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语放学后就回了林家，做着婚庆的准备工作。

　　陈志民回到家里，着手布置新房。

　　九爷听说陈志民回来了，拿着早已写好的几副对联，带着孙女，来给陈志民布置洞房。

　　九爷的对联都是些郎才女貌，喜结连理，鸾凤和鸣，秦晋百年的恭贺话，陈志民从中挑了一副贴在新房门口。

　　善心结善缘志民红绳牵娇娘

　　慧眼识慧君心语彩袖倚才郎

　　横批是”百年好合”

　　“九爷，还是您老的功底硬，这对联对得多工整。”陈志民赞叹地说。

　　“我能有什么功底，还不是因为你们的故事动人。正如你所说的：’没有深刻的生活感受，怎能写得出动人的文章。’志民，这个心语，比起雨荷来，更了不起。人长得漂亮不说，她的聪明、贤能、淑贞、人品、个性，就足以让四邻八乡的人敬服。她比你小那么多，军官她都不愿嫁，却愿意跟你到这偏僻艰苦的山村。这就是你行善仗义修来的善缘。娶过来了，好好善待人家，不要让她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九爷，您待我如同亲生，我一定谨记您老的教诲！”

　　九爷的孙女，虽然年龄不大，还在高中读书，但心灵手巧。用彩纸剪成了不同的图案，指挥陈志民帮手，在房梁上挂起了一条条彩带。又动手制作了几个大红绣球，挂在新房门口前的房梁上。三人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把新房布置妥当。

　　陈志民邀了生产队两个相好的兄弟，到公社供销社买了月饼和糖果副食，两人用贴了大红喜字的箩筐挑了。陈志民清理了一下口袋里剩余的钱，留下些许，用作打发送亲人员的红包，用红纸封了一百零八元，取’一定能发’的吉祥数字，权作林家筹办鸡、鱼、肉及嫁妆的补充。

　　十月一号早晨，钟灵玉领了高跷、狮龙队。按照钟灵玉的要求，高跷队扮成了天仙女与董永，柳毅与白娘子的故事，改狮子队、龙队的逗引土地为金童玉女。敲着洋鼓，前来送亲。

　　一进林家院子，一串噼呖啪啦的鞭炮声后，就在院前的晒谷坪里龙腾狮舞起来，煞是热闹，晒谷坪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连田埂上，也站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大人、学生。

　　吃过早饭，陈志民带来的兄弟们燃起了催亲的鞭炮。林家从屋里抬出了嫁妆，在晒谷坪扎上竹杠。一个少女扶着穿着大红衣裳的林心语，缓缓从屋里出来。顿时，洋鼓敲响，场上狮子闪挪跳跃，蛟龙翻江倒海，围观的人们，手板拍得震山响。

　　送亲队吸引了沿途许多看热闹的人，李冬梅、林杏走过来挽住了林心语的手，羡慕地说：”心语姐，你真幸福！”

　　秋日的艳阳，笑眯眯的。虽然离酷暑已相去甚远，但也很燎人的。阳光下走了十来里地，一行人早已是大汗淋漓。路过一个山坳，路旁的参天大树，遮挡着太阳，给过往的人们留下了一大片阴凉的树荫。抬嫁妆的人喊一声歇息，选一个平整、干净的地方，放下了肩上的嫁妆。

　　一阵微风吹来，顿觉心身舒畅，汗腺慢慢收拢。一袋烟后，似乎疲惫得到了调整，体力得以恢复，一个个从山坡的草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前行。

　　张秋实、肖小月、李亮等一班青年教师组成的接亲队，迎出了三里以外，等送亲的队伍过来，燃放起了鞭炮。

　　迎亲队与送亲队汇合一起，浩浩荡荡地进了狮岭院子的朝门，一阵龙腾狮舞，展现出民间武术动作的精彩。狮子舞到精彩处，爬上了三张饭桌垒砌的高台，九爷用竹竿吊了个红包，吊鱼似的逗着狮子玩。九爷看看舞狮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了，一沉竹竿，狮头扭身一伸手，恰似燕子斜飞，抢着了红包，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高跷队出来了，扮演许仙和白娘子的演员，站在两米来高的高跷上，，演唱了《白蛇传》的主题曲《今生你作伴》、《爱上你》等越剧歌曲。

　　董永和天仙在金童玉女的导引下走来了，踩着高跷，如履平地，衣袂飘飘，长袖飞舞，恍若天仙驾云，冉冉飘临人间。优美的黄梅曲调《天仙配》传来，掌声一阵赛过一阵。

　　九爷走过来，主持陈志民与林心语先拜天地，后拜高堂，夫妻对拜后，钟灵玉拿过一块红绸，一头交给陈志民，一头交给林心语。陈志民牵着林心语，族里叔伯婶嫂及其兄弟，说着“夫妻恩爱、早生贵子”的吉利话，把两人送进了新房。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闹洞房的青年还意犹未尽。陈志民爸劝阻不了众青年，打了电筒请来了九爷。九爷好说歹说，把青年们劝走了。陈志民打来了热水，让林心语洗澡。

　　林心语的大红嫁衣，经上午十多公里的路程，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渍，下午换的衬衣，也被闹洞房折腾得浑身湿透。

　　林心语趁陈志民洗澡，把自己与陈志民汗渍的衣服洗净，陈志民打了电筒照着林心语，把衣服晾放在楼上挂放的竹竿上。

　　从楼上下来，陈志民把电筒丢到床上，从后面抱住了林心语，双手触到了两棵藕白细嫩、浑圆挺拔的玉笋，气血上涌，血管偾张，一股热浪席卷而来，丢到床上的电筒突然跳到了胯下，陈志民紧紧抱住林心语，电筒贴在林心语的身上。林心语透过薄薄的衣裤，明显地感受到陈志民男性的刚强。挣脱了陈志民的抚摸，转过身来，迎住陈志民的热唇，就是一阵难舍难分的狂吻。

　　陈志民把林心语抱到床上，灯熄了，淡淡的月光，瞧着床上缠绵粘合在一起扭动的躯体。

　　陈志民倒在枕头上，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林心语则娇喘咻咻地躺在陈志民的怀里，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舒心惬意。

　　陈志民的手不肯停歇，一刻不停地把玩着玉笋。

　　“志民，在学校与你相邻一个月，你总那么老僧坐禅，神清气定，我多次敲门，你都不让进。没想到你疯狂起来，简直就是超人。”

　　“称有量，尺有度，人生，任何时候都不可离开了度量，不该做的事坚决不做，该做的事就一定把它做好。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不嘛，你不是说该做的事应该把它做好。”林心语意犹未尽，撒娇地说。

　　“第一次，我怕你……”陈志民轻轻地拍了拍怀中的林心语。

　　“你倒挺怜香惜玉的，不过，你要知道，我是成熟的女人。”

　　倾间，枕头旁又一阵排山倒海的热浪涌来……

　　第二天回门，林心语不知是怕耽误了教学工作，而是舍不下两人在一起的缠绵缱绻，婉言推辞了爸妈的留宿，吃了午饭就赶回了家里。

　　国庆假期已过，两人早早地来到学校，林心语把被褥搬进了陈志民的房里。

　　秦校长来了，看到陈志民，问：“志民，说好了给你们一个星期的婚假，怎么就来了？”

　　“国庆有四天假，我们的事心语爸妈料理得熨熨贴贴，婚结了，人过来了就行。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坐在家里休息，学生的课谁管？让其他老师代课，岂不加重了他人的负担。”

　　“志民，下午放学后到我那里来，我有事跟你说。”

　　老师们陆续地来了，围住陈志民。黄有声围着陈志民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神秘地对大家说：”我发现了陈志民的秘密。”

　　“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大伙七嘴八舌地说。

　　“陈志民这几个晚上没睡觉。”黄有声的脸上，向来都带着滑稽的笑。

　　“是啊，那么白嫩美丽的娇娘睡在旁边，能睡得着吗？”

　　“美人鱼那青春芬芳的气息，早把瞌睡虫熏到爪蛙国去了。”

　　“你看志民和心语的眼圈，都黑黑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大笑。

　　林心语低着头，腼腆的脸上泛起红晕。

　　“嘲笑人家了，你们就没经历过？”肖小月拉了林心语的手，”别理他们，尽知道贫嘴，有口才，用到课堂上去。”

　　学生们开始来校了，老师们再有心情，也不会当着学生的面调侃，各就各位，站到自己的讲台上。

　　下午放学后，陈志民来到秦校长的房里。

　　秦校长招呼陈志民坐下，给陈志民倒了一杯水。

　　“老师，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学生，我刚喝过，不必客气。”

　　秦校长还是沉默，似乎在斟酌着谈话的措辞。

　　秦校长坐到陈志民对面，喝了一口水，才开始说：”志民，你与心语婚假一天都不休，这种敬业精神，我得表扬你们，而且要上报公社教育组，让全公社的老师们都向你们学习。”

　　秦校长停了停，又喝了口水。”不过，我作为你的老师，我还得批评你，你结婚那么显摆、张扬干什么？铺张浪费，不符合我们党的艰苦奋斗的作风。再说，成家了，今后各个方面都要开销，现在借钱办事，生了孩子，你拿什么抚养？做人要有点划算，有钱的时候要想着未来的日子。”

　　“老师，谢谢您对我的关心，我一定永远记住您的教导！请您原谅学生的过错。您是知道的，我根本没有钱来铺张。我曾经因为没有钱，而让心爱的人远离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因为有了钱就肆意挥霍、浪费的。那是钟灵玉要坚持那么做的，就连我婚庆时穿的西装，也是她掏钱给我做的。”

　　“钟灵玉，她妈妈一毛不拔，她能这么慷慨？莫非……”

　　“是的，她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心语。她很爱我，而且我们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心语的出现，不是慑于她妈妈的威力和阻挠，也许我们早已结婚。后来，她发现了心语爱我，就把心语介绍给了我。”

　　“灵玉妈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她能允许你们结婚？没想到灵玉这孩子还能这么钟情。不过，你不能让心语知道了你们的这段感情。我是过来人，知道了，会生出许多家庭矛盾。”

　　“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您不必担心，灵玉早已跟心语说明，心语不但不介意，而且说我是值得信赖，值得女人深爱、托付终身的男人。当时，我虽然为两个这么深明大义、开朗而又多情的女人所折服，但我还是犹豫踌躇，不想成为人们眼里、嘴里的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笑柄。是她们俩人的真心感动了我，我才做出了决定。”

　　“志民啊，人们常说’乐极生悲，’你这可是’否极泰来’。你历经坎坷，厄运已过。你的结婚，标志着你已迈进了人生新的里程。由此看来，心语确实是个通情达理、心胸开阔的好姑娘。世上的女人谁不心生嫉妒，她明明知道，却能毫不介意。你可要好好珍惜，决不可再与灵玉重温旧情！”

　　“老师，您的教导我一定谨记于心，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心语的事情！”

　　“志民，我不明白，钟灵玉给钱帮你，还好理解，但她为什么要那么闹腾？”

　　“她说她要让我生产队那些嫉妒我的预言家、谣言家彻底破产，要生生地气死他们；一定要为我挣回面子，我怎么劝阻，她都不依。她与心语说，要热热闹闹地为我们办好了婚事，她这辈子才会安心。她要向大家证明，除了心语，世上还有热恋着志民的女人。我为了让她安心，才默认了她的这个计划。”

　　秦校长低头沉思了一会，对陈志民说：“这事，有利，也有弊。虽然给了他们一定程度的打击，或许能让他们汗颜，但是，你要知道，树大招风，做人，失意不可沉沦，得意不可招摇，冤家宜解不宜结，处事还是低调为好。”

　　“老师，您经常像父亲一样地关心我，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谨慎处事，低调做人。”

　　随着党和政府对教育事业的重视，民办教师假期培训时间的增长，每年要完成的一百个劳动日，减少为六十个劳动日。林心语的户口已迁来了狮岭，星期日就跟了狮岭的妇女来到田间，整理油菜田。

　　田在狮岭的高岸，由于引水困难，没有栽晚稻。田已经犁过来了，整理只须把犁过来的田坨用锄头打碎。

　　林心语年青力壮，身手利索，一会就到了前面，又返回来帮助落后几米远的五婶。

　　“心语，你们结婚那天，坐在我旁边的灵玉姑娘是你的姐姐？”五婶一边挥锄，一边问心语。”

　　“不是，她姓钟，她的爸爸、妈妈和她都是公办老师。她是我同校的同学。”林心语嘴上回答，手却不停地挥舞着锄头。

　　“她那天一口一个妹妹地把你叫得清甜，还让我和这些婶叔嫂嫂们日后关照你。我看你不仅有文化，而且劳动也是把好手，关照你是谈不上，日后只怕是处处要沾你的光了。”

　　“婶，说什么沾光的话，我刚过门，来到了陈家，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相帮携，和睦相处就好。”

　　“心语，你们结婚操办得那么热烈，我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闹热的婚礼，志民一下子哪来了这么多钱？听说他写了一篇文章，就得了三十元？”

　　“得了三十元，倒也一点不假，不过他没把这钱用来结婚，他把那些钱都帮困难的孩子交了学费。狮队、龙队都是灵玉姐花钱请来的，就连我穿的嫁衣、志民的西装，也是她出钱做的。她听说志民家里只一个老爸，没有养猪，又花了七十多元买了一头猪，我们结婚，志民和我家都没花多少钱。”

　　“难怪那天吃饭时她说，她很爱志民，但福缘太浅。原来只在故事里听说过痴情的女子，钟情的汉，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痴情的女人，还是公办老师呢。心语，你真幸福，换了别的女人，有人抢了她的心上人，恨都恨不过来，哪还舍得花钱来为你们操办婚事？”

　　“给人填房，还叫幸福？我听乌岭的人说，陈志民早跟那个姓钟的睡过了，捡些残羹剩汤，也叫幸福，那我们这些原配夫妻不是幸福到了天堂？”陈四谅的老婆还没等五婶说完，就很不服气地大声说，生怕田间劳动的一班妇女没听清。

　　陈四谅的老婆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哄笑，而是引来了很多吃惊的眼光。

　　“恕我初来，不知该称呼刚才说话的是婶婶还是嫂嫂。听志民说，我们陈家本就一个祖宗，大家是一家人，说话不必这么尖刻。谁在结婚前没有谈过恋爱？灵玉姐那么爱志民却没有得到，我得到了，不就更证明了我的荣幸。你无根无据地诬人清白，我无须与你计较，也不必与你一般见识，作些毫无价值的争辨。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想挑拨我与志民的关系，是你看错了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志民的人品。另外，顺便建议你管好自己的口舌，别让志民听到了，打脱了你的下巴，没人能给你接。五婶，这块地也快完了，我们到那边去。”林心语不卑不亢，警告陈四谅婆娘。

　　林心语拉着五婶去了左边的一丘田里，好多心语不认识的妇女也跟了过来。

　　田里只剩下陈三槐和陈四谅的婆娘，陈三槐婆娘小声地说：”老弟媳，你这下可把事情闹大了，你没听说过前不久陈志民打赖三的事？两年前他打了马老师，马老师吓得调去了邻公社，赖三也被他打得归了正。陈志民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们打，打不过人家，说，说不赢人家，你看她刚才，话头虽然落得轻，但句句刀刃，今后切忌争赢好胜，避着点。”

　　“真的？”

　　“赖三给我家做篾货时，人们都说赖三嗜酒，我打了酒，他却滴酒不沾，我问他时，他亲口对我说的，这还能有假？”

　　“我看她结婚那天那么显摆，把我们狮岭的人都比下去了，今后她在我们面前扬眉吐气，我们怎么受得了？我是想警告她，我们狮岭还有这一大家子在。老兄嫂，怕他干啥，我们共爷爷的就有几十兄弟，还怕他兄弟三人？大不了跟他打一架。”

　　“你怎么这么糊涂，不开窍。真的打起来了，几十兄弟，你家四琼能喊动几人？人，能有几人不是各扫门前雪，出来打这毫无利益的抱不平。再说，以多凌少，打赢了也不一定是赢，万一打输了，岂不更加丢丑现眼。我听赖三说，陈志民用两根手指夹住手腕，你就动弹不得，他在你腿上轻轻一点，你就像中了孙猴子的定身法，浑身打颤，何况赖三也是个五大三粗的人。看来，陈志民是深藏不露，恐怕你还未近他的身，就吃了大亏，还无处申冤呢。回家提醒你家四谅，今后别再惹是生非。”

　　“难怪这些日子以来，你总是与陈志民的爸套近乎，没少热脸贴上冷屁股吧？”

　　“自从赖三到我家，我想了很多。人生，也就那么几十年，生活在一块，能应付就应付，能顺处就顺处，何必制造那么多的摩擦，自寻那么多的烦恼。有些事，不是你想咋样就能咋样的。你家四谅与我家那畜生，那么设计折腾志民，志民还是教书。到处散布谣言，说他作风问题，想让他娶不上妻。没想到，他还是风风光光地结婚，而且娶回的竟是那么个粉嫩俏丽的大美人，还有那公办老师都那么爱他，你能阻止得了。唉！人可以把山挖平，但设计折腾人的人，却永远无法改写他人的人生。”

　　“我已经得罪了她，现该如何是好？”陈四谅婆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拘束不安且又茫然无计。

　　陈三槐婆娘打碎了几个田坨，手撑着锄头把，安慰陈四谅的婆娘说：“话已说出口，覆水难收。我从她刚才的说话看出，她刚进陈家的门，不愿与人闹出矛盾，但愿她不告诉陈志民。但是这么多的人在场，既使她不说，也难保其他人不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陈志民兴师问罪，就多赔笑脸，向他认错，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吗。记住，千万别跟他硬来。来硬的，我敢说，吃亏的一定是你们。”

　　“不过，我说的是事实，乌岭很多人都这么说。万一闹翻了，我就豁出去，到处张扬他们的丑事，看他们有没有脸皮活在世上。”

　　“我说你脑子不开窍，怎么还一味地进水？乌岭人说，有谁看到，有谁捉住？一旦对口，有谁敢出来作证？谈情恋爱的事，无证无据的，他们双方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何况他们又不像你一样，挺着个七八个月的大肚子还没结婚，你千万不可犯傻，一个死胡同走到黑。不过，今天给她发个信号也好，不要让她认为我们是谁想捏就能捏扁的软柿子。”陈三槐的老婆以族房大嫂的口吻对陈四谅的老婆说。

　　五婶边走边对林心语说：“心语，你真是大量、有涵养，她这么说你也不与她计较，换了其他的女人，不跟她干一架才怪。我就喜欢你这性格，做人，谦让一点，弱一点没关系，弱，弱一个人不死，只有争强好胜的人，才会惹来解不完的麻烦。”

　　“谦让，我也有原则，我妈经常教育我，让人不过三次。如果是聪明人，让他三次，他就会自我反省，与你冰释前嫌；如果是愚蠢的人，一让再让，他会认为你怕他，让了他几次，反击起来就更有理由，更有力量。”

　　五婶来到田间，手里忙着活计，嘴上回答着心语。“是的，做人就要像你这样的不卑不亢，不畏强暴，不凌弱小，礼让三先，处事有头脑。我听九爷说，有些人丧尽天良，故意诬害志民，没想到，人害人，害不到，天害人，草不生。志民还是娶回了你这么年青漂亮，聪明贤惠的姑娘，这正如九爷给你们写的对联：’善心结善缘’啊。”

　　“志民真的心善，那天，他打赖三，我心急得什么似的。一向重话都不跟人说的志民，竟然出手就打人，而且打得那么凶，我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人。事后，我才知道他是看着他那三个想上学而又无钱领书的孩子可怜。当志民知道了他有一手绝活，觉得这个家庭还有挽救的余地，他就出手了。如果赖三是个真正的地痞无赖，那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孩子失学了，凭我们的能力，也不可能帮助所有有困难的人。”

　　“世上的事，人在做，天在看。善心必得天佑，德行造福子孙。那些为恶多端，不迷途知返，到头来是没有好结果的，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五婶，来陈家第一次出工，我向您老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我还很年青，很多事理我还不懂，志民妈又不在了，今后还望您老像自己儿媳一样带习。收工了，我们回家吧。”

　　“多么懂事的姑娘，我家那儿媳若能学到你的一半，我就高兴了。日后空闲了，来家里坐坐。”

　　腊月二十，马大堂杀了猪。由于经常喂食豆腐渣，猪比其他人喂养的猪长得快，几个月时间，毛重竟达一百六十多斤。马大堂提了一条后腿，送来了陈志民的家里。

　　陈志民爸称了，一共三十六斤，按当地市价，七毛六分钱一斤折算了钱，拿了钱给马大堂。

　　马大堂拼命不肯接钱。“陈老爹，这个钱，我万万不能要，这个猪是志民出钱买的，我只喂养了一下，我已留了四分之三，已经过分了，要不是志民给我本金，我哪有今天的享受？我平军回家时常说，陈老师教育他们要学会感恩。志民在我困顿得买不起盐的境况下，伸出暖暖的手帮携我，救了我一家五口人，这天大的恩，我若不懂得感激，那岂不是在世上枉为了人？”

　　正和陈志民在做猪血丸子的林心语，看着正在互相推搡的老爸和马叔，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过来劝说马叔，陈志民也洗净了沾满豆腐和猪血的双手，走了过来。

　　“马叔：我家志民早跟你说了，等你建好了房，再来还钱，那么一点点钱，用不着这样心急。”

　　“我这不是来还钱，志民妈不在了，家里没喂猪，快过年了，我给你们送点肉来，也熏制点腊肉。”

　　陈志民从爸手里接过钱，硬塞进马叔的衣袋。马大堂又从衣袋里掏出钱，放到桌上，转身欲走。

　　陈志民拉住了马叔的手，把钱重又塞进马叔的衣袋。脸上严肃地说：”马叔，我给你的，加上平军的学费、书包、文具还不足二十元，等你建好了房，就还我二十元。你这猪肉不拿钱，就请你拿回去。如果你今天一定要还钱，那么，我收下你这二十元，今后我们就不来往。”

　　“马大堂，你家还没有彻底摆脱困境，陈老师有心帮你，他就会帮人帮到底。乡里乡亲的，情来义往，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我看，这钱，你还是先拿着，先把你的家庭建设好，不然，陈老师不会安心的。”赖三放下肩上的肉挑子，十分诚恳地说。

　　“赖三，你又杀猪了，天上的鸟被你赖三都捉了，人家还干啥？”马大堂揶揄地说。

　　“冬天做篾工手太冷，白天的时间太短，一天做不出多少货，一般大家都不请，农活我又不太会。一家子要吃要喝，年初跟生产队签了搞副业的合同，没工夫做了，我就得想办法寻点副业。你马大堂边生产，还边搞副业，就不准我赖三搞？”

　　“赖三，你还是有恒心，今年变化得判若两人，我几乎就不认得你了。”马叔夸赞地说。

　　“是啊，这得感谢陈老师！如果不是陈老师教育了我，哪有我今天的赖三？陈老，感谢您教育出了这么个好儿子，也感谢陈老师的那两巴掌，挽救了我赖三，挽救了我破败的家庭。陈老师为我赊欠了三个孩子的学费，还没还上，今天想来看看买了过年肉没有，既然老马你给陈老师送来了，我也只好把钱奉上。这个猪心、猪舌、猪肚，猪耳朵，是春燕让我留给陈老师的。陈老师，你知道我还欠了很多债没还清，你的情我牢牢地记在心里，今天也不跟你客气，这些一共六斤二两，按肉价，折币四元七角，我收你五元，三个孩子的学费共十六元，我还找你十一元。”说着，把手伸进了油腻的外衣口袋，掏出一沓钱来，放到桌上，从中取出一张十元，再翻寻出一张一元面额的钱，递给陈志民。

　　陈志民伸手拦住赖三，“那不行，你这些都是好东西，不能按肉价算，你还学费可以，但这些东西必须按你平常的卖价算。”

　　“陈老师，你说话一向很在理。这狮岭方圆几个大队，我就信服你。今天，你这话说得，我听起来就不是滋味。你把我家春燕调教得那么懂事、孝顺、爱学习，学习成绩直线上升，一个学期当得前面几年，你是不是要加倍或者成倍收取学费？”

　　马大堂伸出了大拇指，“赖三，相处这么几十年，今天总算听你说了句像模像样的话。我家平军今年的变化也很大，期末考试，每科都考了八、九十分，志民世侄，不是我奉承你，你确实有两板斧，把学生教得那么好。我走村串户，很多人都说明年要把孩子转到你班上来。但你也只能领十元一月的津贴，这太委屈你了。”

　　“赖师傅、马叔，你们太抬举我了。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那是他们学生们听话，内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陈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师傅领进门，可以把人领进茅屋，也可把人领进瓦房；可以把人领进狭窄的小巷，也可把人领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被领的人是进茅屋，还是进大厅，这全靠带领的人所选择的方向、所迈开的脚步。”

　　林心语擦净桌子，摆好碗筷，招呼大家入座。”难得凑在一起，吃顿便饭吧！”

　　又是一个新的学期的头一天。陈志民班上闹腾腾的，同年级的二班，来报名的却是冷冷清清。来陈志民班上报名的，除了原班的学生，还多了许多陈志民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与学生家长。他们纷纷要求把在三(二)班的学生转到陈志民任教的三(一)班。陈志民好言劝慰众家长，家长们就是不听。

　　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陈志民不敢答复，把情况汇报给了秦校长。

　　三（一）来报到的学生办好了入学手续，交了寄宿的钱粮，在寝室里安顿好了被褥，自觉地坐在教室里自学。

　　吃中饭了，家长们缠着秦校长不肯离去。

　　秦校长反复跟大家解释：”一班已经七十多人，教室里已经挤得满满的，二班一个学生也不能进一班，去了一个，其余的人都跟着去，哪有这么大的教室来挤？”秦校长好说歹说，家长们把秦校长的话当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有一个学生拉了一下他爸的手，跟他爸耳语了一阵。这位家长走近秦校长，”今天陈老师已经收了七、八个不是他原班的学生，你们学校怎么就这么看薄我们的孩子？要是嫌我们孩子的学习成绩差，就把两个班的学生统一考试，如果我孩子的成绩是第八十一名，我就不说这句话。”

　　“陈老师收了七、八个不是他原班的学生？”

　　“你当校长，你不知道？他原班只有七十二人，比二班只多四人，今天报名的就有八十人。”还是那个家长说。

　　“阳主任，叫陈志民来，究竟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今天来了几个其他学校转来的学生，他们家长送他们来时，都说要到陈志民班上，我就开了条子，把他们插到陈志民的班上。”教导阳主任说。

　　“家长们，你们也是一番好意，但你们提出来的问题，确实难以解决，今天晚上我们开会研究一下，明天答复你们。”

　　“你认为我们跟你一样，有那么多时间，天天耗着，我们今天就要明确的答复。”

　　“阳主任，你去找陈志民来商量一下。”

　　陈志民跟在阳主任身后，边走边与阳主任说着什么。

　　秦校长、阳主任、陈志民三人在家长圈外几米远的地方面对面地站着。

　　“秦校长，对今天发生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在一班，也只教了语文，其他的科任教师都是一样的，只要学校安排我教两个班的语文，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今天闹了一上午，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这样，你的教学任务就太重了。今年初三的历史也要统考，学校没有专职的历史教师，这门课程也只有你才能胜任，我原打算安排你教一个班的语文，再加两个班的历史。唉！这学校的师资，颇让我为难。”

　　“秦校长，你不必为难，两个班的历史也就让我兼着。”

　　“这太重了吧？语文每周开七节，两个班就十四节，再加历史每周三节，两个班共六节，还有班校会、团队活动，这么算来，你每周就得承担二十四节课程，几乎是两个人的工作量。每天四节课，还要备课、阅卷、班级管理，你一天哪还有休息时间？学校就你这个班撑牌子，但你这么超负荷地运行，我担心日后鸡飞蛋打两头空。”阳主任不无顾虑地说。

　　“阳主任，我年轻，奈得何，课多，我少休息一点，不会影响质量的。不过，我有个要求，历史课我只备简案。”

　　“这个，我想应该可以，凭你高考时，历史得了九十六分的好成绩，就是不备课，我们也放心。”

　　众家长围了过来，听说陈志民主动要求上两班的课程，放弃了转班的要求。一个家长说：”凭陈老师的这种敬业，勇挑重担的精神，把孩子放到学校，我们一万个放心！”

　　“你们放心，我可不放心，把我的得力干将累垮了，我到哪里去寻！”秦校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李贵在地区师范学校毕业，毕业时，因为品学兼优，学校决定留在师范附小任教。李贵找到学校领导，强烈要求回到自己的母校。

　　李贵在秦校长那里报了到，就来找后勤的刘会计。”我来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全校的老师喝杯酒，表示我的感恩之心。考上学校那阵，张学武和其他同学都请了老师，不是我不懂感恩，而是家里实在太穷，无法表达我的感恩之心，今天，我得补上。爷爷奶奶老了，操办不利索，请您给我准备，日后扣我的工资。”

　　来校报到的学生都已离去，饭菜都已准备就绪。学校食堂没有餐桌，在邻近食堂的教室里，把课桌拼成三张大桌，李贵十分礼貌地请来了学校的二十多位教职员工。

　　教师们都已坐定，李贵给每人倒了一杯爷爷亲手酿制的米酒，然后端着酒杯走到陈志民的面前。”这第一杯酒，敬我最最敬仰的陈老师，是您挽救了我，使我成长为了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此恩此德，天长地久，没齿难忘！我之所以拒绝留在师范附小，是因为这里有您这个教师的榜样，我永远向您学习，为山区的教育事业尽我李贵的绵薄之力。”

　　李贵走回自己的位置，又倒了一杯酒，走到秦校长面前。”秦校长，本来，第一杯酒无论是按年龄、按辈份、按资历，按工作关系，我都应该敬您，但是，陈老师太让我难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没有了爸，我把他当爸敬着。没有陈老师，我也许早被踢出教室，成了社会混混，哪还有我爬上讲坛之机？这第二杯酒，我敬您。您将中华民族优良的师德传给了陈老师，我决心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做陈老师的传人，弘扬中华民族的优良师德，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像陈老师那样，用我微弱的烛光，照亮红丘陵求知人们的路程。”

　　李贵又斟了一杯酒，高高举过头顶，”这第三杯酒，敬在场的全体教师，过去我李贵不懂事，烦了在座许多老师的心，在此向大家致歉！敬请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给予指导、帮携！”

　　老师们一阵热烈的掌声，表示对李贵的欢迎，也寄托了对今后工作的鼓励。

　　林心语已身孕七、八个月，不宜喝酒，陈志民代林心语喝了，以示对学生尊敬的回敬。

　　大家边吃边谈，秦校长和陈志民对李贵提出了要求，给予了鼓励。

　　散席后，李贵回到房间，弹奏起脚踏式风琴。黄有声见墙上挂有一把二胡，取了下来，随着李贵的曲调，拉起了二胡。年青的老师也都过来凑热闹。张秋实也被激起了兴趣，回房拿来了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