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卿,京营要改变操练方法、慎重选择将校、改造战车、精制火药、集中武器、演习大炮。
尤其是为将者,战士之生死,系于军中主将。
主将须智仁勇俱备,仁能体恤战士于平日,勇能溃敌于当机,智又能带士卒于死地而置之生,夺敌人之胜算而使之败。
朕这里有一份将校名单,皆是九边中勇武之士,崔爱卿令兵部着旨调回京营,张爱卿妥善安置。”
统一了思想,天启皇帝开始愉快的布置任务。
“臣遵旨!”
“臣遵旨!
张惟贤和崔成秀毕恭毕敬俯身领旨,然后接过王体乾递过来的将校名单匆匆浏览。
入眼,一连串的名字,曹文诏、曹变蛟、黄得功、贺人龙、周遇吉、祖宽……
令他们诧异的是,名单中的人员,并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名将,而是一些年轻的边关将领,只是略有勇武而已。
也不知如何就简在帝心了。
“英国公,兵部即刻下调令,定不误京营整训。”
当着天启皇帝的面,兵部尚书崔成秀利索的对着英国公说道。
英国公拱拱手,表示承情了。
说起来,崔成秀的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英国公的五军都督府拥有统兵权却无调兵权,二人相互节制互不统属。
而实际上,英国公大抵还是听令于军部。
没办法,自土木之变后,历届兵部尚书掌握兵部了的军政权,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很大程度上转移到了兵部。
都司卫所任命的官员,连呈送五军都督府的步骤都直接省去,这使五军都督府彻底丧失了对武将官员的选拔任命权。
就连军队操练和军情之事,五军都督府也无权干预。
因为操练军队、军情信息由各地的巡抚、总兵以及他们的下级将领负责。
他们与五军都督府没有上下级关系,不需要向五军都督府报告,而直接向他们的上级总督或朝廷报告情况。
现在,崔成秀能放低姿态跟张惟贤说明情况,确实是给足了面子。
只是……
天启皇帝却皱着双眉,摇晃着龙首。
大明文贵武贱由来久矣,可这样不行呐!
战起军兴,必须全面提高武人地位。
否则,谁愿意誓死保卫朕?
“诸位爱卿,朕发现在武将的任免提拔上,现有的朝廷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
将官的升迁任免之权在兵部和吏部,朕觉得不妥,必须改变。”
天启皇帝说得斩钉截铁,寥寥数语间信息量很大,涉及的问题有很多。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震,将官的升迁任免不放在吏部和兵部,那放在哪?
难道……
顿时,张惟贤想到一种可能,他的心里噗通直跳,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陛下,可是五军都督府?”
张惟贤俯身颤悠悠的提出心里的想法,老眼中尽是渴望。
“正是!”
天启皇帝没有让他失望。
“战起军兴,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故而朕决定,兵部考功司和武选司并入五军都督府,武将的升迁任免还是得由武人说了算。”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脸色精彩极了!
“陛下……”
崔成秀哭丧着脸,想要劝谏。
考功司负责考教武将功绩,武选司负责将官的升迁,掌握了这两个部门,相当于捏住武将的脖子,这也是文官为何压制武将的原因。
一下子把兵部最重要的两个司拿掉,他回去如何向同僚交代?这个兵部尚书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崔爱卿有意见?”
天启皇帝挥舞着袍袖,瞪大龙眼喝问。
“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崔成秀是谁呐?
魏公公的首席智囊,心肝剔透玲珑之辈,见天启皇帝隐隐有怒色,早已改变想法谄笑回答。
“陛下圣明,早该如此啊!”
有人欢喜有人忧,英国公笑得脸上的褶子团团舒展,老怀大慰。
大明要变天了,武人的好日子即将到来。
陛下此举,可谓是从根本上打破大明文贵武贱的格局,影响深远。
武将之所以一直被文官压制,最大的原因就是官帽子掌握在别人手里。
吏部和兵部掌管着武将的升迁,前途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武将能抬得起头都怪了。
升官由文官说了算,所以武将巴结文官就成了必然。
既然要巴结人家,那就免不了低三下气,以至于武将见到文官要下跪,于是脊梁骨就被打断了。
既然脊梁骨都断了,你想指望他们打胜仗,难度不是一般大啊!
而现在五军都督府有了任命武将的权力,赋予五军都督府人事权,相信大明所有的将领都会欢呼雀跃,并由此拥护支持陛下。
而自己,也将随着掌握人事权,权柄高涨。
那么,改组京营自然水到渠成。
陡然间,张惟贤突然明白了陛下重用魏阉的用意,那就是清除朝堂上的杂音,方便他施政改革。
否则,不说别的,陛下要想从文官手里拿回考功司和武选司,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现在呢?
崔成秀是阉党成员,听话得跟孙子一样,屁都不敢放。
至于其他文官,若真有跳脚的,自然有魏阉出面收拾。
更别说了,现在朝堂还有几个文官不是魏阉的党羽?
想到这里,张惟贤望向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魏阉,竟然觉得有些顺眼起来。
在颇为融洽的气氛中,由天启皇帝主持召开的整顿京营大会很是成功。
会上既解决了大方向的问题,也讨论小细节的东西。
例如,京营一向有占役、虚冒的弊端。
占役就是士兵为诸将服劳役,并且还有卖闲、包操等弊端。
虚冒就是部队没有这么个人,诸将及勋戚、宦官、豪强以自己家的仆人冒充军队中的壮丁,每个月支取一份厚饷。
天启皇帝责成英国公和定国公务必加以严查,并让魏老狗监督,一定要彻底清除。
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都明白枪杆子出政权的道理。
所以他想为大明打造一支虎贲之师,征战天下。
现在他有魏老狗在手,厂卫齐全,捅人的短刀不缺,可却缺少一柄大杀四方的长刀。
重组京营,御驾亲征,就是天启皇帝穿越过来后的最重要布置,不容懈怠。
谁敢懈怠,就让魏老狗送他上天堂。
天启七年九月初,京城因为谋逆案正值风声鹤唳之际,京军却开始在全国大规模招兵和全方位整顿。
力度之狠,决心之大,在大明两百年来绝无仅有。
以天启皇帝亲自任组长,英国公张惟贤和兵部尚书崔成秀为副组长,定国公徐允祯、东厂厂督魏忠贤、新任命的西厂厂督王体乾为组员的京营整顿工作组,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军改大潮。
京军三大营兵力约有十四多万人,可有一半是老弱。
按照潜规则,京营部队名额短缺时,都有四处招收闲散人员,这些老弱之人大都是通过贿赂进来领军饷,充人数。
军改工作组对各营士兵都加以考试,不是年轻力强勇武过人的一概裁汰出京营。
因为高标准严要求,几天下来,居然有八万多人不合格。
不过,这些人可不能一裁了之。
不管是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这八万多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要吃饭。
毕竟,他们也真心不容易。
再说了,在天启皇帝眼中,这些人还有价值,多好的劳力资源啊!
于是,这八万人又分为两部分,稍微强一点的作为辅兵,进入辎重营,作用就是为前线将士和京营提供营帐和食物等等,也就是后勤部队。
剩下的,则成立工程营。
构筑重要工事、铺路架桥、构筑、设置和排除障碍物、实施破坏作业……总之,在天启皇帝心中就是干活的。
至于这些人的定饷,等同时下卫所将士,每月一两五分。
裁汰老弱之后,剩下的自然就是精壮了。
不过,也只是精壮而已,离合格的战士还差远了。
京营已经十几年没有出战了,战术战法就不说了,就连勇武,恐怕也堪忧。
至少,不如边军是肯定的。
所以,需要再选拔,然后严加操练。
天启皇帝下令,京营三十六营将士,从中挑选年龄必须在二十五岁以下,力气必须在二百五十斤以上。
本领必须是兼能弓箭火炮马术,组成选锋军。
何谓选锋?
军中精锐也。
选锋军装备精良,士卒骁勇,乃军中主力。
裁汰老弱之后的京营普通将士定饷三两每月,而选锋军比他们多一倍,每月六两。
如此一来,军中将士被刺激得嗷嗷叫,每个人争先恐后拼了命想人入选锋军。
想法自然是好的,可这靠的是真本事,弄虚作假不得。
故而,三十六营将士中,只有一万五千人合格,离天启皇帝组建十万选锋军差得太远。
剩下的兵员,只能从九边招募。
于是乎,兵部的调令和京营的军官,奔赴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延绥镇……
调兵遣将。
天启皇帝的军改魄力很足,阵仗也大,更是卓有成效。
只是……
皇城脚下,高大威武的魏老狗府邸内,魏公公急得团团转。
他的心中是崩溃的,皇爷诶,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京营这个搞法,究竟要花费多少粮饷?
他老魏是有些本事,能搜刮,可也挡不住这个搞法呐!
谁不知京营需要改革,可那要银子啊,尤其是这个搞法,魏公公表示亚历山大。
“干爹,过去京营十余万人,士兵粮饷一个月约五十万,一年六百万就可以开销。
其中漂没一些,甚至还不到这个数。
现在陛下说一期先组建三十万京军,增加训练量,更换武器,将士服饰要统一,马匹要四十万匹,还要向夷人购置新式大炮……”
说到这里,崔成秀瞄了一眼愁容满面的魏公公,也很无奈:“儿子估算过,如果这样,那么平摊每个将士身上,怕是一个月要八两纹银。
三十万京营将士,每月将花费两百四十万,全年共计两千八百余万,将近是过去的五倍。
而且,陛下明言,不得苛刻不得漂没,必须实打实发放落实下去……”
魏公公算数不是太好,狗腿子崔成秀算得很详细很具体。
“这么多?”
听到具体数字,魏公公心肝一颤,整个人脸色苍白,仿佛不是活人。
尤其是一期的字眼,更是让魏公公不明白是几个意思?
一期都搞不下去了,难道还有二期、三期,莫非京营要百万大军,那一年军费又该是多少?
魏公公算不来,也不想知道。
知道了也没用,他解决不了。
这些年来,他是通过一些手段,让朝廷朝政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勉强,还没有富余到可以支撑皇爷雄心壮志。
除非将江南富商全部杀光抄光,可这明显不可能呐!
“来人呐,备轿,咱家要进宫。”
魏公公不敢往下想了,心脏实在跳得厉害,都快要昏厥了。
外人都说自己心脏大,可跟皇爷相比,魏公公觉得不是一个档次啊!
乾清宫,暖阁内。
天启皇帝并不知道魏公公的烦恼和苦楚,当然,他也不在意,朕要解决的事情也不少。
宽大的龙椅中,天启皇帝盯着兵部呈送的京营将领名单,蹙着双眉。
京营中将领三百六十人,基本都是勋贵子弟担任。
这件事情必须解决。
整个京城勋贵子弟,又有几人在战场上杀过人?
他们不是在京营就是在五军都督府混日子,所率领的军队连京城都没离开过,更不要说北方战场了。
为将者,一军的军魂,有他们在,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窝汤。
若是由他们担任将领,朕御驾亲征那就是他娘的一个笑话,给建奴送人头啊!
自找死路。
你看看,逃跑将军王朴居然还担任副将,这能行吗?
“皇爷,魏公公求见?”
门口,传来宫中小黄门禀报。
这老狗,事情一大堆,谋逆案还等着他,这时候进宫干什么?
不过,念在他操劳的份上,天启皇帝淡然吐了一个字:“宣!”
“皇爷诶,京营军费巨大,老奴实在无能为力呐!”
魏老狗一进来,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声哀嚎着,委屈得跟好像一个老小孩。
能不委屈吗?
那么大的窟窿,海量般的银子,而且还要逐年往上增长,他老魏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搞不定呐?
还有,最近皇爷也不知怎么了?
先是把自己在皇宫的超级密探客氏驱逐出宫,然后又是让王体乾组建西厂,监督东厂,这是几个意思?
司礼监掌印兼着西厂厂督,大明两百余年来有几人?
合着皇爷不信任老奴,最信任的还是王体乾那个老货。
是他功劳比自己大,还是他能更能讨皇爷您欢心?
皇爷是要过河拆桥还是卸磨杀驴,要生要死,皇爷您老人家发个话吧!
咱老魏年纪大了,应付那些正人君子已经够费心了,如果皇爷再不信任自己,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呐!
“噗嗤……”
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天启皇帝,看着哀怨的魏公公,顿时很不厚道地笑了。
这老狗,直男啊。
很好,朕喜欢。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多好。
“平身吧,大伴。”
天启皇帝走到魏老狗身旁,柔声说道。
“谢皇爷!”
魏老狗站起身,垂眉顺眼等待天启皇帝吩咐。
“大伴,京营军改关系着大明帝国的命运,不管有多困难,决不许半途而废。
倘若大明毁于你我手里,朕是昏君,你是佞臣。
可若大明国祚延绵,朕是不世明君,大伴则是清除东林逆党的功臣,而你我主仆二人,定能传为佳话。”
天启皇帝含笑劝慰着忧心忡忡的魏老狗。
“诶,皇爷圣明,是这个理。可老奴就怕误了皇爷大计,毕竟……”
魏公公也相当认同皇爷的话,可压力依旧存在,实在担不起海量的银子呐。
这些年,国库和内帑可都是他撑着,皇爷是甩手掌柜,哪里知道搜刮的不易?
“大伴压力无需太大,大明帝国不是你一个人能支撑起来,你只要按照朕的吩咐去做即可。
你解决不了的其他事情,朕来解决。”
天启皇帝霸气的说道。
多大的事情啊,大明没钱,这不是笑话吗?
全世界的白银全部流入大明,换取大明的丝绸、陶瓷等奢侈品,贸易逆差简直不要不要的。
江南那些商人和官员,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
朕就是不用杀戮手段,也能赚得盆满破满,解决军费问题。
凭什么你们能赚,朕不能赚?
与民争利,狗屁歪理,谁提朕整死谁。
骂了隔壁的,手里有刀还玩不过没刀的,朕不信!
“诶,皇爷,老奴遵旨!”
魏公公听懂皇爷意思了,他老人家准备亲自理政了,怪不得做了这么多布置。
一时间,他有些欣慰但同时也有些失落。
欣慰自然是以后不用这么操劳了,也不用被人骂得狗都不如。
失落则是要交权了,今后恐风光不再?
天启皇帝看着五味陈杂的魏老狗,微微笑着说道:“岁月不饶人呐,大伴百年后就葬在朕陵墓旁边吧。
不过,在这之前,你可要帮朕把东林党清除干净,把他们定为逆党。”
魏老狗顿时激动的浑身发抖,仿佛打了鸡血般跪下地上说道:“老奴叩谢皇爷。”
此时,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担忧通通不翼而飞了。
有了皇爷亲口允诺,死后葬在皇陵,这是对自己的肯定,无上的哀荣,再也不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了。
并且,老魏家的后世子孙,只要没有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就不用担心终生的荣华富贵。
天启皇帝轻轻踢了他一脚,道:“起来,去找王大伴,西厂最近在搞官员财产排名录,你趁着谋逆案的机会,把东林党排名前几位统统牵连进去,先查抄一波再说。”
魏老狗看着一脸杀气的皇爷,不禁打了个寒颤,想不到皇爷为了银子,居然比他还没有底线。
西厂搞的官员财产排名录,这是重点,回去要交代手下那些混账东西,赶紧把钱捐给皇爷一部分。
进了这个名单,就意味着被皇爷盯上了。
这些年,那些狗东西可没少捞银子。
不然,现在是东林党,可鬼知道皇爷如果没有银子了,会不会拿他们开刀。
脑海里想着这些,魏老狗口里可不管怠慢,他俯身说道:“诶,老奴遵旨,一定给皇爷办利索了。”
说完,见皇爷没有其他交代,便离去找王体乾了。
天启皇帝见屁颠屁颠离开的魏老狗,摇摇头感慨万千。
老实说,他非常佩服前任的手段。
从哪里找出来这样的活宝?
魏老狗的办事才能不仅值得肯定,而且地痞流氓出身,非常会来事,在前任和朕面前很温顺,可对大臣就不客气了。
他敢杀人呐!
一般皇帝杀人都会很慎重,一来个人名誉问题,二来祖宗江山社稷问题,把人心杀没了,如何是好?
魏老狗就不管那么多了,江湖野路子,把自命清高的东林党赶尽杀绝。
内阁首辅叶向高、韩爌、刘一燝等东林大佬,通通被魏忠贤赶回家。
次一点如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六君子则直接杀掉,手段粗暴简单。
但效果确实杠杠的。
说起来,朕是受益者。
但是……
魏老狗这种搞法,用后世的话来说,是恶人治村。
恶人治村看起来一时有效果,但从长远来说,其实是饮鸩止渴。
一个国家不可能长久这样搞。
可是……
不这样,又没有其他办法和那些文官周旋,不能把国家治理好。
两难呐!
这可没有夸大之嫌。
前任面对的是这种局面,小老弟崇祯也是面对这种局面,现在是朕来面对。
算了,不管了,这不也无奈之举嘛,把这些正人君子们理顺了再说。
天启皇帝摇摇头,继续投入到如何清理京营将领问题中。
山西蒲州韩阳村,前首辅韩爌的居地。
栉比鳞次的屋脊连绵不绝,雄浑敦厚,气势恢宏。临街大门,门楼辉煌壮观,大门两侧高大的石狮子,无不诉说着韩爌的骄人权势。
纵使下了台,可大门前依旧迎来送往,说明韩爌权势未失。
也是,韩爌在清流享有老成持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的美誉。
在大明,只要有了贤名,起复只是时间问题。
典雅的书房内,年届花甲的韩爌和嫡长子韩斌低声商议什么。
“父亲,京城尚为有任何动静传来,会不会是那昏君逃过一劫?”
韩斌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脸失望地问道。
他是韩爌在外的联络人,所有的事情都有参与其中。
“再等等!急什么急?”
韩爌虽白发苍苍却眉角料峭,一看就是决绝果断之人。
只是,在低声厉喝的同时,他摇摇头,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心太浮躁,不是干大事的料。
但是……
这等隐秘之事,居中联络也只有家人最可靠了。
“是,父亲大人。”
韩斌不敢顶嘴,俯身行完礼坐下,目中尽是忧虑。
这可不仅是掉脑袋的事情呐,他怎么可能有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父亲那等心境?
说实话,他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一意孤行行此谋逆之事?
父亲虽然被魏阉赶下朝堂,可陛下还是宽仁的,下诏赐给他白金、彩色丝织品,乘驿车派遣行人司差役护送回家,待遇和首辅身份一样。
其实,要恨,只能恨魏阉呀?
如果是清君侧,除掉魏阉该有多好?
毕竟,子弑父,臣弑君,天下之大逆,罪诛九族。
韩斌是天启二年进士,选入翰林院负责修史,读的是圣贤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无奈,父命难违!
儿子的神情落在韩爌眼里,让一向了解他心思的韩爌大为恼怒。
儿子读书读傻了,不是搞政治的料。
若不是有自己护着,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搞政治的,又有几个是好人?
心不黑皮不厚手不狠,又怎么能从官场这个大染缸中脱颖而出,爬上高位?
哪个登顶的人,不是踩着其他同僚的尸体登上去?
包括什么君君臣臣,那不过是口里的好听话而已!
世间哪有什么真龙天子?
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能心慈手软。
唉,老夫英明一世,可后继无人呐!
不过,这是自己亲儿子,没办法,只有好好调教了。
“斌儿,你知道吗,为父一点都不恨魏阉,为什么?”
对待这个榆木疙瘩,唯有剑走偏锋才行,韩爌在沉思了一会,才考教儿子。
“什么?”
韩斌脑袋不够用了。
不恨魏阉,这怎么可能?
不说父亲天天和同僚大骂魏阉,就凭魏阉对父亲做的事情,就没有理由呐。
他可是清楚得很,父亲在天启四年七月,首辅叶向高致仕后,由父亲接任。
可仅仅才当了四个月,就被魏阉党羽弹劾。
说父亲主政误国,招敌欺君,国家濒临危亡,不能想出一个计策,选拔一个人才,坐视国家成败而无计。
父亲愤然辞职,陛下下旨挽留,各辅臣按惯例求情,想让陛下好言劝慰父亲。
可惜,陛下被魏阉蒙蔽,并没有回音。
所以,这一切究其原因,都在在魏阉头上。
可以说,父亲是被魏阉赶下首辅位置的。
可这还不算,父亲致仕后,陛下仁慈,保留了父亲官籍,以待将来。
可过了短短八个月时间,魏阉又搞事了。
天启五年七月,逆党李鲁生受魏阉指示,弹劾父亲贪污舞弊,将父亲除名,剥夺官籍。
崔呈秀、杨维垣等判他窝藏赃款二千两,令其限期赔付。
当然了,区区两千两纹银是小事,韩家不在乎?
可这是钱的事吗?
魏阉这是故意削父亲的面子,污父亲的名声呐!
名声有多重要,韩斌自然知道。
没有名声,父亲能当上首辅的位置吗?
魏阉这手,是想从根子上毁掉父亲的人生呐!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可财路却没官路重要,因为有官自然有财,且有大财,不然韩府三百多人,靠父亲的俸禄能养活吗?
屁,连请一个幕僚的钱都不够。
可现在,父亲跟他说不恨魏阉,这,跟不上父亲思路呐!
这一章没完,家里事情,唉,明天补上。
山西蒲州韩阳村,前首辅韩爌的居地。
栉比鳞次的屋脊连绵不绝,雄浑敦厚,气势恢宏。临街大门,门楼辉煌壮观,大门两侧高大的石狮子,无不诉说着韩爌的骄人权势。
纵使下了台,可大门前依旧迎来送往,说明韩爌权势未失。
也是,韩爌在清流享有老成持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的美誉。
在大明,只要有了贤名,起复只是时间问题。
典雅的书房内,年届花甲的韩爌和嫡长子韩斌低声商议什么。
“父亲,京城尚为有任何动静传来,会不会是陛……那昏君逃过一劫?”
韩斌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脸焦虑地问道。
他是韩爌在外的联络人,所有的事情都有参与其中。
“再等等!急什么急?”
韩爌虽白发苍苍却眉角料峭,一看就是决绝果断之人。
只是,在低声厉喝的同时,他摇摇头,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心太浮躁,不是干大事的料。
但是……
这等隐秘之事,居中联络也只有家人最可靠了。
“是,父亲大人。”
韩斌不敢顶嘴,俯身行完礼坐下,目中尽是忧虑。
这可不仅是掉脑袋的事情呐,他怎么可能有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父亲那等心境?
说实话,他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一意孤行行此谋逆之事?
父亲虽然被魏阉赶下朝堂,可陛下还是宽仁的,下诏赐给他白金、彩色丝织品,乘驿车派遣行人司差役护送回家,待遇和首辅身份一样。
其实,要恨,只能恨魏阉呀?
如果是清君侧,除掉魏阉该有多好?
毕竟,子弑父,臣弑君,天下之大逆,罪诛九族。
韩斌是天启二年进士,选入翰林院负责修史,读的是圣贤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无奈,父命难违!
哪怕他有别样心思,也只有收起来。
儿子的神情落在韩爌眼里,让一向了解他心思的韩爌大为恼怒。
儿子读书读傻了,不是搞政治的料。
若不是有自己护着,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搞政治的,又有几个是好人?
心不黑皮不厚手不狠,又怎么能从官场这个大染缸中脱颖而出,骤登高位?
哪个登顶的人,又不是踩着其他同僚的尸体爬上去?
包括什么君君臣臣,那不过是口里的好听话而已!
世间哪有什么真龙天子?
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能心慈手软。
唉,老夫英明一世,可后继无人呐!
不过,这是自己亲儿子,没办法,只有好好调教了。
“斌儿,你知道吗,为父一点都不恨魏阉,为什么?”
对待这个榆木疙瘩,唯有剑走偏锋才行,韩爌在沉思了一会,才考教儿子。
“什么?”
韩斌脑袋不够用了。
不恨魏阉,这怎么可能?
不说父亲天天和同僚大骂魏阉,就凭魏阉对父亲做的事情,就没有理由呐。
他可是清楚得很,父亲在天启四年七月,首辅叶向高致仕后,由父亲接任。
可仅仅才当了四个月,就被魏阉党羽弹劾。
说父亲主政误国,招敌欺君,国家濒临危亡,不能想出一个计策,选拔一个人才,坐视国家成败而无计。
父亲愤然辞职,陛下下旨挽留,各辅臣按惯例求情,想让陛下好言劝慰父亲。
可惜,陛下被魏阉蒙蔽,并没有回音。
所以,这一切究其原因,都在在魏阉头上。
可以说,父亲是被魏阉赶下首辅位置的。
可这还不算,父亲致仕后,陛下仁慈,保留了父亲官籍,以待将来。
可过了短短八个月时间,魏阉又搞事了。
天启五年七月,逆党李鲁生受魏阉指示,弹劾父亲贪污舞弊,将父亲除名,剥夺官籍。
崔呈秀、杨维垣等判他窝藏赃款二千两,令其限期赔付。
当然了,区区两千两纹银是小事,韩家不在乎?
可这是钱的事吗?
魏阉这是故意削父亲的面子,污父亲的名声呐!
名声有多重要,韩斌自然知道。
没有名声,父亲能当上首辅的位置吗?
魏阉这手,是想从根子上毁掉父亲的人生呐!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可财路却没官路重要,因为有官自然有财,且有大财,不然韩府三百多人,靠父亲的俸禄能养活吗?
屁,连请一个幕僚的钱都不够。
可现在,父亲跟他说不恨魏阉,这,跟不上父亲思路呐!
儿子呐呐不能言,韩爌并没有意外。
他要是能理清其中瓜葛利益,那才奇怪呢?
“斌儿,别看魏阉行事嚣张跋扈,可至始至终,都是天启小儿操纵的结果。
只要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王体乾,御马监掌印是涂文辅,就说明时局都是在他的的掌控中。
天启小儿自以为聪明,装疯卖傻,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魏阉身上。
这种小把戏,骗骗无知百姓尚可,可要糊弄我们,他还差远了。
故而,为父说不恨魏阉并不是妄言。因为,事情的源头不在他身上。”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又是在儿子面前,韩爌说话肆无忌惮。
不过,他也没说错,天启皇帝在他心中就是小儿。
泰昌元年八月,泰昌皇帝即位,也就是一月天子,授职他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
不久,泰昌病危,韩爌跟方从哲、刘一燝接受遗诏,成为顾命大臣。
因为辅佐天子登位有功,天启皇帝加封他为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方从哲离职后,刘一燝主持政务,韩爌为次辅。
那时候是东林党人的好日子,他们说什么,天启皇帝无有不从。
这不是小儿是什么?
可惜,好景不长呐!
否则,他又何必弄险,行此不可言之事?
韩爌在那扼腕长叹,韩斌也听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冤有头债有主,天启皇帝就是父亲的肉中刺。
怪不得要除掉他。
不然,寝食难安呐。
只是……
他始终担心事泄的后果?
毕竟,这可是诛九族的事情。
韩爌蔑然一笑,恨铁不成钢指着韩斌的额头,厉声喝道:“瞻前顾后,缩头缩脑,如何成就大事?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起一搏。
况且,此事查无可查,又有何忧之有……”
“老爷,大事不好啦……”
韩爌话尚为讲完,书房外传来韩府老管家慌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