错,他是要报复,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不可能摧毁宏信集团。所以,他要把跟唐信有关的工作人员全部杀掉。”
“为什么?他当年只是你的司机,他究竟是什么人?”
庞不为逼问道。
彭修神情恍惚如实说道:“他叫小九,真实姓名我也不知道。他虽然是我的司机,但实际上他是裴绍的人,裴绍把他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他一身本事都是裴绍亲自教导的。他与裴绍像是师徒关系,感情非比寻常,而裴绍被唐信......总之,他很危险,一年时间就是为了查清宏信集团的资料,现在,他动手了,绝不是见一步走一步,要么。你们制止他,要么,他达到结果后远走高飞。”
庞不为神色凝重,的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唐信去年一手颠覆了赤色黎明,当时他根本没把裴绍与彭修放在心上。用时光电视查消息,只大致查了查最近几年敌人的情况,而小九与裴绍的渊源,是在更久之前。因此忽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司机。
“那你能否联系上他?彭修,我在来的路上看过你的资料。起码之前你和你的同伴们所做之事,部分是让人拍手称快的,因为你们的确淡泊名利为这个国家做贡献,现在,你能漠视这个人在外面肆意杀人吗?”
听到庞不为的话,彭修自嘲地摇头道:“你别给我戴高帽,我有几分几两,我都坐了一年牢了,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他杀人,是为了私人恩怨,虽然我认同有仇报仇,可他的方式不对,他如果直接冲着唐信去,那我不会帮你,可他现在这样,我也看不下去,可是,我想帮你也爱莫能助,庞先生,也许你认为我会知道他在哪里,但请你试想一下,我和你对调位置,你觉得你还可以与外界有联系吗?想一想我们谈话的地方是哪里。”
庞不为仔细想一想,还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
看起来只是一座稀松平常的监狱。
可是,这里却是华夏官商两界闻之色变的地方,每个人默契地不会提起,不会谈论,更不会想要靠近的一个特殊监狱。
彭修被关进这里,主动想要与外界联系那是痴人说梦,外面的人想要来探访他,没有强大的官方背景也只是妄想。
去年王红星把彭修送进这里,也是为了防止彭修的私人关系在事后起作用来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庞不为收起照片打算离开,尽管对方不能提供小九的藏身之处,但起码来一趟这里,庞不为了解了枪杀事件的起源。
在他起身朝外走时,身后传来了彭修低沉的话音。
“庞先生,我有个过分的请求。”
庞不为止步,转身一脸疑惑,说:“你如果了解我,就该知道我的立场,我不会帮你任何事,就算是收买,你也该明白,我庞不为喜欢钱,可我更爱惜自己的命,背叛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别说是聪明人,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
彭修一脸自嘲,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请你让我重获自由,你也没那个能耐。我的请求是,当你们抓到小九之后,请给他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毕竟他给我当了几年的司机。”
庞不为凝视彭修半晌,摇头道:“我不能答应你,如你所说,他很危险,找到他时,也许会发生激烈的争斗,是什么下场,无法保证,何况,你的立场是念旧情,而我的立场,则是报血仇,他杀了宏信的人,那是我的同事,我不能原谅他,甚至,他用暗杀这样的方式,我都无法把他视为对手来尊重他,再见。”
庞不为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身后传来了彭修悠长沉重的叹息声。
叶秋在米国不仅仅主修沃顿商学院的经济学专业,更是兼修了法律,尤其是关于商业法律条款,则是她研究的重点。
在这个法律制定人类行为框框条条的限制下,商人自然最大限度地游走在律法条款的边缘,更在早起寻找法律漏洞谋取最大利益。
这位对赌女皇的横空出世,便是源自对商业法律条款的深刻研究,诸多商业合同在法律难以界定的擦边范畴内,让HX国际无往不利。
可是在这天早上,纽约的法院中进行HX国际恶意放贷一案的庭审过程中,叶秋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代表米国政府的律师年纪轻轻,才二十五六岁,距离男人的黄金年龄还差十几年呢。
他名叫富兰克林,在庭审中,叶秋是以法律条款为HX国际进行辩诉,可是富兰克林却在慷慨激昂地大谈米国利益。
声情并茂控诉着HX国际掠夺米国人的智慧结晶,对赌协议的终极目的就是欺诈勤劳朴实的米国企业家......
庭审很快便结束了,叶秋一脸冰冷走出了法院,跟在她身边团队无人敢去和她说话。
显而易见,不是刚才叶秋表现有问题,而是富兰克林的言谈更加深得人心。
这毕竟是在米国,陪审团都是米国人,他们并非法律专业出身,有时仅仅是凭着对事实真相的证据与直觉做出判决,这大概也是米国陪审团的一大特色。
叶秋上车之后闭目冷声道:“什么自由民主讲究法律的国度,道貌岸然!”
今天的庭审辩诉显然只是走个过场,由于希拉立要拿HX国际开刀,让这些对米国而言是外企的公司放放血,然后振奋国民,表明他对肃清商业丑恶现象的决心。
助理摩娅开车回到了HX国际在曼哈顿的职场,叶秋收拾好情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恶意放贷一案,公司正在接受米国官方的调查,工作全部暂停。公司职员大多都放了假,只有些接待人员留守。
叶秋刚在办公室内脱掉深色大衣,把大衣挂在门边立柱上,修身洁白的女士西装穿在身上格外优雅,尽管已经快到冬天。但室内温度十分舒适。精致高跟鞋加上肉色丝袜,那双性感的长腿有大半截露在外面,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刚想看看有什么工作没完成时。摩娅敲敲门后探头进来。
“叶总,外面有个人想见你,他叫卡特。”
卡特?
叶秋认识不少人叫卡特,这不是个另类的名字,司空见惯。便问道:“他是什么人?”
摩娅回道:“不知道,但是他说他是来帮你解决现在的困难的。”
“呵,让他进来。”
叶秋冷笑一声,随后静静地坐着,一分钟后,打扮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卡特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进了办公室中。
“叶小姐,你好。”
卡特见到朝思暮想的女神之时,笑意更盛,快步走到办公桌对面。伸手想要与叶秋进行握手。
叶秋却淡淡地打量卡特一番,衣装打扮没什么独到之处,反正衣冠楚楚的人物,叶秋早已见识多了,对方三十多岁别有一番男人成熟魅力。这才是特别之处。
她没有伸手,只是眼神示意对方请坐,话音清冷,问:“先生有何贵干?”
卡特也不介意对方不和自己握手。坐下之后翘起二郎腿,微笑道:“HX国际遇到了难题。这是最近纽约最关注的新闻了。叶小姐,听说早上的听证会很不顺利。”
实际上米国政府盯上HX国际,幕后是卡特在推波助澜。
他只是想玩一个很老套却很实用的游戏。
强权令人低下高傲的头颅!
现在HX国际泥足深陷,他的出现,自然是来压迫叶秋的。
叶秋一言不发冷若冰霜地凝视着卡特。
她没有回应对方的话。
这是谈话的技巧,对方在卖关子,在等着自己上钩,叶秋心知肚明,于是,便不能让对方如愿。
卡特低头尴尬一笑,也许正是这样强势的女人,才令他另眼相看情有独钟。
既然对方不上钩,他便开门见山,微笑道:“叶小姐,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帮助HX国际度过难关。”
“条件?”
叶秋这次做出了回应,而且直切要害。
对方不可能是上门来做善事的,突然要伸出援手,没有好处是不可能的。
卡特喜欢这般直来直去的谈话,他从随身带来的公事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放在叶秋面前。
再次坐下后,他伸手示意叶秋过目。
不过叶秋没动,还是冷淡地凝视着对方。
卡特无奈至极,以前在一旁欣赏她强势压迫谈判对手时,对对方的表现大加赞赏,轮到自己坐在她对面时,才知道这番滋味真的十分苦涩。
他直言道:“叶小姐,我知道你在HX国际有股份,是唐女士奖赏你工作成绩给你的奖励,我粗略算了算,你的身家大概有一亿美金,桌上的文件,主要内容是给你提供一份新的工作,只要你签字,你就是摩根财团旗下一间银行的负责人,其未来工作前景带来的回报,远远超过你在HX国际打工带来的回报,不出三年,你的身家可以翻十倍。”
“这就是你的帮忙?”
叶秋冷笑不已,甚至嗤之以鼻。
这叫帮忙吗?
这不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她从HX国际离职,HX国际就摆脱了困境吗?
卡特笑容不改,点头道:“是的,事情是这样发展下去的,你签字,获得一份新的工作,有更大的舞台,更美好的人生,同时,米国政府会象征性地处罚HX国际,这起风波也就平息下来。如果你拒绝。那么HX国际就将面临重罚,以后能不能在米国立足,都会是一个问题,毕竟现在,HX国际是米国人民的公敌。”
叶秋展颜一笑。美妙动人。
卡特十分欣赏她的笑容。可是叶秋却笑着说了番令他笑容凝固的话。
“这位先生,米国对外政策是不与恐怖分子谈判,HX国际隶属华夏宏信集团,恰好。华夏宏信集团也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向权贵低头!不论你是否在虚张声势,你已经炫耀够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卡特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动心,死缠烂打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站起身,认真道:“请叶小姐认真考虑一下,我等着你的答复。”
叶秋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随手丢进了桌旁的垃圾桶内。
卡特出师不利,走出HX国际办公大楼下面时,又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迈克尔。
“唐信来纽约了。”
“嗯?难道旗下子公司的小风波,会惊动这位董事长?”
“不,他来纽约只带了两个人,不像是为了HX国际恶意放贷案子来的。”
“他人呢?”
“刚下飞机。就被洛克菲勒家的人请走了。”
......
纽约一间高档咖啡厅中,唐信与一个年轻的米国男人相对而坐,董天华与贺天赐坐在隔壁,两人时不时朝唐信这边望来。
对面的人在唐信走出机场时就表明了身份,需要和唐信进行一场正式谈话。
克拉克不是洛克菲勒家族的内部人。但他是给洛克菲勒家族工作的,尤其负责对外谈判的人物之一。
与唐信喝了杯咖啡,也该揭开正式主题了。
唐信对亚当斯说过,给洛克菲勒家族一个月时间。来决定未来的关系走势。
两方素昧平生,却突然进入了战争状态。是继续战,还是以和为贵,唐信不是疯狗,他会给对方一个选择。
克拉克放下咖啡杯,耳边萦绕着咖啡厅舒缓的音乐,望着对面其貌不扬的亚洲年轻人,他由衷叹道:“唐先生这么年轻却有了如此成就,令人难以置信的同时又心生佩服,可想而知,未来二十年,五十年,唐先生会是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这般虚与委蛇的恭维,唐信不感冒,不温不火道:“还是说正事吧。”
克拉克点点头,沉声道:“洛克菲勒家族对唐先生前段时间表现出的......破坏力,十分紧张与重视。”
不论唐信有多少财富,又在华夏是怎样的地位,或者他在国际经济领域内的影响力比不比得上洛克菲勒家族。
至少,他神不知鬼不觉让洛克菲勒家族旁系一脉死得只剩下一个永远只能活在痛苦中的亚当斯,这份能耐是洛克菲勒家族所忌惮的。
摆在洛克菲勒家族面前至少有两个问题。
该不该战?
亚当斯不是洛克菲勒家族的王,他惹回来的麻烦,整个家族难道要为他买单?
能不能赢?
当洛克菲勒家族了解唐信与德国金融皇帝拉尔夫之间的恩怨后,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论能量,霍亨索伦家族后裔拉尔夫,在欧洲的势力也不比洛克菲勒家族差多少,拉尔夫与唐信在对峙中形成了诡异的平静,这本就是一种认可唐信实力的现象。
“说重点,你只需要告诉我结果就够了,要战,如我所说,斩草除根,我,或者洛克菲勒家族,其中一个消失才能平息战争。若不战,那就最好井水别犯河水,任何无意的冲突,我都会理解为故意的挑衅,那就是无声宣战。”
唐信没心思去了解洛克菲勒家族如何看待,他同一时间送亚当斯的家人去见上帝的感受。
克拉克表情严肃,沉声道:“洛克菲勒家族希望唐先生能够忘掉在老窝发生的事情,洛克菲勒家族不会选择道歉,两方人选择性遗忘,从今以后此事不提,恩怨到此为止,他们也保证不会有任何来自洛克菲勒家族对唐先生的骚扰,包括亚当斯,他们也会处置妥当。”
唐信嘴角一扬,说:“道歉?我不需要。战争很多时候不是对与错,也不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仅仅是一个最简单的基本事实,强与弱,我现在只当洛克菲勒家族要维持与我之间的和平,但我有言在先,如果今后我被来自洛克菲勒家族的势力所骚扰,那么,不要怪我不宣而战,下一次,我不会只针对当事人,而是整个洛克菲勒家族。再见。”
唐信说罢之后起身离去,董天华与贺天赐瞅了眼坐在原位没动的克拉克,而后快步跟上唐信。
克拉克喝完杯中的咖啡,掏出电话给洛克菲勒家族反馈消息。
“事情已经办妥,暂时消除了威胁,对于家族内部有要开战的声音也最好压下去,我对他的实力评估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你们不能一次性把他和宏信集团连根拔起,又无法得知对方是如何短时间内攻破保镖防线安装了炸弹导致了悲剧发生,那么,你们还有什么底气开战?不怕死的话,可以试试。”
乘坐电梯来到HX国际的职场,唐信示意贺天赐与董天华就在进门接待处稍作休息,他走近前台,对靓丽的年轻洋妞问道:“总裁办公室在哪里?”
迎宾接待员抬头怔怔地望着唐信。
如果连自家公司的最大SS也认不出的话,那么她的饭碗恐怕会随时从手中跌落摔碎。
唐信荣登世界首富加上前这段时间火爆的宣传人气,稍稍关注商界新闻的人都能够认出他来。
洋妞的确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唐信,之前并没有得到公司通知,此刻只能动作机械地指了指楼层最深处的一个办公室,待唐信迈步朝那边走后,她才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刚才的表现似乎不尽人意,应该更热情更自信一点儿。
不过,她刚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贺天赐与董天华就凑了上来......
唐信一路走来,看见他并且认出了他身份的工作人员全部呆立在走廊上。
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前,唐信直接推门进去,装潢雅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具有现代化气息,唐信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影。
他走近一瞧,果然是唐颖。
她身上盖着大衣,侧身而眠,在睡梦中眉头紧锁,仿佛有一股化不开的愁云。
一只脚上有高跟鞋,另一只脚却没有,她身上还散发着酒气,唐信瞥了眼地板上已经空空的酒瓶,情不自禁弯下腰面露忧虑地凝视憔悴神伤的小姑。
他轻轻地将她另一只鞋脱掉,然后把她的腿放在沙发上摆好,免得她睡醒后脚发麻。
唐信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打量一番,墙上悬挂着诸多照片,大多都是唐颖和一些商界名流的合影,但是当他走到办公桌前。发现桌上相框里的照片时,心中感觉很不自然。
照片里是三个人,唐颖与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美妇,她们亲密地头挨着头,两人脑袋下方有个亚裔长相的少年。三人笑容甜美。整张照片的氛围格外温馨。
就在距离总裁办公室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是叶秋的办公室。
HX国际的工作被勒令暂停,在商业调查尘埃落定之前,叶秋也无所事事。她戴上一副了无框眼镜,显得文雅秀气,站在办公室的书架前,这里整齐有致地摆满了书。
每一刻,当她看到这里的书。哪怕不去翻看,都会情不自禁想起赠书给她的那个男人。
捧着一本书认真阅读,叶秋心无杂念完全沉浸在书籍的知识海洋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书仿佛带着魔力,再枯燥的内容,她却看得津津有味,时常忘记了时间,甚至有时会耽误日程,每次提醒自己要注意时间。可总是一看书便被深深吸引。
这些,都是唐信撒上了“书的味精”,自己看过后,都打包邮寄给了叶秋。
摩娅敲敲门推门探头进来,神色有些紧张地朝戴着眼镜手捧书的叶秋道:“叶总。你听说了吗?”
叶秋扶了扶低度眼镜,反问道:“听说什么?”
摩娅还不敢相信,说:“我们的老板来了,他就在总裁办公室里。”
叶秋如遭晴天霹雳。手中的书跌落在地。
“叶总,你还好吗?”
摩娅破天荒头一遭看到叶秋表情呆滞如此失态。关切地想要走进来。
不过回过神来的叶秋却抬手郑重道:“出去!”
摩娅立刻缩回身子把门关上。
叶秋发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慌慌张张地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化妆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重新梳妆打扮一番,她自己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这张冷艳逼人的容颜毫无瑕疵。
她忐忑地来到门前,心中七上八下,刚才脑海一闪而过唐信的身影。
依照唐颖生活发生如此之大的变故,唐信亲自赶来纽约是绝对可能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开门去见唐信。
可她又犹豫起来,贝齿咬着唇彩修饰过粉嫩的薄唇。
这样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他在国内风流快活,会不会早已把自己忘了?
正在叶秋矛盾之时,门打开了,她猛然抬头冷声道:“我不是说过出......”
她话说到一半,呆立在原地。
看到那张朝思暮想比起四年前成熟不少的男性脸庞时,叶秋神情恍惚,脑海中一片空白。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时的千言万语倾诉衷肠,如今却好似一切都在无声中传达给了对方。
唐信走了进来将门关上反锁,站在门边欣赏地打量叶秋一番。
四年不见,她好像比以前高了几公分,也或许是高跟鞋的缘故。
她的美不减当年,甚至因为事业上的出彩,令她的魅力提升百倍。
只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外表清冷。
唐信扭头看了眼办公室的摆设,当他发现墙上整齐悬挂着现代艺术绘画加上墙角那用钢管组合而成的抽象作品时,他恍然大悟。
原来程慕的作品,全部是叶秋买下的。
而且叶秋就将这些摆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他的视线又回到了叶秋脸上,发现她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颇为复杂,蕴含着矛盾的意味。
唐信淡淡一笑,叶秋也突然抿嘴一笑。
她这一笑仿佛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我每天都在想你。”
唐信微笑说道,同时迈步走去了办公桌后面,那里是单面落地窗,可以从这里俯瞰繁华的曼哈顿。
叶秋跟在他身后,眯眼轻笑道:“骗人,这样的鬼话,四年前也许我还会相信。”
唐信双手插袋看着窗外的风景,被拆穿谎言依旧面不改色,无声而笑。
的确,在这四年中他思念过叶秋。但绝不可能是每时每刻的,只不过断断续续偶尔触景生情时格外深刻罢了。
尤其他的情感被身边女人强烈牵引之时,他还真没功夫去想别人。
刚才只是一句情话。
唐信昂着头望向晴朗的天空,说:“四年,是啊。一晃眼。四年过去了,世界在变,人也在变。”
叶秋靠着自己的办公桌,紧抓住唐信刚才的甜言蜜语不放。逼问道:“如果你想我,为什么四年中没有来看过我一次?甚至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背朝着她的唐信失神道:“四年前,你只是一个天真的女孩,虽然我们有过美好的回忆,可这与托付终身是截然不同的。更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与未来,你会怎样看今天的唐信,我不知道,而你在这四年中思想会产生怎样的转变,对待生活的态度,这都是变数,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感情上不能勉强。而我厌恶失败,所以担心自己主动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叶秋若有所思,不可否认,唐信说的有道理。
人和人是不同的,这无关信任。她不是程慕,不是那个认定了一件事便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女孩。
程慕从小就认定了唐信,忠贞不渝,但也会在她认为自己不配时选择离开。即便行为上还与唐信十分亲密,可两个人的心灵世界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叶秋蓦然叹道:“是变了。四年过去了,不管怎样,我起码比你学历高了。”
唐信闻言耸肩轻笑。
他只是本科学历,而叶秋在米国,同样用四年时间,三年大学,一年硕士,自己在学历上还真是比她矮了一头。
但是这重要吗?
她的玩笑真有点儿让人无奈。
“有时想起你,真可恨。”
叶秋口气微微失落地说道。
孤身来到异国他乡发愤图强,她希望自己能够变强,未来有一天成为唐信的左膀右臂,为他的事业腾飞贡献自己的力量。
可她离开时,唐信不过资产二十多亿美金,四年之后,唐信的资产已经增长百倍,可谓已经坐拥大好江山。
意愿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又总是无奈的。
叶秋发觉自己真的难以追赶唐信漫不经心便缔造伟业的速度。
曾几何时,自己近乎冷漠的鞭策,只是希望儿时吊儿郎当的唐信能够奋发上进,现在回头想一想,她满腹自嘲。
唐信没明白她的感叹,只当是自己私生活堕落便是对方口中的“恨”,他无法辩驳。
“唐信,这次重逢,你打算和我吃顿饭然后走人吗?”
唐信听到叶秋的问题,转过身来目露惊讶之色。
叶秋坐在了办公桌上,雪白的女士西装上衣扣子解开,里面的衬衫塞在短裙中,两条修长动人被丝袜包裹的长腿落在空中,恍若一件充满美感的艺术品。
唐信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抚在她温润的大腿上,叶秋身体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却又突然放松下来,眯着眼睛意味难明地凝视着唐信。
“你想听实话?”
“我只想听我想听到的话。”
唐信眨眨眼,张口道:“好吧,我在思考,该怎样最快地消除掉我们分别四年的隔阂,拉近我们的距离,也许应该找一个浪漫的餐厅,或是在一些温馨的游玩活动中制造小意外,随后自然而然地找回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感觉,结果呢,当然是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了,够混蛋无耻了吗?但我猜,这是你想听到的。”
叶秋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她鲜嫩如玉的手指滑过唐信脸颊,柔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唐信眼眸微微睁大,粗鲁地探头过去紧紧吻住了她粉嫩诱惑的唇瓣。
叶秋激动地回应起来,同时,她双手颤抖又急切地去解开唐信的衣衫,唐信同样在解她的衣裳。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主动求欢的男人,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时隔四年再一次抚弄她的娇躯,唐信呼吸沉重,闭着眼睛抵住她的额头,这回不是哄人的情话,而是发自肺腑地叹道:“我永远记得你的肤香。”
叶秋笑容美妙,睁开美若秋水的眸子,爱意缠绵道:“我最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你还记得我。”
唐信抚着她滑嫩娇软的柳腰,肌肤的手感令他爱不释手,意味深长道:“你永远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天马行空肆无忌惮的年少唐信,加上一个冷静尖锐理性规矩的叶秋,才有了今天的唐信!
这不是一加一的问题。
每个人的创造力想象力是无穷无限的,这样的思想头脑融合,绝不是物理变化!
当唐信重温占有叶秋的快感时,叶秋却浑身紧绷颤抖着搂着他,蹙眉在他耳边怯声道:“疼。”
唐信停下动作长出口气,口干舌燥地在她耳畔道:“我也疼,太紧了!”
......
他坐在椅子上,叶秋跨坐在他怀中,身上还穿着衣裳,前胸的衣扣却是大开的,两人紧肤紧贴,叶秋面色绯红爱恋地摩擦他的脸颊。
唐信的双手抚摸她身上每一寸柔滑肌肤,时不时低头永不厌倦般去她长吻一阵。
“这次事情办完,跟我回天海。”
唐信轻柔地抚着她的香腮,叶秋坐直身子睁眼望他,露出个甜美笑容点了点头。
他的裤子还耷拉在脚脖子处,叶秋身体一僵,刚才那一场激烈的交合令她全身虚脱,此时却又发觉唐信又在往她身体里钻,她咬着粉唇轻轻揪住他的耳朵,说:“晚上住我家。”
唐信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刚才控制不住情感,毕竟这里是办公室,他也不希望在这里继续风流快活下去,只不过温香软玉在怀,又无遮无掩地抱着叶秋,肌肤之亲身体摩擦令他战力复苏,只是本能地一个反应。
他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疑惑问道:“我在小姑的办公室看到一张照片,是她和一个女人加上一个少年的合影,看上去很怪,三人很亲密,这是怎么回事?”
叶秋神色严肃起来,犹豫片刻道:“姑姑让我保密的,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该坦白。那个女人叫做谭雅,我称呼她谭姨,那个少年叫mBall,姓唐,我和他用汉语沟通时,都会称呼他唐金宝,他是姑姑的儿子。”
唐信一脸惊讶,莫名其妙道:“我看那个叫金宝的少年,他恐怕有十六七岁吧?小姑的儿子?那就是说小姑大学毕业时就怀孕了?我不信,那时我经常见小姑,她身材一直很苗条。”
叶秋抚着他的脸颊神色郑重道:“你耐心听完啊。生金宝的人不是姑姑,是谭姨。”
“越说越离谱,你难道要告诉我。我的小姑其实是男扮女装?谭雅生的孩子是我小姑的儿子?这太扯淡了!”
唐信觉得很离谱,摇头不已。
叶秋扳正他的脸,认真说道:“让你听完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话呢?”
唐信翻个白眼,说:“行行行。你说。我听,我不插嘴了。”
叶秋轻叹一声,愁容满面道:“姑姑和谭姨是夫妻,不对。是情侣,对,应该这样说,她俩是情侣,据姑姑说她们二十年前就认识了。直白点说,她们是同性恋,谭姨是通过人工受孕生下的金宝,你明白了吗?”
先前一直在打断叶秋话的唐信,这下该他说话,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完全惊呆了。
......
总裁办公室
睡了一天的唐颖悠悠转醒,她摇摇昏沉的脑袋,气色不振,无精打采中双眸散发出一股死气沉沉。
她起身去倒了两杯水大口喝下。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她按下桌上电话的按钮,通知外面的秘书准备车,她还要回家安抚谭雅。
可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埋藏在心底。譬如她要雇佣杀手或雇佣军来报仇。
“总裁,集团董事长中午前来到了公司。”
集团董事长?
唐颖脑袋昏沉还未反应过来,这对她而言,似乎是个陌生的称号。
不过。她沉默几秒钟后恍然大悟,立刻大声问道:“唐信来了?”
“是的。他正在叶总的办公室里。”
唐颖之前打电话给唐信,对方只说两天内来纽约,却不曾料到没过二十四小时,对方就飞来了身边。
在悲痛中,唐颖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有家人关心的感觉,令她几乎哽咽。
收拾好情绪打起精神,她对秘书吩咐道:“你去叫他,不过记住,在门口敲门,然后提醒一声就离开,知道了吗?”
唐信在叶秋的办公室中,唐颖能够想象此刻这对小情侣正郎情妾意呢。
不久之后,办公室有人敲门,唐颖走去将门打开,果然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唐信。
“唐信!”
唐颖看到亲人,上前紧紧抱住了唐信,可唐信还没从之前得到的信息中缓过来,轻轻抱了抱小姑之后,他转身将门关上,然后与小姑在沙发上挨着坐下来,他侧身问道:“小姑,叶秋告诉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唐颖表情凝固,而后略显难堪地低下头,苦涩道:“你都知道了?是真的,唐信,你要是瞧不起小姑,觉得这是家丑,小姑不会怨你。”
唐信握住小姑的手,难以置信道:“小姑,你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会瞧不起你?我问你,你会耻笑我私生活糜烂吗?”
唐颖抬起头望着唐信,微微摇头,说:“只要你开心快乐幸福,小姑就高兴,虽然这对那些跟了你的姑娘不公平,可要让你一心一意,你肯定心里不舒服,唐信,小姑是自私的,只要你觉得怎样生活能够快乐,你做任何事,小姑都支持。”
唐信紧紧握着唐颖的手,郑重道:“小姑,既然你不会鄙视我,那我又怎么会轻视你呢?就像以前一样,小姑对我厚爱有加,哪怕是我犯罪走私,小姑也愿意以身犯险替我做掩护,我们是家人,我当然也会支持小姑,可是我不明白,小姑为什么要瞒着我呢?难道小姑不把我当做家人吗?”
唐颖眼角涌现泪花,她双手反握住唐信的手,涩声道:“谢谢,可是,小姑的家人,不光是你一个人啊,小姑有父母,有哥哥,有嫂子,还有你。”
唐信表情一怔,他此时有点儿明白唐颖的苦衷。
的确,他不鄙视同性恋。
谁他妈规定男人只能和女人相爱了?
世界凭什么批判同等生存在地球上的生物行为?
没有人有权力指责别人自由无害的行为!
可是,道德观与主流社会的容忍度,还是一道笼罩在社会头顶的枷锁。
唐颖将她的过去娓娓道来,让唐信彻底了解了她。
在大学期间见到了风姿卓越的谭雅,唐颖迸发出了过去不曾产生过的心灵激情,深深被对方所吸引,恰好,谭雅也是一个对女性情有独钟的人,两人暗中走在了一起。
可好景不长。在大学毕业后,两人不得不面对现实,两人规划着未来的蓝图,而在华夏,显然两人不可能被接受。但是两人想到了米国。这个地球上宣称最自由开放的国度。
不得否认的是,在律法方面,米国有些州是允许同性恋合法的,甚至可以登记结婚。
于是。谭雅奔赴米国,唐颖每年以公干名义来这里与她幽会。
两人共同通过中介机构找到了人工受孕的办法,从捐精者的资料中找到了一位华裔米国人,各方基因看起来优秀,谭雅怀孕了。诞下了金宝。
唐颖却在国内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这才有了与前夫的假结婚。
这下把唐信心底压着的疑惑完全解开,同时也明白过来,四年前,唐颖欺骗了他们。
什么来米国投资,那完全是幌子。
是因为唐信的爷爷奶奶去世了,唐颖不用担心自己的行为触怒老人,在老人安详长眠后,她便迅速和前夫离婚。然后移居米国。
唐信只关心唐颖,至于别人,那个没见过面的谭雅,加上已经死去的金宝,唐信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能表达一下哀痛伤感之情以作安慰。
“小姑,金宝是怎么死的?”
提起儿子的死亡,唐颖泪流不止,数度哽咽。但她不得不把事情详细跟唐信说一遍。
“事发当天,金宝是跟校队去隔壁州打冰球比赛。晚上雅姐接他回来,从郊外开车开车回来的时候,在中途一个加油站加油,金宝去便利店买饮料,这时,这时......”
唐颖捂着嘴好似说不下去了,唐信神色沉重地抱了抱她,替她说道:“凶手冲进便利店杀害了金宝?”
唐颖泪如决堤不断点头。
唐信却又问道:“那警察呢?既然是加油站,应该有监控的。”
唐颖语气一变,恨声道:“证据不足,凶手戴了面具,监控画面只有短短几秒,虽然事后找到了嫌疑人,但是找不到凶器,又没有人证,对方的辩护律师提出交易,那边认罪,只坐三年牢。我问了很多律师,他们说没有证据,要打这场官司很冒险,如果不能定罪,对方就会无罪释放。”
唐信有点儿迷惑,问:“那为什么对方律师会提出交易?”
唐颖涩声道:“对方也害怕,对方如果输掉了官司,有可能是二十年,甚至更长的刑期。”
唐信心情十分沉重。
这就是米国,一个高度自由却又营造出了畸形社会。
抗辩式的法律体系,不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不是对与错的抗衡。
比拼的只是哪方的律师更加优秀。
没有证据,行凶者可能逍遥法外,这似乎太正常不过了。
在这司空见惯的正邪博弈中,暗地里的妥协交易数不胜数。
但这是唐颖无法接受的。
尽管业界不少知名金牌大状都告诉她,凶手坐三年牢,这就是胜利!
如果一意孤行,这场官司可能会输的一败涂地,到时候对方很大几率会无罪脱身。
胜利?!
唐颖难以置信,换了他们的儿子被人杀害,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们能够接受这样的交易吗?
会妥协吗?!
会安慰自己这就是胜利吗?!
唐颖选择了撤诉,她不相信米国的法律,不相信这里的正义!
“小姑,事情交给我,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期望看到未来的日子里,小姑能够忘掉伤痛,重新振作起来,千万不要被击垮,任何时候,只要小姑需要我,需要家人,我,还有我的爸妈,以及像程慕,叶秋视你以最亲的亲人的人,我们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唐颖擦干净泪水欣慰地挤出个笑容,唐信拿起沙发上的大衣亲自帮她穿上,说:“小姑肯定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回家,不要想别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坚强一点,还有个人需要你呢。”
唐颖心情好了不少,摸摸唐信的头发,感慨道:“唐信,你真的长大了。”
唐信挽住她的胳膊笑道:“那可不好,这样,小姑就不宠我了。”
唐颖振作起精神,与唐信一同走出了办公室,打算先开车回家,在外面等待的叶秋,加上和前台迎宾洋妞打发时间的贺天赐与董天华,一行人下了楼。
但在楼外,却有不速之客上门,令唐信的脸色骤然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