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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丹青全文阅读

盛世丹青作者:骊影

盛世丹青简介:郑丹青开始学临仿的时候,只有十三岁。
    他是极有天分的那种人,却也是个有命无运的家伙,仅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便惨遭横死。
    再睁眼时,他却回到了武则天掌权的时代,而且身份低微,竟成了一介男宠。
    ——
    江山如画,一笔丹青书锦绣。
    美人如诗,几番云雨画风流。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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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丹青最新章节第135章 前尘
第2章 彩彻区明念奴娇(上)
盛世丹青全文阅读作者:骊影加入书架
  新书上传,需要呵护。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一切能求之物~O(∩_∩)O——“一百三十七万,还有没有再加价的了……”

  “二十三号先生又举牌了,一百六十九万……”

  “三、二、一,成交!成交价二百零六万!”

  一件件精美纷呈的艺术品被小心翼翼的搬上台,一声声财大气粗的报价如同锤子一般,在这些华美古物上斧凿出铜臭的味道来。

  郑丹青听着周围身后一声声的举牌报价声,以及每次成交后,那礼节性的鼓掌,心中的不耐愈发强烈了。

  到底是百无聊赖。

  郑丹青侧头看着右前方不远处一扇微微打开的窗子,透过那浅窗,可以隐约的看到西湖的倩影。

  那里的风景,似乎比这好多了。

  只是心中却不免有闪念飘忽而过,那窗子之前似乎是关上的,也不知是谁开的。

  这份闪念过的极快,甚至连郑丹青自己都没有太过发觉。

  拍卖仍在继续,那些不断上涨的数字让郑丹青昏昏欲睡起来。

  主持人温润悦耳的声音落在耳中,倒成了催眠的曲子。就连身旁夏东风身上那性感诱人的香气,都已经不能让他打起精神。

  真是百无聊赖。

  反观周遭,其他的人却是兴致勃勃的。

  已经有所得的人嘴角上扬的聆听别人的称赞,无所得的人脸上仍旧挂着笑意,却不免带了几分力气进去。

  人们议论闲话的声音不大,可郑丹青听着,却如同苍蝇一般惹人心烦。

  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郑丹青暗暗发誓,就算日后师父求着他,他也不来参加什么拍卖会了。

  窗外,夏蝉聒噪了一阵子,却又不知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安静了下来。

  夏东风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郑丹青说话,她的脸上一直带着温婉的笑意,这样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也不会冷落了她左边的陌生人。

  带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们,悄无声息的将一件件艺术品抬出、撤下。

  大厅的四周有很多穿着西服的警卫,他们是保安公司的人,这时候正履行着职责,沉默的观察着室内的一切。

  有人走上前将那扇开启的窗子关上,郑丹青微微皱了眉头。

  “下面要展出的,就是这次拍卖会最后一件,也是最为珍贵的展品了。”

  好在这场拍卖会的重头戏终于拉开了帷幕,郑丹青这才把涣散的眼神收敛了,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

  两名工作人员如同捧金沙一般将一副卷轴捧上,主持人看着他们手中的东西,脸上竟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兴奋的神情。

  被打磨的毫无毛刺的架子在同一时间被抬出来,那带着昏黄色泽古意盎然的卷轴被轻轻的放在了架子上。

  这架子显然是特质的,比寻常的画架大了不少,更为重要的,是它任何细小的地方被打磨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对这副未被装裱的古画造成任何的破坏。

  让这家实力非常的拍卖行如此慎重对待的东西,当然不是俗物。

  保安们明显收到了命令,显得愈发紧张起来,扫视屋内的目光变得凌厉了不少。

  客人们也开始低声的交头接耳,为了吸引这些达官贵人,拍卖方自然是将宝物的消息透露出了一小部分的。但毕竟美人最美之时在于犹抱琵琶半遮面,人们现如今只知道此物非凡品,真正是何人所做的什么画,却并不知晓。

  整个房间里,刨去工作人员,知道这画以及其底细的,也只有郑丹青和夏东风二人。

  夏东风笑着看了郑丹青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有趣的表情的,但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真是个毫不可爱的小鬼,”夏东风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你这时候应该露出些紧张的表情才是。”

  郑丹青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紧张,毕竟也是月余不见。

  在五年里,他跟这幅画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短暂的分离之后再度相逢,郑丹青竟有了几分恍惚的感觉。

  他觉得,这幅画,竟恍惚成了他的骨肉一般。

  那种微微敲击心灵的感觉,让他有一时的怅然若失。

  毕竟这次拍卖会之后,这幅画,怕是又不知要流落到何方了。

  郑丹青忽然明白了师父让自己来参加拍卖会的意思,原来不是为了让他得到骄傲听到赞美,而是让他认清楚自己这一行做的到底是件见不得人的事。

  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但那也不过是瞬间,很快郑丹青就掩了去。

  耳中恍惚的传来主持人介绍画卷的声音,那份激动融在里面,让人很轻易的就能猜出他现下的表情该是多么的“张牙舞爪”。

  “……顾恺之传世之作是没有人见过的,就连摹本也少之又少。如今一部唐摹本的《女史箴图》在大不列颠博物馆,宋摹本的《洛神赋图》、《烈女图》藏在故宫博物院,其他的一些民间摹本也都是凤毛麟角,偶尔有所招摇过市之物,也往往都是哗众取宠罢了。可如今……诸位包括在下在内的可都有眼福了。这一幅,被故宫博物院的三位老教授、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两位老学究,当然,还有我们拍卖行聘请的七位资深艺术品研究家共同鉴定过……不瞒各位,这十二位先生凑到一起,对着这幅画前后研究了七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画不假。”

  在座的人们微微哗然,所谓书画这道东西,是真品就是真品,是赝品就是赝品。如今揪齐了天南海北这么多位此中高手,竟然得出这么一个“此画不假”的结论来,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那主持人也刻意在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由着人们讨论了一小阵子,才再次笑着开口道:“诸位或许会觉得有些奇怪吧,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如今活着的这代人,并没有人真正见过顾恺之的真迹。所以众位前辈在商讨之下,只能得出这样一句结论,还望大家不要见怪才是。”

  众人闻言再度哗然,原来这句“此画不假”竟然是这样的含义!

  一时间,已经有不少人流露出了几分兴奋之意,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那锦帛画卷,倒像是一个个都练出了透视的功夫似的。

  郑丹青却没有什么太过兴奋的意思,反而心里淡淡的,竟又重新恢复到原本那种百无聊赖的状态中去了。

  爱画如他,如今却也没有什么与其他人争夺此物的意思。

  毕竟,这幅画,原本就是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呕心沥血完成的出师之作。如今他所要看的,不过是一场鹿死谁手的热闹罢了。

  波澜不惊,在众人纷纷盯着画卷垂涎三尺的时候,郑丹青的目光却再度移向了那扇窗子,心想不知何时,才可以再开。

  忽然好想,看一眼西湖。

  画卷,终于被徐徐展开。

  人们眼都不眨的瞧着。

  昏黄的色泽带着盎然的古意扑面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保安公司的保安们,也在方才听到了主持人兴奋无比的描述,这时候也不禁好奇的看了过来。

  只有郑丹青在看着窗边,窗子却在这时候再度开了起来。

  跟随着映入眼帘的,还有数道端着突击步枪的黑色人影!

  郑丹青心中咯噔一声,猜到这些人怕是要来抢画的!

  刚想张口警示众人,郑丹青只觉胸口一震,低头去瞧,却发现胸口的衬衫被鲜血大片大片的染红着,宛如他花了五年光阴所临仿的那幅画中,那些大片大片的朱砂枫叶。

  没有什么太多的疼痛,郑丹青一时只觉得无力。

  他的力气消耗了很多在那幅画上,所以这时候再对上持枪的夏东风,面上竟也再无力做出太多讶异的表情。

  真是可怕的女人。

  这样的念头划过郑丹青的脑子,心中一派淡然清明。

  “可惜了宝贝。”从别人的角度看,夏东风似乎正缩在郑丹青的怀里,红艳的旗袍下是起伏的肉体,引人遐思。夏东风的声音仍旧柔媚异常,她甚至还挑逗的亲吻了郑丹青一下,呼吸的热气吞吐在郑丹青的耳边,弹性的身子软倒在他的怀中。

  好一场温柔乡。

  “不要怪我。这世上知道这幅画是赝品的人,只有你、我以及你师父三个。如果你和你师父都死了,再经过我这样一闹,一炒作,这幅画卖出去的价钱,恐怕就足够我奢华一生了。”

  夏东风温柔的抚弄着郑丹青的脸颊,像是情人间的旖旎。

  郑丹青低头看着她美丽到惊心动魄的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与力气都在消逝,生命也仿佛化成了流水,流淌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偏头仍旧能够看到窗外的那一片西湖,好一片湖光山色,好一片彩彻区明。

  心里仍是淡淡的,没有太多的起伏。

  身边好像早就乱成了一片,枪声叫声谩骂声嘈杂无比,好在正慢慢远离着自己。

  郑丹青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落在了那张将展未展的画上。

  五年的辛苦,他是真的累了。

  累了便想要睡一觉,那便睡吧。

  于是他微微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夏东风在混乱中收好了枪,然后思索着摆出了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站起身来凄厉的尖叫了起来:“啊——”
第3章 彩彻区明念奴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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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记事起,郑丹青就一直跟随在师父身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对自己七岁以前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那时候,师父对他的要求很是严格,每日的习作只要稍稍偷懒一点,他的后背上就会挨上几下子皮带的抽打。但在过了十三岁之后,这种体罚也就渐渐的少了。

  除了师父之外,郑丹青基本不跟其他人交流。大部分为人处世的道理,也都是通过书本学来的。

  玩或许不让,但读书却是一门必修课。

  当然,郑丹青从小看的书也不同于寻常的孩子。童话漫画是不许接触的,摆在书桌上的都是些四书五经一类的古旧之物,甚至其中大部分都是古今名家手书的影印本,随便打开一本就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字迹。

  即便偶尔有一些闲书,也是些古代的奇文野史,虽然也称得上有趣,可对于正常孩子来说,不免冷僻了些。

  长大了之后,郑丹青才恍然发觉自己跟当今社会是有些脱节的,于是不免花了半年的时间恶补了一下年轻人的东西,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郑丹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的难受,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似的,让他浑身升起一股彻骨的烤烈感。

  想要挣开眼睛,那眼皮却恍惚有了千余斤的重量。

  脑袋也是沉重的彷如铅球,而且嗡嗡的像是有人在其中擂鼓,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人想要呕吐,腹中却又空无一物。

  看来古人真是欺我,原来死亡的感觉竟是这样的难受么?

  郑丹青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做深呼吸,试着将身体中的气韵推送到丹田,再运转到全身各处。便如同打坐一般。

  这也是师父教授的东西,静心而澄澈,安神则意明,不论是写字还是作画,这都是最基本的功夫,郑丹青当然是熟记于心的。

  从心而论,郑丹青是喜欢临仿这门艺术的。

  这当然是一门艺术,因为他们这一门做出来的东西,可不比市面上那些庞博杂乱的赝品。

  在郑丹青眼中,那些在琉璃厂里能够淘到的东西,不过就是些粗制滥造、匠气十足的腌臜之物罢了。

  譬如那些仿宋的瓶子落上了明末的款儿,清初才有的绣工样式竟被当做元中期的东西卖了出去。

  那些浅薄到让人嗤之以鼻的赝品,是郑丹青永远都瞧不上眼的。

  他们这一门的临仿之术,听师父说,是从唐朝时就流传下来的。

  每一步都讲究的让人心惊肉跳,那些普通赝品制作者几天就能做出来的东西,他们要用的,却是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时间。

  就像郑丹青的出师之作,他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钻研探究构图,又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入境、一年的时间作画,最后的一年时间用来做旧。

  这样的做法所得出的东西,当然不会是那些粗制滥造的赝品所能达成的。

  这是一门足够高远的艺术,郑丹青很喜欢师父说的那四个字——再造风流。

  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通过自己的一双手,将古人的东西酣畅淋漓的倾泻出来。

  他们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新鲜的空气被深深的气息推动到了四肢百骸,那种磨人削骨的疼痛感终于被浇灭了一些,脑中的轰鸣声也减小了不少。

  恍恍惚惚的,郑丹青这才听到似乎有人在自己身旁哭泣着。

  应该是女子的声音,可郑丹青又不很是肯定。

  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嗯,粗犷了些。可是女人和男人的哭法总是不同的,那种隐约抽泣捂嘴掩面的感觉,还是很像女子的哭法。

  心中实在有些纳罕,这声音显然是不认识的,郑丹青再度深吸了两口气,调息了一下,才用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果然是一个……嗯,应该是女人吧。

  不知怎地,郑丹青竟有些不敢肯定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肉球一样的躯体,上下打量了一番。

  胸脯是很大的,不过这个说明不了什么。胖成这个样子,即便是男人也会有傲人的双峰。

  臀部也很丰满,但同样是之前的缘故,让人无法断定出性别来。

  身上穿的衣服倒像是裙子,不过说实话,那样又红又绿、大片的纱料围在身上,或许是异装癖的男子也有可能……

  嗯,还是无法断定出什么来。

  再向上看,这人拿着一方手帕掩面而泣,十分悲伤的样子。

  不得不说,手帕对于这人来说似乎太小了些,虽然四四方方的样子,却也只能挡住这人的五官,丝毫无法遮挡中那傲人的双下巴。

  手帕?这回大概可以断定这人是女子了吧?

  “这位……姑娘?”郑丹青踟蹰的开口,发觉自己的嗓音干哑异常,丝毫不像自己原本的声音。

  或许郑丹青的底气不足,声音太小。

  肉球并没有听到郑丹青的话,仍旧自顾自的哭的十分伤心。

  郑丹青这时才隐约发现了什么。

  他的头顶是红木镂空雕出的牡丹争色图,身上盖得是柳绿锦缎绣金鸳鸯薄丝被。若是绕过那肉球的身子去瞧,还能看见这房间里头,摆着一副檀香熏色短案几,角落里还摆着一个硬木牛皮小胡扎。

  郑丹青心里不由得一沉,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回到了那间熟悉古朴的四合院,而是来到了一个不知所在的地方。

  身旁的肉球还在哭着,即便是偶尔抽泣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如若雷鸣。

  她的确哭的很伤心,每次抽泣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肉都会跟着一颤一颤,让人觉得弹性十足。

  外面的蝉声似乎也在应和着她的心境,叫的格外卖力。

  只是可惜了,如果是冬天的话,在她的身旁或许会十分温暖。但现在是夏天,郑丹青看着距离自己面颊不过盈尺的肉们,觉得心中有些燥意。

  此时的郑丹青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开口再次唤道:“这位姑娘。”

  肉球的哭声戛然而止,郑丹青看着那方挡在她脸前的手帕缓缓的挪下来,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几分紧张。

  嗯,远山眉,眉形是好的,只是稍微粗了一些。

  双眼也算有神,不过就是太小了,她是在眯着眼睛么?哦,好吧,看来不是……

  鼻梁还是挺翘的,就是鼻头肉多了些。

  嘴巴……怎么张的这么大呢?

  “啊!夫君!你醒了!你是真的醒了么!”

  那张着饕餮大嘴的肉球猛地将郑丹青抱进了怀里,仿佛为了证明他存在似的,将他在怀里左右摇摆着。

  郑丹青只觉得全身仿似摔进了一张海绵垫子……哦,好吧,其实要比海绵垫子柔软的多。尤其是自己的前胸贴上了女子的前胸,那种太过柔软又太过浩大的感觉,让郑丹青觉得竟有些窒息了……

  被她摇的面色发白,又被她勒的面色发紫,郑丹青听着耳旁不停呼唤的如同雷鸣一般粗犷气派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晕了过去……

  她之前管自己叫什么?

  夫君?

  郑丹青只觉得心脏被人猛地捏了一下,冷汗刷的流了出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夫君夫君!你可不能再吓人家啦!”外面似乎已经入夜,肉球却仍旧守在自己的床边。

  说实话,眼前这女子虽然太胖了些,但并不难看。尤其是当看到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时,每个男人都会觉得心口一软的。

  只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豪迈了些,用这样的声音说出“人家”这样撒娇的字眼儿,听起来着实有些难受。

  郑丹青忍下了那一份不适,双手微微用了力气,挣扎着想要起来。

  肉球见状便急了起来,赶忙用肉嘟嘟的双手压上了郑丹青的肩头:“啊!夫君你不要乱动啊!大夫说你身子太过虚弱了,前些日子房事太过频繁才会让你一时闭气的!你可得好生静养啊!”

  好嘛,又是一遭旱天雷!

  自己是因为房事频繁才会一命呜呼的?郑丹青只觉得自己仿似真的被雷劈了一道,脑子都跟着短路了。

  肉球见郑丹青不再想要起身,这才放松下来,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在旁边看着他,满是担心。

  郑丹青好久才回过神来,瞧见她这么一副表情,竟不由想起了宠物狗。

  轻轻的笑了一下,郑丹青开口道:“不起就不起吧。只是,抱歉姑娘,在下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敢问这是哪里,是何年何月,姑娘又是何人呢?”

  这回,状如雷劈的变成了肉球姑娘。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虽然仍旧只有一条小缝,但仍旧是瞪大了——惊骇无比的,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吼道:“夫君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真的把一切都忘了么?我是奴娇啊!我是念奴娇啊!”
第4章 问流云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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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城的夏日并没有太多边塞的萧瑟之意,反而满满的都是燥热的夏意。

  郑丹青觉得,气温大概已经三十多度了,那种干燥的灼烧感,使得大地上都开始浮现出朦胧的扭曲,夏蝉声嘶力竭的鸣叫,以及水底鱼儿们轻易不肯露出脑袋的样子,实在让人难免产生一种恹恹的感觉。

  尤其是身体不大好的时候,这种疲惫感便会来的愈发强烈。

  郑丹青在水池边的躺椅上躺了,晒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太阳,双眼也忍不住闭了起来,开始犯困。

  倒是安逸的可以,醒来后至今这三日,除了那肉球和几个零星的下人之外,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自己。

  对了,或许不应该再叫她肉球了。毕竟她已经自己通了姓名——念奴娇。

  是真的姓念名奴娇,郑丹青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实际上,这就是那个肉球姑娘的本名。

  毕竟这个时候,念奴娇这个词牌名还没有兴起来。

  实际上,就连词这个东西,现下也是个生冷的名词,就连下里巴人都很少知晓。

  只是……呵,念奴娇。

  那样一个有着骇人身材,嗓门粗犷的姑娘,竟然叫念奴娇。

  想想就觉得好笑。

  郑丹青倒没有瞧不起胖丫头的意思,毕竟每个人审美不同,也有男人喜欢特别丰满的女性那。

  再者,唐朝正是崇尚以胖为美的,虽说,这胖丫头实在是太胖了些……

  郑丹青这几日已经打听清楚,他如今所在的,正是唐朝。

  说唐朝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现下高高在上的女皇,已经将国号改为了“周”,而现下,正是武则天登基的第十三年——长安三年,也是公元七零三年。

  七十九岁的女皇历经了十余年的统治已然到了末路之上,但她仍旧像一只雌虎一般,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天下。她所宠幸的二张兄弟已经渐渐囊括了不少权柄,在朝堂上学着呼风唤雨。许多势力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女人,开始暗地里蠢蠢欲动着。

  手握重权的太平公主仍旧像一个乖女儿一样,雌伏在母亲的身旁,整日观察着这个让她又敬又畏的狠角色。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这样一个个将在这片历史中划出异彩的女人们,现在还没有太过绽放出她们的光芒。

  至于李隆基,这个未来天下的主人,这个日后引领着唐朝走向制高点的帝王,现在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除了跟随父母一同胆战心惊之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能力。

  真是一片大放异彩,却又暗流涌动的时节。

  当然,这些事情对于郑丹青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了。

  他如今只是一个生活在渭城的普通百姓罢了,那些政权更迭腥风血雨的事情,倒也累及不到他的身上。

  眼前微暗下来,郑丹青睁眼去瞧,才发现是一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流云,遮挡住了太阳。

  望着那片薄云微微出神,郑丹青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跟这片流云十分相似,不知从何处而来,亦不知向何处而去。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随波逐流四字罢了。

  耳旁水声轻响,偏了头去瞧,才发觉是池子里养的胖鲤鱼探出了脑袋,啊呜一口,吞掉了一块鱼食。

  大概因为是胖丫头养的鱼吧,这鲤鱼竟然也比寻常的胖了一圈,在水中游动的样子便显得有些蠢笨,倒也让人看的莞尔。

  因为藤椅距离水池很近,郑丹青能够从那清澈的水池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得不说,自己继承的这副身子,实在是有一张十分俊美的脸,绝对是能够让女子痴迷的那种。

  但或许是因为年纪不大的缘故,这张面孔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棱角来,美则美矣,却缺少了一些男子气概。

  身子骨也纤细的紧了,好在身量够高,大概有一七七左右。

  郑丹青也曾经询问过,这身子应该是十六岁上下,看来还有长个的空间,不用担心什么。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现在这个身高就已经很值得夸赞了。

  也许是在鬼门关兜了一圈,身体还是单薄的紧,瘦的仿佛柳条似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一般。

  郑丹青这几天强迫着自己多吃了一些饭,虽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些好起来,但胖丫头瞧在眼里,一直都是很开心的样子。

  每次吃饭的时候,胖丫头都会陪在自己身边,十分殷勤的给自己布菜,而且还总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郑丹青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瞧她的模样,恐怕也只有十六七岁的,在他眼中,自然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好在这些天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胖丫头谨遵医嘱,没有跟自己行房事。

  否则郑丹青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毕竟依照现代的看法,这丫头还没有成年。

  空中流云再度飘散而去,炙热到烤人的阳光又显露出头角来。

  郑丹青胡乱思索着,便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说来也好笑,这脚步声听着便让人觉得别扭,倒像是一步三回头似的犹疑着,偏偏每次落下时又带着不小的声音。

  如今熟悉了胖丫头的脚步声,郑丹青一听便知道是她了。

  淡笑着转过头,果然瞧见胖丫头在那里迟疑着,浑身上下的动作,就好像正在做贼似的,却也是个笨贼。

  郑丹青知道,她是害怕自己在睡觉被打扰到,于是瞧着她滑稽的样子,面上的笑容不禁更温和了些。

  念奴娇这才放了心,小跑着凑了过来,惹得身上的肉,尤其是胸前的两块,呼扇呼扇的,十分夺人眼球。

  “我还以为你睡着,没敢吵你!”胖丫头果然还是胖丫头,一张口的声音就带出几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味道来,震撼人的耳膜,“这太阳毒死了,你要歇着就回屋里歇吧,要不没病也得被晒出病来!”

  一面说着,胖丫头一面还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

  念奴娇的手沾下了一手的湿漉漉,而后就十分痛快的往自己身上那做工细致的翠碧薄纱的裙子上抹。

  看着她浑身汗津津的样子,郑丹青也不忍让她这样晒着,于是便扶着藤椅上的扶手,缓缓的起了身,跟随胖丫头一起往房里走去。

  念奴娇见状显得很是高兴,跟了进来。

  原来屋里已经备好了午饭,只怪郑丹青晒太阳晒得忘了时间。

  毕竟在千年之后,这样的阳光与蓝天,实在是太过难寻了,一时竟让郑丹青痴迷了进去。

  午饭是特意为郑丹青准备的,因为是病后,吃的东西不敢太过油腻刺激,于是多是些清淡可口的粥汤一类,但用料却都是名贵的。

  也不知是这身子病后太弱,还是原本食量就小,每次郑丹青只浅浅的喝上几口参汤,就觉得已经饱了。

  但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多吃一些东西,这种病怏怏如同美男子卫玠的生活,可不是他想要过的。

  即便是在这样的炎夏当中,胖丫头的食欲仍旧很好。

  看着郑丹青吃的比往日多,她自己也很是开心,将身前的一碗鸡汤风卷残云似的喝下了肚子,便又就着眼前的菜色,吃了三碗粟米饭方罢。

  饭后,胖丫头还美滋滋的看着郑丹青的脸,仿似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儿似的。

  “二生,你怎么这么漂亮呢?比女孩子还漂亮那!”胖丫头几乎要看的流口水了,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着。

  郑丹青却差点吐出一口汤来,片刻后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二生啊!”胖丫头眨眼道,“哦,对了,我给忘了。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是不是,你的名字叫做崔二生。你在街上卖身葬父,我瞧着你怪可怜的,就给了你两万钱,让你把你父亲给安葬了。我看你长得漂亮,性子又好,便把你留在了府里。”

  怎么听都觉得是戏里头的桥段,什么瞧着可怜呢?分明倒是像贪图美色了。只是这男男女女的,着实颠倒了一番。

  一时间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大,郑丹青无声的消化了一段时间,才开口道:“别叫二生了,当时是骗你的。我的原名姓郑,叫郑丹青,当时大概是觉得卖身这事情不免侮辱了祖宗,所以才随口胡诌的名字。其他的很多事情或许我都不记得了,但自己的名字,我还是记得的。”

  “哦,我就说嘛!夫君你长得这么漂亮,名字也应该好听的。果然,郑丹青,郑丹青……”胖丫头沉吟着念了几遍,忍不住赞美道,“果然是好名字那,跟我的念奴娇一样好听!”

  郑丹青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才道:“不敢相提并论,念奴娇,才是真正的好名字。”

  “哎呀夫君!”也不知是戳中了胖丫头的哪个点,她立时把自己塞进了郑丹青的怀里,撒起娇来,“你喊奴家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太好听了!惹得人家都想哭了!以后你可要多唤我几次哦!”

  郑丹青被这浑身汗水、又有些沉重的身子骨一压,面上虽然无动于衷,心里却骂了自己成千上万遍。

  这可真是……嘴贱啊!

  “对了夫君,”在郑丹青怀里腻了一会儿,胖丫头又猛的坐了起来,潇洒的一起身,道,“我明天要出门走一趟镖,路程不远,是我往关外去的,大概半个月就回。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的吃药吃饭养身体,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跟老吴说,放心吧!嗯,还有一件事,”胖丫头自然而然的挑起了郑丹青的下巴,笑嘻嘻的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可不要太过想我哦!”
第5章 忽觉身份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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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胖丫头家做的是镖局的生意,这倒也怨不得她有那样一副壮硕的身体,以及粗犷的嗓门了。

  只是女子走镖这种事情,听来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可不是什么武侠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女子,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非要去吃这种苦呢?

  待得胖丫头离开之后的两三天里,郑丹青听着下人们闲聊,才了解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胖丫头家的镖局叫做福盛堂,素来都是走西口的,祖孙三代经营下来,早已在西北到关外这一条路径上有了不小的名气。

  念奴娇的父亲名叫念武,原本是西北这面一个有名的豪侠,也是福盛堂的总镖头。她原本还有一个哥哥叫念庭昇的,但早年间因为年轻气盛的种种缘故,折在了一趟镖上。结果大概也是因为年轻想不通,一时间钻了牛角尖,自觉丢了福盛堂的脸,竟在那趟镖之后得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了。

  胖丫头的母亲早逝,家里也不过就哥哥一个独子,如今却这样早夭了,对于念武来说,自然是恍如雷劈的大事。

  于是念庭昇过世之后,念武也跟着大病了一场,病后虽然行动还自如,偏偏身上的功夫却落下了。尤其是惯于使刀的右臂,再也轮不起那百十斤的唐刀来。

  一时间整个福盛堂满门萧条,有一些眼神麻利的镖师见状,便索性四散而去,投奔了新的东家。留下的,也只剩下家中的几个老人,基本上都是从上代人就跟随念家走镖的,比不得那些心思浮躁的年轻人。

  当时,念武也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恨不得就这样将镖局关门了事了。

  但胖丫头,也就是念奴娇,却在这种时候跳了出来,对着自己的父亲就是一番豪言壮语,而后就带上镖局里唯一的一趟生意,带了几个人走了。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念武心急的如若火烧,可此时,念奴娇却大摇大摆的回来了,手上还带着对方结账的银子。

  念武一时间没有说话,却进了祖庙,哭了个涕泪横流。

  从此以后,虽然念武还占着总镖头这个名头,但真正负责一些贵重之物走镖的,就是念奴娇了。

  说起来,如今这一副成就还要感谢正在当政的女皇。

  如果不是现下女主天下的话,念家用女儿当镖师的事情,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可是如今,在女皇的统治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所念奴娇的不是。

  毕竟洛阳皇宫外那个用来密报奏疏、直达天听的箱子还在,谁知道你笑话这家女儿牝鸡司晨的言词,是不是在影射女皇呢?

  所以说,念家和福盛堂的确赶上了一个大好的时局。

  听闻了这个故事之后,郑丹青还是微觉感慨的。

  这念奴娇也真是女中豪杰,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大抵指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了。

  一面任由着思绪左右乱晃,郑丹青一面在自己的院子里随意走动着。

  这是念奴娇离家走镖的第三天,郑丹青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然好了不少,便不再静养,反而无事便在院子里走上一走,直到觉得浑身舒展了些,才停下来就地盘腿而坐,安然打坐调息。

  夏日的阳光将土地就照射的满是热气,郑丹青丝毫不觉得凉,反而能够感觉到被暖热的感觉四面八方的充斥着,再根由自己的呼吸渗透到经脉里,十分的舒服。

  打坐对于郑丹青来说,不过是一种休息静心养气的方法罢了,并没有什么高深的修行在其中。

  但郑丹青也想着,等身体再好一些,自己还可以打一打太极拳。

  其他的东西,郑丹青现在是不想的。

  不是他太过安于现状,而是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身体不好,其他的一切都只是虚无缥缈之物罢了。

  骄阳似乎将四周的空气都烤的暖热了,如今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下人们也都已经躲进了凉爽的地方。整个院子里,除却郑丹青与鸣蝉之外,再无一人。

  这院子称不上大,只有南边这一座主房,两边的耳房都舍了。

  好在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郑丹青是个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家伙,这样被院墙一隔,倒也给他省了不少的麻烦。

  再者而言,郑丹青自觉,自己在这念府里的身份恐怕是有些尴尬的。

  如果真如胖丫头所言,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买回来的家伙,即便现下跟胖丫头成了婚,那也免不了是一个赘婿的身份。

  赘婿么,别说是在古代了,就连在千年之后都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现在的郑丹青并不知道,他在念府里真正的身份,跟他所想的赘婿二字相比,还是有了些诧异的……

  “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孽,不过就仗着一张好皮囊,竟然把咱们家娘子迷惑成了这副样子!崔二生,你给我滚出来,今天老子要不划花了你的脸,老子就不姓裴!”

  外面吵吵嚷嚷的惹人清静,而且听声音,竟然是冲着自己这个院子来的。

  郑丹青微蹙了眉头,等到自己的院门被人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开,他才忽然想起来,这人口中的崔二生,似乎是自己这身体的本名。

  来人来势汹汹,瞧模样也是不足二十岁的,并未加冠,身量大概在一米七左右,倒是浑身肌肉结实,面色微黑,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倒不是为他壮声势的,而是一面一个的使劲儿拉扯着他,只可惜憋了一肚子的劲儿,却没有什么作用。

  郑丹青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看他模样并非府中的下人,虽然口里的话着实难听了些,但他还是礼节性的起了身,微微躬身,问道:“在下之前一场大病,将往日的事情忘了大半。敢问阁下何人,来此又是何意呢?”

  那男子闻言一怔,片刻后嗤笑道:“谁知道你是真忘还是假忘,没准儿就是动了什么贼脑筋,以为这样一来咱家娘子就能多照顾照顾你那!你们这些小白脸的心思谁不知道?见着有钱有势的女人就往上贴,更别说像奴娇这样姿色又美的了!不过老子告诉你,你少打那些小心思了!**不过就是奴娇的一个男宠,她管你叫夫君是给你脸上贴金那!可别当真喽!”

  这话说的东一句西一句的,虽然含混无着,却也让郑丹青听明白了一些。

  郑丹青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情感,闻言面色仍是淡淡的,只道:“阁下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阁下到底是何人呢?”

  “我是何人?”那男子仰天长笑,随即右腿一抬,踩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身上肌肉用力的抖了抖,不屑的看了郑丹青一眼,嗤笑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肃州裴风是也!奴娇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我是入赘的,但她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你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男宠罢了!你明白了没有!”

  这样一来才算是真相大白了!

  郑丹青上下仔细的打量了裴风一下,心中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样遒劲粗犷的西北汉子,跟那胖丫头在一起才真的是良配啊!

  可是再细想想,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呢?

  不但称霸天下的是一位女皇,就连自己身边的女人,竟然也养起了小白脸。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白脸还是自己。

  而现在,自己这个小白脸,正在被自称正房的男人冷嘲热讽……

  郑丹青一时觉得有些无语。

  真心无语了。

  “姑爷姑爷!您也消消气啊!郑郎君的身子骨刚好了一点儿,就他那一副身板儿,别说被您扇一巴掌了,怕是多听您几句骂他都能背过气去!如今娘子不在家,若是真的惹出了什么事情,免不了就得被捅到总镖头那里!要真是让他老人家插手处理了,咱们上上下下的日子都不好过啊!”一名下人趁着这中场的功夫,赶忙上前赔笑着,一面捧一面打的说了几句。

  这些话说来果然有用,那裴风猛地就是一滞,张大的嘴也戛然而止了。

  但他终究是积了一肚子的气,不发泄出来不爽快的。

  于是他便走上前来,抬手捏住了郑丹青的脖子,恶狠狠的道:“小白脸,老子告诉你,奴娇是属于老子一个人的,你要是敢再碰她一下,老子就阉了你!我告诉你,老子在肃州那边可是杀过人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可都是实打实的人命!”

  说罢,裴风还用一双瞪得如铜铃大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郑丹青,以至于郑丹青都能数清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了。

  “中午吃蒜了吧。”

  郑丹青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脖子,尤其是以这种威压的感觉。但他的语气仍是淡的,虽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厌倦感。

  “啊?”裴风没听明白,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捏着郑丹青脖子的手也松了几分。

  “我说,”感觉到那只手微松,郑丹青便一巴掌把那只粗糙的手打了下去,仍旧淡淡的道,“你中午吃蒜了吧,一嘴的蒜味。”
第6章 夜烛秉笔画牡丹
盛世丹青全文阅读作者:骊影加入书架
  晨起之后在院子里打了五式太极拳,郑丹青就觉得脚步虚浮,力有不逮了。

  果然是还没有养好身子,这前后不过十多分钟,郑丹青便已经出了一身虚汗,心身都跟着虚飘起来,眼前也开始阵阵的黑。

  既然如此倒没有什么强迫打下去的必要,否则怕是真的会径直的倒下去,那才是更伤身体的事情。

  抬头见朝阳朗照,郑丹青索性便就地盘坐下去,再度打起坐来。

  清晨的夏意还没有那样灼热,微醺的暖风吹来让人十分舒坦,两只黄鹂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让人的心境很容易的平静下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便有下人叩门而入,给郑丹青端来了洗漱用水,以及早饭。

  这些下人们对待郑丹青不能说不好,却绝不亲近。

  毕竟郑丹青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买回家做男宠,这种事情,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别扭。

  或许是不愿意沾染上郑丹青身上的低俗之气吧,这些下人们都是利利索索的做该做的事,而后做完就走,绝不停留,也绝不多话。

  郑丹青倒也不以为仵,他本就是喜欢清静的人,这样独门独户清清淡淡的日子,让郑丹青有时候萌生出几分类似《凡尔登湖》那样的感觉来。

  府上的正主,也就是胖丫头的父亲念武,郑丹青也是一直都没有见到的。毕竟一来身份悬殊,二来,怕是不论哪个自视还算个汉子的男人,都不愿进到自己的院子里罢。

  浅淡一笑,郑丹青自然不会在意什么。

  他在身旁小仆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将手中的汗巾递回,顺便淡笑着说了一句“多谢”。

  虽然这些日子已经听了五六次,可这小仆仍旧觉得有些受之有愧,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知该回些什么。

  另一旁的早饭已经摆好,手拿饭盒的小仆先行离开了,小院子里便只剩下郑丹青和身旁的小仆二人。

  “你叫什么?那日裴风来闹事,多亏了你出言提醒把他挡了回去,我还没多谢你。”郑丹青淡笑着看向他。

  眼前这小仆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头脑倒是机灵,做事也极有分寸的。

  他原本秉承着念府里同样的心思,对这个娘子捡回来的小白脸十分不屑的,但这几日浅淡的相处下来,他却发现郑丹青并没有那种低俗或是骄纵之气,反而带着一种十分雅致的气质,那是他所不懂的。

  这时候见四周无人,这小仆想了想,便道:“我叫芦笙。那日的事情也不止是为了……嗯,郑郎君你一个人。郑郎君或许不太知道,咱们家总镖头的脾气不是很好,尤其,对姑爷和郑郎君都是有几分成见的。我们在这边若不息事宁人,由着姑爷吵闹的事情传进了总镖头耳中的话,怕是连我们都要一同受罚的,所以郑郎君也不必谢我。”

  郑丹青闻言微笑着颔首,不免对这个孩子的进退有度十分欣赏,便笑道:“不论如何,我是乘了你的情的,若不是你在一旁劝着,你家姑爷怕是真要将我揍一顿了……”郑丹青看了看芦笙身上所着的衣衫,一打眼看起来虽然干净整洁,但只要仔细去瞧,便能看到许多破旧和打了补丁的地方。“芦笙,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事情?”芦笙明显有些谨慎,脸上的表情也紧张起来。

  郑丹青看着好笑,也不去点破,只道:“你能不能弄一些笔墨纸砚的东西给我?我在这呆着实在是闷得慌,又不好在府里头闲逛的,所以想写字画画,也算是消磨一点时间。”

  芦笙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当是什么事,这倒不是大事。镖局里走货行货都是要用这些东西的,我去前头问问文房那边,应该能给你弄一套来。”

  说罢,芦笙又好奇的打量了郑丹青一番,明显是没想到郑丹青是认字的,却又不好说出口来。

  郑丹青假装未见,只道了声谢,便行到房内另一边的食案旁,慢条斯理的吃起了早饭。

  ……

  ……

  那芦笙办事十分妥当,这日晚上便将一套笔墨纸砚给郑丹青送了过来。

  芦笙是趁着夜色时分送来的,来时还一脸的尴尬:“郑郎君,对不住,我不好跟文房说你要这些东西,便骗他们说是我家里的兄弟正在学字,所以需要这些个。所以,呃,取来都不是太好的东西,郎君你若只是随便画着玩玩,能不能将就一下?”

  郑丹青接过来一看,砚台是破损了一角的,毛笔是用旧的,纸也是做工粗糙,好在墨条是普通的墨条,足够用了。

  “足够了,真是要多谢你了。”郑丹青笑着谢过。

  “那我就先走了!”芦笙明显不大愿意在这里多呆,如果被人撞见,说他跟男宠关系要好的话,恐怕又要惹上是非了。

  郑丹青也明白他的心思,并不出口挽留,只由着他偷偷摸摸的去了。

  抱着笔墨纸砚回房,随意摆放在书案上,郑丹青轻轻触碰着这些东西,心中竟然有了些小小的悸动。

  毕竟是唐朝的东西,就说这个砚台,虽然破损了一角,放到后世也要买上十几万的价钱的。

  原本郑丹青就对旧时的这些事物十分着迷,学字画学累了,便去各个博物馆里,专挑这些笔墨纸砚、笔架臂搁之类的东西瞧,然后再慢慢的臆想着,眼前的这些东西,会不会是被古代某个名载汗青的大家用过的。

  放在以前,郑丹青每天都离不开这些东西,如今小半个月不见,再次见面,竟让他有了些怦然心动的感觉,真是恍如情人了。

  郑丹青啊郑丹青,你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自嘲一笑,郑丹青从碗里取了一些水,开始磨墨。

  虽然普通墨条磨出来的墨制稍显粗糙,但也只能凑活一下了。

  毛笔也明显是用旧了的,又是分叉又是枝楞拔翘的,郑丹青凑近了烛光,又是浸泡又是修整了好一阵子,才达到了勉强可以使用的地步。

  纸是粗糙的染黄纸,即便是不迎着光也能看到其中颇多杂质。真正好的染黄纸是要三捣三煮的,这张纸当然不是。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郑丹青自言自语道:“也就凑活几天,待得画作卖出去了,便让芦笙弄一套差不多的文房四宝回来就是。”

  郑丹青一面嘟囔着,一面展开了纸,让毛笔将墨汁饱蘸了,而后挥毫。

  ……

  ……

  第二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郑丹青晨起之后又在院中打拳,这一次打了一共八式,比昨日进步了一些,郑丹青十分满意。

  又打坐调息了半晌,芦笙二人再度叩门而入。

  郑丹青特意使眼色让芦笙晚走一会儿,待得另外那小仆离开了,他才从房间的角落里取出昨日做好那幅画,交到了芦笙手里。

  芦笙一时间没明白怎么回事儿,手里捧着画发了半天的呆,而后才迷迷瞪瞪的怪叫了一声:“郑郎君!你真的会作画啊!”

  听这话说的有趣,郑丹青不禁莞尔道:“骗你做什么?”

  芦笙再仔细低头去瞧,才发现画里画的,是两朵牡丹。

  他是不识字也不懂画的,可是这样瞧着,也觉得这牡丹画的十分饱满喜庆,看着就让人顿生吉祥之意,心里也高兴起来。

  “郑郎君是让我把画拿出去装裱一下,然后挂在房里么?”芦笙打小就十分佩服能识字能作画的人,这时候对郑丹青的态度也明显恭敬了不少,仿佛即便是跟他凑得近些,也能让自己身上沾染点文气儿。

  “不是,这画是给你的。”郑丹青微笑道,“昨天说要给你谢礼的,谢礼便是这幅画……我知道你留着这画恐怕也无用,便直接拿去卖了吧,换的几个钱来,给你自己重新做一件衣衫也是好的。”

  芦笙闻言愣了半晌,只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郑丹青瞧,片刻之后,那一双眼睛里竟泛出几分红晕来。

  半大的孩子害怕自己丢人,赶忙低了头。

  低头之后又怕泪水会滴在画上,把画毁了可怎么办?

  一时之间,这孩子竟茫然不知所措了。

  郑丹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道:“我也不了解如今书画的行情,这幅画到底能卖多少银钱,我也是拿不准的。说不定一文钱都卖不出去也难说。要是真的卖不出去,你可别怪我。”

  “不怪的!不怪的!”芦笙用袖子将眼泪抹了,又小心翼翼的将画收好,仍旧用双手捧着,“就算是真的卖不出去,拿回家里挂着也喜庆。这画怪好看的,我看逢年过节街面上卖的纸画都没有这个好看那!那纸画都得卖十文钱一张,这幅画还不得、还不得……”芦笙思付了一下,然后把心一横说了个狠价钱,“还不得卖他个二十文钱啊!”

  芦笙所说的“纸画”就是后世的年画。

  把一个仿顾恺之能仿到以假乱真之人的画作,跟街面上匠气十足的年画作为对比,郑丹青听在耳朵里,也不禁莞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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