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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养虎
谋断九州全文阅读作者:冰临神下加入书架
    经历过东都的九死一生,湘东王壮志消失大半,越发依赖女儿主持政务,每次商议要事,他虽然坐在主位上,却只是发呆、打盹,将大事小情一律交给女儿处置。

    他相信女儿,超过相信自己。

    今天商议的事情比较简单,参与者也比较少,除去湘东王父女,只有孙雅鹿与楼矶,两人昨晚已经得到过一次召见,回家之后各想主意,此次是正式商议。

    江东事态已经到了必须优先解决的地步。

    楼矶急于立功,先开口道:“我仔细想过了,宁抱关此人野心勃勃、性酷嗜杀,断不能久居人下,早晚会与梁、兰两家翻脸。请郡主许我南下,或是劝说,或是离间,必要让宁抱关露出本性。”

    邺城对宁抱关最大的期望就是弑帝,但是极少当面说出这两个字。

    欢颜从不急于表态,嗯了一声,看向孙雅鹿——这是她最为倚仗的幕僚,堪称军师。

    孙雅鹿上前一步,“宁抱关嗜杀,但是深沉有度,又得郭时风相助,只要江东的名号还有用处,他轻易不会动手。”

    楼矶急忙道:“我想出一个办法,可以令宁抱关血洗江东。阻止宁抱关杀人者,必是郭时风,据我所知,郭时风并非亲身投奔,而是半路被捉,此人反复无常,前后效忠多主,宁抱关对他不能完全信任。我此去江东,可离间此二人,宁抱关一旦怀疑郭时风,自然也会怀疑郭时风所献之计……”

    欢颜郡主又看向孙雅鹿,“孙先生以为呢?”

    “楼骁骑所言颇有几分道理,只有一点,我与郭时风相熟,深知此人本事,想离间他与宁抱关,怕是并不容易。”

    楼矶见自己的主意未被否决,心中大喜,笑道:“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

    “哦,楼骁骑有何妙计?”

    楼矶更希望能单独向欢颜郡主献计,可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只得回道:“全在徐础身上。郭时风与徐础原是故交,他被捉时,正是奉徐础之命出使淮州。我只要徐础的一封书信,如果此信‘恰好’被宁抱关发现……”

    孙雅鹿笑道:“郭时风曾写信嫁祸于徐础,楼骁骑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楼矶干笑一声,他更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的主意,“以楼、兰两家的狂傲,撞上宁抱关的嗜杀,若无郭时风居中调和,必然势同水火,无劳邺城动兵,可坐享其成。”

    欢颜郡主想了想,“栾太后呢?如果传言为真,她在宁抱关那里颇有分量。”

    “问题不大,据我所知,栾太后与皇帝虽是母子,却无亲情,皇帝逃亡时,未带其母,栾太后想必也不会尽力护子。”

    “难说,子虽不孝,母却护子,这种事情常有。”

    楼矶没考虑过这件事,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旁边的孙雅鹿道:“依我这见,栾太后不是问题,反而可能是个助力。以楼、兰两家之傲,断不能容忍太后久卧他人枕榻,稍加诱导,可以用来惹怒宁抱关。”

    楼矶马上道:“对对,正是这个道理,我与兰镛、梁凭之都很熟,套他们的话轻而易举。”

    欢颜郡主沉吟多时,“计策不错,但是……前去用计之人,十分危险,无异于孤身去闯虎穴。”

    “能为邺城效力,乃我所愿,虽死无憾。更何况,太后乃是我们楼家的杀父仇人,宁抱关迄今仍囚禁我楼家诸多兄弟子侄,我怎能坐视不管?”

    欢颜郡主脸上终于露出微笑,“那就有劳楼骁骑辛苦一趟。”

    “义不容辞,不过,我有两件事,需请郡主定夺。”

    “请说。”

    “一是徐础的书信……”

    “我来处置。”孙雅鹿接过话,“我可以找人伪造一封,笔迹、言辞绝无破绽。”

    “孙先生找的人,肯定没有问题。”楼矶笑道,又向欢颜郡主道:“这第二件……我要斗胆问一下私事。”

    “什么私事?”

    “我与……郡主的私事。”楼矶低下头。

    欢颜郡主半天没有回话,楼矶心中有些害怕,但他必须问个清楚,不能稀里糊涂地替人卖命。

    “等楼骁骑平安回来,一个月之内可以成亲。”

    楼矶大喜,坐在主位上打盹的湘东王突然醒来,“成亲?谁和谁成亲?”

    欢颜郡主向父亲轻点下头,湘东王没再追问下去,闭眼神游物外去了。

    楼矶再无疑虑,拱手告退,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

    孙雅鹿与他一同告辞,安排相关事宜,很快又独自回来,“都已妥当,楼骁骑此行当尽全力。”

    “嗯。”欢颜郡主对此并无怀疑。

    “淮州怎么办?要我亲自去一趟吗?盛家觊觎江东多时,极易劝说,但是得掌握时机,若是太早,宁抱关反而不会动手,必须是楼骁骑功成之后,淮州军才可南下渡江。”

    “只能是孙先生。”对于亲信之人,欢颜郡主反而不那么客气。

    孙雅鹿拱手,“楼骁骑明白出发,我后日动身。”

    “请孙先生见机行事。”

    “是。”孙雅鹿再次告退。

    厅里再无外人,湘东王睁开双眼,打个哈欠,“事情顺利吗?”

    “还算顺利,箭已离弦,能射中什么,就要看天命了。”

    “呵呵,女儿什么时候也信天命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不得不信。”欢颜郡主笑了笑。

    湘东王轻叹一声,“是啊,没法不信。楼矶有去无回,女儿……可有打算?”

    “朝廷未兴,何以家为?父王不必多言。”

    淮州大军一旦南下,宁抱关必然迁怒于楼矶,湘东王有些遗憾,欢颜郡主倒是无动于衷。

    守在外面的冯菊娘匆匆跑进来,“小郡主来了,说什么也要见郡主一面,谁也拦不住……”

    “让她进来吧。”欢颜郡主笑道,“她这么急着见我,必有要事。”

    冯菊娘退下,湘东王起身,“芳德还小,女儿别太难为她。”

    “父王放心。”

    “我去了,太皇太后最近心情不佳,我去劝慰一下。”

    欢颜郡主起身送行。

    湘东王离开不久,张释清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先向欢颜郡主行礼问安,然后向冯菊娘道:“我与欢颜单独说话,你先出去吧。”

    冯菊娘看一眼欢颜郡主,退出议事厅。

    欢颜郡主先叹口气,移动身体,在软榻上让出一块地方,“过来坐吧。世子亲自去请,你不回来,我没请你,你却跑来,是要告状,还是想要什么?”

    张释清在欢颜郡主面前随意惯了,上前坐下,笑道:“既不是告状,也不是要东西,你都猜错了。我今天来,是要自荐,给你当个幕僚。”

    “我可请不起你。”欢颜郡主握住张释清的一只手,仔细看了几眼,“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埋怨我?”

    “埋怨你什么?”

    “怪我逼你远嫁塞外。”

    “从前是有一点,可是有人告诉我,这是所谓的形势所迫,换谁处在你的位置上,都是一样。要怪,就怪我是济北王的女儿,担着这样的名头,又赶上天下大乱,注定不得安稳。”

    “你应该与‘此人’多多相处。”欢颜郡主笑道,知道那个“有人”是谁。

    “他跟教书先生一样古板,是块顽石,再相处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那就老老实实去塞外,那里有马匹、有草原,随你驰骋。”

    “不去,那些人不会玩马球。”

    欢颜郡主眉头稍皱,“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想去了?”

    “既然是‘形势所迫’,我不怪任何人,只要改变‘形势’就可以了,对不对?”

    欢颜郡主稍稍一愣,“‘此人’对你说的话还不少。”

    “别管是谁的话,你就听听是否有道理。”

    “好吧,我洗耳恭听。”

    “首先,贺荣部绝非可靠的盟友,新单于明显对中原怀有野心,他与邺城结盟,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制衡并州,二是等候时机发兵南下。接受贺荣部的帮助,乃是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也好,与虎谋皮也罢,这只虎,邺城避不过去。”

    “避不过去就除掉它,至少吓住它。”

    欢颜郡主大笑,“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别管是谁的想法,先听我说完。”

    “嗯,但是要快些。”

    “我知道你忙,几句话就能说远。”张释清咳了两声,“贺荣部向来欺软怕硬,咱们邺城若能夺取并州,他们必会老实许多,甘效犬马之劳,再不敢平起平坐。”

    知道张释清背后有个徐础,欢颜郡主才有耐心听下去,“并州是邺城盟友,怎可夺取?”

    “嘿,诸州貌合神离,咱们不占并州,并州迟早来攻邺城。”

    “好吧,你有办法一举攻夺并州?”

    “只凭咱们邺城的兵力当然不够,还需要一两支强大的援兵。贺荣部肯定不行,他们更愿意看到两州并立;淮州盛家也不行,他们盯着吴州与洛州,对跨州交战不感兴趣,此次西征秦州就是明证;洛州梁王太弱小,荆州奚家、江东宁王太遥远,都不行。”

    “诸州已经被你说尽,援兵在哪呢?”

    “还有秦州呢,秦州与并州山水相连,与冀州两边夹击,必能大破晋阳。”

    “两州叛贼未除,官兵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与冀州夹击?”

    张释清笑道:“欢颜也有看不清形势的时候,秦州官兵自顾不暇,叛贼的人数可不少,虽被困于西京,但是一直没有大败,若能将他们拉拢过来,岂不是一股强援?”

    欢颜郡主愣住了,好一会才道:“徐础这是在利用你替西京的另一个妻子解围,你一点也不在意?”

    “在意,但是‘形势所迫’,我暂且原谅他。徐础的‘另一个妻子’,对邺城是件好事啊。”

第324章 行刺
谋断九州全文阅读作者:冰临神下加入书架
    徐础几天没挑水,体力稍有些不支,坚持走到山脊上,放下两桶水,稍事休息,没过一会,看到张释清从山脚走来。

    相隔很远,张释清止步,抬头大声道:“你的主意没用!”

    “欢颜郡主拒绝了?”徐础也大声道。

    “她甚至没有认真听完,就嘲笑这个主意异心开开,还说我太天真,居然受你蛊惑。”

    “不急,再等等,过几天她或许会改变……”

    张释清最不爱听“再等等”三个字,转身跑下山。

    徐础担起水桶,缓步来到山脚时,看到张释清正用马鞍抽打野草。

    思过谷里的野草已经减少许多,远离中心的地方依然茂盛,任凭抽打,也只是损失几片叶子而已。

    张释清发过脾气,长出一口气,向徐础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等事成之后再谢我不迟。”

    张释清摇摇头,“其实我也仔细想过,招安反贼为邺城所用,的确是异想天开,先不说冀、秦两州距离遥远,你那个妻子也不可靠,她是贼王之女,在你弃暗投明之后,没有跟你一同来邺城,而是带着贼兵返回秦州,继续与朝廷为敌,已经表明心迹,绝无可能接受招安。”

    徐础放下担子,笑道:“这是欢颜郡主的‘蛊惑’。”

    张释清脸色一沉,“她说得没有道理吗?”

    “很有道理,只是弄错了一件事。邺城若当降世军是反贼,自然无法联手,那边也不会接受招安。邺城若当降世军是一股势力,与诸家无异,存着结盟之心,此事就不会那么‘异想天开’了。”

    “哈,怎么可能?官是官、贼是贼,还能平起平坐?宁抱关在江东尚且是接受招安,邺城反要自贬身份?”

    “邺城能受外族之辱,为何不能与内贼平起平坐?宁抱关心存险恶,这样的人邺城敢要吗?”

    张释清一时间无言以对,又用马鞭乱扫一气,直到累了才停下,但是语气却温和许多,甚至能够笑出声来,“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小笨蛋吧?”

    “怎么会?”

    “反正不够聪明,被你们来回‘蛊惑’。下次别让我在中间传话了,你们两个直接面谈吧,再这样下去,我宁愿……宁愿嫁到塞外去,听说那里民风纯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张释清迈步跑走。

    徐础重新挑担,他不着急,欢颜郡主已经得到提醒,慢慢会想明白,最重要的是,降世军得守住西京,才能得到这边的尊重。

    前方是范闭的坟墓,那里的野草都被官兵顺手除去,露出了墓碑,不远处还有一座小木屋。

    屋门紧闭,安静无声,除了接受食物,于瞻极少与谷中人来往,偶尔见面,必然高高昂首,示以白眼。

    徐础对于瞻颇有几分敬佩,很快他就将改变态度。

    于瞻从一棵树后闪身出现,斜刺里大步走来,目光炯炯,像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说。

    因为之前从不打招呼,徐础因此没有开口,但是放慢脚步,猜测于瞻大概又要讨要思过谷。

    相距只有十余步时,徐础突然警醒,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他知道危险就在眼前,顺势放下水桶,抽出扁担……

    于瞻加快脚步,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右臂高举,露出手中的匕首。

    徐础还没来得及将扁担举起,只得闪身避让,可还是扑倒。

    这两人都是书生,徐础练过刀法,充其量是项爱好,与真正的刀客甚至普通士兵都比不了,眼睁睁瞧着对方扑来,明知道该如何做,动作还是慢了些。

    于瞻更不以强力见长,这一扑、一刺用尽了全身力气,匕首刺中目标,自己却站立不稳,继续冲出两步,被水桶绊倒,也摔倒在地,翻身待要起来,地上全是水,滑不溜掉,他手舞足蹈好一会才勉强站直,却发现手中的匕首没了。

    匕首还在徐础肩上。

    徐础忍痛起身,沿路逃跑。

    于瞻杀红了眼,不管手中有无兵器,撒腿急追,嘴里大吼大叫,“徐础纳命来!”

    对面跑来几个人,徐础心中一松,脚下也一松,又倒在地上。

    身前身后全是叫嚷声,徐础知道自己安全了,没再试图起身,“留他性命!”

    昌言之等人已经按倒发疯的于瞻,正要痛殴,听到公子的命令,手下留情,但是拳头仍雨点般落下。

    又有人闻声赶来,将徐础搀回卧房,拔去匕首,敷药包扎,总算伤得不重,他没昏过去,仍能开口说话,只是暂时需要卧床。

    老仆又急又怒,还有几分埋怨,一直陪在床边,擦血、敷药、包扎等等全是他亲自动手,一个劲儿叹息,见公子似无大恙,终于开口道:“公子实在太大意了些,当初允许那人进谷就是错误。别看我识字少,心里也没有计谋,但我看人准,于瞻说是读书人,却是一脸戾气,不像好人。我早就说别理他,没有吃的,他坚持不了几天,公子却非要我天天给他送食物,唉,全喂白眼狼了。”

    “思过谷是所有范门弟子的‘家’,我怎能拒绝于瞻入住?我看他也不是白眼狼,必是被人唆使。”

    “咋不唆使别人非要唆使他呢?而且一唆使就成呢?于瞻不是好人,公子不用多想,既然住在邺城,咱们入乡随俗,听主人安排。待会我们将于瞻绑送出去,让官府治他的罪。”

    “不可,你去告诉其他人,不要透露此事。”

    “公子入住思过谷,是得官府同意的,干嘛总像是有愧似的?”

    徐础挤出一丝笑容,“这个时候就别跟我争了。”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与公子争,争也争不过。”老仆嘀咕道,转身出去传令,很快回来,“大家都气坏了,恨不得……后山埋着人呢,公子怕什么?”

    后山埋着几名刺客的尸体,只有谷里的人知道,谁也没有对外泄露。

    “不同。”徐础坐起,慢慢挪动双脚。

    “公子快躺下,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

    “帮我穿上鞋,我要见于瞻。”

    “公子还不接受教训?”

    “必须得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用害怕,于瞻身上没有兵器,不是我的对手。”

    “嘿,公子的聪明才智我一直是佩服的,至于身手——我见过公子练刀,老实说,没看出哪好来。”老仆一边说一边给公子穿鞋。

    “我也觉得自己算不得高手。”徐础笑道。

    出屋之后,昌言之带两人跟上,保护公子的安全。

    于瞻被关在一间空屋里,手脚被缚,脸上鼻青脸肿,兀自怒目圆眼,一看到徐础就骂道:“徐础无耻之徒,弑君、戮父、杀母……”

    徐础坐下,向老仆等人点头,“他动不了我。”

    昌言之上前检查,确认绳索足够结实之后,退出房间:“我们守在门口,一叫便到。”

    老仆也只得离开,向于瞻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长点良心吧,若不是公子心软,你早就……哼哼。”

    屋里只剩两人,于瞻也骂得差不多了,盯着徐础喘粗气。

    徐础沉默多时,“范先生的名声毁于你手。”

    “呸,我为先师不惜性命……”

    “范先生若还活着,听说你的所作所为,会做何想?”

    “先师……先师……你硬夺思过谷……”

    “以范先生之洒脱,会在意区区一座山谷?”

    “范门弟子在意!”

    徐础轻叹一声,“正因为你们不遵师命,范先生才将你们逐出谷,只留宋取竹一人在身边。”

    “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于瞻扭过头去,怕自己又被说得动摇。

    徐础起身,来到于瞻近前,费力地解开他手上绳索,退回原处坐下。

    于瞻吃了一惊,双眼盯着徐础,双手解开脚上的束缚。

    “你走吧,不可再留在谷中。”

    于瞻更加吃惊,虽得自由,可是手无寸铁,杀不了徐础。

    “回城之后要小心些,唆使你行刺的人,可能还会再利用你一次,将你杀死,栽赃于我……”

    “我若遇害,肯定是你主使。”于瞻打断道。

    徐础笑了笑,“还有,我不会离开思过谷,因为范先生希望我留下,希望我能延续他的学问,不被你们这些弟子……”

    于瞻大怒,几步走来,看一眼门口,终究没有动手。

    徐础等了一会,起身向门口走去,“你虽受人唆使,但是敢做敢为,的确有几分范门之风,反倒是唆使者,离范先生的教诲越来越远。”

    “你才听过几句教诲?”

    “不少,范先生虽然烧掉著作,但那只是范学的九牛一毛。”徐础推门出去,向昌言之道:“不必阻拦。”

    于瞻昂首而出,脚步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疾奔谷外,守庐之誓至此而破。

    老仆不停摇头,却已无话可说。

    徐础回到卧房,见张释清正坐在床边抽泣。

    听到脚步声,张释清急忙止住哭声,起身擦去泪水,“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没看到……看到刺客,又没……没守在你身边,让你……让你受伤。”

    徐础不由得笑出声来,牵动伤口,又一呲牙。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过来道歉,你居然笑我?”张释清气恼道。

    “我不笑,但你不用道歉,刺客隐藏,你没看到,我也没看到,谷里的人都没有察觉。你是谷里的客人,不是护卫,当然不必时时守在我身边。所以这件事一点都不怪你。”

    “你真不怪我?”

    “不怪,我不怪任何人,我既然选择住在思过谷,就得承担所有的不满与反对。”

    张释清终于破涕为笑,“伤得重不重?”

    “能走、能说、能笑,想必是不重。”

    张释清又松口气,“刺客呢,交给官府,治他死罪。”

    “我刚刚放走。”

    “咦?”

    “我说过,不怪任何人。”

    “你真是个……怪人。”张释清过来,搀着徐础躺在床上,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道:“告诉我实话,你究竟当谁是真正的妻子?”

第325章 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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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当谁是真正的妻子?”张释清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徐础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

    张释清摇头道:“你一笑,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不不不,我不听什么‘再等等’,也不听‘如果这样’、‘如果那样’,我只想听一个简单直接的答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的确两次成亲,但是没有一次是我的选择,如今一位妻子在远在千里之外,为生死存亡而挣扎,一位……倒是在我身边,但是曾经写过‘休夫书’……”

    “我就知道你会提起这件事。”张释清插口道。

    “总得提起,因为你的父母亲友还都当你是未嫁之女,对你未来的夫婿寄予厚望。我有两位妻子,却跟没有一样,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拿谁当真,如果你一定要个简单直接的答案,只能是——都不当真,你们不当真,我也不当真。”

    张释清脸色阴沉,似乎又要哭,但是眼泪迟迟没有流出来,最后轻轻一笑,“明白了,这样倒好,大家心里都轻松。”

    “没错,都轻松。”

    “无论我嫁给谁,最后都是我自己的事。”

    “是你自己的事。”

    “我住在山谷里只是暂时,你帮我想主意也只是……只是……”

    “在东都,你曾助我逃亡,我现在帮你,是为还这份恩情。”

    张释清长出一口气,抬手在额上轻拭一下,笑道:“你这个人虽然无趣,但是……坦诚,不是虚伪之徒。”

    “嗯。”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全都无话可说,一开始还好,慢慢地显得有些尴尬。

    徐础先开口:“官兵不合,只有冀州军用上全力,估计很难攻下西京,等到消息传来,欢颜郡主就会重新考虑结盟的事……”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张释清平淡地说,一向充满热情的她,这时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即便邺城能与反贼结盟,也没必要立刻与贺荣部翻脸,我哥哥已经娶了小蛮女,将我嫁过去顺理成章。仔细一想,嫁到塞外也没什么,都已经从东都逃到邺城了,还在乎走得更远一些?从小到大,我享尽了张氏子孙的好处,备受宠爱,也该是我为家里做点贡献的时候了。”

    徐础不语。

    张释清又露出笑容,“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是欢颜做主,她那么聪明的人,想得肯定比我周到,总不至于犯下大错。婚事能推掉最好,不能推,我也只好认命。”

    “等欢颜郡主想明白,绝不会将你嫁到贺荣部。”

    “谁让我哥哥是未来的皇帝呢,我应该嫁给更有价值的夫君,对不对?”张释清眨下眼睛,好像已完全想通,反而觉得有趣。

    “嗯。”

    “那你就帮忙帮到底吧,替我想想,如果嫁到贺荣部,我该怎么做。如果婚事能推掉,我最可能嫁到哪里去?”

    徐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到张释清的笑容,他必须维持自己的“平静”,于是道:“嫁到贺荣部,你的敌人就是并州嫁去的几代贵妇,但是不要与她直接相争,等候时机,晋王沈耽很快就会显露出自己的野心,那些贵妇也会替他说话。贺荣强臂同样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一旦并州贵妇说得太多,他就会生出戒心,这才是你的机会。”

    “嗯,‘再等等’在哪里都适用。”

    徐础笑道:“时机一到,凭风而上九霄云上;时机不到,奋力展翅也不过飞到树梢上。”

    “如果晋王抢先动手,攻占邺城呢?”

    “大势若是如此,谁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你还是努力自保吧。”

    “看来也只能这样。如果我不嫁到贺荣部,会被送到哪里去?”

    “最可能是淮州,次则荆州。”

    “群雄并起,各有野心,盛家与奚家稍小一些,我哥哥若能顺利称帝,这两家可引为强固外援,淮州与冀州相连,尤为重要。”

    “就是这个意思。”

    张释清笑道:“我有点明白你之前的说法了,论来论去,最后还是大势最重要,大势压人、大势逼人,最后无论愿意与否,都不得不走那条路。”

    徐础点点头。

    “嗯……让我选的话,我更愿意去盛家。在东都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奚家人,他们家太谄媚,没有开国公的气派。盛家人我没见过,风评倒是不错,虽然听上去也都是无趣之人,但是总比谄媚之徒要好一些,离冀州还近些。”

    “如果并州的威胁解除,大致就是如此。”

    “在淮州我该注意什么?”

    “我对盛家了解不多,依据传言,盛家人重孝道,你到那边,要多关注公婆以及盛家老人的起居,总之目的不变,还是给邺城拉拢到强援。”

    张释清点点头,“你将别人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你自己呢?”

    “那些都不是我的安排。”

    “揣摩,用你的话说,你在揣摩人心。大势对我来说就是这样,对你如何?会稍微宽容些吗?”

    “大势如山崩地烈,如惊涛骇浪,如烈火烹油,对任何人都不会宽容。”

    “所以你去掉王号,就为从‘大势’里逃出来?”

    “我没想过,经你提醒,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张释清叹了口气,起身向门口走去,“想明白大势有个好处,不会再抱无谓的希望,只凭这一点,我就该谢谢你。”

    “不必言谢,那会让我感到惭愧,与你在东都……”

    张释清突然转身,“我能逃出‘大势’吗?”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徐础想了好一会才道:“如果你需要别人替你做决定、想办法——那你不能。”

    “哈哈,你真是无趣到底。”

    张释清走了,徐础拿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老仆端着食物进来,看到桌上的剩酒,知道芳德郡主来过,将饭菜摆好,没有立刻退下,小心问道:“公子与小郡主闹别扭了?”

    “没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突然没有小郡主的欢声笑语,有点不太习惯。小郡主今天本来特别高兴,从公子这里离开之后,一下子变得安静,回到屋里再没出来过,也不与大家喝酒,缤纷取走食物,说是就在屋里吃。”

    “想必是她累了。”

    “小郡主?就算是亲自上场打一天马球,她也不会累。公子……去说说好话,哄哄她吧。”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哄。”

    “唉,我就是随便说啊,公子现在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刺杀你的人,你放过了,在意你的人,你却不当回事。”

    “郡主年纪还小,来谷里只为避难,将她留下才是害她,以后她会有真正在意的人,自会忘记这里的事情。”

    “公子……”

    “既然是隐居,就得接受隐居的一切后果:我不再有千军万马可以调派,不再有资格与群雄讨价还价,不再有能力保护……芳德郡主,她的身份太重要,重要到邺城绝不允许她太过任性。”

    “可公子足智多谋,就不能……”

    “我没有你想象得足智多谋。我便是勉强想办法将她留下,过后邺城也会对此愤怒,她自己也可能后悔,到时受到报复的不止是我,还有谷中的所有人。”

    老仆长叹一声,“唉,可能公子是对的,我只是可怜小郡主,出身王府,从小没受过苦,突然间却要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她怎么受得住哦。”

    “她能受得住。”徐础肯定地说。

    老仆叹息着走出去,在外面小声道:“公子真是无情,但这不能怪他……”

    徐础没怎么吃饭,早早就上床休息,半天没睡着,有点后悔自己说话过重,他不认为自己的话有错,但是出口似乎太早了些,就像是一名过于严厉的父母,在年幼的子女玩得最高兴时,突然告诉他们要养家糊口。

    “没有太早,只有太晚。”徐础喃喃道,终于昏昏沉沉地入睡。

    次日一早,起床不久他就听到外面的笑嚷声,张释清恢复常态,催促昌言之等人快些吃饭,她要试试宝马“卷雪”适不适合打马球,虽然马已经转赠出去,一点没有减少她的兴趣。

    徐础心里稍感安慰,于是照常看书、担水、劈柴、继续看书。

    张释清确实恢复常态,只有一条,她再没来找过徐础,像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问、可说的。

    冯菊娘的到来打破这场小小的僵局,她一进谷就叫上小郡主,两人一同来见徐础。

    “城里出什么事了?冯姐姐这么严肃。”张释清擦去汗珠,一眼不看徐础。

    “大事,还不止一件。”冯菊娘没察觉到异常,“田匠被抓起来了。”

    “嗯?”徐础站起身。

    “是被贺荣部的人直接抓走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田匠下落的,昨晚三十多人一同动手。”

    张释清惊讶地说:“官府人呢?就让他们在邺城随便抓人?”

    “官府哪里敢管?但这只是小事,蛮王要将田匠带回塞外,暂时不会害他,另一件事却是个大麻烦。公子昨天是不是从谷里撵走一个人?”

    “于瞻?的确是我让他离开的。”

    “于瞻刺杀徐公子不成,才被撵出去的。”张释清补充道,依然不看徐础。

    “就是这个于瞻,回城之后跑到刺史府,擂鼓上报,声称公子与济北王勾结,将要暗害湘东王父女,说是自己亲耳所闻。”

    张释清大怒,徐础大惊。

第326章 击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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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释清大怒,怒的是于瞻居然恩将仇报,污蔑自家意欲谋害湘东王父女。

    徐础大惊,惊的是于瞻居然偷听到自己与乔之素的谈话。

    大惊之下的徐础笑了笑,张释清却是怒不可遏,“这个叫于瞻的人真是坏到了五脏六腑里,就为一座山谷,陷害徐公子不说,还要带上我们家。”

    冯菊娘小心观察徐础脸上的神情,道:“是很坏,还很聪明,他没去湘东王府上告,而是跑到刺史府大声叫嚷,弄得刺史大人很为难,大郡主更是为难。”

    “有什么为难的?将他抓起来,严刑拷问,判个死罪。”

    “呵呵,事情若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的小郡主,你不明白城里的形势……”

    张释清冷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邺城里虽然是欢颜做主,但是整座城都是‘借’来的,刺史周贯才是真正的地主。欢颜将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周刺史的儿子,嫁妆比公主还要多出几倍,又许以高官,来拉拢此人。周刺史倒也不傻,接受联姻与嫁妆,却不肯做高官,坚持当邺城刺史,做一个地头蛇。我听父王说起来,周贯曾经亲口说过,两王齐至邺城,乃是冀州之福,少一个都不行。”

    听到这番话,就连徐础都有几分惊讶。

    张释清终于看他一眼,“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你教我。”

    冯菊娘看出一丝异常,但是没有点破,接口道:“小郡主说得没错,周贯怕一王独大之后,自己的位置不稳,所以坚持中立,不偏不倚。只要得到足够的钱,周贯事事不管,唯独两王相争时,他必须插手。”

    “这显然是一次诬告,周贯看不出来吗?”张释清火气又上来了。

    冯菊娘苦笑道:“看出来又怎样?消息已经传扬开来,他若是查都不查就压下去,不免让人怀疑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与我们家‘勾结’吗?只要欢颜知道是怎么回……”张释清闭上嘴,重新打量冯菊娘,“欢颜有点怀疑,是不是?所以让你来打探情况。”

    “大郡主担心的就是这个,明明是次诬告,传来传去,却令两家彼此生疑。”

    “抱歉,是我说错。欢颜是当事者,不好干涉,得由周贯自行查明真相,才能令百姓信服。”

    “正是。小郡主明白得这么快,可有点让我意外,肯定是从公子这里学到不少吧?”冯菊娘笑道。

    张释清面无表情地说:“是,学到许多,比我期望的还要多。”

    冯菊娘尴尬地笑了两声,向徐础道:“我来这里就为提醒公子一声,刺史府很快会派人来……”

    “明白。”

    “那就好。还有田匠,事情虽小,却更难解决,下至刺史府,上至两王府,都不能插手,蛮王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若将田匠带回塞外,必会杀他……”

    “这个我也明白。”

    “公子……不做点什么吗?”

    “再等等。”

    张释清向冯菊娘小声道:“他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会是这三个字。学他的本事可挺容易,学会三字经,足以应答一切:以后事情若是圆满解决,那就是‘再等等’的功效,若是没解决,就是‘等’得不够久,或者是不够巧。”

    冯菊娘笑道:“三个字很容易,什么时候说出口,却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你越是着急,就是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

    “如今有人在使离间计,小郡主可不要中计,你与公子是一家人……”

    “我们不是一家人,冯姐姐不要乱说,我不同意,他也不同意啊。”

    冯菊娘心中恍然,大致猜出这两人闹别扭的缘故,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不表露出来,“不管怎样,我相信公子。我已经来过,该说的都说了,得马上回城。于瞻的诬告总能真相大白,田匠……”

    大概是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冯菊娘告辞离去。

    张释清不肯单独留下,跟在后面,“我送你出谷。”

    山谷的道路已被重新开辟出来,马车就停在院子里,冯菊娘牵着小郡主的手上车,命车夫慢些赶车。

    “公子又怎么惹着小郡主了?”

    “没有啊。”

    “虽然相识不久,但是得蒙小郡主厚爱,一向对我无话不说,偏偏在这件事情有所隐瞒……”

    “他没惹着我,只是……对我说了一些实话。”

    “什么实话,让小郡主不高兴?”

    “你别问,我也不会说,反正是实话,我可以说是受益匪浅,至少够我半生用的。”

    冯菊娘一愣,“受益匪浅却不高兴——这是什么实话?”

    “只与我有关,与你无关,与欢颜无关。而且我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多半生的日子摆在眼前,能做的选择就是快些走还是慢些走,多少有些无趣吧?”

    “嘿,小郡主是没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多少人毕生的梦想就是能过上‘无趣’的安稳生活。”

    张释清没吱声,她理解不了,也不愿想太多。

    “公子这个人有种种好处,却有一个缺点,想得太多……”

    “我以为这是他的好处。”

    “是好处,也是缺点,想得太多,面面俱到,做的时候就会束手束脚,尤其是关系到别人的时候。”

    “哼。”

    “如果只是自己冒险,公子从不犹豫,他敢刺驾、敢称王造反、敢与强敌一战,都是明证,可是一旦要决定他人的生死存亡,他就犹豫不决,即使表面上做到心狠手辣,心里也不踏实,所以才宁愿舍去王号,退隐此地。”

    “我以为他是……算了,冯姐姐不必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拿我当‘别人’,我自然也当他是‘别人’。”

    “咦,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释清敲敲车箱,命车夫停下,自行跳出去,向冯菊娘笑道:“冯姐姐不用替我操心,回城之后专心去救那个田匠,徐公子的‘再等等’可不是一天两天,他也不是事事正确,万一算错,人可就没喽。”

    张释清转身往谷里走去,冯菊娘在车里喃喃道:“这个小丫头,究竟是‘懂事’还是不‘懂事’啊。”

    张释清今天不想再打马球,带上球杖,与缤纷一块练习击球、击石子,昌言之等人也真是累了,或去午睡,或去喝酒,十分惬意,全然不知麻烦的存在。

    刺史府的人果然来了,共是三名刑吏,身后跟着数十名差役,差役停在谷口,刑吏进谷,正遇上芳德郡主。

    张释清等的就是他们,远远地瞥了一眼,瞅准位置,一球击出,直直地飞过去。

    三名刑吏也看到郡主,正犹豫着该怎么拜见,却见“暗器”飞来,不由得大骇,一人闪身,一人缩头,一人扑倒,纷纷躲避。

    马球没能击中,张释清唉了一声,好在收集到的石子还剩许多,缤纷摆放,她来击打,一枚接一枚地飞出去,正在喝酒的几个人走出来,大声为她叫好。

    三名刑吏左躲右闪,狼狈不堪,高声喊出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半点效果,只得转身逃走,到了谷口,商量来商量去,终归不敢硬闯,于是带上差役回城,一路上斟酌字句,要告芳德郡主一状。

    击退刺史府的刑吏,张释清心情大爽,球也打够了,向缤纷道:“半斤桂花酒,再弄几样菜,清淡些,我不想吃太多肉。”

    缤纷跑去置办酒菜,张释清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击退刑吏的场景,老仆一直看在眼里,当时不敢相劝,现在走来,赔笑道:“郡主不想吃肉?前天城里刚送来几样糕点……”

    “每样都拿来尝尝。”

    “是是,都尝尝。那个……刚才来的那些人,好像是官差吧?”

    “是啊,刺史府的刑吏,别怕,他们再敢来,我就拿他们的脑袋当马球。”

    老仆吓了一跳,急忙道:“别别,千万别再动手了。官差总是官差,不可得罪。”

    张释清止步,笑道:“别人不能得罪,我能,谁让我是济北王的女儿呢?邺城以后要重用我,现在就得允许我胡作非为。”

    老仆呆立当场,不好跟着进屋,只得拱手告退,怎么想都不妥当,先去库房给小郡主找出糕点,交给缤纷之后,跑去见公子。

    徐础正在后院劈柴。

    老仆急道:“公子还有这个闲心。”

    “怎么了?”徐础拄斧问道。

    “刚刚来了一群公差,小郡主二话不说,将他们全给打走了。”

    “原来嘈杂声是为这个。”徐础笑道。

    “公子一点也不在意?”

    “济北王的女儿打走了刺史府的官吏,别人过问不得。”

    老仆目瞪口呆,寻思一会,跺脚走了。

    徐础高声道:“请昌将军过来一趟!”

    昌言之很快赶来,脸上有些醉意,“公子找我?”

    “我刚想起一件事,田匠在城里被贺荣部抓走……”

    “田匠被抓走?”昌言之大吃一惊。

    “嗯,冯夫人刚刚带来的消息。”

    “咱们要去救人吗?”昌言之与田匠不熟,但是十分敬佩他,一听说被抓就想到救人。

    徐础摇摇头,“救人的事情不急,眼下另有一桩急事,田匠被抓之后,没人拦阻到访者,谷里或许会有意外,他们很可能不走大路,而行山径。”

    “我这就去安排人巡视,不不,我亲自去。”昌言之稍一琢磨,发现人手不足,只能希望“拜访者”不要太多。

第327章 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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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释清打跑了前来问话的官吏,邺城的反应颇为平静,直到天黑也没有再派人来,倒是徐础预料中的客人,于是夜二更过后,果然来了。

    徐础当时已经睡下,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昌言之在外面小声道:“打扰公子,来了一位客人,我想你会见他,所以直接带来了。”

    徐础翻身坐起,披衣、穿鞋、点灯,亲自去开门。

    昌言之带着一人闪身进来。

    那人披着斗篷,一进屋就要跪下磕头,徐础急忙扶住,拽到桌前,借着灯光,认出来客是自己的旧部孟应伯。

    孟应伯是孟僧伦的弟弟,在哥哥自杀之后,曾短暂地担任吴国七族的首领,却因个性粗莽,很快交出位置,他不怎么在意,甘心做一名小头目,与吴国将士一同追随金圣女前往秦州。

    “小孟将军!”徐础有些意外。

    “吴王,总算见到你了。”孟应伯十分激动,又要下跪。

    徐础不让他跪,搀他坐下。

    昌言之道:“提醒你好几次,公子早就不用‘吴王’这个称呼。”

    “是,可我总得叫一声,要不然心里不踏实。”

    徐础也坐下,笑道:“称一声‘徐公子’,足见旧情,万不可再用‘吴王’二字。”

    “徐公子亲口说出来,我才认。”孟应伯道。

    昌言之摇摇头,也坐下,他很关心七族子弟的状况,因此要留下来听几句。

    “小孟将军什么时候到邺城的?”

    “别提了,七天前就已到达邺城,一直为田匠所诳,住在一间小黑屋里,天天见不到阳光,昨天才被放出来,有人给我指路,让我晚上来见徐公子。别的事情先不说,田匠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昌言之一见到孟应伯就带过来,还没仔细交谈,听到他的话不免一惊,“你还不知道吗?田匠被抓起来啦。”

    “活该,被谁抓起来了?”

    “贺荣部的一位蛮王。”

    “蛮王怎么在邺城抓人?”孟应伯不那么兴灾乐祸了。

    “说来话长。肯定是田匠交待手下,他一被捉,就将你放出来,单凭这一点,你得感谢他。”

    “哼哼。”

    “先说你跑来干嘛?七族子弟还在秦州?西京失陷了吗?有我认识的人遇难吗?对不起,公子,我有点着急。”

    “这些也正是我想问的。”徐础道。

    “是,我正要说起——田匠没事吧?他虽然关我七天,但是每餐都是好酒好肉,还算客气。我是奉金圣女之命来见公子,如今西京形势危急,朝不保夕,请公子赶快想个主意,或者亲自去一趟,有公子在,大家必然士气高涨,必能再破官兵之围。”

    “金圣女派你来的?”徐础问道。

    “对啊,我既然认金圣女为主,当然是奉她的命令行事。”

    “可有信件?”

    “这个没有,从西京到邺城路途遥远,到处都是官兵,万一被查出金圣女的亲笔信,我就没机会见到公子了。废话我也不多说,在邺城耽误七天,我快要急死了,也不知西京那边现在形势如何。公子可有办法解西京之围?若是没有,就随我上路,亲去一趟吧。公子可不能见死不救,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公子不关心我们这些吴人的生死,也该去帮帮金圣女吧。”

    昌言之皱眉道:“小孟,你说话还是这么颠三倒四,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就逼着公子上路,还说什么‘见死不救’,公子救过吴人多少次了,你不记得?”

    “当然记得,我就是……着急嘛。”孟应伯一脸急切地看着徐础。

    “别急,就算要去西京,现在也不是时候。”

    孟应伯听出一线希望,不由得大喜,“是是,总得准备一下,但是路上官兵太多,白天走不得,只能夜间行路——明天晚上怎么样?”

    “小孟将军还是太急。”徐础笑道,“我先问你几件事,也好心里有数。”

    “对对,公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问吧。”

    “西京现有多少兵力?多少百姓?”

    “呃……具体数目不清楚,公子也知道,降世军的兵将来来去去,向来不稳定,但是比东都时要多些,因为官兵打得太狠、追得太紧,许多人都跑来投奔。至于百姓,降世军的家眷几乎跟兵卒一样多,可能更多一些。”

    “西京原有的百姓呢?”

    “那可没剩多少,西京几乎就是一座空城,金圣女派曹神洗进城谈判,兵不血刃就夺下全城。”

    “嗯,西京可有新军加入?”

    说到新军,孟应伯笑了,“公子不问,我也得说说这件事。新军首领众多,地位最高的有三位,其中一位叫雄难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向金圣女求亲……”

    “我已听说此事。”徐础打断道。

    “哦。”孟应伯有点失望,“后来的事情呢?”

    徐础摇摇头。

    孟应伯又来了兴致,“来回谈了几次,金圣女说要见到本人才能做出决定嫁与不嫁……”

    “金圣女说出这样的话?”昌言之拍案而起。

    “坐下,听我说完啊。那时候还没到西京,官兵也没那么多,雄难敌选的地方,双方各带三十人前去会面,我正好被选中,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孟应伯自己先笑了,而且笑个没完,好一会才止住,咳了两声,继续道:“雄难敌很满意,金圣女却不满意,提出比武,她若输了,就同意嫁给他,若是赢了,哈哈……”

    昌言之道:“怪不得田匠要关你七天,就这样也没让你冷静下来。”

    “抱歉,我一想起就觉得好笑。金圣女说,她若是赢了,雄难敌要认她做干娘。”

    昌言之一愣,噗嗤一声也笑出来。

    徐础边笑边摇头,既觉得不可能,又觉得像是金圣女会做出的事。

    昌言之笑道:“不必问,金圣女肯定赢了,多了一个义子。”

    “那是当然,咱们都见识过金圣女的本事,雄难敌没见过,以为传言都有夸大之处,所以欣然同意。两人比的是马上功夫,巧的是都用长槊,第一个回会谁也没刺中谁,雄难敌的脸就有点挂不住了,第二个回合,金圣女没出招,虚晃而过,雄难敌用力过头,差点从马上栽下去,第三个回合——金圣女在两马交错时,长槊斜刺,挑落雄难敌的头盔。哈哈,可惜你不在现场,没见到雄难敌有多狼狈,他先是不认输,接着又说自己的马有问题,然后将手下人臭骂一顿,说他们助威声不够响亮。然后……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候,他突然转身下跪,向金圣女叫声‘干娘’,起身上马就跑,他带来的三十人来不及跟上,留在原地,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哈哈。”

    孟应伯说得开心,徐础与昌言之听着也觉好笑。

    “照这么说来,这个雄难敌也没多厉害嘛。”昌言之道。

    “可不能这么说,这叫强中更有强中手。雄难敌跑掉之后,再不提求亲之事,可是连杀数十名新军头目,而且用的都是长槊,说明他的本事不低,只是金圣女技高一筹。”

    “这就怪了,雄难敌败给金圣女,怎么杀自己人呢?”

    “也不算自己人,新军头目多得很,互不统属。雄难敌比武输了之后,总觉得自己受到嘲笑,他这个人不讲道理,也不去打听明白,听到传言就带兵去攻打,非要以长槊将对方捅死才算。”

    “雄难敌树敌太多,被其他头目杀死了,对不对?”昌言之猜道。

    孟应伯摇头,“你可说错了,后来官兵入秦,雄难敌连战连败,嘲笑他的新军头目没有减少,反而更多,就连他自己的部属,也常拿这件事开玩笑。雄难敌一生气,干脆带人投奔金圣女,天天叫‘干娘’,比对自己亲娘还孝顺。”

    昌言之呆了半晌,“雄难敌……是位真英雄,看来他派刺客是在比武之前。”

    “什么刺客?”

    昌言之将戴破虎行刺之事大致讲述一遍,孟应伯惊怒交加,“想不到戴破虎会做出这种事!不过没事了,雄难敌再不敢派刺客来,等公子到了秦州,他还得叫‘义父’呢。”

    徐础苦笑道:“我可不敢认这样的义子。照你说来,降世军实力大增,而据我所知,各州官兵彼此猜疑,只有冀州军全力围城,降世军应不至于朝不保夕吧。”

    孟应伯微微一愣,马上道:“不是兵多兵少的问题,而是粮草,官兵供应充足,降世军却是吃一天少一天,兵将虽多,反是累赘。还有一个大问题,金圣女虽然收服了雄难敌,军中反对她的人只增不减。”

    “这是为何?”

    “没办法,谁让金圣女是个女人呢,降世军返秦之后,过得一直不顺,虽然夺下西京,空有四面城墙,缺衣少粮,许多人都说,兵者纯阳,不能让女人当统帅,阴气太盛,难有前途。不少人想推幼王登位,可他还是个婴儿。更多的人则怀念公子,怀念公子的神机妙算与英勇无畏,只要你一去,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徐础嗯了一声,寻思片刻,开口道:“王颠将军怎么说?”

    “王颠?没他什么事,我是奉金圣女之命……”

    “王颠乃七族首领,你来邺城他一句交待也没有?”

    “啊……就是叮嘱我完成任务……”

    “小孟将军,你若不肯说实话,这就走吧,不必在我这里浪费口舌。”

    徐础语气严厉,孟应伯仍当他是吴王,心中害怕,急忙道:“我说实话,都是王颠,我就说瞒不过公子,他非让……不是金圣女派我来的,是七族共同决议。但我刚才说的事情没有半句虚言,金圣女的确内外交困,城外是官兵,城内是不满的头目,这已经是二十多天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状况只会更危急。如今只有我们吴人和一些投降的官兵真正忠于金圣女,旧降世军和雄难敌都不可信……”

    徐础正待开口,屋外突然传来老仆慌张的声音,“官府又派人来啦,这回小郡主可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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