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
“穆伊先生?”莉娅发出疑惑的声音。
因为就她所知,音的人际交往圈虽然不算小,但是音本人是不肯往外泄露自己的住址的。
尤其在这样一个缺乏通讯交流手段的世界,用比较难听的说法,音这家伙就是一个“边缘人”。
比起音,还是莉娅自己先起了猜测:“是店长先生吗?”
她作势就要开口问及门后人的身份,但被音先行一步拦了下来。
“呜呜呜?”音飞速伸出手将莉娅的嘴给堵住,强行打断了她的话。
门外的敲门声此时变得急促了一些,老旧的木质门板被敲击的声音十分醒耳。
虽然被他捂住嘴唇的女孩一时发愣没有做出挣扎,但音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事实上莉娅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自己捂住被音的手指摩挲过的嘴唇部分,脸颊微微泛出可爱的润红。
结果反倒是她先对门外的情况失去了关注。
“请问是谁?”于是这次是音在提问。
搞不清楚他一开始拦住莉娅的目的何在。
门外的人听到终于有人向他出声,停止了叩打门板。
一道耳熟到音听了几个月的声音传来:“是我,店长。”
“什么呀,秃子先生啊~”音的语气顿时懈怠下来。
“你小子下次再这样说小心我加你房租!”门外传来的威胁声只能说真是真实。
神智恢复过来的莉娅别过脸去,看样子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音起身下床(得提一句,由于季节转凉,这个世界也没有睡衣文化,音和莉娅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那一派),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门口。
不过这次他反倒不急着开门了。
“您自己不是有备用钥匙吗?”
“前些日子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门外的声音颇具无奈。
老板似乎也在发着牢骚,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唯独把音这间房的钥匙给弄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丢。
如果是小偷干的话……这位仁兄也未免太闲了,偷钥匙玩儿。
音顿时对着门板露出斜眼笑:“那我猜猜,您半夜过来不是心血来潮想烫头,而是要借钥匙重新配一把吗?”
虽然这俩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门后秃头大喊的语气顿时升温了十几度,有爆发的趋势:
“你这话真有意思,我是这家店的店长,你是房客,我要拿回租给你的钥匙去重新配把,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你小子还和我贫嘴!?”
“哦~”对面的语气调调陡然一变:“莫非是你跟小莉娅在里面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怕我看见么?”
对于他的这种诽谤,音本人是毫无意见,不过莉娅面皮薄却是遭不住的。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店长先生!”这次音就是想堵莉娅的嘴也来不及了。
不过无所谓。
事实上,以王国的法令来看,音就算真的和莉娅发生关系,以他们二人的年龄来看,加上莉娅很可能根本不会拒绝……根本构不成犯罪~
音走到房间的窗边,随意整理了一下胸口的衣领,随即又返身走回门处,这次他大大咧咧地将半个身体靠在门板上,突然受重,门板都微微震了一下。
门对面的人不禁微微一愣,已经完全搞不清楚音想干嘛了。
“喂,小子你想干嘛?拆我门板?”
“真要是这样,还省得您重新配钥匙了不是?”
“啊,是啊,等你哪天走了我就把整件房都拆了。”店长硬是从齿间挤出这句话来。
看来真的是被音给逼急眼了。
莉娅看着这俩人像是对口般互相拆台的模样,文静地埋头一笑。
和音一起旅行,至今为止的日子都是这样有趣呢。
“嗨,真是拿您没办法呢,请您退开些,我要开门了。”
“快点啊。”老板语气见烦,大步后退。
听到对方退开的脚步声后,音也不再言语什么了。
随着音默然地解开门闩,转动门把,他微微后移,将手轻轻一推。
这间小型旅馆的门是朝外开的,随着音的一推,门就此缓缓敞开~
当门缝刚刚启到一个尚且比较细小的幅度时,音嘴角间开始浮现微笑,准备迎接对方。
但下一秒他就从夹缝中飞身窜出,二话不说直接对门后者给了一记飞踢。
“欢迎光临。”说这话时,他的口气还是一如往常。
全身裹着黑袍的来客未曾想到有此突变,被音一脚踹到身后背靠的楼层栏杆上,之后更是身体失衡坠下楼去。
随着一阵沉闷的“轰”声坠地,音也就此收势。
情况转变之迅速,加上视角受限,莉娅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音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环视四周。
身边满是黑袍人,就刚才那会儿他飞踢的功夫,就已经有人以身为墙,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们似乎完全没去担心坠入大堂中央的同伴,只顾着立刻堵上缺口,拦住音的去路。
不过音也没有表现出意外,反倒这副情景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只是去找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嗯,很轻易就找到了,毕竟特征很明显嘛,会反光。
“店长~”音一如往常地和其打着招呼。
事到临头,他倒反而不用秃头之类的称呼了,他就这脾气。
“穆伊……”店长先生此时的语气不复之前叫嚣音时的强硬,反倒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显然是良心不安。
“您不用这样。”
倒是音,似乎完全无视了仍包围在他身边的黑袍人。
这群人在埋伏他的事实他从店长敲门时就有所察觉了,让店长退开也只是根据周边的脚步移动判断具体人数,同时免得误伤他。
临门一脚是他当场就决定的,虽然从人数上来看,音不占什么优势。
哪怕他是魔人,完全有反击能力,音也不打算在人前暴露,逃离这里更是不用想,哪怕不去考虑对方还有多少人埋伏在外。
莉娅不可能就这样被放过——虽然很不情愿,音是答应过赫克托的。
这群人的目的尚不可知,不管是为了谁考虑,他都得就范。
店长显然是被逼迫来骗他开门的,隔着门板他都能听到对方不自然的心跳起伏。
如果钥匙还在店长手中,恐怕对方就是直接冲进门里擒拿他了。
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抓他,显然不是个人所为,自己仓促之下也没有合适的应付方法,身边还尽是拖油瓶,只能先束手了。
虽然知道会这样……
不过不踢那一脚他会很不爽……就这么简单。
“顺便得说一句,您那钥匙是我偷的。”反正这个时候了,音干干脆脆的爆料。
本内疚不已正垂首不言的店长眼珠子登时睁大。
“本来是打算离开时再还您的,”双手已经被拘束住的音释然一笑,坦诚无比:
“可惜了,哪怕是偷了它,也没能有什么帮助——早知道就早还您了。”
不过也已经如他所愿了,钥匙要是没偷他还踢谁?
值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最离谱的预期,现在他只想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来好好调整一下昨日起伏过度的心跳。
对于不得以出卖音的存在,他也是满心愧疚,知道自己此举是如何的惹人憎恶。
不管如何麻痹自己,给自己寻找借口也都是一样。
(如果穆伊他真的做了那种事情的话……不,没有证据证明前,就仅仅是我出卖了他而已。)
音虽然一直在他面前口无遮拦,但他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子莫名顺眼,有成大事的气候,对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丫头莉娅也很是关心。
如果让他无条件参与逮捕这样一位年轻人的行动中的话,想必他一定会拒绝的。
但是帝国的那群人……罢了,还是不提为妙。
假设当时自己豁出去维护音的话,现在恐怕连是否还有呼吸的资格都难说了。
“呵。”他低头继续擦拭着手中已经不知道用粗布摩擦过几遍的酒杯,自嘲出声。
每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都做过英雄梦,他也不例外。
年岁增长后,虽然观念逐渐变得现实起来,他也希望起码有朝一日,自己不会做出出卖良知的事情,更不要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如今看来还是破功了。
虽然事后知道是音那小子偷了自己的房间钥匙令他有些意外,但最后音在明知自己被出卖后,居然也没有选择伤害自己,还是令他心中柔软的一面被触动到了。
而那群明显带着目的性而来的黑袍人,给他的感觉却是无比的压抑和慎得慌。
尤其是他们在最后更是强行将与音同行的莉娅给带走时,自己更是实在克制不住思绪。
他开始怀疑那群黑袍人的身份和来意究竟如何了——直至越来越遏制不住这种想法。
“唉~”秃头大汉发出苦叹,他有些怀念音还这里时的日子,那时这里的气氛还比较活泛。
音走后,自己才意识到,这里终究只是个生意稍稍有点冷清的小旅店罢了。
……不过现在好像有客人来了?
“穆伊!”来者一点都不拖沓,直接唤出要找的人的名字。
这人是谁连问都不用问了,长时间没有休息加上熬夜使希尔逊的眼眶微微泛黑,眼睛更是布满血丝。
另外比起生理上的不适,他还有别的牢骚要吐:
这个旅店他还是第一次来,不禁令他感慨音选地方真的是偏僻得不行,埃尔德兰地界也不算小,这家伙就不怕哪天迷路不成?
时间还尚早,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堂中央的秃头店长。
其实怪不得音给店长起外号,头部旱灾严重加上反光效果满点,辨识度极高的脑门——只能说在音之前的客人可真是素质有佳……
好在希尔逊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在意太多,最多是眼睛一晃~
他大步冲上前,向光头店长发问:“您是这里的店主是吗?”
“嗯……我是。”店长犹豫一秒后便承认道。
经过昨夜的事情他有些神经过敏,好在贴近后,他确认了希尔逊的面相的确是王国人的,衣着也是埃尔德兰比较流行的款式。
既然如此,他就可以稍稍放宽心了。
“请问您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做穆伊的房客?”希尔逊直奔主题。
这个问题要是昨天早上还好说,但今天问出来就令他颇为为难:“额,有倒是有……”
“那他在这里吗?”
“抱歉,他已经离开了。”店长出于种种考虑,终究还是决定将具体细节部分一笔带过。
“这样吗?”希尔逊可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那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哪知道……也没准,起码肯定在帝国吧。)
虽然有这方面的猜测,但他终究还是不想引火烧身:
“这个,穆伊走的时候,没说他去哪里。”
虽然有耍逻辑陷阱的嫌疑,但也不能说完全错。
对此不知情的希尔逊陷入沉默……
他知道亚暮珥没必要骗他,音作为冒险者表现出的价值还不值得亚暮珥拼命把他的住址藏着掖着,眼前的店长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看来想要自己真正需要的信息,还得靠自己。
“既然这样,就劳烦您带我去音租用过的那间房间去看看吧。”
店长微微一愣。
“我能问问,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有凭什么要检查我这家旅馆的房间呢?”
对于他的质疑,希尔逊第一次因不耐而产生显而易见的怒意。
“凭我是埃尔德兰领主的儿子,不可以吗?”
……
“不好意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领主少爷请便吧,小人就不便随行了。”
店长将音住过的房间钥匙交给希尔逊,同时也对自己的失礼表示愧疚。
开玩笑,这个时候他要还敢把音的事情全盘遮着,惹着眼前这位少爷,自己这家店覆灭都是顷刻间的事情。
帝国那帮人走就走了,现在自己要是招惹王国的金主才是自寻死路。
店长这点为人处事的基本之道还是了解的。
有趣的事,他交给希尔逊的房间钥匙,是音昨天表示自己偷了又还给他的那把,也算机缘巧合了。
……
“意外的很干净呢……”希尔逊细细打量房间的布局,简单评价道。
他本以为音那种个性的人是不会静下心来打扫房间的,要么就是他请了保姆。
不过再怎样扫除,一些线索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有女性住过的痕迹。”
希尔逊从地上发现几根发丝。
“棕榈色……不,比较贴近亚麻色。”
除此以外,没有发现其他不同的线索。
“只有一位女性和他同居吗?穆伊,我该称赞你专情吗。”
他这番误解虽然音本人可能不会在意,但放在莉娅耳里可能就不一样了。
虽然有一点八卦方面的收获,但顶多也就是聊胜于无的程度,希尔逊的搜寻热情在不断地翻腾屋内仅剩的日常用品中不断消磨殆尽。
“真的走了?穆伊你也太急了点吧。”
他感到微微胸闷气喘,毕竟他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于是希尔逊靠向窗户,试着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咦?”
刚才他还没注意到,窗帘底下的视觉死角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
是一封信。
看来写下并保存信件的人很是上心,起码外侧的信封是用了相当耐磨易于保存的亚麻材质。
虽然谈不上有多么高档,但却可以看出其是想让这封信能尽可能更久地保存下去。
硬质地的信封上无可避免地存在着一定的褶皱和磨损痕迹,看来起码是保存了有几个月了。
也没有拆封过,这令希尔逊很好奇。
如果是音留下的话,为什么会是遗留下这样一封看上去已经被保管了几个月的信呢?
上面好像还有歪歪扭扭的字符……真是的,写这些鬼画符的家伙是最近才开始接触文字么?不会写字就别在信封上乱涂乱画。
搞不好就是一圈混淆视听的乱码。
这么认为的他,判定仅从信封上能得到的信息有限。
总而言之,希尔逊下意识就要找信封的开口将其打开。
这本没有什么,因为是唯一可能遗留下来的线索,他要打开也无可厚非。
毕竟音既然把它留下来,旅店店长也不知情,就表示不是他忘了就是准备留给未来某人的。
自己看看也无妨吧?
可当他在找寻开口,并将信封由鬼画符的一面调转到另一侧时,他愣住了。
“我们家族的……家徽?”
外侧一圈的轮廓是正统的五芒星阵,内绘有精致的魔法文字,而正中的图案是一个类似于国际象棋中“Rook(战车)”棋子的标志。
对于希尔逊来说,这是从小看到大,再熟悉不过的一个标识。
正是象征了埃尔德兰当地的领主一族,克劳尔家族的家徽。
这封信的正体也呼之欲出了,就是当初莉娅的父亲在听说音要去这里,临时写下并交给音的那封。
希尔逊自觉,除了自己家族的本家人,和与自己家族有密切交集的其余贵族以外,知晓这个图案的人,恐怕不超过五指之数。
音显然不在以上两种范围之内,这就表示……
他急切地将信件再度翻转,这次他想要好好确认一遍那些文字。
不论如何,这次自己也要好好看清楚,决不能放过一丝线索,音的身份究竟如何,其下落又怎样?很可能答案就在这里。
“Yiu……真是的,辨识起来真有难度!”希尔逊看到这一手搓到爆表的烂字,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加上他此时精神状态又不好,再看这一手烂字强行猜意思更是极度消耗他有限的耐心和体力。
他暗自咬牙,推测写这玩意儿的家伙,水平恐怕比刚学会写字的六岁儿童高不到哪儿去,除非是刻意要隐瞒信息。
不过真要隐瞒,还有必要写下这些东西么?
干脆就别把信留下好了。
出于抱着一点希望的心态,他还是选择先将这堆文字辨识完毕,再打开信件确认里面的内容。
希尔逊虽然觉得这些字辨识起来颇具难度,但眼下也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逆推了。
就如同是做着填词游戏般,他逐渐将位置、写法、笔画各有错乱的文字,重新填整成一段段完整的文字信息。
最终,当他完成的一瞬间,写下这些的人所要表达的信息也彻底得到补完。
而希尔逊也在这个过程完成后,本已快要控制不下顺势而下的眼睑也陡然睁开,嘴巴也逐渐扩张开来。
信封上的信息先是如下:
嗨,希尔逊,虽然不确信你能看到,但我预估中在意外情况中最有可能注意到这东西的会是你,所以就下意识这么写了。
我是穆伊,这么叫可能有些不太合事宜了,请叫我音就好了……
音开头就堂而皇之地揭露了自己的身份,可见其对此的态度究竟有何等的无所谓。
其实严格意义上讲,音早就考虑过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有朝一日自己陷入某种麻烦,脱不开身时会怎样。
与其期待Mr.M的帮助,音觉得还不如尝试对这个世界的土着们抱有更多的期待。
不过,音也从不对自己的人际关系发展持乐观态度,这种时刻就得出奇招了。
现阶段和他关系比较近的无疑是身为官二代的希尔逊,音也始终觉得如果有谁会刻意来找他,那这位老兄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但也不能刨除其他可能,于是干脆就为了以防万一,将自己的真名和部分不重要的信息留下来,来吸引对方对此的好奇心,毕竟音他以穆伊的名号在外行走也有些时日和名头了。
从自恋的角度来想,或许会真的有谁来找他也说不定呢。
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被叫做穆伊还是被以本名相称,他其实根本无所谓。
说到底这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时用的手段。
但音还是始终觉得希尔逊是最有可能来找自己的,所以他在昨夜刻意将信件留在了不易发现的窗台附近。
希尔逊手上有替自己保存的波塞草,日后某个时刻肯定会主动来找自己,希尔逊这方面的性格他拿捏得的确很精准。
至于信封上的文字……当然是他亲自写的,这种秘密行动不可能交给莉娅来完成,音也的确很努力地试着在最短时间内学习该世界的文化。
几个月时间,能单凭自己写出完整的一段文字,并能让旁人尽可能地理解,音自觉已经尽力了。
至于为什么要写在这封信上……呵。
没有信封背后的图标证实,希尔逊未必会相信这封东西真的是音写给自己的。
“穆伊,你……不,该叫你音吗?这个名字好像比较还比较贴合你。”
希尔逊也不禁为音的思谋而感到折服,虽然音在他面前很少有这么卖弄智慧的时候。
但也正是因此,才会带来反差感。
在这段开场白性质的文字后面,音又以一种十分直接的语气指出:
希尔逊,你是埃尔德兰城内领主儿子的事情并不难猜,这封信背面的标志,我很早就猜测过是某种家族的徽章。
以五芒星图的魔法阵为底,表示你们是魔法世家;白色战车(Rook)的棋子标志,照应所处位置的棋盘两侧,暗示你们家族守护王国边境的职责……
同时,也是我的附加推测:战车在棋盘的行走规则是横行和竖行,走势结构是十字架构,结合象征你们家族图案的棋子本身是纯白色,代表白十字——或许有暗示你们家族忠诚精诚、信仰纯洁的因素在内。
完全正确,希尔逊一时都开始怀疑音是哪家派出来的间谍。
这么详细的解析,可是连许多与自己家族关系亲密的贵族都不知道的。
……
顺带一提,这是我在吃饭的时候想出来的哦(笑)。
这段段末,音如实写道——包括笑也是他亲笔加的。
一名覆着黑色面具的同行者,压着嗓子以低沉但显得中性的声音威胁音。
“穆伊先生~”莉娅也带着担忧的目光看着音。
音的双手被完全束缚住,只被保留了基础的行动能力;至于莉娅倒还好说,起码因为她本身就手无缚鸡之力,没被套上什么枷锁。
是的,莉娅也没有幸免。
尽管有躺枪的嫌疑,总之莉娅也被这群人给强行抓来了。
虽然她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从中轻松脱身,就只能暂时随波逐流了。
好在就目前而言这群黑袍人没将他们怎么样,只是要求音和莉娅跟随自己一行同程而走。
但是音真的是……你要把一头家马整成野马容易,你要想把一批已经成野马的家伙训成家马简直做梦。
哪怕是对待正常人,你要随随便便就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逼迫他按照自己的要求行动,恐怕对方都会展现出不满。
何况是对于音这种因为曾经性格封闭,猛然一脱缰后各方面性格又开始朝极端化方向发展的家伙。
“我说……”和黑袍人相比起来,音的话语真是每每都掺杂了过量的情绪色彩:“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但实际上音的内心始终都是保持冷静的。
(我留下来的信不知道希尔逊有没有看到,不过就算没看到也无所谓。)
他还在旅店的时候,就借着游走到窗台的功夫,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莉娅父亲迈尔斯的信件藏在窗帘附近了。
好在眼前这群人似乎因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没去太在意自己此前留下的小动作。
明明都被他踹了一脚的说……呵呵呵。
“你什么意思?”有一名黑袍人走上音的跟前——看体态是男性,冷言发问。
他的身高体格要异于常人的寻常标准,达到了两米以上,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是绝对的魁梧型身材。
之前也正是他,脚步声最重,被音辨识出有人在埋伏自己,同时也在之后以最宽大的臂展,拦住了音的退路。
这副体型可谓是好坏参半吧,不过起码现在他身居于音面前俯视着他的这副情景,还是极具威慑力的。
但前提他威胁的得是个正常人。
精神攻击对本就恶质的污染源无效。
“字面上的意思啊~”看似被质问,实则被威胁着的男性微微歪头,以一副看待不可思议物体的视线,还击着对方以势压人的行为。
黑袍男子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音突然表现得如此淡然。
自打手被拘束后,音可是一直无抵抗地跟着他们的脚步跨过了不少路程。
现在已经微微可以看见黎明前的霞光了。
“你究竟什么意思?”不管音看出了什么,他都不可能承认,更不会主动向对方挑露明白。
下一秒他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肩部,可以从较单薄的黑色服饰下露出块块坚实的肌肉,其中的意思就算不用说也很明显了。
一旁的莉娅已经下意识地想象了音下一秒会遭受何种粗暴的对待而感到惊慌失措,身体本能似地要做出前冲的动作。
被身边的黑袍人用手掌拍了拍肩,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却因本能的恐惧感而害的做不出来了。
这使莉娅稍稍对自己产生了些微的自我厌恶,不过这不重要。
关键始终还是在音身上。
“你们,是帝国人吧。”
……
“小子,你怎么知道的?”领头的黑袍人头一次主动向音发问。
“因为你们全程在埃尔德兰蒙面行动不是么?这就跟在脸上写着‘我是外人,我见不得人’没两样吧?”
音说这话时显得很理所当然。
但实际上,他也只是这么猜测而已,毕竟他还是不可能了解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只是提出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而已。
“哼,尽耍些小聪明。”显然对方这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音的话:“就算是这样,你又能怎样?”
黑袍人开始向音为中心聚集过来,统一色调统一步伐的动作,不无身体力行地向音宣告他们是如何的团结划一。
威压从他们每个人身上倾泻而出,身体单薄无法行动的音在他们面前就像条待宰的鱼一样无力。
被晾在一边的莉娅吞了口唾沫,心脏也快跳到嗓子眼了。
“……”
而音也的确没法在双手被束缚住的情况下,强行再做出对此的应变了。
“识相点,别问那么多,我们最多能告诉你的是,你是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而要被带去我国接受制裁。”
领头人以一种不容置辩的语气宣判着音的命运,同时以眼神暗示同伴注意音可能的一切动作。
同时他还补充道:“至于那个和你同行的小姑娘,如果我们判断她与你所犯下的罪孽无关,我们自然就会放她离开的。”
原本还惴惴不安的莉娅,在听到他突然这么说后,顿时变得一头雾水了起来。
很少去了解音的日常行动的她,也根本不可能联想到音到底都做了什么。
而对于音本人而言,他有没有联想到那个事件姑且不提,对方的施压并不代表他要就此停嘴。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这刻意的断句,稍稍引起了对方的一点兴趣。
“哦~是什么?”
“……”
音的回答,使对方那张完全被漆黑的面具遮掩的面孔,产生了一瞬惊然耸动的细微变化。
……
“真是的,穆伊这家伙,啊,叫惯了啊……”
一直把穆伊这个假名挂在嘴上,一时改不过来习惯的希尔逊终于看完了音遗留在信封上的全部信息,准备赶紧看看里面具体有些什么内容。
虽然这些天来,对于音反复无常的个性变化的认识,导致他不敢他对信内的内容抱有太多的希望。
没准信里是一句“逗你玩”,音是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
尽管音在信封上写下的东西,已经又一次刷新了一遍他对音这个人的认知,但希尔逊还是不敢贸然放下心来。
不过哪怕这样,希尔逊也不打算放过这最后一点线索。
“好了,让我看看吧,音……”
下一刻,他拆开信件。
希尔逊的表情定格了。
无论怎么想象,他都料不到音留下的信上,会是这样的内容。
手中紧紧攥着音遗留下的信件,满面都是惊疑和迷惑。
此时埃尔德兰的接头巷角已经渐渐累积起了人群,希尔逊急切间从人潮中闪电般寻缝穿梭的身姿莫名扎眼。
可他奔袭的速度之快,从不在一个人的视线里停留超过半分钟,真难以想象他是一个不依赖身体素质的魔法使。
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周遭的普通民众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希尔逊本人也知道。
不过他现在来不及去管这些细枝末节。
先不论他此前是怀着如何的心情和目的来找寻音的踪迹的,但眼下他必须立刻回去把事情问清楚!
音的身份,信的内容,还有梦蒂的安危,这三件事所叠加产生的压力快使他喘不过气来了。
眼下也只有他能去做了。
就这样,希尔逊一路狂奔向自家宅邸方向飞奔,很快其身影就脱离了这一片区域。
身着便装的一群人从街角钻出。
“看来他是走了。”
“不用派几个人去看看么?”
“不必了,他应该是当地领主的儿子,我们强行去追踪他只会引火烧身。”
“是啊。”
正是之前来自帝国的几位黑衣人,他们此刻为了便于继续巡查某事,而跟随希尔逊至此。
不过此时时间不早了,他们不可能再沿用夜间和凌晨时的打扮,才选择换上便装。
好在帝国和王国间不存在明显的人种差异,仰赖于此他们伪装起来变得方便不少。
几个人间很快就将意见交流完毕,并走进希尔逊刚刚脱走的这件旅店中。
“欢迎光……”秃头店长刚刚目送希尔逊一句话不说冲出店门,没能完全调整过来状态。
“我们不是来住宿或是吃饭的。”为首的帝国人首先开口,试图先解明他们的来历。
要说为什么他是首领的话,或许是就他说话时不会带上帝国的口音,而且他也会一点埃尔德兰特有的方言。
“哦,哦……那么请问几位又有什么贵干呢?”
“我们来找人。”
“哦?”店长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请问是否有一位叫做穆伊的年轻男性,在你们这里住宿过?”
秃头店长的脸上完全一副放弃挣扎的表情。
(穆伊……你小子到底是惹了多少人?)
……
几位帝国人来到了音住过的房间。
店长事先告知他们:“几位,穆伊昨日就已经离开了,但你们如果有什么急事非找到他不可的话,可以在这里翻翻什么的。”
“谢谢提醒。”带头人颇有礼貌的点头道。
在冒险者公会他们态度强硬是为了得到音下落的大致方向,现在方向有了,便没必要在王国的民众面前大动干戈。
“那么诸位随意吧。”店长告退。
“请。”几位帝国人行了个还算标准的礼并以目光恭送他走下楼去。
店长也没多说什么,在回到大堂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穆伊,这群人看起来也是帝国人啊……)
店长从刚才开始居然一直在装傻!?
(好歹也是在王国边境开店这些年了,见过的人少说也有个五位数了,这群人绝对是王国人。)
虽然没有人种之差,但常年与人打交道的秃头店长早就练就了从脸部的细微差异,来判别其身居地的能力。
譬如作为王国边境的埃尔德兰,这里的四季天气比较偏暖,日晒比较充足,多数人的肤色呈麦色和棕褐色,又常进行体力劳作,脸部和体型多是较具棱角的;
而王国内地越偏向北部,气温和日晒就会出现细微的变化,同时平均生活水平也较埃尔德兰要逐步提升,肤色稍淡,体型偏壮(胖)。
至于帝国人……
店长有另一套自己的分辨方式,虽然用在尚年轻的普通帝国民众身上可能不太通用。
——会聚众结伴而行,步伐统一,眼神凌厉稳重,就连细微动作时的步调都接近一致的,无疑是帝国人!
尤其是这群人又尽皆是壮年之龄,年龄上的均差极小,这样的行为格式很难令他不往军人的身份上去联想。
只有帝国会专出这类人群,并派遣出来前往王国进行隐蔽的工作。
王国也有自己的军队,但绝没有闲暇到聚众来这里找人的地步,他们通常只会在一处地方集中训练,直到服役期满身退。
这群家伙不是帝国人还能是谁?
相信领头者也看出来店长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并没有点破这一点,实则就是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否则下场自负。
其实不必他说,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和人打了无数交道的店长,比之前的亚暮珥更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但这样就造成了另一个疑问——他们和昨天那群一看就是找音麻烦的帝国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一起的?还是分散行动?或是根本就不是同伴之类……
店长想不明白,也干干脆脆地放弃了继续想这些事情。
想得越多,对他越没好处。
多余的好奇心还是事先掐掉为妙,他最多为音和莉娅的命运祈祷一番,除此之外,他最好还是什么都别做。
(而且我总有种预感,穆伊现在一定还活着,并正在做着些什么……)
此刻正在音房间搜查的帝国人们,还有刚刚飞奔出去的希尔逊,随他们去吧。
自己这些天来已经被威胁了够多次了。
……
还身处在音屋内的帝国人们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首领在苦寻无果后,问及手下:“有结果了吗?”
“没有,就算有恐怕也被刚刚那个孩子拿走了。”随行的一名同伴答道。
而且他也猜的没错,希尔逊的确拿走了音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那可不妙啊,若是没有个结果的话,我们就只能去找克劳尔家的麻烦了……”
首领开始觉得有些为难,毕竟如果这么做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可能发展成国与国之间的矛盾。
他们到底还是暗中行事。
“队长,”有人出声唤他:“有东西在这里残留着。”
声音却是从房间外传来的。
首领循声走出房间,走到发现异状的同伴的身旁。
“请您看看这个。”
“这是!?”
事态的发展再度超出他们所有人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