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后怕,也很难受。这队人里也就肖青龙和我能说上话,现在他被抬走了,我既担心他的安全又感觉非常孤单。
丁所长指着小怪物的尸体问秦教授:“秦老师,这东西应该怎么处理?”秦教授想了下回答:“正常来说应该放入采集袋中运上去好好研究一下,但现在不知它还会不会继续分化,会不会寄生,我建议焚烧处理。”
丁所长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汪少校什么意见,毕竟他是这里的负责人。汪少校说了声好,命一名背户外包的战士操作。那战士把包拽到胸前,取出一个带长管的气瓶,招呼让大家后退,拧开气阀按了下瓶上按钮,噗地一声一股黄色烈焰从管口喷出,直射在怪物身上。
怪虫样子虽然吓人,但毕竟是菌体,并不耐火,一烧就迅速萎缩,十秒钟不到已焦成一团,发出难闻的臭味。丁所长不放心,让战士继续烧,直至把它烧成乒乓球大小才作罢。汪少校安慰大家说野外作业经常会发生事故,希望我们振作起来,排除万难不怕牺牲,取得最后胜利。不过队伍中除了我没人认识肖青龙,对刚才发生的事都很淡漠,稍作休整便继续向前走去。
经过刚才的危险队伍走得很小心,两个战士持枪走在前面,每前进20米左右,确定安全后才让我们走,因此速度慢了很多。
就这样走了约一小时,前方两个战士忽然高喊:“有东西,大家注意!”我们马上停下脚步向前望去。果然,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一个巨大的圆盘状物出现在视野中。圆盘中心上下凸起,撑着盘身,外沿扁平,泛着金属光泽,这不正是飞碟么?
从小就在杂志上看到飞碟,现在终于见到真容,我万分兴奋,不管不顾地喊道:“这是外星人的基地!怪不得有报道说附近有飞碟出没,看来就是它!”丁所长却很镇定,似是之前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他小心走到飞碟旁仔细观察着。飞碟并不大,直径不过3米左右,表皮光滑,像是合金材质。秦教授带上白手套摸了一把,手套依旧雪白,自言自语道:“真奇怪,一点灰都没有,好像是新的。”
丁所长围着圆盘转了一圈,好像在寻找入口,我也走上前装模作样地查看着,碟身凸起处连一道缝隙都没有,像是整体铸造的。丁所长皱着眉说:“不对啊,如果说这是飞行器,人该怎么进去?”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凉丝丝的,好像摸在冰上。盘体制造工艺相当精良,看不到一点起伏。我觉得自己作为新人应该展示一下判断力,便开口道:“这么干净整洁,一点不像上个文明的东西,倒像上个星期的。”
丁所长严肃地说:“这个地下空间前不久才被我们破开,怎么可能是上个星期的?科学要严谨,就是玩笑也不能乱开。”
苏云江和魏剑南两口子也凑上来观察着,魏剑南干笑两声道:“我说丁所,全世界都报有飞碟,但一个实物没发现,现在咱们可是见着了,这就不是几万块钱的事了吧!”
丁所长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扭头继续观察飞碟。苏云江忽然喊道:“这是什么东西?”大家立刻凑过去,我故意靠近她,却不敢触碰,只是偷偷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心中暗骂自己好无耻。她的手抓在盘身下一个椭圆形凸起处,还是女人心细,那里我也看过了,却没发现有异常。
“我来按一下,”魏剑南见这东西是自己媳妇找到的,忙抢过来用力按下去。丁所长喊了声别动,可还是晚了,啪嗒一声脆响,凸起处已被他按了进去。一个低沉怪异的声音立刻从飞碟内传出,像是机器的轰鸣,碟体也随声音不断高频颤动着。
不用谁提醒,大家都快速向后退去,和飞碟保持几米远的安全距离。飞碟越颤越猛,地面也跟着颤起来,震得我双脚发麻。汪东海一举手,几个士兵纷纷抬枪戒备。
我问丁所长:“它是不是要起飞?”他死死盯着飞碟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清楚还是飞不了。碟身颤了一会,上半部分猛然高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缓缓悬浮而起,犹如两个合在一起的铙钹被打开一样,下半部分却没动。
飞碟现在一分为二了,露出内部一个直径1.5米左右的圆形空间,我们小心地走上前去,发现里面放着一个银白色的长方形物体,像个金属棺椁,但比人类的棺椁小得多。内部看不到操纵杆,方向盘或仪表盘一类的东西,看来应该不是飞碟,不过外观像罢了。上半部分就悬停在头顶三米处,仍不断自旋,只是转速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应该是电磁作用,”秦教授判断道,“磁力在减弱,快,快把那东西搬下来!”
汪少校命几个战士爬上碟身合力将“棺椁”抬出,我们几个男人接过放在地上。战士们刚纵身跃下,飞碟上半部便停止了旋转,慢慢落下,悄无声息地和下部重新结合在一处,时间刚刚好。
秦教授不甘寂寞地炫耀着自己的专业知识:“看来电磁系统就在这棺材上,一挪动,电磁作用就消失了。”
大家激动地围着小棺材观察,看起来像是金属制品,长度不超过一米,里面如果有尸体也应该是个未成年人。棺材四周有道明显的缝隙,汪少校不知从哪弄来一根粗大的铁钎,一脚踏在棺身上用力撬动,啪地一声棺盖被撬开了,我和金山一起把盖子抬下来,里面居然真的有一具小小的“尸体”。尸身长约80公分,穿着一件银色的连体衣,胸前有一道长长的拉链。头部很大,皮肤干瘪,眼中没有眼球,也没有鼻子。两片嘴唇很薄,紧紧地闭着,不知有没有牙齿。
丁所长再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对秦教授说:“地球上有30多个人种,这显然不属于任何一个,应该是史前人类的遗体,这是我们所自成立以来最重大的发现!”
我见尸体每部特征都符合印象中外星人的样子,判断道:“这是外星人的遗体,和电视里一模一样。”丁所长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根据我们之前的研究,这尸体多半属于地球某个已毁灭文明的。”
“怎么会?”我反驳道,“如果是地球人,为什么会有飞碟?”
秦教授说:“小胡,那不一定是飞碟,也许只是个圆形的坟墓。我们下结论要有证据支撑。”教育完又掏出相机对着小人拍起来,也不怕闪光灯刺激到他。
我突然发现小人的胸腔好像动了一下,看来里面有活物,其他人却没注意。本想报告所长,转念一想苏云江已经有了贡献,自己作为正式员工怎能连女人都不如,便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拉小人衣服上的拉链。
丁所长正低头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等他发现时我已经把拉链拉开了。“胡光你干什么!”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马上出言喝止。我头脑一热竟没理会,用力将尸体衣服完全扒开,露出了瘦小干枯的胸部,胸前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你别再动了!”秦教授见我已经失控,一把将我拽到身后,自己却俯身查看着。小人的胸腔已被掏空,里面摆放着一个正方形金属盒子。丁所长狠狠瞪我一眼,带上手套把盒子小心地取了出来。这物件看起来极新,一点灰尘都没有,正面有一块小小的透明玻璃,隐约可见里面有彩色发光体,但看不清是什么。
“秦老师,你看看是什么?”丁所长把盒子交给秦教授,他接过来向里面仔细看去,也不知误碰了哪里,玻璃内猛地射出一道强光,秦教授一惊盒子掉了,我手疾眼快一下托在手中。他感激地看我一眼,盒中射出的强光打在他身上,映出一片斑斓。
“有点像我们单位的投影仪,”苏云江娇声说。丁教授点点头道:“真的像,小胡,你把盒子摆正,看看是什么图像。”我见周围并无大面积平整的地方,只好调整光束射在飞碟上。飞碟表面虽然光滑形状却不规整,所以投射的影像仍是模糊的色块。我又转动盒子让光束向上射去,一个清晰的立体影像出现在上方约5米处,是一团包裹着无数亮点的透明蛋形气体。
“好像是星空,实在太壮观了。”秦教授举着相机对影像边拍边说。在场十几人都仰头看着,有的说是外星人绘制的星图,有的说是地球内部结构,还有的说是全球能源分布图,魏剑南掏出手机想拍下来,却被金山制止了。
“地下发生的一切,每个人必须守口如瓶,”丁所长警告他,“一定要遵守自己签下的保密协议,否则不单是民事惩罚,还会受到国家保密法的制裁。”
“知道了所长,”魏剑南答应一声讪讪地收回手机,继续装模作样地观察着。我忽然触到盒子上一个凸起,手欠按了下,盒盖居然弹开了,露出里面一个晶莹剔透,五色斑斓的球体,看来就是这东西在放光。没了盖上玻璃的放大作用,上方影像瞬间消失。
丁所长见我又不守规矩,立刻向我奔来,汪少校也掏枪在手让我别动,我心想完了,这下又闯祸了,刚要辩白说是它自己弹开的,五色小球忽然大放异彩,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雪亮,丁所长,秦教授,苏云江等人在光中迅速缩小隐淡,最后竟完全消失不见,偌大的地下空间只剩我一人。巨大的恐惧让我发出一声狼一样的嚎叫,后脑处又传来一阵剧痛,我用手一摸全是血,看来伤口裂了,正打算往回跑,眼前一白,睁眼醒了过来。
我首先看到的是已熄灭的无影灯和惨白的天花板,身上盖着薄被,后脑钻心的疼,奋力抬起脖子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手指脚指仍贴着贴片,丁所长和秦丽丽正坐在床头低声说着什么。我心里惦记着肖青龙的情况,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其他人呢?肖青龙是不是脱离危险了?”
“你醒了,”丁所长兴奋地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脑袋后面疼,”我用力地扭了一下脖子,“那球一发光,你们就都消失了,跑哪里去了?”
没等他开口回答,秦丽丽抢先道:“什么球体,谁又消失了,你是在做梦吧?你昏迷了整整一天。”
“就是从盒子里拿出那小球啊,五颜六色的……”我把手从被中伸出想要比划一下大小,忽觉左手握着一物,摊开一看是一团鹌鹑蛋大小,半透明的白色物质,软乎乎的,却不粘手。
丁所长一见这东西立刻夺在手中仔细看着,一张脸几乎贴在上面,嘴里不住地说:“没错没错,应该就是,丽丽把机器拿过来。”秦丽丽将一台崭新的仪器提到病床上,丁墨云打开仪器上盖,把白色物质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接上笔记本电脑,凝神观察着屏幕上显示的各种参数。
“老丁你看,没有物质有这么大的振幅,肯定对了!”秦丽丽指着屏上一个不断跳动的数据说。她管所长叫老丁,看来二人关系不一般,难怪在地下时丁所长那么护着她。丁墨云边看边点头表示肯定,秦丽丽见状竟忘情地一把搂住他,在他头发上狠狠亲了一口,完全不顾躺在床上的我。
可这白色物质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中,一向严肃稳重的丁所长和秦丽丽见了它又为何如此失态呢?
过了一分钟时间,这对恋人才从极度兴奋中缓过神来,丁所长不好意思地把秦丽丽推开,秦丽丽粉脸羞红低下头去。丁所长稳了稳情绪,让秦丽丽把仪器连同这白色物质拿回实验室,又起身把房门插上,开始为我讲这物质的由来。
他告诉我,中国古代科技一直非常发达,早在周穆王时,一个叫偃师的匠人便制造出了会唱歌跳舞的机器人,后来还有人做出会飞的木鸟,千年不朽的宝剑,全自动水利灌溉系统等,都是遥遥领先西方世界的。中华民族所有这些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都离不开“术”字门人,而他本人正是术字门中七星门的一员。七星门在宋代以前一直非常兴盛,可惜后来卷入了一场战争,从那后便逐渐衰败,人才凋零,但还是顽强地存活下来,直至今天。
七星门传人极少行踪隐秘,对外不见文字,连专家学者也不知其存在。不过历史上很多重大工程和科技创新,都有七星门人的身影,如万里长城,紫禁城,明清陵寝的修建,还曾设计了多种火器,可惜并没引起当权者足够的重视,所以未能大规模生产使用。
近代来,因西方产业革命,科技发展突飞猛进,外国各种先进科技渐入我国,七星门人更被国人轻视,甚至当成作旁门左道加以迫害,这样一来本就不多的诸门人干脆躲入深山隐在闹市,彻底藏匿起来。直到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才又重新出山,为国家恢复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丁所长颇为得意地告诉我,国家几个大型油气田的开发,都少不了七星门人的贡献。我觉得此处应有掌声,可我的手上连着贴片不便鼓掌,只能作罢。
见他云山雾罩半天不说正题,我出言提醒道:“刚才那东西是什么,怎么会在我手中?还有在地下受伤的肖青龙到底怎么样了?”
他微微一笑回答说,那白色物质是甲申所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性质极其独特,不同于已知的任何一种东西。它是介于实体和能量之间的一种存在,所里称其为虚质。不仅是甲申所,几十年前RB人也在找,但并没找到。我忍不住问RB人找到了会怎样,他说那就很有可能改变战争进程。
他放低声音对我说,这世界一切已知事物都以物质或能量的形式存在,现在虽可以通过聚变或裂变让极小一部分物质转化为能量,但却不能逆向将能量转换为物质。虚质就是质量和能量的中间体,现在没有概念能说明它究竟是什么,但它的发现却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可以说是一千年最伟大的发现也不为过。
我听到这里内心一阵悸动,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难逃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了,到时名利美女都会接踵而至,我也必然会名垂青史。
“你给我讲一下,这东西是如何得来的?”丁所长打断我的幻想,反问我“虚质”的来历。我心想你不是也在场么,还问我做什么,反问道:“入职前不是说要找什么增强发动机燃烧室强度的矿物质么?怎么换成这个了?”
“那个也要找,但重要性远不如虚质,还是给我说下你怎么得到的吧,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见他一脸诚恳,我就一五一十地把在地下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边听边点头,不时插问着细节。
等我说完,他沉思片刻开口道:“实际上,你昏迷时看到的大部分是真实的,虚质的确埋藏在凤凰山下,不仅是RB人和我们所,地外文明也经常来考察,我就亲眼看到过多次飞碟出没。但无论是RB人还是我们,甚至外星人,都无法进入山体的地下空间。”
“你们不是用几台钻探机打通了么?”
丁所长一下愣了,随即哑然失笑:“原来在你脑海里面,那个天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啊,不过那不是这个世界发生的真相,只是我们给你虚拟出的世界。”
“你虚拟的世界?真的假的啊?你们有这么先进的技术?还有为什么队伍里为何会有几个我熟悉的人?”我自然不相信,抛出一串问题。
“队伍是你自己在头脑中组建的,”丁所长笑着回道,“在幻觉中你缺乏安全感,所以选择了几个你熟知或喜欢的人加了进去。”
“丁所,我很尊重你,也尊重甲申所,但你说的这些我真的很难相信。”好歹自己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怎能被他如此愚弄,我非常生气:“昏迷时居然能凭空抓出东西,我把这事发网上去,看看大家怎么说?我一直都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说真的,你们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骗我。”
丁所长听我要把事情公开,脸色微变,居然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我还以为他不抽烟呢。想了半天才开口说:“其实在你延髓插入的是两枚芯片,一枚负责追踪定位,另一枚负责接收我们施加的电信号。你知道全息宇宙理论么?”
这名词我是听过的,但不了解详情,于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问:“全息理论啥意思?是全息图像么?”
“全息宇宙理论是由美国量子物理学家戴维·玻姆在几十年前提出来的,其核心思想是,宇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各部分紧密相连的整体,任何一个部分都包含整体的信息。简单说,一粒沙子或尘埃中就含有整个宇宙的信息。”他怕我不理解,故意说得很慢,“宇宙大爆炸理论你肯定听说过,在大概140亿年前,宇宙由一个致密炽热的点经过一次爆炸后膨胀形成的。可以说,我们这个宇宙中的每一件物体,从前都是一体的,紧密相连,这也从另一角度印证了全息宇宙理论。”
“这理论看似高深难懂,在我们七星门人看来也不是什么新东西,门中有言:尘沙含日月,乾坤蕴心间,说的是一个意思。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头脑中都包含这宇宙的完整信息,只是被隐藏了,无法解读提取。我设计的这个实验就是通过施加电信号,引导你从头脑中的全息世界找出虚质。”
“那团东西真的不是你们在我昏迷时塞在我手中的?”听他用如此高深莫测的理论佐证,我多少有些相信了。
“不是,我没这么无聊,的确从你意识中取出来的。”
“既然如此干嘛不抓出点别的来,特别是值钱的,比如名画蒙娜丽莎啊,希望之星钻石这类的?”我故意表现得很低俗。
丁教授一笑回道:“前面说过了,因为虚质既不是物质也非能量,所以能取出来,别的东西不行,无论有无实质。”
我追问:“可那明明是一团物质啊,怎么就是什么中间体呢?”
丁所长耐着性子解释道:“那是被一张膜裹住了,所以成了一团。这种膜极致密,分子都透不过去。之前我们不知虚质属性,只能用它来试一下,现在看还是成功的。其实这实验局限性很大,只能给特定人群做。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录用你吧,其实我们在全国多个城市已经招聘了一年多,面试过上千人,无一合适,直到遇见了你。”
“我哪里合适了?”
“你还记得应聘时,丽丽用一个仪器扫了一下你的脑门么?其实那是个瞬时脑电波检测装置,信息可以实时回传。我一见你的脑电波波形,就认定你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过人之处。”我自嘲道。其实对他说的还是不太相信,可丁墨云这么大一个领导,好像也没理由哄我玩。
“你的波形显示你患有强迫症,抑郁症,被迫害妄想症,不过都是轻微的,所以并不算个精神疾病患者,只是有严重心理问题。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完全接收我们给与的诱导信号,准确模拟出我们想要去的地方。”
我摸着后脑伤处,担心地问:“这东西在我脑子里,会不会对我今后有什么影响?”
“在你延髓中植入的接收芯片是经过我们精心设计的,而且之前也做了多次动物实验,不会对你的健康产生任何影响。当然现在都是以人为本,你可以选择取出,取出后就不能进行试验了。”
听说能拿出来,我忙道:“我选择取出,谢谢!”除了那些实在没办法的人,如弹片留在体内多年的老兵,谁原意在体内留个东西解闷啊?何况一点隐私都没了。他现在说没事,谁知十年后会怎么样,到时候半身不遂找谁去。
“好,我们尊重你的意见,可以为你取出。不过后续实验费用你就拿不到了。”丁所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我听说还有钱忙问:“后续还有费用?多少钱?”
“你入职时签的一沓协议里有关于后续实验的,你当时没仔细看,”丁所长解释道,“里面写明了,如果你能帮我们继续完善这个实验,成功后将有10万元人民币的酬劳,如果提前取出植入体就视为弃权,不仅这笔钱拿不到,也无法享受开发虚质所带来的巨额经济利益。”
“巨额利益?能有多少?”
“这可不好说,也许是天文数字吧,”丁所长冷冷一笑,“你还坚持取出么?如果取,我现在就找王医生。”
“这个,容我想想。后续实验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我动心了,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用这笔钱在哪儿买房子,买辆什么样的车,还有就是找个多好看的女人。
“很简单,我们会以最快速度建立一个小型实验室,相关方案我已设计完毕,资金也已到位。时间不会很久,你到时候来就行。怎么样,同意么?”
“用不用开刀?”
“不用。”
我头脑飞速计算着,取出来还得开一次刀,留着的话不仅不用开刀,还能给十万加后续补偿,我实在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手脚都有贴片,我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于是点头道:“行行,同意,还需再签什么东西么?”
可能因为我这头脑的确不好找,他非常高兴,说不必再签了,起身为我取下贴片,让我下床活动。我伸伸腰动动腿,除后脑还有些疼痛外身体并无异样,只是有些饿了,毕竟一天没吃东西。他给我拿来面包火腿肠,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又被金山送回了市里。
虽然我已自封为有钱人,却没什么社交,所以暂时没有展示的机会。不过有了钱自然就有底气,我鼓起勇气给几个高中时关系还好的同学打电话,约他们一起吃顿饭。几人多少知道些我的窘况,不过同学之间的情义还是有的,除班长外都准时赴约。席间我小心地打听着当年校花苏云江的消息,居然还真有人知道,告诉我她在本市国资委研究中心上班,然后警告我别有啥想法,人家已经结婚了,只是还没孩子。
听他这么说我脸一红,忙把话题岔过去。几个老同学喝得很尽兴,因为是我做东,饭店也体面,大家不断恭维着我,很是满足了我的许久不见的虚荣心。
然而第二天一早,我还是那个成天不知干啥的我,生活没有任何变化。虽说有了些钱,但并不多,无法产生质变,只能为自己增添一点信心罢了。
不知为什么,电脑手机里那些平日怎么也玩不够的游戏都失去了吸引力,我总是想起昏迷时在凤凰山地下空间的情景,那才是我该有的刺激生活,可惜不过是幻觉罢了。
我忽然有些后怕,如果没遇到甲申所和丁所长,那么我的人生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在寂寥中等待生命的终结。奇怪的是,丁所长似乎并不着急进行下面的实验,也不需要我过去上班,一直没人联系我。日子一久,孤独和无助竟让我对接下来的试验产生了一丝期盼。
大约过了一个月,甲申所的电话终于来了,秦丽丽通知我准备参加后续实验,并告诉我实验一结束无论成功与否,十万元马上兑现。这消息犹如一针兴奋剂,让我原本颓丧的心情立刻兴奋起来,浑身是劲地整理好房间,准备出发。
第二天一早,金山开着考斯特来接我,不过车里并没有其他人,显得有些奢侈。我知道他是个没话的人,至少和我没话,所以一路上只低头玩手机,没和他说什么。
金山虽然沉默寡言,但车开得的确好,一会功夫就出了城,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里还是一个月前做植入手术的地方,他带我刷卡走了进去,丁墨云和秦丽丽这对情侣热情地把我带到建筑中一个毫不起眼,门口没有任何标识的房间里。
这是个套间,灯光昏暗,外屋狭长,一侧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桌上是两台电脑,运行着同一个监测软件;另一侧则被一台巨大的机器所占据,机身上有个单色显示屏,不断地变换闪烁着各种数据。
进门后丁所长谨慎地将门反锁,连金山都没让进来。他一脸兴奋,身体轻微地抖动着。我问他需要我要做什么,他拉住我的手低声道:“胡光同志,欢迎你来到世界上最伟大的实验室!”
中国有太多自称第一的东西,所以我听了并不激动,只是点点头等他介绍。
“你看里面那个房间,”他用手指着内间道:“面积很小,只有16平方米,但你知道我给它起了什么名字么?”我想你身为所长还是北大毕业的,居然提出这么蠢的问题,你起什么名我怎么会知道,便随口说:“是超级无敌海景房还是浪漫情人间?”
听我说情人间,秦丽丽脸一下红了,丁所长也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和丽丽早就领证了,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办事。不过里面的景色可比什么海景好得多,我给它起了个仙侠风的名字,方寸世界。”
“方寸世界?听着耳熟,有点像西游记里的灵台方寸山。”
“我一直有个理论,”丁所长正色道,“我认为这个世界就四米见方,你看到的一切事物,无论是身边的还是远处的,都不过是虚像。而你身体所及之处,16平方就够了。”
我觉得他在讲笑话,或在测试我的逻辑思维,马上反驳道:“这显然是不对的,我租的那个房间加起来就三十多平,何况外面了。”
他没有说话,直接拉开里间房门,示意我走进去。我探头向里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四面白墙,地面似是蒙了皮,中间有一个被顶灯映出的光圈。
听他说的热闹,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这令我非常失望,小声嘟囔着:“这就是方寸世界啊,面积倒是挺方寸的。”
丁所长并不介意我的讽刺,扶了下眼镜问道:“胡光同志,你觉得我们这个世界,什么东西是真实的?”
“真实?好像是个哲学问题,你这是在测试我智商吧。我每天吃的饭是真实的,穿的衣服是真实的,我看到的摸到的东西也都是真实的。”我没心情同他扯里根楞,只想快点做实验,早点拿到钱,再给我个办公室上班,有事情做。
“并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也许只是眼睛给的假象?比如电影或电视节目都是你看到的,难道是真实的?”他却不急,耐心地引导着我。
“好吧,那真实就是,我看到同时摸到,或者感受到的,就是真实的。”我完善了一下自己的答案。
“如果这些感觉也是错觉呢?又该如何判断?”他笑眯眯地问。
“我还有耳朵,鼻子,舌头,我可以听声音,闻味道,还能尝一下,只要是真实的东西,一定有办法知道。”我有点不耐烦,声音也高了起来。
“你别急,做完这个实验后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他眼眉上挑,语气坚定地说:“其实这世界,没有什么是绝对真实的,只有在人类认知范围内,相对的真实。”
“如果非要定性什么是真实的,我个人认为,只有记忆接近于真实。你的生活,他人的生活,全人类的生活,不过是头脑这部放映机在给你播放一段记忆罢了,我们只活在每个不同的记忆中。”
“所以,没有你我他,没有时间空间,有的只是记忆。在生活中,人类不过只是一个个放映机,播放着一段段不知从哪里来的记忆,你我他都活在记忆中。”
见他滔滔不绝,我打断道:“你说的也许有点道理,但我只不过是个学地质的,对哲学一窍不通,也不经常思考人生。这道理和这房间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系。”他耐心地说:“借助虚质的力量,我可以挖掘出存储在你头脑中的各段尘封的记忆,并播放给你看;如果你在观看记忆时能感觉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春风得意和生离死别,同真实人生没什么两样,那么我的实验就成功了。”说完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我,期望我能瞬间觉悟。
“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也没什么能力。你说的事情我大概能理解,不过也就是能理解而已,并不想验证。我最关心的是,做完这实验,十万块钱马上能给么?”作为一个生活没有任何保障的穷人,我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做完就兑现,绝不拖延。”秦丽丽微笑着说。之前就是她给我转的钱,所以她的话我完全相信。
“好,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是福是祸都已经来了,而且他介绍得这么神秘莫测,我已有些跃跃欲试了。
“现在就开始。”丁所长摆弄着机器对我说。
“这次要多久?”我问。
“不会很久,你去里面,站到光圈处不要动。”他已完全进入工作状态,说话也是命令的口吻。我别无选择,顺从地独自走了进去,在光圈处站定,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我猜测四面墙壁无非是投影屏幕,他们打算给我放一段风景纪录片,不过没发现投影机,可能是内嵌式的。秦丽丽问我是否准备好了,我冲她点点头,她关上门,巨大的机器轰鸣声从门外响起,应该是那台大型机器启动了。
屋内扬声器响起了丁所长的声音:“胡光同志,你试着走两步看看。”
“没病走两步么?”我笑着回答,然后小心地往前迈了两步,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光圈中,地面像传送带一样,双脚产生的摩擦力只是将地面那层蒙皮移动了,我的位置却丝毫没变。
“你再试着跑一跑。”丁墨云的声音又从喇叭传来,“看看是否能跑出来?”
我见屋内空间这么小,一跳就出去了,还用得着跑么?他这是测我智商呢。于是弯腰蓄力向前跳去,可我的腿一蹬,地面也跟着动了起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怕被他俩笑话,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光圈里,和刚才位置几乎没有变化。
我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顿时恼了,冲着门外吼道:“干嘛啊你们?地面做成活的还让我跑,换别人能出来么?我是来做科学实验的,不想做那种给大猩猩做的智力测试!”
丁所长回道:“怎么急了,不是签了合同么,要有契约精神。这活动的地面是实验必要条件,并非要难为你。而且你放心,实验不会持续很久,到时间机器会自动停止,你就可以走出来了。”
我还是很生气,站直身体向外面喊:“快开始放片吧,我还能早点出去。”我坚持认为他要给我看纪录片,什么记忆,什么方寸,都不过是丁墨云为了骗取自然科学基金搞的噱头,在大学时,那些老师教授也经常弄些名堂骗钱。
“你现在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放松自己,我要激发虚质了。”丁墨云语气柔和地引导着我。
我想你就继续骗吧,不过还是照他说的做了,只希望他们拍的片子精彩一些,有床戏就更好了。
做完深呼吸,我瞪大眼睛盯着墙体看,可上面却没什么影像。上方忽然打来一束紫色的光照在身上,给我一种恬淡安详的感觉。
喇叭里又传来丁墨云的声音,不知为何比刚才模糊了些:“人们都以为世界是广袤无垠的,其实整个宇宙也就这么大,够你身体运动就可以了。如果去除身体还可以小得多,甚至能无限小下去。接下来我会在你头脑中隐藏的10的100次方以上个记忆中抽取一个你内心渴望看到或经历的,在房间内为你播放,我们待会见。”原来真的是放片,我顿时放松下来。
紫光越来越强,强到似乎能将我融化掉,我赶紧闭起眼睛不看。忽然觉得自己双腿悬空好像飘了起来,小心地睁眼看去,发现自己正浮在一片蔚蓝的大海上,温暖晶莹,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明月,这场景让我非常惬意。这房间真的不简单,播放的影像如此逼真。这技术即便用在迪士尼乐园也是先进的,骗个自然科学基金应该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会不会有我一份?
正想着基金的事,身体又开始急速上升,速度之快远超火箭,瞬间就突破了大气层,脚下浮现出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球体——地球,它缓慢地旋转着,是那么蓝,那么静。
没等看够,身体又向外飞去,这次速度更快,只觉周围星空飞快向后退去,一分钟时间不到便来到了一颗赤红色的星体上方,这星球红得十分可爱,像一幅古老的油画,凭感觉应该是火星吧。身体继续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去,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小行星带,又看到一颗巨大无比的星体,橙白相间,十几颗相对微小的星体围绕着它,像是保护,又似追随。
这次还是不给欣赏时间,又向外越过几个大星体,来到一片黑暗虚无之处,我想这可能是太阳系的边缘,旅行者一号飞船用了36年,穿行了190亿公里的路程才到达这里,而我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到了,可见我更“厉害”。自己毕竟是理科生,在内心计算起来:光速是30万千米每秒,需要17个半小时才能射到这,我怎么比光速还快?按相对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看来设计动画时他们没考虑到这一点。
好在片子仍在播放,瞬间又冲出黑暗区域,徜徉在浩瀚的星空中,一颗颗巨大的恒星散着炙热摄人的光芒,流星像雨点一样从我身边划过,有几颗险些碰到我,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影像,要不早就撞死了。
这次终于不动了,身体停留在星空之中。我又四下看了一会儿,恒星不再闪烁,流星也静止下来,显然纪录片到头了。我想告诉外面放完了,却喊不出声音,顿时有些慌神,抬脚向下使劲跺去,居然是空的。星空慢慢暗淡,最后完全消失,四周变得一片漆黑。我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前方有一堵墙,用手一摸果然是墙,凭记忆去找门,摸了一会儿找到了把手,用力一拧,门开了。
“真别说,这方寸世界的画面真的不……”我话说一半,却发现门外并没有丁所长和秦丽丽,面前是一片荒地,脚下杂草丛生,到处都是垃圾。可那座“天文台”呢?工作人员呢?门口站岗的武警呢?怎么都没了?回头一看,刚才呆的那间“方寸世界”还在,不过是工地上常见的活动板房而已。
我并不相信丁墨云真的是什么七星门人,也不信他能研发出划时代的东西,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在我进入房间后,他们用高明流投影机在房间播放了一段精心制作的动画,又趁我专心看片时将板房移出,装在卡车中运到这里,然后连房带人把我扔在这不管了。
可他们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啥?这又是哪里?我进去的时间并不长,他们不会把我扔到太远的地方。极目四望,荒地中既没有树木也没有庄稼,估计是哪个开发商囤的地。见远处有一条公路,便快步走去,希望可以拦到回城的车。
连跑带颠地来到路边,伸手拦车,接连过去几辆轿车都没理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辆出租车,吱嘎一声在我面前停下来。我怕他拒载,打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让他送我回城。
司机还是个老头,样子挺和蔼的,这让我紧张地心情缓和不少。他边开边问我是不是开成集团的,我摇头说不是,他诧异地看我一眼,告诉我,这一大片地几百亩都被开成集团圈了,准备盖一座北方最大,最豪华的墓园。
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么荒凉,一个人都看不到。”司机叹了口气道:“房子都拆了哪还有人,拿补偿款进城买楼房去了。你看人家的命,哪像我五六十了还给人开车。”
我觉得这老头无法为我解释甲申所和方寸世界的科研骗局,便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窗外。很快回到了市里,可一切已经变得既熟悉又陌生,街是原来的街,路是原来的路,可总感觉哪里不对。
家中也没什么变化,一切都是我离去时的样子,看来真的只是看了场电影,虽说搭了100块钱车费,但也值了,影片内容太过真实,非常过瘾,我甚至想提笔写一篇观后感,可又没地方发,只好作罢。
来回折腾了一小天,感觉非常乏累,我坐在电脑前无聊地斗了会儿地主就睡过去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出门到了楼下,准备去赵姐小店吃顿烧烤解解馋。不经意抬头一看,发现今夜的星空特别灿烂,不由得看痴了。我的目光犹如天文望远镜一样,透过大气层直射太空,清晰地看到了密集的星团和壮观的星云,
没想到环境被治理得这么好,以前在乡下才能看到的星空,现在市里也能看到了。真美,和电脑壁纸一模一样。
目光在宇宙中继续前行,很快星空也被我穿透,露出背后一根根巨大的钢制骨架。难道宇宙像个巨大的幕布,后面是有支撑物的?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因为画面过于诡异,我马上闭起眼睛,稳定了下情绪,推想十有八九是丁墨云在我脑中植入的东西使我产生了幻觉。过了好一会才睁眼,又瞄了眼星空,依旧灿烂辉煌,钢架却不见了,果然是幻觉。我神情恍惚地闯进赵姐的烧烤店,径直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拿起菜单呆呆地看着。
赵雪瑶风姿绰约地走过来,掏出本子笑着说:“大学生好久没过来了,忙什么那?”
“赵姐好,没忙什么。给我来十个羊肉,十个牛肉,十个板筋,拍个黄瓜,”我边看边点,本来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我吃的了,可我现在“有钱”啊,便又加了一份烤羊排,一份腰果虾仁,两瓶德国啤酒。
她飞快地记了下来,用小本子轻轻拍了下我的头:“你自己吃的完么?今儿个我可不请你。”说完扭着身子下单去了。
我看着她丰满的背影暗想,要是有这么个媳妇也挺好的吧,能踏踏实实过日子,虽然苏云江更好,但并不属于我。
烧烤店一如既往地冷清,所有东西很快上齐了,我吃得飞快,吃饱才发现还有一多半没动过,便给肖青龙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吃。
肖青龙过得比我还惨,吃方便面都不敢轻易配火腿肠,听说我要请客十分钟不到就跑了过来。我让赵雪瑶把串热了一下,又给他要了两瓶本地啤酒和他喝了起来。
他告诉我自己最近很忙,在网上买了台老式德国根德收音机,用来在夜间监听外星人信号,已经连着一个礼拜没好好睡过觉了。我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痴呆的神情,只能对他报以深深的同情,也打消了和他分析甲申所骗局的念头。
酒足饭饱,我怕他迷路,先把他送回家,自己则跑到浴池洗了个澡,去去身上晦气。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不知为何很想去昨天那地方看看,如果那破板房还在原地,就证明方寸世界实验根本就是假的,假到连最重要的“实验室”都不要了;如果板房被拉回去,大约可以说明实验还是存在的,虽然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丁墨云一伙人想借此忽悠自然科学基金恐怕是有的。
反正也没事,说去就去,不过不能自己去,万一丁墨云翻脸,我够呛打得过他。肖青龙虽说智商身体都不行,总比我自己去强那么一点点。于是一个电话把肖青龙从梦中唤醒,打了辆出租车,拉上他一起向那个未来的墓园进发。
一路顺畅,不一会儿功夫就又回到了昨天那个地方,荒地中那间活动板房还孤零零地矗立着。下车时我留了个心眼没付车钱,让司机等我俩一下,司机也担心空车回去,自然同意。我拽着肖青龙向板房走去,他不仅脑子有问题腿脚也不利落,一瘸一拐地走着,不时跌倒,不过200米的路程走得险象环生。
不过在我的引导下他还是顺利地来到板房前,结结巴巴地问:“胡光,这里面有啥,周围咋这么空?”我没理他,仔细观察着板房。这屋子方方正正,四面没有窗户,水泥墙体上没有任何文字标识。看到房门时我吓了一跳,上面不知被谁上了一把锁!我记得昨天很顺利就推门出来,应该没有锁,难道甲申所的人在我走后又来过?锁身锈蚀得很严重,长满灰绿色的菌斑,似乎稍一用力就能薅下来。
“里面到底有什么?”肖青龙见我只看不说话追问道。“有好东西,我先进你再进。”说完抬腿踹向房门,嘎吱一声门被踢开了,锁头掉落在地,捡起一看内里早已腐坏。
我满腹狐疑地走入房中,一股朽败的味道扑面而来,白墙上霉迹斑斑,墙角挂满蛛网,地面也生长着黑绿色藓类植物,这哪里是昨天那个“方寸世界”,倒像是个失落世界。
因为没窗,屋里很暗。我打开手机电筒小心向内走去,房屋中间位置长着一簇火红的蘑菇,我觉得很稀罕,便蹲下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刚站起身想招呼肖青龙进来,一道紫光不由分说地由上打下,强度极大,瞬间将我笼住。
紫光越来越强烈,我想可能是又要放电影了,强忍着不闭眼睛,一定要看清影片到底是怎么放出来的,可眼球实在被刺得太痛,只好死死闭上了,心想亮度这么高的投影仪得多少钱一台。
过了一会儿觉得周围暗了些,慢慢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不在房中了,可也说不清楚在哪里。这地方极古怪,一切好像既存在又不存在,双眼能看见时间缓缓流淌,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我不是我,别人也不是别人,一切都极大又特别小,物质一会儿混杂在一起被挤成一个点,一会儿又猛然扩大,生成这个世界。
“这片子想象丰富,甲申所还是有人才的,”我自言自语道,“这应该是他们拍的第二个动画片,拍得比之前那个强多了。”其实心里很慌,这么说无非是给自己打气,顺便告诉外面的肖青龙我没事。可那个弱智似乎没听到我的声音,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别让他们趁机再给我运到别的地方去,便闭起眼睛向门口摸过去。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脑海中依旧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景象,看来这电影很邪门,可以配合延髓的植入体直接在脑中放映。
摸索着走了一会,头脑中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看来影片快播完了,我也松了口气。可一切猛然又清晰起来,难道这回他们一次播两集?这时想出去也做不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横在面前,几个乳白色的蒙古包点缀其上,还有洁白的羊群和清清的湖水,只是没见美丽的姑娘。
几乎同时,一个久远的记忆被唤醒了,我还是我,我也是他,像小说里写的穿越,但绝不是穿越,因为我只不过激活了一个记忆而已。这个“我”是草原上一个英武的小伙子,塔塔儿部的塔拉。我拥有他的一切:身体,思维,感情和记忆。这是一种用语言无法描述的奇特体验:一个人同时拥有两个记忆,而且是平行互不干扰的。
这个我自幼生长在塔塔儿部,草原上若干部族中的一个。部落中男子英勇善战,勇敢过人,但凭这些并不足以抵挡乞颜部的天之骄子铁木真的讨伐,经过几次战争,塔塔儿部终于被铁木真所征服。
因塔塔儿部与乞颜部本有世仇——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就是被塔塔儿人毒死的,在征服塔塔儿人后,铁木真残忍地将族中高过车轮的成年男子全部杀害,女人和孩子收为奴隶。他义父王罕要仁慈得多,并没有对自己俘获的塔塔儿人痛下杀手,只将其分成八部,安置在几处偏远的草原上。为防塔塔儿人东山再起,王罕严禁八部塔塔儿人有任何联系。我们属于西南部,人不多,默默地在这扎了根,过着平和安静的生活。
很遗憾或是很幸运,我只是部落中很普通的一个人,既不高大也不威猛。乞颜部也曾来挑选精壮男子出征,我因年纪小身体弱没有入选。虽然样子和草原人稍有不同,但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塔塔儿人。直到我十岁那年父母才告诉我,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而是一个汉人女子将我寄养于此,因语言不通,他们并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只说她很年轻很美。善良的养父母养育我整整十年,对我比对他们的亲生儿子,哥哥阿尔穆还要好,羊奶总是先凭我喝足,我吃肉他啃骨头。
除家人外部中还有一个人知道我是汉人——一位孤独的老人,叫莫日根,五十多岁无儿无女。他身材高大健壮,生着一头乌黑的卷发,看起来也不像塔塔儿人。从小他就很喜欢我,总偷着给我糖果吃,糖果在草原上是稀罕物,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
在我十一岁那年,老人正式向我养父母提出要收我为徒,养父母知道他人好,也知道他本领也好,当即答应了。
最开始莫日根只教我读书识字,这时我才知道他其实也是汉人,因为我们部族是没有文字的。他教得好我学得也快,不到两年就学完了《千字文》,《急就章》,《六甲》,《蒙求》,《太公家教》等好几本书,他告诉我这是汉地孩子都要学的。
等我大一些,他才开始教我骑马射箭,不过他终究是汉人,在骑射方面并不十分高明。
在我的屡次央求下,他终于开口讲了我的身世。原来我生父是宋国一个将军,姓刘名太和,生母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只知姓李。他本是父亲手下一名裨将,汉名刘志诚,我是刘将军唯一的孩子,因为父母人到中年才有了我,认为这是上天赐的礼物,所以取名刘天赐。
后来饥民作乱,父亲城破身死,母亲在刘志成的保护下抱着不足一岁的我勉强突出重围,北行千里来到茫茫草原。她毕竟是女人,突围时又中了箭,完全是为了我才坚持到这里,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我托付给现在的父母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