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事宜的商议很快也被敲定下来,基本上没有过多的讨论,姬镜要如何做,百官也只能认同。
登基大典之后,昭告全国,那么新君就将彻底确定。
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君王无论是芈方还是姬镜,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甚至有不少跟姬家交好的人乐于推动此事。
而闻广、端木辰、肖钧三人则脸色苍白,四大权贵常年相互勾心斗角,姬镜称王,那么他们其余三家也就算是走到了尽头,短期内为了稳定朝政,姬镜不会动他们,等把他们所有的价值都榨干之后,便是他们的末日。
王后赵黛儿配合禁卫军统领越泽控制了整个王宫,而今事已成定局,她也抽身而退。
她是齐国安排在楚国的最大王牌,姬镜能够在短短五年内控制王廷,跟她在背后的推动协助脱离不开关系。
“一品官员留于八方殿,其余人等到偏殿休息,没有本王诏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宫!”
商议完事情之后,姬镜依旧不肯让众人离开,这个命令便是将所有人都软禁在了王宫之中。
宁轲和一干三品官员被软禁在偏殿的一个庭院当中,禁卫军送来一些食物和水之后,便将大门紧锁,四面高墙,外面还有重兵看守。
这五个三品官员脸色苍白,站立都不稳,直接坐倒在台阶上,唉声叹气,却不敢有丝毫的议论。
庭院的桌子上拜访了食物和水,众人看了一整天的尸体和鲜血,看到食物就反胃,哪里还有心思去吃。
直到口干舌燥,才忍不住喝了一点水,还生怕姬镜在水中下毒。
宁轲一整天没吃东西,倒是有些饿了,也不管几人作呕的目光,他拿起桌上的食物和水,自顾自吃了起来。
“宁将军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物,我等却是吃不下去……”一名官员苦笑道。
又有一名官员,呆坐许久之后,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宁轲瞥了他们一眼,淡然道:“事已成定局,各位安心做好本分之事便可。”
又有一名官员一脸悲愤地站起,正要说话,却被宁轲打断。
“慎言。”
众人心中一紧,各自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宁轲也不管他们,吃饱喝足后,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坐休息,暗自琢磨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姬镜的政变发动如此的雷厉风行,想必自己还没穿越过来之前,姬镜就已经在谋划这件事情了。
当初河东之战,他和顾南就怀疑朝廷内部有内奸,现在看来铁定就是姬镜无疑。姬镜借齐国之手,削弱四大权贵手中的兵团,同时借口援军,掌握了直属军十五个军团的兵权,其他三家因此一蹶不振,而姬家则一跃成为四家之首。
发动政变篡位后,楚国肯定面临巨大动荡,若是获得了乐家的财力支持,那么局势便更加容易稳定下来,所以才派人绑架了乐宛。乐振是国中最大的商人,朝中也是有不少的关系,恐怕猜到了一些眉目,因此才想着安排乐宛前去贤贞郡避难。
军武大会更是发动政变的导火索,借着军武大会举办,一举将各个军团核心将领还有王族百官汇聚在城东大营处,一网打尽。
只要控制住了这些核心人物,其余军团就像是一盘散沙,只会被他蚕食,其他三家权贵也根本无力反抗。
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姬镜跟齐国恐怕有撇不开的关系,单是他一人,不可能做到控制王宫,而且要买通这么多的人,需要花费的代价也是极大,若是背后有齐国的扶持,那这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涿关外还有四十万的齐军在驻扎,若是姬镜这次政变不顺利,恐怕姬文会开启涿关,放齐国大军入境,直接强势夺权。
如果当初将苗头告诉闻家,或者直接禀告芈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宁轲暗自摇头,姬镜谋划的太久,他和顾南发现苗头的时候,基本上姬镜的大局已定,就连王宫的禁卫军都被他全部收买,王族中恐怕都有姬镜的人,涿关外还有四十万的齐军坐镇,芈方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
那样死的人只会更多而已。
倒是不知道军营那边现在情况如何,顾南等人恐怕也是被控制住了。
宁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事到如今想再多也没用,只有保住性命和势力,其他事情才能徐徐图之。
翌日,天边第一缕晨光照耀进黑暗的王宫的时候,新君登基大典便正式举行。
百官朝拜,宁轲自然也是过去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在登基大典的宾客席上面,他看到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青年。
那个青年没有注意到宁轲,宁轲记忆力惊人,可没有忘了他,之前就是因为这人长得很像齐国四公子姜谦才引起他注意。
而今这个青年坐在宾客席位上,身边的几个人身上的服饰明显是齐国人,宁轲稍稍联想便明白过来。
这个青年恐怕是齐国的王族,恐怕跟齐国四公子姜谦有血缘关系。
他出现在这里,姬镜内通齐国的猜测就得到实证了。
姬镜的新君登基仪式进行了整整一天,礼毕之后,除了少部分人被放行出宫之外,其余人等继续被软禁在王宫中。
又过了一日,百官上朝,宁轲被留在庭院中。
等到那几位大臣回来的时候,脸上皆是一脸悲愤。
隔墙有耳,几人也不敢讨论,不过看他们的神情倒是让宁轲有些好奇。
姬镜是颁发了什么样的诏令吗?
再过了一日,百官上朝,宁轲被留在庭院中。
等到那几位大臣回来的时候,皆是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其中一人更是号啕大哭起来。
宁轲一脸疑惑,被软禁在这偏殿庭院中,他外界的一丁点消息都听不到,这几个大臣也是怕死,什么都不敢说。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第三日,百官上朝,宁轲被留在庭院中。
这几个大臣没有再回来,只剩宁轲一人稀里糊涂地被软禁在这院子里。
接近傍晚时分的时候,一个带刀侍卫走了进来。
“宁将军请跟我来,君上有请!”
侍卫面无表情,宁轲也猜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跟上那个侍卫。
宁轲被一队禁卫军带着,朝后宫方向走去。
来到明和宫,那名带刀侍卫站定,对宁轲道:“宁将军在这里稍等。”
说罢,他穿过庭院,走进里面的大殿。
不多时,他又快步走出来,对宁轲道:“宁将军跟我来。”
在庭院门口,两个禁卫军拦住宁轲,道:“请将军卸刀!”
宁轲将腰间的唐刀解下,放在禁卫军手中,两人这才放他进宫。
在侍卫的带领下,宁轲穿过围廊,来到了大殿门前。
“末将宁轲参加君上。”宁轲朗声道。
“进来。”里面传来姬镜低沉的声音。
姬镜翻阅着桌面上的奏章,抬头打量宁轲。
“宁将军这几天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姬镜问道。
“末将是粗人,相对宫中,反倒营帐更加习惯一些。”宁轲笑道。
宁轲这番话看似随意,其实还是有一番含义的,无意间表明了自己对王宫无欲的想法。
姬镜脸色微缓,笑道:“宁将军是山门才子,当为我国家社稷做一番贡献才是,既然废王芈方赐与你‘镇安将军’的封号,本王也不收回,你还是中将军,有掌管五个兵团的权力。”
宁轲拱手道:“谢君上。”
“不过……”
姬镜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你不能再掌管包括第二步兵团的中央军,也不应该留在郢都。”
姬镜随意翻阅面前的奏章,道:“贤贞郡的织海县常年受到蛮兵的侵扰,这些年来如同附骨之疽,食我江山血肉,只可惜当地的县守能力平庸,抗蛮多年,反倒令我大军伤亡无数,年年钱财流失无数。”
“宁将军既为‘镇安将军’那就应该除内忧,攘外患。所以本王决定指派你为织海县的县守,统领当地的地方军,抗击蛮寇,除后顾之忧,保我北方安定。”
宁轲微怔,将他调离郢都,同时收回他中央军的第二步兵团,那就相当于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况且他也打听过贤贞郡这个地方,如果没记错的话,乐宛便是被她父亲送到了贤贞郡避难。
贤贞郡是楚国最偏僻的郡城,在楚国版图的最北处,而且常年受到蛮兵的侵扰,朝廷势力在那里根本不管用,混乱至极。
织海县更是贤贞郡受害最严重的地方,前几任县守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死于非命。
换做其他人担任织海县的县守,无疑就是君王下达的送命诏令罢了。
见宁轲沉思不语,姬镜幽幽说道:“宁将军是难得的将帅,在郢都只会是埋没人才,本王相信你可以平定蛮寇,还我北方安定。”
宁轲拱手道:“末将遵旨。”
宁轲答应的干脆,从他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情愿,姬镜心里微微一沉。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摆手道:“宁将军回去收拾收拾,北方战事紧张,明日你便启程赶往织海县。”
“是,末将告退。”
宁轲倒退两步,转身走出大殿,门外的禁卫军将唐刀还给他,同时接引宁轲出宫。
宁轲走后,大殿的帷幕中走出来一个幕僚,来到姬镜身边站定。
“君上既然忌惮于他,又何不直接杀了他?”
“山门才子,用之可疑,杀之可惜。干脆将他放到织海县,若是他能在织海县呆上个两三年,立上一些功绩,确定他的忠心之后,本王自然会将他调回来重用。”
“君上高明。”
幕僚低声说道:“王后今日将君上送过去的宫女全部杀了,换上了她自己的人。”
姬镜脸色阴沉,随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动不了她。”
“齐国二公子姜云今日启程回涿关了,文公子也传信回来,他率领大军正在回郢都的路上。”
姬镜点头,没有说话,幕僚安静退去。
对于姬镜安排自己前去偏远的织海县担任县守,宁轲的内心的想法跟他人不同。
其他人可能觉得那里是一个九死一生之地,蛮寇战乱不说,就连王廷都不愿意管那鬼地方。
在织海县担任县守,抗击蛮寇是本分,战败则是罪过,能做好本分已经是极为不易,更别说做出功绩升迁。
宁轲却认为那里更加适合自己,织海县地处偏远,王廷势力根本管辖不到那里,在织海县可以最大限度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今的郢都风雨飘摇,已然成为了是非之地,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成为权力竞争的牺牲品。
宁轲出宫之后,入目便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街市上人心惶惶,每隔一小会儿就能看到一股士兵穿行而过。
行人心惊胆战,失魂落魄,很多酒楼店铺都关门歇业,原本繁华的郢都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变得满目疮痍。
宁轲没有过去军营,他径直朝家中走去,路过闻府的时候,可以看到闻府周围依旧有重兵看守,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闻广是否回来。
回到家中,刚推开门,便看见院子中的八人。
他们脸上愁云布满,见到宁轲之后,怔了一下,然后快步跑了上来。
“将军!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看到宁轲平安归来,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顾南有些憔悴的面容,宁轲关切道:“你脸色怎么这般惨白?”
施杰帮忙说道:“顾将军这些天忙里忙外,托了很多人打听将军的消息,已经好些天没休息了。”
顾南摆摆手,笑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宁大哥能回来,我们便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宁轲心里一暖,看到大家都没事,也就放下心来。
宁轲皱眉问道:“我被软禁在宫中,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顾南徐徐道来:“姬镜登基之后,为了拉拢齐国,巩固自己的王位,将涿郡、庶巫郡两个郡割让给了齐国,还举国向齐国称臣,年年纳贡。”
宁轲瞳孔一缩,姬镜这番诏令,意味着楚国今后便算是齐国的属国,甚至连国政都要受齐国的干预。
难怪那日,几位上朝回来的大臣一脸的悲愤之色。
“姬镜纳芈方的王后赵黛儿为王后,全国通缉芈姓王族,同时更改国号为‘恒’。”
宁轲愣了愣,姬镜纳芈方的王后为自己的王后,也算是匪夷所思了,但是让他真正感到震惊的,是姬镜竟然将楚国的国号改成了恒国!
“这……大楚……亡了?”
楚国民众们对姬镜可谓是恨之入骨,姬镜谋权篡位,举国向齐国称臣,这让民风彪悍的的楚人根本无法接受。
更可恶的是姬镜竟然将国号都改成了恒国!
周帝国成立三百多年,楚国自分封以来也有三百年的历史,楚人祖祖辈辈都是楚人,向来以楚人自居,也为之自豪,哪怕国力微弱,大家也都从骨子里认为自己是楚人,楚国的国号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在楚人看来,姬镜的做法就是背弃了祖宗,人神共愤,大逆不道!
施杰傅雪几人也是一脸的悲愤之色,恨不得手刃姬镜,恢复大楚国号。
宁轲倒是没有楚人们那般悲愤,只不过他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已然是将自己当成了楚国人,猛然间身份变成了恒人,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宁轲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呢,怎么不在军营中?”
顾南苦笑道:“施杰傅雪他们参加军武大会后,被软禁在城东大营,也是昨天才释放出来。姬镜趁这个机会,将所有军团长和千夫长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我们现在都变成闲人了。”
姬镜为了控制其他权贵的兵团,将军团长和千夫长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撤掉,换成他的心腹部下和门客,强行夺取兵权,巩固统治地位。
宁轲愣了愣,摇头笑道:“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事呢,我也不是第二军团的军团长了,姬镜安排我去贤贞郡的织海县担任县守,明日启程赴任!”
众人面面相觑,贤贞郡织海县他们自然知道,那里就是楚国最为混乱的地方,常年受到蛮兵的侵扰,去那里赴任跟九死一生也没有区别。
施杰、傅雪、令狐启三人站出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将军,我跟你一起去!”
顾南自然是不用说,宁轲去哪她便跟着去哪。
况且顾南和其他几人一脸忧色的反应不同,听到宁轲去织海县担任县守,顾南反倒在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在她看来,去织海县任职,利要远大于弊!
梁江、巫文、邱榕、尹飞、黄泽五人则摇头苦笑,唉声叹气。
“将军,请恕我等不能一同前往,实因家室都在郢都,牵挂太多,无法前往织海县。”
他们五人年纪都已经二十多岁,在楚国早已成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虽然在宁轲手底下做事他们也是非常愿意,但也还没有到抛弃妻子跟他闯荡的地步,倘若孑然一身,那么众人也都会毫不犹豫地追随宁轲。
宁轲理解他们的苦衷,宽慰道:“诸位不必勉强自己,毕竟织海县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你们心中有家室牵挂,自然无需跟我去冒险,这段时间的相处,诸位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第二军团能有今天的成绩,也全靠诸位的努力,希望诸位在郢都也能大展宏图!”
说罢,宁轲朝众人施礼道谢。
五人哪里敢受宁轲的礼,纷纷单膝跪地,朗声道:“将军折煞属下了,请将军放心,我等一日为将军是命,终生为将军是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宁轲心中一暖,连忙将几人扶起,转头对管家道:“去准备酒菜,今夜我要和几位兄弟畅饮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梁江等五人举杯告辞,酒意上头,五人双眼都有些泛红。
“将军,我此生最崇拜的人就是你,短短的两三个月相处,在将军的麾下学到的东西比我任何时候都多,我是真的想跟将军一起前往织海县,可是……”
宁轲拍拍五人肩膀,笑道:“我们上阵杀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吗,你们有家室亲情牵挂,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夜了,都回家去歇息吧,来日方长,自会相见!”
五人深深鞠躬,朗声道:“祝愿将军一路顺风,战无不胜,壮我大楚!”
送走五人之后,宁轲安排施杰、傅雪、令狐启在家中住下,明天一大早,他们将会启程一起前往织海县。
宁轲回到庭院中,顾南泡了一壶茶,见宁轲坐下,便给他斟了一杯。
宁轲喝下,茶水微涩,而后化作甘甜,溢满喉间。
宁轲放下杯子,诧异道:“好茶,跟之前的差这么多?”
顾南微笑道:“我在乐宛送给你的那堆礼品中找到的,家中没茶了,便泡来喝。”
乐宛上次送了很多珍品给他,这茶估计也是不凡。
宁轲倒了一杯茶,问道:“我要被调任织海县当县守了,你怎么看?”
“好事。”
顾南老神在在地说道:“原本我还担心姬镜会将宁大哥死死地困在郢都,没想到他居然将宁大哥放任到了织海县,这是天大的机会!”
宁轲脸色古怪道:“认识你这么久,我好像没从你口中听过什么是坏事,怂恿我参军你说好事,姬镜造反篡位你说好事,现在我被调任到九死一生的地方,你也说好事。”
顾南喝了一口茶,掩饰一下尴尬,宛然笑道:“凡事都有两面性,在我看来,利大于弊,那就是好事。”
“作为贤贞郡中,最混乱无序的县城,织海县常年受到蛮兵的侵扰,条件艰苦,凶险至极。而这恰恰也是王廷势力延伸不过来的原因,如今的郢都处于风雨的中心,早已成为是非之地,能早点离开那是最好的。”
“在织海县的条件虽然艰苦,但是宁大哥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县守这个职位本身就不低,属于地方官员,管辖数个城镇,拥有实实在在的权力,加上宁大哥拥有‘镇安将军’的封号,郡守也压制不住宁大哥。”
宁轲暗自点头,顾南这番分析倒是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顾南明亮的眼眸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
“宁大哥还记得我们搭档时候的承诺吗,我们说要一起做一场大事业!”
“似乎一直都是你在说。”
“宁大哥也没反对过呀。”
顾南笑道:“而今姬镜造反,篡位弑君,更是大逆不道地更改了国号,举国向齐国称臣,引起人神共愤。”
“宁大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高举恢复国号、讨伐逆贼的大旗,招揽天下英杰,在贤贞郡这个王廷势力够不着的地方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待到时机成熟,一举歼灭姬镜逆贼!”
“届时,宁大哥赢得了声望,同时恢复国号,便可顺理成章地登上君王宝座,成为名正言顺的楚王!”
宁轲眉头微皱,道:“你说的倒是简单,姬镜将我指派到织海县,恐怕也会暗中监视于我,要想在他眼皮底下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怕还没成长起来,便会被剿灭掉。”
顾南分析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去织海县反倒是一件好事的原因了,如果宁大哥被困在郢都,那么在姬镜的眼皮底下,肯定是没有办法发展自己的势力的,但是织海县却不一样。”
“织海县偏居一隅,消息闭塞,姬镜毕竟刚刚篡位成功,他的爪牙不可能将整个贤贞郡控制住,唯一可能监视宁大哥的,只能是郡守。”
“宁大哥有封号在,郡守也没有办法管制宁大哥,只要我们明面上安分守己,背地里暗自发展势力,是不会有人发觉到的,一旦时机成熟,我们便可以控制整个贤贞郡,有楚央关为险,进可攻退可守!”
“讨伐姬镜,是大势所趋。其一,姬镜大逆不道,弑君篡位,我们起兵讨伐,名正言顺,是正义之师;其二,姬镜篡改国号,卖国求荣,引得人神共愤,我们起兵讨伐,是民心所向。”
宁轲深吸一口气,暗自揣摩着顾南的话。
顾南的一番分析让宁轲信心一下子充足了起来,自己这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虽然势微,但是在大势驱使下,崛起的速度恐怕相当之快,一场大业未必不能成功!
心头的最后一丝担忧也被放下,宁轲笑道:“你还漏了一点。”
顾南眨眨眼睛看着他。
宁轲说道:“其三,姬镜看似掌控楚国所有兵力,但实际上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兵团忠诚不足,姬镜强行更换将领来达到控制兵团的目的,这种做法看似没有问题,实则隐患极大。军中上下级关系都是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缺少核心凝聚力,两军阵前,只会是一盘散沙。”
听了宁轲的分析,顾南连连点头,笑道:“那这样看来,我们大业可成矣!其四,便是宁大哥本人!有勇有谋,是众人拥戴的对象,宁大哥乃是天选之人!成为楚王也是顺应天意!”
宁轲没好气地说道:“少拍马屁,恐怕你也是想到了,故意不说,让我说的吧?”
顾南可没有拍马屁,宁轲本身就像是一块磁铁,会不知不觉地吸引优秀的人朝他身边靠拢,他有强大的武力,还有丝毫不逊于自己的智谋,更难得的是宁轲没有阶级概念,他对人平等,对待下属有情有义,这也是顾南甘愿跟在宁轲身边的原因。
在这个世界,能文能武的人有不少,但是能平等真诚待人的,那可就是凤毛棱角了。
想了想,宁轲又问道:“你知道闻家他们的情况吗?”
顾南摇头道:“闻广、端木辰、肖钧三人依旧被软禁在王宫当中,他们的家眷也被软禁在家中,三家所属的军团全部被姬镜控制,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闻家、端木家、肖家是楚国的世袭权贵,势力庞大且根深蒂固,姬镜刚刚登基,为了稳定王廷,短期内对三家不会有大的动作,等他慢慢蚕食掉三家的势力之后,恐怕便是三家覆灭之时。”
“另外,姬镜下了一条诏令,全国捕杀芈姓王族,甚至不管是不是王族,只要是芈姓,一律处死!各郡都接到了诏令,按上交的芈姓人头数论功行赏!”
姬镜此举无疑是彻底将芈姓王族复国的可能性全部扼杀,在顾南看来,姬镜的这一些举动反倒有利于己方,有朝一日宁轲登基为楚王,芈姓王族和三个权贵家族同样是阻碍,倒是可以借姬镜之手,清除这些阻碍。
宁轲倒是没有顾南想得这么深远,他只是觉得闻家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之前放任姬镜篡位,他对闻家也是有一些愧疚之心。
宁轲看着顾南有些憔悴的小脸,笑道:“你几天没休息,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启程到织海县。”
宁轲站起身来,带上唐刀,准备出门。
“宁大哥要去哪?”顾南叫住他。
宁轲摆摆手,道:“我去一趟闻家看看。”
看着宁轲离开的背影,顾南轻叹一声。
郢都城风雨飘摇,现在接近子时,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倒是不少穿着黑色皮甲的将士一队又一队的穿梭。
整个郢都城弥漫着紧张肃杀的气息。
宁轲一路隐秘地前行,避开这些巡查的队伍,来到闻府附近。
他环绕闻府一周,发现四面都是守卫,死死地看押着这座府邸,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破绽,宁轲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闻府的后院有一面墙是跟隔壁一位权贵的府邸是共用的,闻府被士兵看守,但是邻居倒是没有士兵看守。
宁轲不动声色地绕到另外一家权贵的宅子后面,等到路边巡检的队伍过去之后,宛如一只灵猴一般蹿出,直接翻身越过那一丈高的围墙。
落地之后,一个拿着水盆正准备倒水的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男子。
她的眼睛慢慢瞪大,眼看就要尖叫出声。
宁轲直接蹿到她面前,一记手刀砸到她脖子上,让她晕了过去。
宁轲穿过这座府邸,来到了和闻府后院共用一面墙的所在处,这才翻墙进入到了闻府。
闻府很大,好在现在是深夜,在里面走动的人也几乎没有,宁轲凭着印象,一路绕到闻羽兮所在的庭院里。
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坐在小院的凉亭里,抬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容貌美丽,气质高贵,月光之下仿佛画中仙子。
她凝望月光许久,发出悠悠一声叹息,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阿爹和宁轲怎么样了……”
她比起数日之前,面容憔悴了许多。
姬镜叛变谋杀君上,闻广被软禁在宫中至今未回,宁轲不知下落,闻家也是被大军软禁在府中,外面一点消息都听不到,里面也一点消息都发不出去。
庭院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并不如何强壮,却让人安心。
一如那天,在万军当中,浑身浴血,却带着她走出去的那个人。
闻羽兮怔住了,她揉了揉眼睛,身影没有消失,反倒越来越近,直到看清他的面容。
闻羽兮身子一震,紧接着,眼中蒙起一层水雾,宁轲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再也忍不住,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处,那熟悉的味道钻进她鼻孔里……
这几天的压抑和不知所措,在此刻爆发开来,最终化作见他时的委屈,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滑落,打湿了宁轲胸口的衣襟……
“我……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闻羽兮紧紧地抱住宁轲的腰身,身子也贴的更紧了,脸颊靠在宁轲的胸口上,身子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
听到宁轲的心跳声,她才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你又不在,爹也被困在王宫中,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闻羽兮眼泪滑落,这些天的压力和迷茫化作委屈,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宁轲没有回话,怔立在原地,低头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庞,他一向淡然的心境,此时竟是有一些慌乱。
“没事的。”
宁轲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伸出手轻拍着她一抖一抖的后背。
好一会儿,闻羽兮才将情绪平复下来,眼角还挂着泪珠,月光映照在她的容颜上,透出一丝绯红。
她松开抱着宁轲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
“我……”
她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抬头偷偷看了眼宁轲,发现他脸色依旧平静,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又有另外一种失落。
宁轲笑问道:“没事吧?”
闻羽兮愣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没事……”
接着她又紧张道:“你知道我爹现在情况怎么样么?”
宁轲安慰道:“闻相只是被软禁在王宫中,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闻羽兮追问道:“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么?”
宁轲沉默,姬镜软禁闻广等人无非是为了稳固他的政权,等到闻广等人价值被榨干之后,恐怕面临的就是姬镜的斩草除根。
他不知道怎么跟闻羽兮说,这个曾经强势的女将军,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个茫然无措的女子。
看到宁轲的沉默,闻羽兮神色黯然了几分,苦涩道:“我知道的,我爹他可能回不来了……”
宁轲不会做没有意义的安慰,他坦然道:“姬镜刚刚篡位成功,政权还不稳定,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闻相都会是安全的,而且事情说不定有转机。”
闻羽兮脸色有些苍白,问道:“什么转机?”
宁轲没有回答她,只是道:“我被调任到织海县任职,今夜是过来跟你告别的。”
闻羽兮一怔,忍不住上前拉住宁轲的手,不确定道:“织海县?贤贞郡的织海县?”
宁轲点头,道:“明日启程。”
闻羽兮升起的一丝希望破灭,在她的眼里,织海县简直就是一个死亡之地,任何被调任到那边的官员、将军,无一不是死在蛮寇的手中。
但是她从宁轲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的畏惧,他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充满自信。
闻羽兮嘱咐道:“织海县常年遭受蛮寇入侵,终日战事不断,你去了那里一定要小心,蛮兵骁勇善战,生性残暴,历任织海县县守都是死在蛮兵手中,你在那里千万不要主动出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宁轲知道闻羽兮是在担心他,点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蛮邦的骑兵尤为厉害,神出鬼没,战斗力极强,若是在草原上遇到这些重骑兵,我们完全没有办法抗衡,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说到最后,闻羽兮的语气像是在哀求,宁轲向来我行我素,听闻他要去织海县,闻羽兮的心都揪了起来。
不忍拒绝闻羽兮的好意,宁轲笑道:“也许织海县没有那么可怕,我适应力强,不会有事的。”
闻羽兮暗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宁轲轻声道:“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闻羽兮身子一怔,双眼微红,却是强装笑意道:“我不能走,我爹还被软禁在宫中,闻家要是没了我,那就彻底完了。”
宁轲沉默,她留在郢都,等姬镜政权稳固,恐怕整个闻家都在劫难逃,他不忍心看到闻羽兮送命。
闻羽兮偷偷抹了下眼角,笑道:“郢都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你若是离开,也是好事,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宁轲站在原地,闻羽兮便小跑着进入了房间,在宁轲看不到的背面,她的眼泪又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闻羽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绸缎上面躺着两块玉佩,一块雕龙,另一块刻凤。
这是她娘亲去世前留给她的,没能看到女儿出嫁,便给女儿留了一对玉佩。
闻羽兮本想着宁轲拿到军武大会双魁之后便送给他,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闻羽兮拿起那块雕龙的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直到将情绪稳定后,这才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宁轲在原处安静地等着,闻羽兮从屋内走出来,一身白衣,月光之下绝美动人。
“手来。”
宁轲伸出左手,闻羽兮笑着将玉佩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玉佩温润,如她的柔荑。
这是一块刻着腾龙的玉佩,一寸见方,莹润如酥,一条腾龙缠护于玉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龙玉,可以辟邪,带来好运和平安,你要去织海县任职,那里凶险至极,这块玉佩就送给你了,你可要保管好。”
闻羽兮很自然地说着玉佩的来历,送给宁轲也没有丝毫的不舍得。
宁轲知道闻羽兮的母亲去世的早,这块玉对她意义非比寻常,犹豫道:“这个太贵重了,而且是你娘留给你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
闻羽兮白了他一眼,幽怨道:“你要是不收下,我怎么安心?”
宁轲不是木头人,闻羽兮对他的感情他自然是能体会的到,但是他却梳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最难消受美人恩!
宁轲反手将玉佩握住,感受着手心中的温润,他暗叹一口气。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聚散终有时,宁轲转身,准备离去。
“宁轲!”
宁轲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闻羽兮的身子有些颤抖,豆大的泪珠不住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不怕宁轲不回来,她怕的是自己等不到他回来那天。
宁轲喉结滚动,低声道:“会的,我们还会见面。”
闻羽兮再也忍不住,跑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苍白的面容埋进他的胸膛,用力地记住他的味道……
“这是你说的……我们还会见面……你从未食言……我相信你……”
宁轲默默地站着,衣襟温润,那是闻羽兮的眼泪。
原本强势的女子在此时展示出了她最柔弱的一面,宁轲突然想抱一抱她,但是双手停在半空,终究没有落下去。
宁轲走了。
闻羽兮站在庭院中,夜风吹动她的长发,贴在脸颊的泪痕上。
她看着宁轲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忘怀,只有手中残留的温度,告诉她宁轲曾经来过……
他会回来的,带着他的承诺。
——(第一卷《郢都风雨》终,第二卷《复楚之路》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