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七千一平吗?我上周才来过,才一周就涨到八千了?”麦卢仁据理力争着,上周末过来看房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一周时间就涨到八千了。
“麦先生,隔壁绿谷别苑上周开盘连号都抢不到,我们权正小筑这次放出的是中端楼盘,才有一周的时间给您考虑。按现在这个情形,如果您今天不签约的话,明天还有没有房我都不敢保证。”售楼小姐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权正地产系统的培训让她们应对任何类型的客户都显得游刃有余。
“绿谷别苑上周开盘价才6500,我要是抢得到还来你们这儿干嘛?你跟你们经理说说,要是能按上周的价卖,我马上就签合同!”课堂上斯文的麦卢仁,这时声音都变得粗犷了,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希望能争取到上周的价格。
“对不起,麦先生。您的要求我确实无法满足,我们经理也没有降价的权限。”售楼小姐尽管还微笑着,心中已经放弃这个客户了,真要拿的出钱,这种时候已经不会再犹豫了。
麦卢仁一句话梗在喉咙上说不出,悻悻地走了,身后传来售楼小姐刺耳的告别:
“麦先生您慢走,如果考虑清楚了欢迎回来。”
麦卢仁走出售楼中心,一阵饥饿感从腹中传来,抬头看到一家“正宗台湾卤肉饭”,径直走了进去。
“老板,来份卤肉饭。”
“好勒!先生要加个卤蛋吗?本店特色双黄卤蛋。”
麦卢仁咽了咽口水:
“不用了。”
坐在餐桌上的麦卢仁自嘲地想着,小时候家里穷,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天有卤肉吃,想不到现在还真的完成了梦想,顿顿都能吃的上卤肉饭,不同的是,卤肉饭已经变成了最廉价的快餐。
为儿子买房一直是麦卢仁的执念。父母去世,妻子离去,儿子麦书哲就成了麦卢仁唯一的亲人,这些年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儿子身上。麦书哲也很争气,作为教师子女从不给父亲的职业丢人,从小到大都是年级前十。两年前,麦书哲以优异的成绩被东川大学录取,很是让父亲在同事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其实麦书哲本可以选择去到北上广更好的大学深造,但从小懂事的他不忍心让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锦市,才选择了东川大学这间离家最近的985学校。
若说父子俩这些年唯一的争执的话,就是麦书哲的专业选择问题。麦书哲很想学金融,但是麦卢仁因为年轻时的阴影坚决反对儿子的想法,只要儿子不学金融,任选什么专业他都不会阻拦。可是一贯听话懂事的麦书哲在这个问题上特别坚持,寸步不让,和麦卢仁产生了激烈的对抗。
这件事的结局和世上所有父子争执的结局一样——父爱永远都会让步。为了这事,麦卢仁很是在自己父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其实儿子麦书哲也有自己的想法,家里这些年的困顿,麦卢仁快速的苍老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很想学一个毕业后收入颇丰,能扛起家庭重担的专业,也好让父亲能够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
父子俩都是处于对对方的爱才变得执拗,矛盾解开后感情一如既往。麦卢仁眼看着儿子要毕业了,在锦市这种地方要是孩子没套房子,连结婚都难,于是就开始了不断看房的旅程。
锦市的房价公正地说并不算高。2013年的一线城市没有五位数以下一平方的说法,但是锦市的均价也不过七八千左右,对于普通的小康家庭来说,完全能够承担得起。麦卢仁做了二十年的教师,为人忠厚老实,既不会巴结逢迎以求升职,又不会广开补课班赚取外快,多年来一直不瘟不火地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有时他甚至怀疑多年前家里暴富的那几年是不是一场梦。他的那点工资,满足了家里基础开销和儿子上学的费用后所剩无几,即使再节约也存不了几个钱。所以到了给儿子买房的时候,存折上也仅有20万左右。
上周绿谷别苑开盘的时候,麦卢仁天没亮就跑去排队,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有先见之明的炒房团早就雇人通宵达旦地守在售楼部的门口。错过了低价的绿谷别苑,短期内不会再有主打刚需的楼盘开出,麦卢仁只好去本地著名产商权正地产旗下的中端楼盘权正小筑碰碰运气。售楼小姐报出的七千一平让他很是犹豫,存款刚刚够首付,以后每个月还要还按揭,儿子现在没毕业只能向家里要钱,这会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财政面临雪崩。
所以麦卢仁犹豫了,这一犹豫,连七千的房子都买不到了。
吞下最后一块卤肉,喝干配送的紫菜蛋花汤,麦卢仁满足的吐出一口浊气,多年喜爱的食物大概是他苦难生活唯一的慰藉了。走出饭馆,麦卢仁坐上公交车去北郊的菜市场买菜,晚上儿子要回家吃饭,他得弄几个好菜,不能像平常那样下几根面条当晚饭来应付。麦卢仁家是住在东面,不过北郊的肉菜都更便宜,他习惯了多花两块钱公交费,多消磨一小时的时间去买菜——毕竟穷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
买好菜回到家,麦卢仁愉快的倒腾着,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他的厨艺一直保持着较高水准,生鲜活禽在他的处理下,很快变成了美味的菜肴。
“叮铃……”
家里的电话响起,麦卢仁取下围裙接起了电话。
“爸爸,我是书哲。”
“唉……书哲啊,到哪了啊?菜都差不多了,早点回来,别放凉了。”
“爸爸,对不起啊,专业课的老师临时给我安排了任务,明天早上要交,今天不能回来吃饭了,明天回家陪你好吗?”
“噢……没事,学业重要,你快去忙吧,忙完了好早点休息。”
“嗯,谢谢爸爸,再见。”
放下电话的麦卢仁有些失落,不过他不会责备儿子,毕竟学业比吃顿饭重要多了。麦卢仁把做好的菜放进冰箱没有吃一口,想等着儿子明天回来一起吃,自己丢了几根面条对付了一顿。
晚上看完了电视,麦卢仁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房子的事,现在涨到八千,连首付都不够了,可如何是好。去找同事朋友借点的话,以他的收入也还不上,仿佛一下陷入了死局的感觉。
麦卢仁脑中突然闪过前几天办公室里小喇叭王透及的话,“权正地产”“内部消息”“股票大涨”这些话不断涌入他的脑中。尽管对证券市场发自内心的抗拒,但这些话语就好像伊甸园的苹果一样诱惑着他……
要不要去试试?就拿几天权正地产的股票,等首付一够我就走!
试试吧……试试吧……只要不贪心,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为我们两兄弟同时脱单干杯!”
两个倒满精酿啤酒的英雄杯和两个倒满饮料的淑女杯碰到了一起。一张桌子上的两对年轻男女脸上都挂满了愉快的笑容。
这已经是伍洪山为同一个理由第三次提议干杯了,苏常有些鄙视:
“真不知道你这水平在省学联是怎么混过去的,连换个祝酒辞都不会了。”
伍洪山满不在乎:
“两位美女别听他瞎说啊。我要是水平低的话,那也是苏常这厮没开个好头。在学校我当副部长他当部长,我当副主席他当主席,这厮可一直是我领导,我都是跟他学的啊。”
苏常笑着摇头。郑晴轻笑着望着苏常,在外面她一直甘愿做苏常身后的影子,一点也看不出上市公司副总的气场,而伍洪山身边的小美女,刚好也是这种温婉的性格。
今晚是伍洪山组的局,主要为了带女朋友来跟好兄弟见个面。大学时期的伍洪山跟苏常不一样,苏常虽是初哥,但感情游戏在中学就玩腻了,所以大学能洁身自好,而伍洪山中学时代在父母身边被压抑久了,进了大学开始尽情释放自己的荷尔蒙,换女朋友比换衣服的频率还高。伍洪山虽然换了数不清的女朋友,却从来没有带出来跟朋友们一起吃过饭,这次主动邀约,想必是认真了。
伍洪山的女友岳德音和他同岁,就读于锦市广播影视学院,播音主持专业,现在在东川电视台实习。岳德音的性格并不像她的专业一般能言善辩,她喜欢聆听别人的倾诉,照顾他人的情绪,这种性格和伍洪山这种话痨倒是十分互补,难怪两人的感情不断升温。
下午苏常邀请郑晴参与朋友聚会时,郑晴虽然对于苏常愿意把自己带入他的生活圈子,感到很欣喜,但因为年龄问题又有些莫名的自卑,伍洪山的女友是同龄,自己比他们都大了三岁。
郑晴的担忧一眼就被苏常看了出来,苏常满脑子的贱招,打开手机就翻出学校身材最霸道的美女辅导员的照片,认真的跟郑晴说,这是全校男生的女神,因她而死的10后已经不知道多少个亿了,你怎么着比她年轻漂亮吧?郑晴一下就听懂了苏常的意思,红着脸追打苏常,直骂死变态,这一闹,心里的结倒是解开了。
桌上的苏常和伍洪山谈兴正浓,郑晴见岳德音也不怎么动筷子,估计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两个男人喝酒侃大山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怕岳德音无聊,郑晴主动邀约:
“德音,旁边有家新开的商场,要不我们去逛逛当消食,让他们慢慢喝。”
“好啊晴姐,你的口红色号是多少,好漂亮啊,我也想试试。”
“走,我带你去多试几种。”
苏常和伍洪山还有些话要说,也乐得两位女士给他们留出空间,嘱咐了两句就放她们逛街去了。
看着两位女士走远,伍洪山开始询问上次电话里说的事了:
“常哥,上次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的,这下可以给兄弟交个底了吧?”
苏常嗤笑道:
“你小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不是没好处就不用请我吃饭了?”
伍洪山大声喊冤:
“冤枉啊我的哥!看你们两口子整天腻得那个样子,我哪忍心占用你宝贵的时间。”
苏常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平常在伍洪山面前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只要郑晴一出现,瞬间变得像小狗腿一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苏常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
“你钱还剩多少?没花光吧?”
“没呢,还有九十多万,怎么?这次动作比较大?”伍洪山的兴趣被带动了。
“这次利润率不高,本金要充足才行。”
“没事,只要有钱赚,多少我都不忌讳。”苍蝇蚊子都是肉,这点伍洪山并不计较,反而钱放在户头慢慢变少让他比较难受。
“那好,这段时间你保持电话畅通,随时关注着江东基金,我让你入场立刻全仓进,让你出来一刻都不要拖。”
“基金能赚多少钱?”
“你把它当成股票,就一样能赚钱。”
伍洪山听完苏常的话,点了点头。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给苏常,苏常没接:
“戒了。”
伍洪山惊讶地看着他,不过也没有询问,自顾自地点上,眼睛微眯,烟熏雾缭中开始跟苏常说起今天约他出来的另一件事:
“常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苏常见他一副小马哥的做派,有些忍俊不禁:
“有话就说,别跟我装深沉。”
伍洪山嘿嘿一笑,造型瞬间垮了,恢复本色:
“是这样的,自从上次跟着你狠捞了一笔后,我发现自己对从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体制内条条框框束缚太多,别的不说,我们那儿一把手坐一辆奥迪A6,其他人的私家车就没一辆超过30万的。当然,这只是小事,其他还有很多,凡事都要讲政治、讲规矩,让我好像每一秒都能体验到被我爸支配的恐惧。”
“所以呢?”
伍洪山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透露出一股狂热:
“我想从商,我想赚钱!在商场只要脑子够精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你管我是开大奔还是住别墅,自己赚的自己花,不用听任何指示,不用受任何约束!”
苏常有些无奈:
“你就不明白户头上哪些钱是怎么来的吗?有一笔是凭本事赚到的么……”
伍洪山不好意思地讪笑:
“我当然知道。但是有常哥在,我自己还有关系网,我们天生就具有信息上的优势。不违法乱纪,不暗箱操作,光凭信息上领先市场一步,就能比大多数人更成功!”
苏常沉默了。最开始和伍洪山的结交确实是为了他的家世能带给自己帮助,后来劝他从政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协助自己。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特别是伍洪山在自己每次寻求帮助时都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让苏常逐渐把他当成了真心朋友。
今天伍洪山的这一番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能看到商业路上最大的捷径——信息优势。说明他的能力不止于一个有点消息的小股民,若能让他发挥所长,说不定以后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最重要的,伍洪山是朋友,苏常希望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业。
伍洪山充满期待地看着苏常,苏常抿嘴一笑,端起自己的酒杯:
“那就祝伍总大展宏图!”
“哈哈哈……干!”
“干杯!”麦卢仁举起酒杯跟王透及碰了一个。
自从前天晚在床上彻夜未眠地思考后,麦卢仁压抑不住那股魔鬼般的诱惑。短时间内也许有机会凑够首付,运气好的话还能多挣几万块的存款来付按揭,多年前的惨案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昨天吃完饭把儿子送走后,麦卢仁迫不及待地给王透及打了个电话,约他今天一起喝酒,麦卢仁虽然心如猫抓,但是老实本分的性格还是让他必须要在王透及那里获得可靠的保障,才敢下手买进。
王透及的保障,放在资本市场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如同垃圾一般被人耻笑,但在麦卢仁这里,却是救命的稻草。
酒非好酒,40元一瓶的低度杏花村,价格低廉,口感还不错;菜非好菜,麦卢仁自己下厨炒了几个小菜,烧了半只公鸡。虽然一切都显得简陋,但也让向来节俭的麦卢仁感到肉痛。
王透及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豆瓣的香味很快压住了汹涌的酒气:
“麦老师,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艺啊,今天真是‘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啊,哈哈!”
王透及是语文老师,喜欢舞文弄墨,偶尔话中带点弦外之音。当然,他这心思白费了,教数学的麦卢仁是个直肠子,肯定抓不住“田家”这个点。
“王老师吃的开心就好,这些年家里情况不好,还没怎么请同事们吃过饭,是我的错,敬你一杯!”
麦卢仁斟满酒杯,敬了王透及一个,两人一饮而尽。
听到麦卢仁的话,王透及心里还是有些不忍,虽然平常大家背地里经常嘲笑麦老师的抠门,但对麦家情况略有了解的王透及看来,这都是生活所迫的无奈之举。王透及不再含沙射影地调侃麦卢仁的陋室,语气真诚地说:
“麦老师,你前两天去给书哲看房怎么样了?如果差的不多的话可以跟我说,我还有点余钱可以借给你,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麦卢仁听到他的话有些感动,同事之间能真金白银的给予帮助,都好像是上个世纪才有的事了:
“王老师,谢谢你了!我确实差几万块的首付,但是也不敢开口向大家借,以后每个月还要还按揭,我哪里还有钱去还借款啊!”
王透及有些急了,语文老师心里总会藏着些仗义行侠的风骨: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现在锦市的房子一天一个价,你要是错过了这一轮,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买得起了!几万块我还拿的出,不会催着你还。”
麦卢仁很是感激,但还是不敢相借:
“王老师,感谢你啊!不过实话跟你说吧,我算过账,如果付了首付,以后每个月要还接近4000的按揭,我们的工资你也清楚,课时费补贴这些算完,一个月也就5000出头,我每个月还要给书哲打生活费,买下来的话可能饭都吃不起了。”
王透及沉默了,他也是有家庭的人,救急不救穷,不可能拿几万块去打水漂。
麦卢仁自饮了一口,说道:
“王老师,虽然不能找你借钱,但还是希望你能帮助我。”
王透及疑惑道:
“哦?你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力所能及一定办到。”
“王老师,那天在办公室,我听你说你有个亲戚在权正地产工作?”
“是啊,他分管一个售楼中心,不过权正地产的房价都是总部定好了的,下面的这些经理没有降价的权限啊。”
“我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天你跟我说,有权正地产股票的内幕消息?可靠吗?”
王透及赶紧拒绝:
“是有消息,有闲钱可以去搏一下,你这钱是留着给书哲买房的,万一打了水漂我怎么对得起你们父子。”
麦卢仁哪里听的进这些:
“王老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还是想去尝试一下。要不这样,我把钱投进去,一旦下跌马上就撤走,最多亏个几千一万的,反正多一万少一万都给不起首付,要是运气好赚个几万,不就啥都有了吗?”
王透及在内心衡量了一下这事的风险性,觉得麦卢仁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万一下跌及时撤走,损失也不过几千万把块,可万一要真成了,麦家的问题不是一下就解决了?
“麦老师,那你可得答应我,一旦跌幅超过5%立马撤退,损失的钱我补给你都行,千万别耗在里面!”
麦卢仁忙不迭地保证:
“你放心,超过3%我就走。哪能让你掏钱来补给我,我自己要入场的,怪不了别人。”
王透及听到这话放下了心,开始讲述他的消息来源:
“我那亲戚其实也是听他下面的售楼小姐说的。你别看不起售楼小姐,这个女的据传和权正地产上面一个副总关系一直不清不楚,很有可能是老总想便宜小情人才让她去买点内幕票。当然最开始我那亲戚也不是很相信,毕竟你知道市场上每天都有各种消息,全都信的话不得亏成冤大头啦?结果有次他们公司聚餐,他交好的其他几个楼盘的经理都在说这事,他们几个一合计,估计是这次高层没把好保密的关,才把消息给漏了出来。”
麦卢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的话,消息的可信度很高啊。”
“那可不是!对了,还有更邪乎的。你知道我经常逛股票论坛吧?前两天有个大神写了一篇帖子,刚挂上去一天就被删了,我运气好看完了整篇分析。拿地这些我们小老百姓看不懂我也不跟你说了,关键是里面说了一个信息,沪深龙虎榜上出现了东川证券南二环营业部的名字!”
“那个什么榜是个什么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沪深龙虎榜是专门公布上市公司股票涨停板被买进卖出前几名的榜单。东川证券南二环营业部上榜,说明他在大举买进啊。我运气好,刚听到消息就入场了,现在盈利了十多个点了。”
麦卢仁有些羡慕:
“真是恭喜你了!对了这个东川证券南二环营业部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吗?”
“这可不得了啊,这个营业部是江东基金开户的地方!你要说真没什么内幕消息,他江东基金敢这么买?江东基金是我们东川本地的公司,跟这些上市公司有勾结很正常吧?”
麦卢仁喜笑颜开:
“那倒是!王老师,你不跟我讲这些弯弯绕绕,我这两眼一抹黑就进去了,这下我更放心了,有你这样的专家保驾护航,我怎么会亏?”
王透及有些喝高了,开始大包大揽:
“那当然!我一定带你挣够书哲的房子钱!”
“谢谢王老师!来!干了这杯!”
“干!”
“洪山,今天之内入场。”苏常在楼道嚼着口香糖打着电话。
“我马上开电脑,怎么,江东基金要动手了吗?”伍洪山跃跃欲试,有些迫不及待了。
“部分筹码已经潜伏了几天了,明天应该会暴力拉升一个涨停,到时候东川证券南二环营业部的名字一旦出现在沪深龙虎榜,江东基金的价格立马就会飙升。”苏常早就从钟欣臣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
“好好好,不说了,快开盘了,我准备入场。”伍洪山等不及了。
苏常挂掉电话,嘴角挂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次小赚一笔,就当挣个零用钱,快过年了,想想给郑晴买个什么新年礼物。
挂掉电话的苏常回到办公室,贾琪在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贾琪同志,我看到你的笑容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请你不要打扰我的正常工作,否则……我会向锦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对你猥亵少男的指控。别惹我,我学法律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苏常和贾琪越来越熟稔,说话愈加随便,但同时也让苏常越来越头疼。自从上次送贾琪回家被调戏了一番后,贾琪对逗弄苏常好像上瘾了一般。在办公室一起工作时不时过路就喜欢蹭苏常一下,要么是手不小心碰到,要么是腿不小心撞到,要么……就是她的小翘臀不小心挂到。每次非得把苏常弄地接近暴走才肯收手——她一点都不怕苏常生气,苏常生气的样子才是她逗弄苏常的乐趣所在。
一起出去应酬的时候贾琪会更加变本加厉,每次吃完饭都必须要苏常送她回家,她家门口的路灯修了这么久了就一直没修好过,搞得苏常都想去投诉市政工程慢如蜗牛的进度——送她回家本来没什么,但是这个小魔女不是走之前强行拥抱一个,就是趁苏常不注意一把搂住苏常的手,贾大小姐的胸襟广阔人尽皆知,可想而知苏常有多烦躁。
最可怕的是某一次被小魔女强抱之后,晚上赶回去和郑晴一起在家吃烛光晚餐,情到浓时两人相拥而舞,郑晴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女人味儿”,吓得苏常编了一长串思路清晰逻辑无懈可击的理由才糊弄过去。
至于狠下心来不送小魔女,苏常试过,后果惨不忍睹——贾琪可以坐在街中间哭诉苏常如何抛妻弃子,引来广大人民群众对苏常的讨伐。
总之,贾魔女对苏常来说就是无解的噩梦,苏常只想快点结束这边的工作,好回董办享受温馨的二人世界。
贾琪听到苏常的控诉笑岔了气:
“你难道不知道在中国只有猥亵妇女才能入罪吗?亏你还是学法律的,还猥亵少男,笑死我了。”
苏常当然知道,但他不想和小魔女再继续扯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说话。
“喂,你还没问我想跟你说什么事呢。”贾琪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没时间没心情不想听。”
“哼……我好心邀请你年会一起去跳支舞,还不理我,到时候每个部门都要出节目,我可不会帮你了!”
“搞清楚,我跟你不是一个部门,你的编制在财务部,我在董事会办公室,这里只是一个临时机构,我要出节目也应该跟董办一起出。”
“切……还跟董办一起出节目,人家郑总是副总,能跟你一个小专员一起上台?”
苏常笑而不语,心想你懂个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苏常抬起头,魂牵梦萦的佳人儿伫立在门口,苏常嘴角的嘲笑瞬间变成了痴笑。
“没打扰你们吧?”郑晴语带嘲讽,当然,只有苏常听得懂。
“没有,郑总有什么事?”贾琪抢先回答。
“我找小苏有点事,贾琪你忙。小苏,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郑晴一脸正经。
“好的郑总。”苏常强装镇定,知道郑晴肯定是看到他和贾琪“有说有笑”,打翻了醋坛子,赶紧屁颠屁颠地跟着郑晴走去。
走进董办的办公室,苏常转身关上门,回过头就被一支中性笔在脑门上狠敲了一下。
“哎哟,晴姐你轻点,这次下手怎么这么狠?”苏常吃痛地喊道。
“我看你和贾美女聊的那么开心,魂都被勾走了,敲醒你好帮你还魂啊。”郑晴醋意正浓。
“郑大人,冤枉啊!请容小人禀告!话说这同朝为官,皆是为天子分忧,哪分你我,遑论男女!若无管鲍之交,也应有共事之谊,岂能因言语两句就将小人入罪?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苏常夸张地唱着戏本子,卖力地表演着。
郑晴一下被苏常的表演笑得合不拢嘴。苏常接着调笑:
“我和她只有共事之谊,倒是挺想和你有管鲍之交。”
郑晴一下反应过来,脸上通红,这家伙荤段子张口就来,尺度越来越大,真该好好教训一下,郑晴抬起手就揪住苏常的耳朵: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痛痛痛……对了晴姐,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苏常耳朵上剧痛传来,赶紧转移话题。
郑晴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不过还是放过了他,正事还没说呢。
“快过年了,下周就是公司年会,每个部门都要出节目,这段时间看你忙,还没来得及叫你准备。”
“晴姐,就我俩这颜值,只要站在台上那掌声就停不下来,还用准备吗?”苏常对自己可是相当自信。
“谁说要和你一起了?你一个人代表董办上去说一段单口相声好不好?口才那么好别浪费了啊……”郑晴笑的满面春风,还不信治不了你。
苏常果然还是日常服软:
“晴姐,我错了。没有你,我在台上就是牵线木偶,就是孤单的西西弗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你不能抛弃我啊。”
郑晴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这个男人没办法,每次想惩治他一番,都能被他各种表演给糊弄过去,自己在他面前是心软得不行。
郑晴从抽屉拿出一本杂志,用手在上面指了指。
苏常疑惑的走过去:
“这是什么?时尚杂志?”
“自己挑一件衣服,我会选一套配你的礼服,年会……一起上去唱首歌。”郑晴说完微笑地看着苏常。
苏常的嘴巴一下变成了“O”字形,欣喜若狂地说:
“我就知道晴姐不会抛弃我的。”
苏常认真翻了翻杂志,突然摇头:
“不行,这本杂志上配套的女装全是低胸,我才不要你穿呢,那不是便宜人家嘛……”
郑晴一头黑线:
“我是叫你选男装!”
“女装我也要看!”
“滚出去……”
“好好好,我认真看……”
东川省证监局,公司监管处。
夕阳西下,冬日的黑暗来的特别早,东川省证监局的大楼灯火通明,加班本是常态。
“龚处,这是权正地产的报告,请您审阅。”公司监管处科长毕察磊将一份报告放到了处长龚振世的桌上。
“察磊,你坐一下,我看看。”
“好的。”
龚振世拿起报告,仔细的翻阅着。龚处长的名字在东川省上市公司的圈子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六年前,龚振世还是副科长,因其凭一己之力破获金生科技虚增利润案而一举成名,当时金生科技虚增利润甚至骗过了发审委,却不料被龚振世盯上,最终上市刚满一月,管理层就被全部带走,轰动全国,龚振世荣升科长;四年前,圣玉农业虚报存货,将国家储备粮倒卖赚取差价,被龚振世一步步挖出,由于此案牵连甚广,龚振世相当于为农业厅、证监局、农发行三个单位补好了窟窿,大功在手,龚振世成功迈入副处级;两年前,龚振世查处余庆红酒黑天鹅事件,此案涉及百亿资金的流向,龚振世又立一功,坐上了公司监管处处长的宝座;前段时间查获的谭方圆内幕交易案,在龚振世这里都属于小得不能再小的案子,由谭方圆牵扯出来的毕昇基金案,倒是便宜了隔壁的机构监管处。
可以说,龚处长仕途的康庄大道就是用上市公司的尸骸铺就而成的,因此龚振世荣幸的在上市公司圈子里获得了“龚阎王”的“美誉”。今年是换届年,不知又有哪家上市公司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龚阎王晋升副厅扫清障碍呢?
近段时间权正地产各种版本的利好消息在市面上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引起了龚振世的注意,市场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有鼻子有眼的传闻,往往是个别野心家谋利的工具。
“察磊,说说你的看法。”
“权正地产董监高的直系亲属、旁系亲属、关系相近的朋友我们做了筛查,都没有买入自家股票的记录,也没有证据表明关联的高管跟入场的江东基金有联系。其实我个人怀疑的重点反而在江东基金那边,会不会是机构故意炒作?如果是机构炒作涉嫌违规的话,就不在我们处室的管理权限了。”毕察磊说出了自己的思路。
“机构炒作大多是配合上市公司一起操作,很少有孤立存在的炒作。目前查不出获利账户不用着急,这段时间盯紧了权正地产的公告,一旦出现重大利好,立刻向银行申请协查,关联证券账户找不到证据,关联银行账户那里可能会有蛛丝马迹,只要他们敢获利,我不信没有任何痕迹。”龚振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完美犯罪这个说法。
“明白了,龚处,我会看紧权正地产。”
“嗯,快过年了,不用急,有动作估计也要等到年后配合‘新年行情’一起炒作,早点下班吧。”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
权正地产,总经理助理办公室。
“钟总,江东基金那边撤离地怎么样了?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停牌了。”苏常询问着。
市场上的消息已经完全扩散开,如果上市公司还没有任何应对的动作,很快就会引来交易所的问询函。这个时候上市公司有三个选择,第一是发布澄清公告,澄清市场传闻纯属虚构,第二是申请停牌,详细说明公司准备运作的重大事项。第三就是苏常和钟欣臣的选择,申请停牌,发布拟筹划重大事项的公告,暧昧不清地告诉市场我们准备干大事,但现在事情还没定。
“已经撤得差不多了。传闻发酵后吸引了很多社会资金,江东基金拉了个涨停板,把名字挂在了沪深龙虎榜之后就开始逐渐把手中的筹码交给散户,现在是时候申请停牌了,就这两天你可以请郑总走程序。”钟欣臣和苏常的判断一样,现在正是申请停牌的时机,只要一旦停牌,散户的筹码就成功被锁在高位,年前公司的股票价格将维持在漂亮的价位,不会再有一丝波动。
“钟总,这件事我一直没跟郑总汇报过,我去请郑总走程序会不会不太合适?”申请停牌的程序肯定绕不过董秘,苏常不想自己去找郑晴,过完年股票复牌必然会有几天断崖式下跌,郑晴一旦发现自己是主导者之一,那就太可怕了。如果自己全程没跟郑晴交流过这事,到时候就算郑晴把前后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自己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单纯执行管理层的决策罢了。
钟欣臣低头沉思了一下,苏常说的也有道理,公司行为还是自己出面比较好:
“嗯,可以,你不用管了,后面的程序我去联系郑总。等停牌程序走完,年前就没事了,还是让股民也过个好年吧。”
“钟总想得周到,大家都需要过个好年。”
……
权正地产,董事长办公室。
“冯总,最近的传言您听到了吗?”独立董事马瞻先开口了。
“嗯……”冯正道点了点头,接着说:
“钟欣臣找过我,说是要申请停牌,筹划重大事项。”
“这不胡闹吗?公司哪有重大事项筹划?这说严重点,简直就是犯罪。”监事会主席闾贤风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凡事都要针对一下甄煌的人。
马瞻看着闾贤风,眼神跟看弱智差不多,在没有明白冯正道的想法之前,就急着表明自己的立场,闾贤风的智力就好像没有跟着年龄一起成长一样。
冯正道斜眼瞟了一下闾贤风,缓缓说道:
“现在不是特殊年代,别动不动就扣帽子。只要为公司好的事,谁去做我都同意。”
闾贤风尴尬的点上一支烟,端起桌上的茶水大口喝着。马瞻心里暗笑,拉升股价这种事,没有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东能拒绝,更何况这件事跟冯正道一点关系都没有,黑锅有人背,好处自己拿,他为什么要反对?
不过马瞻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现在停牌确实是好时机,不过钟欣臣不怕开年后复牌股价动荡吗?”
冯正道点了点头,马瞻思考问题全面,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开年后出个业绩预告,股价就稳定下来了。公司今年完成了全产业链的布局,业绩远超往年,到时候给市场的震撼完全可以抵消负面影响了。”
闾贤风仿佛听到指令一般,马上转变态度:
“对!这事干得漂亮!钟欣臣还挺能干的!”
这一次,冯正道和马瞻的目光同时投向他,闾贤风诚惶诚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