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们两个人有谁看到我的手套了吗?”科林斯抱着一碗还没再水化的猪肉配焗土豆像个幽灵一样从张恒的身边冒了出来。
“我不知道,不过一刻钟前它好像从我的头顶飘了过去。”张恒道。
“你就这么看着它飞走了吗。”
“似乎是这样的。”
“好吧。”
“你可以去登月舱里看看,它应该是向那个方向飘去了。”
“科林斯,你是不是拿错了牙刷?”阿姆斯特朗这时候也探头过来,神色严肃道。
“有吗?我明明在上面贴了名字的。”
“是的,而且你贴在了我的牙刷上。”阿姆斯特朗顿了顿,“还有,记得清洗燃料电池,轮到谁收拾卫生了?”
张恒举手,“到我了。”
“还是我来吧。”科林斯道,“你们今天还有大事要做不是吗?”说完他又拍了拍张恒的肩膀,“一定要平安回来。”
“不用为我担心,尼尔会平安回来的。”张恒道。
科林斯皱了皱眉,有点没听明白张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时无线电通讯系统也传来了地面控制中心的声音,“阿波罗十一号,这里是休斯顿,还有一刻钟你们就会进入绕月轨道,通话完毕。”
“收到,休斯顿,我们会做好准备,完毕。”阿姆斯特朗道,之后扭头对张恒道,“你还没吃早饭吧,多吃一点,降落在月球后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到时候时间会很紧张。”
张恒点了点头,然而他的心中很清楚自己并不会在月球上待太长的时间,张恒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海星,距离5:55分只剩下一分钟的时间,按照现实与副本的时间流速换算,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世界只剩下4个小时的时间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跟科林斯说尼尔会平安回来的原因,至于他自己,一旦离开,就不会再踏进指挥/服务舱了。
二十分钟后,三人都暂停了手头上的工作,来到了舷窗下,这时舷窗外恰好有比较清晰的视野,能看到月球的表面,现在的阿波罗十一号距离月球地面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月球本身并不会发光,但是它可以反射大约7%的可见光。
透过舷窗,三人能看到月球表面那些起伏和沟壑,就像蜂巢的表面一样坑坑洼洼,张恒知道那是斜长岩,一种火山岩,由岩浆冷却而成,它们构成了月壳,而月幔则是由更坚固的玄武岩构成,相比地幔有更多的铁,至于最里面的月核,则是融化的铁,同时含有少量的硫和镍。
“好吧,这看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科林斯道,“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希望你们不会太怀念我。”
“谢谢,迈克尔,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吃掉所有的鸡肉沙拉。”张恒回道。
“我不会把这句话当作玩笑的。”科林斯假装认真的思考了两秒后道,“你们两个多保重,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的,我们一起回地球。”
阿姆斯特朗还是一如既往不露声色,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张恒用最后的时间做好了等月前的准备,放弃了那些日常用品,只将游戏道具带在身上,穿戴好宇航服,之后他和阿姆斯特朗进入了登月舱“鹰号”内,阿姆斯特朗关上舱门。
“休斯顿,这里是鹰号,我和大卫已经进入登月舱,承重腿已展开,状态良好,完毕。”
“鹰号,这里是休斯顿,请确认你们飞船供能使用的是乙烯甘油一号线。”
“这里是鹰号,我们在一号线上,完毕。”张恒道。
这时候通讯器里也传来了科林斯的声音,“这里是指挥/服务舱哥伦比亚号,12对插销均密封完毕,接下来我会开启手动模式,预计将在二十分钟后鹰号分离。”
“收到。”
“祝你们好运。”
为了尽可能的降低重量登月舱里并没有设置座位,张恒和阿姆斯特朗站在控制面板前,作为登月舱驾驶员,张恒将在接下来承担主要的驾驶任务,他需要驾驶鹰号顺利的降落在指定地点。
这对他将会是一个挑战,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张恒的心中就越平静。
阿姆斯特朗本来还有些担心张恒训练的时间太短,但是看到后者的眼睛,他就知道张恒已经做好了准备。
“OK,我们要开始了。”在倒数计时后科林斯拉动了操纵杆,让指挥/服务舱和登月舱完成了分离。
“这里是休斯顿,请保持飞行状态,鹰号,注意你们的燃料,连续点火时间最多为910秒。”
“收到,休斯顿。”张恒小心控制着登月舱向月球表面降落。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麻烦,仪表盘上的警报灯突然闪烁了起来。
“计算机过载,我们失去了雷达。”张恒看了眼指示灯。
“收到,鹰号,请自行选择降落地点。”
“收到,休斯顿。”阿姆斯特朗回复道。
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仪表盘上又有警报灯亮了起来。
“程序警报,”张恒皱眉,“错误代码1202,这是什么休斯顿?”
“1202,收到,我们正在查,鹰号。”
张恒手动关闭了警报,然而过了不到半分钟,又有程序警报响起,同时海拔仪也停在了4000英尺的位置,不再工作,这意味着张恒只能靠肉眼进行降落了。
情况开始变的并不乐观,但是两人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降落到大概2500英尺的位置时,张恒和阿姆斯特朗意识到他们已经偏离了目标地点。
然而真正要命的是接下来燃料仪的失效。
张恒最后一次确认的时候,推进系统残余的燃料还能进行大概三十秒的点火,而鹰号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深谷,雷达失效,张恒不知道那道深谷有多宽,也不知道它的深度是多少。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是冒险在深谷前加速迫降,还是想办法飞过眼前的深谷。
而就在这个危机关头,张恒和那些游戏道具放在一起的那只AirPods的无线蓝牙耳机突然自己启动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友情提醒,你们现在还有能够使用23秒的燃料。”
张恒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身旁的阿姆斯特朗,发现后者正全神贯注的望着前方的深谷,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通讯频道里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而另一边位于休斯顿的地面控制中心,也没有一点线路被人入侵的反应。
张恒意识到这个声音很可能只有自己能听到。
“你需要作出选择了,你们现在只剩下19秒的燃料。”那个声音提醒道。
张恒又看了眼身下,那里的地表非常崎岖,并不适合降落,然而对面的深谷看起来同样充满危险,而且张恒并不知道深谷后面有什么,是否依旧起伏不定。
如果不知道燃料确切的剩余数量,他更倾向于在这里就赌一把,然而现在有了那个神秘声音的提示,张恒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操纵着登月车飞向了那道深谷。
“非常勇敢的选择,你们还有13秒的燃料,距离地面高度640英尺。”
通讯频道里声音继续道,同时将张恒最需要的参数数据都告诉了他,也让张恒在失去仪表盘后重新掌握了目前鹰号的状况。
登月舱距离深谷越来越近,如果换了其他人在这时很可能会质疑张恒的决定,然而指令长阿姆斯特朗依旧保持着沉默,他决定相信驾驶员的判断。
程序警报再次响起,红色的警报灯闪烁,急促的警报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阿姆斯特朗干脆关闭了所有的警报系统,避免张恒再受到打扰。
登月舱的高度在逐渐下降,他们现在正位于那座巨大的深谷上空,从这里望下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嘴,在等待着进食。
“……7秒燃料剩余,距离地面高度315英尺。”
因为燃料不多,张恒并没有连续点火,而是选择滑行一段距离后点火一次,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即便没有足够的动力,鹰号也不会立刻下坠。
不过现在他们距离脚下的深谷越来越近,好在在还有5秒的燃料时,张恒终于看到了深谷的另一面,从这里看去那里的地势很平坦,是降落的绝佳地点。
因此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他们的燃料是否足够到达那里了。
张恒目测了一下,他们距离那里还有1.7公里左右,以现在的速度还需要一分半钟的时间,而他们距离地面的高度已经只有不足50英尺了,基本上已经快要和深谷的岩壁持平了。
张恒不得不又消耗了两秒宝贵的燃料提升了登月舱的滑行高度。
剩下的燃料他需要留在降落的时候调整姿态和减速,所以这差不多也是他能使用的最后的燃料了。
登月舱在深谷上空无声的滑翔,就像是一片阴影。
“32英尺……”
张恒握着操纵杆的手也有些冰凉,最终登月舱几乎是擦着对面的岩壁飞跃了那片深谷。
登月舱和地面的距离只有不到15英尺,张恒顾不得为此感到高兴,控制登月舱又向前漂移出一小段距离,之后立刻进入到着陆程序。
当他使用掉最后一秒的燃料,鹰号的4条承重腿也稳稳的落在了月球的表面。
“休斯顿,这里是静海基地,鹰号已经安全着陆。”阿姆斯特朗对着通讯器道,他的声音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位于休斯顿地面控制中心响起一阵欢呼声,大家都在疯狂的挥舞着手中能抓到的一切东西。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感到激动,因为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人成功登上了月球!
NASA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太多,外界的那些质疑和压力,=同时间的赛跑,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所有人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张恒也松了口气,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然而这一刻他依旧有一种强烈的身处历史中的感觉。
“恭喜,一次完美的降落,可以打个十分了。”通讯器中的那个声音道,“接下来很快就会进入到我最喜欢的环节,你身边的尼尔·阿姆斯特朗会说出我最喜欢的那句话,即便放在整个人类历史中,这依旧是我最喜欢的几个片段之一。
“非常让人难以置信不是吗,直到500年前,绝大多数人还相信地球是平的,而现在你们站在这里,在三十万公里之外的月亮上,这里没有氧气,但依靠身上的宇航服你们依旧能呼吸,科学技术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方式乃至认知,虽然现在依旧有一部分人坚信地球是平的,他们前不久还在北卡罗来纳州举行了聚会,但是这不重要,脑子是个好东西,你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有……重点是,科技真的太棒了不是吗?”
“你究竟是谁?”张恒皱眉道,“我们在51区的那次相遇并不是偶然对吗,为什么你能进入到我们的副本中,你是玩家吗,找到我有什么目的?”
从那个声音开口的第一句话,张恒就听出了对方是之前他遇到的那个自称爱因斯坦的家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送给张恒的那只蓝牙耳机会突然自己开启。
张恒不知道爱因斯坦的来历和身份,然而就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况来看,至少对方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而这一次在月球着陆中爱因斯坦同样也给与了他不少帮助。
后者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时代不同了,四百年前他们可以用大火烧死乔尔丹诺·布鲁诺,避免他四处传播日心说,但是现在我们的时代来临了,那些老家伙们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虚弱无力,他们不甘心被时代所遗忘,还妄想用这场游戏找回往昔的荣耀,但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用来麻痹自己的谎言而已。
“他们早就已经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据我所知现在他们中的一些人活的甚至还不如一条狗,可悲,早在几百年前他们就应该自行了断的,或许还能保持最后的体面——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早就说过的,胜利永远属于后来者,所以我的建议是,小心选择你的阵营,你不会想要登上一条正在四处漏水的铁达尼克号,表面华丽的长袍下也可能布满虱子,我喜欢你,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最后,好好享受这场胜利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阿姆斯特朗一起站在月球上的。”
寂静无声的月球上,入口平台缓缓展开,摄影机也在这时被打开。
阿姆斯特朗走出舱门,沿着起落架缓缓向下爬去。
他先检查了一下四条承重腿,确认它们都没有问题,这样等到要返回近月轨道的时候,登月舱就可以将整个下降级当做发射平台,之后只要开启上升级的发动机,就能将上升级重新送回月球轨道,和停泊在那里的指挥/服务舱对接。
通讯频道里传来地面控制中心的声音,“摄影机工作正常,我们看到你了,尼尔,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谢谢,休斯顿。”
阿姆斯特朗又抬头看了眼登月舱里的张恒,冲后者点了点头,“教科书一样的漂亮着陆。”说完阿姆斯特朗继续向下爬去,直到最底部。
(以下为登月时阿姆斯特朗原话)
“……我现在正站在梯子的下面,登月舱的底板上,底板只把地面压下去一两英尺,当你靠近的时候能看到地面上有非常细腻的纹理,就像粉末一样,非常细腻。”
阿姆斯特朗说完顿了顿,转过身去,“……我要踏上月球了。”
电视机前的数百万的公众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直到阿姆斯特朗的左脚从底盘移到了地面上。
“……That’sonesmallstepforaman,onegiantleapformankind(这是个人的一小步,但却是人类的一大步)。”阿姆斯特朗道。
然而由于声音设备的传输问题,这句话被传输到电视上的时候变得断断续续,再加上尼尔阿姆斯特朗那一口浓重的俄亥俄州口音,导致很多人根本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于是电视机前的观众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等等,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的第一句话说了啥?”
“唔,好像是这既是人类的一小步,也是人类的一大步。”另一个人也不太确定道。
“听起来很有哲理,但是这究竟算人类的一小步还是一大步你?”
“…………”
这并不是偶然现象,实际上这时候电视机前的人,包括NASA位于休斯顿的地面控制中心中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听到中间的字母a,而这时候个新闻报社也都开始抓紧写稿,抢先报道这条新闻。
直到阿姆斯特朗返回地球后,才重新解释了当时自己在月球上究竟说了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张恒跟在阿姆斯特朗的身后,也从起落架上爬了下来,踩在月球的土地上。
引入他眼帘的是一副无比荒凉而壮丽的景象。
这里是灰色的世界,起伏的环形山,凹凸不平的地表,除了岩石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没有生命,有的只是永恒的静默。
但无可否认的是,它的确美的让人窒息。
难怪阿姆斯特朗后来会说,我都到过月球了,地球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吸引我。
没有大气层的保护,白天的时候这里的温度可以达到160度,而晚上,气温又能降到零下180度,再加上无处不在的辐射和氧气的匮乏,宇航员在月球的活动必须时刻身着宇航服。
张恒没法看到里面的手表,不过他之前刚和地面控制中心通过话,得到了地球上的时间,距离副本结束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这也意味着他的这趟旅程就要到达终点了。
“尼尔,我去四处逛逛。”张恒对不远处的阿姆斯特朗道。
“收到,大卫,你自己小心。”
“很高兴认识你,尼尔。”这是张恒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就用兔子蹦向着远处的环形山一跳一蹦的离开了。
走出大概一百米张恒动手关闭了身上的无线电通讯系统,他的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和便携式生命维持系统运转的嗡嗡声。
巨大的黑色天幕倒扣在他的头顶,此刻的他只身站在一片空旷的熔岩平原上,就像是伫立在远古诸神的宫殿中,而他的心中格外的宁静,张恒不知道自己该去向那里,他只是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面前那片黑暗里……
【到达回归期限,任务完成确认……】
【通关副本阿波罗计划训练营,第五轮游戏结束,即将返回现实世界……】
…………
张恒睁开眼睛,这一次副本的时间并不算长,即便算上平行副本也不到一年,然而时间流速也很低,一趟副本之旅下来,现实世界里足足过去了六个小时,楼下的酒吧估计都已经打烊了。
不过好在休息室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月初没什么人,再加上张恒应该是最后一批结束游戏的人,整个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他和和调酒师小姐,后者这会儿正躲在吧台后百无聊赖的翻着这一本鸟山明的《七龙珠》,见张恒从沙发上做起来,探头过来。
“这次蛮久的嘛。”
“因为去的地方比较远。”
“有多远,难不成还能跑到月球上去?”调酒师小姐讲了个冷笑话。
“差不多吧。”张恒将这次得到五件游戏道具摆在了酒吧台上。
“大丰收啊,啧啧啧。”调酒师小姐放下手中的《七龙珠》漫画,用tule树的木盒将这五件东西收了起来,“遇到了其他玩家?”
张恒点头,拿起一旁的平板电脑,熟练的输入了自己的玩家编号,之后点击了确认,支付了20点的鉴定费用。
“你没有告诉我过单排还会遇到其他玩家。”
“我不能透露太多的信息给你,实际上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差不多都告诉你了。”调酒师小姐摊了摊手,“往好的方面想,你不是还多领了五个红包吗。”
“对了,游戏点这边可以提供寄存服务吗?”张恒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结,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也可以回家过年了,张恒并不打算带太多游戏道具回去,毕竟过年的时候人多眼杂。
“可以啊,寄存的话,一件道具每天3游戏积分。”
“嗯?”张恒扬了扬眉毛,怀疑自己听错了。
“游戏点是最安全的存放地点,将游戏道具寄存在这里就算三大公会的人一起打过来也不可能取得走,为了这份安全区区3点积分还是很划算的不是吗?”
“但是如果三大公会的人抓到了道具的持有人,逼他来取道具呢。”张恒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
调酒师小姐打了个哈哈,那意思显然是说我们只管道具的安全,道具持有人的死活和我们无关。
“算了,东西我还是自己拿着吧。”张恒道,在便利贴上写下外公家的地址,“麻烦你寄到这里。”
重新回到地球张恒不得不花时间适应了一下重力,好在和真正的宇航员不同,他的身体还保持着进入副本前的状态,并没有损失骨重和血液,不会感到口渴,也没有视力上的问题(通常是远视),所以更多的只是心理上的适应。
毕竟他刚刚在太空中飘荡了四天,就算是月球上,也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不过和黑帆时不同,这些小毛病只要花一两个小时就都解决了。
张恒步行到一个小区门口,在路边的早餐摊上点了一碗热乎乎的豆浆,外加两根油条和一个茶叶蛋,等他吃完,马路上也热闹了起来,附近的上班族纷纷走出家门。
大城市的通勤一向是很大的问题,大部分人住的和上班的地方隔的比牛郎和织女还远,所以一大清早就得起床,一边急匆匆的赶交通工具,一边顺手填饱肚子,甚至还有不少人养成了边走路变吃东西的绝技。
张恒小时候也曾去过不少城市,有时候是跟着他那对儿神仙父母参加学术会议,有时候是跟着外公去外地见朋友,他也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会在心里为每个去过的城市默默贴上一个标签,然而对于这座城市,他虽然已经在这里念了一年半的书,却依旧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概括和形容它。
它就像是一碗被投入了全部材料的浓汤,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口味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手段粗暴的混合在了一起。
无论多挑剔的食客,你总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喜欢的部分,但与此同时又永远都要忍受另一些你不喜欢的部分。
所以也许复杂就是它的标签。
张恒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没有和那些上班族争抢公共资源,扫码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回了学校,中途的时候路过商场,他停下车子,进去买了点特产,主要是为了应付过年的时候家里会来的小鬼们,至于送给外公的扫地机器人,他已经在小米的官网上下单了。
之后的两天里没有再发生其他的事情,张恒将【帕里斯之箭】放在射箭馆的储物柜里,至于其他游戏道具可以通过安检,他就随身携带了,和马巍道别后正式踏上了回家过年的旅途。
每到临近年关的时候,高铁上的人都会非常多,张恒几乎是被人挤过检票口的,放好了随身携带的包裹,之后按照车票上的座位号来到了自己的座位前,然而那里已经有人坐下了,看样子应该是一对儿小情侣,男生起身陪着笑脸说他们买票的时候没能买到一起的座位,问张恒能不能换换座位,同时他也出示了手中的车票。
张恒看了眼,好在上面的座位并不是太远,就在车厢尾,于是张恒同意了对方的换座请求,男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连声道谢。
因为估计那边没有多余的空位,所以已经放在行李架上的小行李箱张恒就没有再拿下来,他只是背了一个背包,将水杯,相机还有游戏道具之类的贵重物品都放在了里面。
男生和张恒交换的座位靠近过道,旁边是一个穿着冲锋衣的中年人,他的手机从上车后就一直没有停过,他一直在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交代工作,要么就是和客户通电话,讨论订单和售后的问题,看样子似乎是某个厂家的销售主管。
张恒对面则是一个女生,应该和他一样还在念书,手里正捧着一本新东方的红宝书——《toefl词汇,词根+联想记忆法》在默念,她的样子不算好看,眼睛偏小,鼻子也有点扁,身上没什么肉,但是胜在年轻,有一股青涩质朴的感觉。
她的旁边剩下的那个位置上坐的则是一个比她稍年长一些的女性,正戴着耳机用平板电脑在追剧。
三个人看起来都很普通。
张恒不知道是不是单人竞争副本留下的后遗症,让他会忍不住下意识的留意身边的人,不过现实世界中同样也有玩家存在,而且还为数不少,这么做倒也不算小题大做。
说起来在阿波罗计划训练营中和贾莱的那场战斗,是他第一次亲手干掉其他玩家,张恒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一些不适,然而不知是否是因为他之前已经经历过太多场战斗,手上染满了鲜血,虽然对象都只是副本中的人或现实世界的怪物,然而这一次在对上其他玩家的时候他的心里的确也没有太多的波动。
当他用沙子堵住贾莱的嘴,看着对方一点点窒息而死,整个过程他的情绪始终保持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因为这或许可以算是他杀掉的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人”。
有那么一刻,就连他自己都对如今的自己感到了一丝陌生。
张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算不算正常,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拥有向他一样丰富的人生经历,也就没有人告诉他情况应该是怎样的。
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的面前,背toefl的女生将桌上装着薯片和苹果的袋子向自己的身前又扒拉了两下。
张恒道了声谢,在她的对面坐下,他刚将背包放好,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微信列表里一个阿库娅的q版头像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1,这意味着有一条来自对方的新信息。
张恒点开。
——我就坐在你的对面,你看见我了吗?
张恒皱眉,抬头望向对面的toefl女生,后者在低头背着单词,感受到张恒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在仔细观察她,toefl女生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不但没有抬头,反而压的更低了,同时耳根也有些发烫。
张恒回复
——再这么玩儿就把你拉黑。
——嘻嘻,今天有点无聊,你在干嘛?要不要一起去逛鬼屋鸭,听说有条胡同闹鬼很厉害,我们晚上去抓鬼吧。o((>w<))o
——我回家过年了,现在在高铁上,你自己去吧。
——咦,这么说如果你不回家的话会陪我去吗?
——不会。
张恒打字。
( = )
应付了某个恶作剧狂的骚扰,张恒从包里掏出了《芬兰语语法》接着上次的地方看了起来,对面捧着toefl的女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芬兰语属于极其小众的语种,整个中国只有一所大学也就是北京外国语学院有开设相关的专业,而且每年招生人数也很少,实际上全国掌握芬兰语的还不到一百人,而张恒又是一副学生的打扮。
toefl女生犹豫了下,小声道,“同学?”
“嗯?”
“你也是北外的吗?”
“哦,我不是。”张恒道,他意识到是什么让女生产生了误会,扬了扬手里的《芬兰语语法》解释道,“我只是自学。”
toefl女生的脸腾得的红了起来,连忙道,“对不起……”
“没什么,我很喜欢这个国家,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去那里旅行。”张恒道。
“祝,祝你早日梦想成真。”toefl女孩儿说完这句话就飞快的把头埋进了手里的红宝书中。
列车在继续向前,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在嗑着瓜子聊天,小孩儿的哭闹声,外放的早教音乐,还有身边的中年人一刻也不停的电话,让张恒甚至有些怀念月球上那死一般的寂静了。
中年男人一连接了三个电话,很可能是因为一个重要的单子黄了,他显得很不高兴,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但是想起来是在火车上,又把手收了回来,挂掉电话后起身去上了趟厕所。
等他回来后终于收起了手机,嘟囔了几句,把脑袋靠在一旁的车厢壁上,枕着窗帘,就这样睡着了。
张恒继续翻着手中的《芬兰语语法》,直到售货员推着货车从过道里经过,一边还在嘴里喊着注意收腿。
toefl女生从袋子里取出一只苹果,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只,小声问张恒,“同学,你要吃吗?已经洗干净的。”
“谢谢。”张恒没有拒绝这份好意让对方难堪,接过了苹果。
toefl女生松了口气,这件事情也冲淡了一些她之前的窘迫,她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和张恒闲聊。
聊了会儿,toefl女生冲张恒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看你旁边那个大叔,睡觉的时候还在流口水哦。”
张恒闻言望向了自己的身旁,皱了皱眉头,睡觉时流口水的人有不少,但是像中年人这样留了这么多,将窗帘都弄湿了一大片的却是很少见,实际上他就像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唾液腺一样。
张恒试着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然而后者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张恒又加大了力度,几乎是在推搡了,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年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toefl女生这时候也察觉到一丝不正常,有些紧张道,“他这是怎么了,犯病了吗?”
“不知道,先去叫乘务员吧。”张恒沉声道,同时他将手指放在中年人的鼻孔下,在这里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之后翻开眼皮也能看到中年人的瞳孔并没有散大,对于光源也并非没有反应。
实际上除了不正常的唾液分泌量以外他现在的状态并没有任何医学上的异常,就完全是睡着了而已,但奇怪的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没法叫醒他。
过了一会儿,toefl女生带着一个乘务员匆匆赶了过来,张恒没有挪动中年人将他平放在座位上,避免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乘务员其实能做的也很有限,他们受过一定的急救培训,但是并没有什么专业的医疗知识,中年人现在的奇怪状况,乘务员能做的也只是不停的晃动对方的身体,然后嘴里喊着,“先生,醒一醒醒一醒!”
在确定对方的呼吸状况良好,心跳正常后乘务员甚至怀疑对方现在是在装睡,直到某次摇晃因为太过用力,让中年人的身体下滑,脑袋磕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虽然没有流血,但是那一声闷响却是没法作假的。
然而即便如此中年人依旧没有醒过来。
乘务员这才有点慌了,很快就在列车上进行了紧急广播,寻找医护人员,之后倒是真的有医生站了出来,但是在手边没有医疗器械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进行了一些最简单的检查,结果也没有找出病因。
因为中年人是独自乘车,而且他的手机现在也锁屏了,没法联系到他的家人,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既往病史,最终只能联系了车站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在火车到达下一站的时候,等在展台的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冲上车,将中年人抬了下去。
至此,这件突发事件才算暂告一段落。
看热闹的围观党们缩回了脑袋,toefl女生和张恒也坐回了原位,不过前者看到窗帘上的口水还有些惊魂未定,问张恒,“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张恒撒了个慌,实际上在看到中年人的状况后他就有了一些猜想,在乘务员和车上的热心医生忙着“抢救”的时候,他又打开了手机上的微信,找到了顶着阿库娅头像的你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o′)。
——喂,问你个问题。
——干嘛,你难道是终于想通了要陪我去鬼屋了吗?期待ing……
——鬼屋就别想了,我说了我已经在火车上了。
张恒打字,顿了顿,又打道。
——【死亡梦境】现在到底在谁的手上?
——???装傻.jpg
——被【死亡梦境】锁定的目标是不是永远在睡梦中永远也无法醒来,同时唾液的分泌异常。
这一次对面沉没的时间格外长,似乎也在纠结,过了半分钟才重新发来了信息。
——怎么,你遇到了?
——是啊。刚刚,就在我面前,人已经被抬下火车了,但我怀疑它的持有人也在列车上。
——…………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死亡梦境】在谁的手上,或者说我知道【死亡梦境】曾经在谁的手上,但是据我所知她拿到手后就卖掉了,根本没有使用过,而且【死亡梦境】生效也不需要持有人在一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