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劫者与突然陷入昏迷的事情,任小粟归来的时间比较晚,他看了一眼天色即将被黑暗笼罩,这个时候带着猎物通过集镇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白天的时候还有避难壁垒里的人出来统治秩序,夜晚那些人就回到壁垒里了。
当然避难壁垒里的人也绝不是什么好心,而是他们担心集镇太过混乱会影响流民们劳作。
“哟,任小粟今儿收获不小啊!”
当任小粟扛着铁锅跑进集镇的时候有人与他打招呼,那人脸上都是黑呼呼的,像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洗过脸似的。
集镇里很多人都是这样,平日里为了换取食物就去附近的煤矿挖煤,这些煤运进避难壁垒里面,然后工人们能够得到刚刚足够活下去的黑面包或者土豆。
不光挖煤,壁垒里所需要的脏活累活,都会由壁垒外面的人来干。
集镇里井水都是配额的,每天就那么点谁也别想多打。附近又没有什么干净的水源,或者说干净的水源都太危险了,聚集着饮水的野兽。所以整个集镇的人都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任小粟也不例外。
只不过任小粟从不去挖煤,他有自己生存的方法。
此时任小粟见到有人打招呼也不回应,他只想快速回到自己的窝棚里。
就在任小粟路过集镇小路的时候,他不远处就是巍峨耸立的壁垒城墙,抬头时仿佛望不到天空中的尽头一般充满了压抑感。
集镇里没有太多土石建筑,更多的是窝棚一般的住所。
原本还挺轻松的任小粟在进入集镇后忽然警惕起来,他甚至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骨刀。街道上的气氛凝重起来,似乎那些窝棚内隐藏着什么危险似的,只不过当任小粟抽出骨刀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又平息了下去。
任小粟生活在这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颜六元除外。
路旁的窝棚里传来窃窃私语:“任小粟竟然又抓到猎物了。”
“那算什么猎物,麻雀而已。”
“这可跟古旧课本上的麻雀不一样,我估摸着灾变之前的鹰也就这么大吧?”
“不要惹他,”一个声音结束了这一阵窃窃私语,似乎有人了解任小粟的过去。
任小粟掀开自家的门帘,里面的暖意让他身体似乎不再那么僵硬。
正坐在窝棚里面写作业的颜六元抬头看到任小粟回来了,便是一阵惊喜:“打到麻雀了?”
“怎么不点煤油灯?”任小粟皱眉问道。
颜六元其实平常并不乖巧,起码在任小粟以外的人面前并不这样,但面对任小粟这位“哥哥”的时候,他总会意外的温顺一些:“我想给家里省点煤油。”
“万一近视了怎么办?”任小粟把麻雀放了下来。
颜六元眼睛一亮说道:“学堂的先生说,灾变之前有眼镜这种东西,他还说现在其实也有,只不过在避难壁垒里面,有了这个东西就算近视了也不怕。”
任小粟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我见过有人带你说的那个东西,只是这荒野里把视野托付给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掉落的物件,等于送死。别听你们那先生瞎吹,你们先生有些话说的不一定对。”
“奥……”颜六元点点头:“那你还送我去学堂?”
任小粟噎了一下:“哪那么多废话。”
“我什么时候才能跟着你打猎?”颜六元追问。
“你才14岁学什么打猎?你去学堂学好了就不用打猎了,”任小粟说道:“学学怎么算账,学学物理化学什么的,到时候不比打猎强?”
“你也才17岁啊,”颜六元不服气。
这时代里,即便再野蛮的人也清楚知识的重要性。
这也是教书先生能在集镇上生存的理由,不管集镇上出什么乱子,教书先生总是最安全的那个,没人会去打教书先生的主意。
只不过,学费是昂贵的,不然任小粟自己也想去听听。
任小粟一边支起铁锅一边熟练的剖解麻雀:“今天先生讲的什么?这麻雀只能给你吃点内脏,其他的要明天拿去卖。”
“你受伤了?”颜六元看到任小粟虎口上的伤便眉头紧皱,那是被麻雀给啄出来的,血流不止。
大铁锅架在棍子上,窝棚里的火塘将任小粟的脸颊映衬得忽明忽暗:“小伤。”
屋子里陷入沉默,没过一会儿任小粟将锅里的麻雀内脏捞出来递给颜六元:“吃了。”
颜六元忽然眼眶红了:“我不吃,你吃,你需要养伤呢。”
“我喝点汤就行了,”任小粟说道:“我这还有黑面包。”
“我不吃,你这根本就不是小伤,我前几天还看到集镇上有人就因为一点伤口,最后发炎感染而死,咱们这里没有药,”颜六元倔强道,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啪。
任小粟忽然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到颜六元脸上说道:“你记住,你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流泪了,这个世界是不相信眼泪的。”
任小粟继续说道:“你看看我们周围都是什么人,你不吃饱了夜里有人冲进来一刀捅死我怎么办?我让你去学堂,就是不想让你跟我一样只能去打猎,你有特殊的能力,只要好好学习就不用跟我一样起早贪黑的去荒野上讨生活。我让你去学堂,就是不想让你变成他们那样野蛮!”
颜六元忽然接过任小粟递过来的麻雀内脏狼吞虎咽起来,眼泪终究没有掉下,他得学着像任小粟一样坚强。
“咳咳,吃完了拿干净的布来给我包扎一下伤口,”任小粟说道。
“哦,”颜六元答应道。
“平时在外面挺古灵精怪的,怎么回到家里跟小受气包一样,”任小粟感叹道:“今天集镇上发生什么事没有。”
“对了,”颜六元一边找干净的布一边说道:“避难壁垒里出来了一队人,说要找一个能带路去112号避难壁垒的向导,他们想直接穿过境山。”
“去112号避难壁垒?”任小粟愣了一下皱起眉头:“还非要走境山?”
“你说他们会不会找你啊,集镇上的人都知道你对外面熟,”颜六元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听说他们是113号避难壁垒里面的乐队和歌手,受邀去112号避难壁垒表演来着,我还没见过歌手呢。”
“我不去,”任小粟摇摇头:“境山那片区域,谁爱去谁去。你躲着他们点,这群人有古怪。”
此时任小粟心情有点复杂,这都什么世道了,竟然还有专门唱歌的人,还有乐队?避难壁垒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
任小粟忽然有点向往了。
任小粟睡了,在外面荒野守了那么久才抓到一只麻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趴在地上不动,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还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最耗费精力。
他睡之前又跟颜六元交代道:“见到那些人一定要躲远点,境山有危险他们不会不知道,一般人都会选择躲着境山走,他们偏要经过那里,直觉告诉我这事不简单。”
“嗯,”颜六元乖巧的点点头:“知道了。”
其实任小粟和颜六元是个很诡异的组合,几年前他们还彼此并不认识,后来任小粟决定庇护尚且年幼的颜六元,一方面是因为无意中得知了颜六元的秘密,另一方面也是他头疼病这事困扰了他很久,所以需要一个守夜的人。
当初任小粟跟颜六元说的很清楚就是彼此利用,但这些年过来早就说不清到底是感情还是利用了。
颜六元在外面向来机灵的很,也只有在任小粟这里会像个听话的乖宝宝。
有时候颜六元会说,自己的命是任小粟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但任小粟从来都不承认这种说法。
任小粟现在要去探究自己脑中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故,今天晚上他刻意等了很久,想要看看以往困扰他的“病”还会不会出现,结果,那片混沌真的没有出现了。
仿佛那座宫殿就一直隐藏在自己的混沌脑海里,如今黑色的混沌迷雾终于消散。
任小粟要看看这座宫殿里到底有什么。
颜六元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任小粟,悄悄的拿起骨刀坐在了窝棚门口,窝棚只有一个厚厚的门帘垂挂着,如今入秋了,有点冷。
就在此时,雨停了。
窝棚门帘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靴子踩在雨后的泥泞道路上有种独特的滑腻感。
门帘被人掀起一角,然而还没等外面的人完全将门帘掀起来的时候,颜六元的骨刀就已经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蛋,门外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颜六元皱了皱眉头,来者不是陌生人,对方平日里就住在不远处。
女人笑道:“六元还没睡啊,小粟呢,我听人说小粟回来了。”
“小玉姐,他已经睡了,”颜六元笑道:“要不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好了。”
小玉脸色有点不自然:“他这次出去没受什么伤吧?”
“虎口被麻雀啄了一下,不过小玉姐你不用对我哥那么上心吧,你可比他大八岁呢,”此时任小粟睡下之后,颜六元面对外人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质,不管遇到的是不是熟人,不管对方说什么,但他手中的骨刀始终都没有离开小玉的脖颈。
小玉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根烟和打火机,烟是卷烟,这种东西只有煤矿、电厂这种归属于避难壁垒的产业才会发放。
很多壮劳力去干活不光是为了钱和食物,也为了这一根烟,干一天活,发一根烟。
所以晚上下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一大群人在一起吞云吐雾,任小粟给颜六元说过,那些烟草里很可能夹杂了一些成瘾性更高的东西。
而现在小玉抽的烟,明显也不是她去干活得来的。
小玉点上烟抽了两口,似乎在想些什么:“人小鬼大,我是拿你们当弟弟。”
“哦,”颜六元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小玉愣了一下:“是啊,是不是我的嗓子有点沙哑?”
“不是,”颜六元摇摇头笑道:“我是看你抽烟的时候,有一个鼻孔不冒烟……”
小玉:“……”
不知道为什么小玉总觉得颜六元不太喜欢自己。
“那我先回去了,”小玉说道:“你哥醒了你给他说一下,我来过。”
“嗯,”颜六元笑眯眯的说道:“我会给他说的。”
小玉走了,任小粟的声音忽然在颜六元背后响起:“以后不要老欺负你小玉姐,她也不容易。”
“哥,她不干净,”颜六元说道:“而且她就是看你总能打到猎物回来才靠近你的。”
“谁干净?”任小粟平静说道:“这世界想活下去的人就干净不了,都是生活所迫,拒而远之就好了,不要捉弄她。”
在这集镇上,独身的女人太干净也活不下去。
任小粟想了想说道:“人家也没说喜欢我什么的,还有,你确定她是因为我能打到猎物才接近我?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帅气?”
“哥,大家脸都几个月没洗了,基本上长的都差不多……”颜六元无语的看着任小粟:“哥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还没睡着?”
“想点事情,”任小粟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任小粟没有睡,是因为他在探寻那座宫殿的秘密。
那座圆形的宫殿里,墙壁上都是旧旧的木柜子,像是一个巨大的陈列室。只不过,陈列室里的陈列架都被黑雾笼罩着,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殿堂的中间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灾变前就被淘汰了很久的黄铜打字机。打起字来咔咔作响的那种。
这台打字机上只有二十四个铜键,每个铜键上都镌刻着一个文字:“公、正、诚、实、友、善、富、强……”
可以说是非常正能量了。
只是打字机里面好像塞着用不完的牛皮纸,而且不用谁敲击那些铜键,就会自己咔咔的动起来,如今之上有着下午时出现的两行小字:“任务,将猎物赠予旁人;任务完成,奖励基础级技能学习图谱,可学习他人能力。”
他没法分辨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传说中有人能塑造记忆宫殿,记忆宫殿里面甚至能够根据自身精神意志的能力水平来重铸一个幻想宇宙。
只不过任小粟觉得,自己这座宫殿……好像跟记忆宫殿的描述有点不一样啊……
可是为什么会让自己把猎物给别人呢,这台打字机想让自己当一个好人?
在这个提起道德都有些奢侈的世界里当个好人?
门都没有。
彼时,他的意识站在那座广阔的宫殿中心环视着周遭的“陈列柜”,陈列柜里似乎漂浮着物品,可里面被黑暗所遮挡,那黑暗的雾气让任小粟无法看清里面漂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陈列的柜子接连到了宫殿的穹顶,宛如一个巨大的博物馆,任小粟走到一面柜子前面想要伸手去摸黑雾里漂浮的东西,可是不管他多用力,都无法突破黑雾的抗拒力量。
这是他现在无法窥探的力量。
想要知道宫殿是不是真的存在,这需要任小粟用行动去证明。
“我可能也拥有某种能力了,”任小粟说道。
坐在窝棚门口正挑着门帘看雨后星空的颜六元愣了一下:“你是说……”
“还不太确定,得试试才行,”任小粟席地坐在颜六元身边:“集镇上都传说有些人能够让一列火车从虚无驶向现实,我以前也不信,是见到你之后才信了一点,现在我可能也有了奇怪的能力,这种感觉很奇怪。”
颜六元的能力,是幸运。
这是个很莫名其妙的能力,当颜六元许愿任小粟可以打到猎物的时候,哪怕任小粟走在荒野里什么都不干,都会有麻雀莫名其妙的摔在他面前。
只不过这能力有反噬,通常反应为许愿之后颜六元高烧不退,或者其他的小病小灾。
这就是任小粟一开始要庇护颜六元的原因,他起初是不信的,可后来不信都不行。
忽然间天空划过一颗流星,颜六元下意识的就像双手合十许愿,结果却被任小粟拦了下来:“你不要乱许愿,会出事的。”
如今任小粟已经很少用到颜六元的运气了,他说是因为自己已经能够打到猎物了,用不着颜六元的能力了,颜六元也从来不去反驳。
瘦瘦的颜六元看着已经消失的流星出神道:“流星为什么飞得那么快,万一大家都来不及许愿怎么办?”
任小粟想了想说道:“它飞的快,也许是因为它压根不想听你们许什么愿。”
颜六元回头怔怔的看着任小粟:“……”
……
颜六元是任小粟的守夜人,但并不是说要他守一整夜,中间任小粟也会替换,毕竟白天的时候颜六元还需要去上课。
这种情况非常煎熬,睡不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可生存在这种环境里,不管是任小粟还是颜六元都别无选择。
清晨的时候任小粟领着颜六元出去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甚至是他的那口大铁锅。
没有任何意外的是,他们晚上回到自己窝棚的时候,窝棚一定被人翻过。
“听说避难壁垒里夜不闭户,根本没人偷东西,”颜六元背着铺盖卷,然后看着任小粟走哪都扛着那个大铁锅,这几乎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平日里颜六元去上学都是要背着铺盖去的,其他学生也差不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放屁,”任小粟虽然对避难壁垒里面的生活很向往,但他坚决不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夜不闭户的地方:“有些人觉得避难壁垒里的人放个屁都是香的,空气都是甜的。”
“那你也不能总背着锅到处跑啊,”颜六元说道。
“你懂什么,”任小粟解释道:“这锅是我好不容易捡到的,又能做饭又能捉麻雀,要是没了这个咱们的日子怎么过?”
任小粟一只手把铁锅扛在肩上,一只手倒提着那只硕大的麻雀,走在路上的时候不少人都对任小粟投去羡慕的眼光。
要知道如今的物种秩序里,人类早就不是什么食物链最顶端的物种了。
人们口口相传着以前的麻雀只有不到巴掌大,现在呢?这玩意能一口啄死人。
不是谁都有能力捉麻雀的,也不是谁都有耐心在荒野上趴个一天一夜,大家都是几年没见过荤腥的人,说不羡慕任小粟那是假的。
任小粟带着颜六元来到避难壁垒的城门口,高耸的围墙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到了这里,建筑就产生了变化,甚至能看到砖石房。
越接近壁垒的地方,就看起来越干净、越整齐、越富有。这里住的人,都跟避难壁垒里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兴许是马屁拍的好,兴许是还有亲人在里面。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这些流民统称为“被污染”的人,是进不去壁垒的。
任小粟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门额上写着杂货铺三个字,里面有卖烟、卖火柴、卖铁器、卖粮食、卖衣物,但价格都很昂贵。
屋里的老头看到任小粟时格外的高兴:“这麻雀看着可不小啊!”
任小粟把麻雀往玻璃柜台上一扔:“多少钱?”
“哎哟你轻点,这玻璃可贵着呢,”老王心疼的说道,然后他顺手就把麻雀给扔在了旁边的铁称上:“三斤六两,可以啊小粟。”
这时老王手中的算盘啪啪的响了起来,鸡爪似的枯手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算盘打的叮咣响:“今天的行情是一斤两百块钱,你这算是700吧!”
“900,”任小粟斩钉截铁的说道:“快入冬了,最近麻雀又少,900不能再少了。”
老王不乐意了,他把算盘往任小粟面前一推:“咱这都是送进壁垒里给贵人们吃的,壁垒里是缺肉没错,可凡事它都有个价,咱得按规矩来。”
话音刚落,老王就看到任小粟邻着麻雀转身准备出门,他赶紧拉住任小粟破外套的袖子:“你去哪啊?”
“我问问老李那边杂货铺的价格去,”任小粟说道。
老王的手顿时抓紧了一些,今天壁垒里有管事的专门交代了要收野味,这消息可不止他一家知道。他
老王笑开一大坨皱纹说道:“你想卖多少钱?”
任小粟还是想走:“我问问价格再说。”
老王笑的非常和蔼可亲:“那不是耽误了六元上学的时间吗,900就900!”
“你上句说什么来着?”任小粟平静问道。
“那不是耽误……”
“再上一句。”
“你想卖多少钱?”
“1200。”
老王:“???”
过了半晌,老王心疼的点着钱,沾着唾沫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给数错了。
最终成交价格是1198,任小粟也做出了自己的让步……
一只麻雀卖1198,不是物价太虚,也不光是这麻雀个头大,主要是这113号避难壁垒里寻常吃不到野味儿。
物以稀为贵,老王也不会干赔钱的买卖,这只麻雀倒手卖给有权有势的人家,转手就能小赚一笔,还能落点人情。
老王一脸心疼的把一大堆零钱塞到任小粟手里,这时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粟啊,下次你要抓到麻雀可别直接弄死了,有贵人想要活的,价格更高!”
任小粟愣了一下:“要活的干嘛,现杀现宰?”
“不是,”老王摇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有人想要养麻雀玩!”
“养着玩?不吃?”任小粟不解:“那多浪费啊,这可都是好肉!”
“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老王笑了起来:“都说往前几百年,有钱人都熬鹰玩,现在不是鹰太大、太危险了嘛,退而求其次就熬麻雀,你看这麻雀的卖相多凶猛,有钱人就好这个。”
任小粟想了半晌,原来在大部分人都还吃不饱的时候,都开始有人熬麻雀玩了……
“不过活的可就要加钱了,”任小粟说道:“这玩意活的时候,一不小心能挠死人!太危险了!”
这时候任小粟忽然在想,外面的流民是被污染的,难道这麻雀就没被污染过么?还是说避难壁垒只需要这些流民为他们干活,而这墙,天然的就将层次划分开来。
“富贵险中求嘛,”老王笑眯眯的说道:“你能整宿整宿的熬就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只要你再费点劲抓只活的,说不准半年什么都不用干了,而且你就没想过攒点钱,娶个老婆什么的?”
“娶个屁!”任小粟没好气的说道。
老王故作神秘:“隔壁老李家姑娘跟你弟弟六元都在学堂,那可是正经姑娘……”
“按你这么说,我这麻雀不是得直接卖给老李么,还用得着你介绍?”任小粟转头问颜六元:“老李家姑娘和你是同学?”
“是,”颜六元点点头:“长的可结实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老王没好气的说道:“你只当我没说,好心当作驴肝肺!”
眼瞅着任小粟和颜六元俩人一唱一和的准备说相声了,老王果断打住,他转开话题说道:“记好了,下次如果能抓到活的,一定要来找我。”
“行,”任小粟点点头,其实抓活的虽然危险,但也不是办不到,他看向杂货铺里:“棉袄怎么卖?”
“棉袄是新到的,500一件!这价你都清楚,我收来的就是490了,我不赚棉袄的钱,”老王说道:“少冻死一个算一个吧。”
“你还挺好心呢,”任小粟漫不经心的夸奖道:“来一件吧,你看看六元穿多大的。”
“哥,你也买一件啊,”颜六元赶紧说道。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任小粟皱眉:“我不冷。”
钱是好东西,控制各个避难壁垒的财团们发行货币来保证物资流通,方便归方便,但没钱却是寸步难行了。
这里的冬天很冷,但钱要留着应急,距离冬天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是能再抓到麻雀,任小粟觉得那时候再买棉袄也不迟。
关键是,颜六元该交学费了,一个月一交。
任小粟再次朝杂货店里打量过去,眼神忽然停在老王背后的柜台上面:“抗生素消炎药怎么卖?”
“你要买药?”老王这时才注意到,任小粟手上包着的布条还有血迹:“你受伤了?那可得买点药才行,不然感染了要你小命!”
“我问你多少钱!”任小粟不耐烦道。
“一粒210,”老王说道:“抗生素这种东西必须连吃三天,卖你三粒620块钱,再送你抹一次碘伏,我这里可就剩十粒了。”
任小粟想了想说道:“抹个零头吧……”
“你要说把620后面那个零抹了,就趁早闭嘴,”老王没好气的说道。
任小粟砸吧砸吧嘴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算了不买了,冬天一般不会发炎。”
他转身带着颜六元去上学,路过粮店的时候,任小粟进去买了个长长的黑面包,这黑面包里夹杂这不知道什么东西,咽下去的时候划得嗓子生疼。
颜六元嚼着黑面包说道:“哥,要不你也交学费上课吧,你那么想上课。”
“我还得出去打猎呢,”任小粟说道:“我听老王刚才说那意思,你们学堂还有不少家境不错的女学生吧,你可不要早恋啊。”
“我听说以前的人十三四岁就结婚了,”颜六元反驳道,虽然他也没想过男女之间这些事,但跟任小粟拌嘴其实就很快乐。
苦中作乐,大概是人类最强大的本领之一了。
任小粟虚晃着拍了一下颜六元的后脑勺:“现在能和以前一样吗,你还小,你现在谈的,以后都是别人的老婆……”说到这里任小粟自己砸吧砸吧嘴:“别人的老婆,咋听起来还怪刺激的……”
“哥你说啥,我咋听不懂呢……”颜六元眨巴着眼睛说道。
“滚滚滚,少给我装蒜,”任小粟没好气的说道。
……
学堂是整个集镇最干净整洁的地方,也是唯一一处拥有独立院落的住所。
从外面朝里面走去,能看到院子里种着错落有致的……大葱、蒜苗、土豆、白菜……
原本任小粟觉得,学堂这种地方应该种点竹子神马的,但毕竟这年头食物不好找啊,能有个地方种菜那真是太幸福了。
所以任小粟之前的愿望就是,让颜六元长大了成为教书先生……
不是他多么尊敬教书先生,而是他觉得教书先生又安全,又可以有自己的院子种点菜,还没人偷。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总体来说,任小粟的愿望一般都很“朴实”。
颜六元带着学费进去上课了,任小粟蹲在墙头上听着里面的读书声,他交不起学费,只能这么偷听。
先生有时候会告诉学生,曾经的人类文明有多么辉煌,说实话先生自己也没见过那个时代,现在讲的都只剩下一些口口相传的事情,传着传着可能就传错了。
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任小粟听的很入迷。
有时候任小粟会把自己没听懂、没听清的知识和问题拿去问颜六元,这让颜六元很苦恼,因为如果他答不上来就说明他没有好好听讲,所以有任小粟旁听的时候,颜六元听课都格外的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颜六元会承认,自己这位哥哥认真学习的样子还确实挺帅气的,难怪小玉姐会倒贴。
教室里,教书先生拿着书本,他拿着书本惆怅的看着下面一些睡着的学生,然后望着窗外墙头的任小粟,便对颜六元说道:“你回去跟你哥说,他以后可以到院子里来听。”
“好嘞!”颜六元眉开眼笑。
学堂里的先生只有一位,叫做张景林,而且学堂里授课也都是由先生一个人教的。
旁人都觉得先生厉害,什么都懂。但任小粟一直都有疑问,都说术业有专攻,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张先生也不可能全知全能吧?
任小粟与旁人向来都不太一样,他看问题的时候很喜欢反思,后来听张先生讲课才知道,这叫辩证的看待问题。
颜六元有时候很疑惑,因为任小粟经常反驳张景林先生的观点,却依然会有空就跑来听张先生的课……
下午上课的时候任小粟专门带着颜六元去庆祝了一下,不为别的,就为他以后可以在院子里听课了。
平日里蹲在墙头距离教室太远,终究是有点听不清楚的。原先张景林喜欢讲课的时候把门窗关严,这是害怕外面的动静影响到学生,导致大家分神。
可后来他发现任小粟在偷听之后,就会留一扇窗户。
现在呢,干脆就把任小粟给叫到院子里来了。
很多孩子家长身处这乱世,把孩子送来学堂并不是为了给孩子长学问,而是送来这里方便孩子以后婚嫁,尤其是上过学的女孩通常都能许个好人家。
这年代,看书识字、会三位数的算术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都忙着生存,饭都快没得吃了谁还会管你有没有文化?
所以大部分家长送孩子来上学并不是有多么长远的打算,这小小的集镇里也有穷人有富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攀比。
颜六元看着任小粟去杂货铺买了一根带过滤嘴的烟,老王还专门得意的说自己这的烟绝对没有加什么大料,安全的很。
一根20,物以稀为贵。
颜六元疑惑问道:“哥,你买烟干啥?”
“你们先生让我进院子里听课,我不交学费就算了,总得表示表示吧,”任小粟笑道的说道:“我知道这位张先生喜欢抽烟。”
在任小粟看来,别人表达了善意,自己就要回报。
俩人趁大家午饭的时候去了学堂的后院,张先生正吃着炒白菜呢,任小粟主动笑呵呵的把烟递给张先生。
张景林也没推辞,而是让颜六元离远点:“你正长身体呢闻着烟味不好。”
任小粟感谢道:“谢谢先生让我进院子里听讲。”
“呼,”张景林拿自家生火做饭的火柴把烟点上,然后美滋滋的吐了一口烟气:“现在像你一样爱听讲的学生不多了,想听就听吧,你以后就站在门口,但不许进教室。”
“好嘞,”任小粟应和道:“先生我有个问题。”
“你说,”张景林大概是难得抽上一支烟,现在任小粟问什么他都不介意。
“先生你说过,灾变之前的人类有很多科技,我们人类又没有死绝,为什么现在却不见那些科技重新出现呢?”
张景林看了任小粟一眼:“灾变之后的那段时间,人类自己都没有精确计算过大家到底苟且了多少年,每天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有做学问的人?”
“但我们应该还保留了一些资料吧?学习一下不就能很快重现文明吗?”任小粟好奇。
“断代了,”张景林有些可惜的说道:“我问你,我现在给你一套制造飞机的资料,你能造出飞机来吗?”
“我又没学过,虽然有资料能节约很多时间,但我也是从零学起啊,”任小粟说道。
“对,现在大家都是在从零学起,”张精灵看着自己只剩下一半的烟,感觉有点心疼,像是在犹豫抽还是不抽。
他想留下半根以后再抽,可在任小粟和颜六元面前这么做会不会有点没面子……
任小粟还是疑惑:“难道那些年,就真的没人克服艰难困苦,继续做学问吗?”
“没有,都饿死了,”张景林说道。
“难道现在那些知识都已经断代了?”任小粟不甘心。
张景林这次认真的看着任小粟,意味深长的说道:“它们被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
“行了,”张景林站起身来说道:“这事就别问了,该上课了。”
任小粟缠着问了张景林最后一个问题:“先生,咱们这避难壁垒的墙是什么时候建好的,干嘛建这个墙啊。”
“灾变之后野兽横行,据说很久以前还闹了一次虫潮,人类迫不得已建造起了高墙来阻隔危险,”张景林解释道。
“可是大部分的野兽其实哪怕进化了也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啊,”任小粟好奇,猴子还是吃素,麻雀也依然爱吃谷物,它们并不主动吃人啊。
如今113号避难壁垒身处人类生存范围的‘圈内’,大部分更加凶猛的野兽其实都被排斥在了‘圈外’。
序列号越高的避难壁垒越危险,例如传说中的178号避难壁垒年年因为驱逐野兽而死伤不少人。
而113号避难壁垒,其实已经算是‘内地’了。
仍旧有不少危险存在,例如狼群,但并非不能克服。既然如此,这么大的一个人类聚居地为什么还有耸立高墙。
张景林笑道:“只要野外还有危险,那么流民就只能依托着避难壁垒生活,这时候避难壁垒就有了大量的廉价劳力。你以为避难壁垒背后的那些财团们没有实力彻底肃清野外的那些危险吗?人类的热武器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但他们为什么要肃清呢,又威胁不到他们。”
任小粟听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陷入沉思了,他虽然少年早熟,可有些事情他没有接触过,就注定不了解,这也是他渴望知识的原因。
张景林继续说道:“他们不会把墙推倒的,墙里的既得利益阶层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种天然的阶级壁垒?”
说着,张景林去换了身衣服,任小粟好奇道:“先生你换衣服干嘛,刚才那一身也没脏啊。”
张景林整了整自己的领口说道:“刚才那身沾上烟味了,学生们闻到了不好。”
颜六元肃然起敬,而任小粟忽然有点不乐意了:“那我闻就没事了吗,先生刚才你也没让我离远点啊。”
张景林思考了很久:“滚。”
这时候,任小粟忽然听见自己脑海中那座宫殿再次发声:“任务:渴望知识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但学到的,要教人。”
任小粟愣了一下,他硬是没明白这任务到底是要让他干嘛。
……
下午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感觉很新鲜,门外站了个比他们大好几岁的任小粟,以至于好多学生都回头去看他。
张景林敲了好几下黑板才止住了这些学生的好奇心,他说道:“今天下午上生存课。”
这就是这个时代,学堂的独特之处了,它不仅要教文理,还要教生存。
不过这节课一直让张景林很头疼,因为他也没有怎么去野外生存过,生下来就在这113避难壁垒外的集镇,如今生命走过了三十多个春秋,小时候靠父母,长大了成为教书先生,对野外生存真的不怎么擅长。
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能通过以前保留下来的资料来照本宣科。
张景林看着教室里的学生:“专心听讲,不要觉得危险离你们很遥远,现在有父母庇护你们,等你们成年了,就要学会自己庇护自己。今天我们讲,如果你们在野外遇到了狼群该怎么办。”
台下的学生其实最喜欢听的就是生存课,其他课程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还是太枯燥了一些,生存课听起来才有意思。
这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张景林看向靠着门站着听讲的任小粟:“来,你说说,野外遇到狼群了该怎么办?”
任小粟想了想说道:“应该尽量选择一个山坡,四周都有树的位置,因为这样选墓地风水比较好。”
张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