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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争财
谋断九州全文阅读作者:冰临神下加入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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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前,兵卒推去桥上的木石障碍,顺利占据对岸的大城,从这里出发,快马加鞭,距离洛阳只有一日路程。

    城里空无一人,将士、百姓全都已经离去,走得比较匆忙,遗留不少东西。

    马维第一个进城,徐础随后,以向将士显示勇敢,但是两人对带兵太缺少经验,犯下严重错误,谁也没有想到事先严厉约束部众,陆续进城的士兵只维持不到一刻钟的秩序,随后四散分开,洗劫整座城池。

    马维没有阻止,向徐础笑道:“以劫掠养兵,常有的事情,只可惜众人当中不乏梁朝衣冠士族,居然也沦落至此,以后慢慢树规矩吧。”

    徐础觉得马维现在就应该立规矩,即便不能阻止劫掠,也该稍加安排,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乱哄哄,就在不远处,几名士兵当街争抢衣物,全不顾忌“梁王”的目光。

    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马维带徐础登上城楼,遥望洛阳的方向,山峦遮目,两人却能想象出东都的繁华景象。

    “得东都者得天下。”马维感慨道。

    徐础必须开口了,“中原乃四战之地,天下太平时可操控八方,天下大乱时也会受八方进攻,非立足之地,更非问鼎之资。”

    马维一边笑,一边点头,“明白,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洛阳终究是东都,若能一举夺下,挟张氏皇帝以号令天下,至少可得天成半壁江山。”

    马维畅想无边,问道:“础弟怎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

    “呵呵,我明白础弟的心意,必是以为我太心急,又以为梁朝灭亡已久,再无兴复可能,所以我应该老老实实当一名谋士,辅佐他人当皇帝,对不对?”

    徐础叹息道:“谋士一生以劝谏为业,运气好的时候,能有一两句话被人采用,运气不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照此看来,满腹道理若能自行,好过劝人而不得。”

    马维立刻道:“就是这样,既有劝人当皇帝的本事,为什么不能自己当皇帝?劝人常惹横死之祸,跟错了人也难免一死,问鼎逐鹿还是九死一生,比较下来,还不如奋力问鼎,至少死得其所。”

    “唯有时机不对。”

    “哈哈,础弟还是谋士心态,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时机是等不来的,要自己去抓。降世王不过中下之材,一呼百应,成为叛军之首,吴越王勇狠深沉,算是上中之材,只为一个王号,带二十人不远千里奔赴江东。这两人若等时机,怕是如今还在秦州种地吧?”

    徐础拱手道:“马兄志存高远,非愚弟所及。见马兄无恙,我心愿已足,明日告辞。”

    “告辞?你要去哪?”马维惊讶地问。

    “应城,那里有护送我南下的数百晋阳兵卒……”

    马维抓住徐础的一条胳膊,“础弟乃吴帝外孙,身负灭国亡母之仇,刺杀昏君,名满天下,何以自屈若此,甘愿为沈氏幕下之宾?留下来,我与你平分天下,划江而治,永称兄弟,马、徐两族,世世通好,岂不胜过终身为臣?”

    至少在敢于许诺这方面,马维不输于任何豪杰,眼下兵不过二百有余,城只有两座,他也能将天下分一半出去。

    “我总得回去一趟,说服沈家尽早举事。东都仍有精兵强将十余万,兰恂虽然无能,朝中仍有大将,战事一起,河北诸军唯有联手,方能与之抗衡。”徐础顿了一下,“对马兄来说,联合尤其重要。”

    “哈哈。”马维松开徐础的手臂,在他肩上轻拍两下,“你呀,还是忘不掉谋士那一套,你尽可来去自由,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马兄请说。”

    “如果你有雄心壮志,我与你平分天下,如果你坚持要做谋士,无论如何要来我这里,劝我总比劝别人要轻松些吧?”

    徐础正要回答,城内突然传来嘈杂声,显然是发生骚乱,马维摇摇头,“不能再这样下去,该是立规矩的时候了。”

    等马维下城,发现规矩暂时立不起来。

    罗汉奇睡了多半天,被部下推醒,听说马维已经占据大城,正在劫掠财物,不由得大怒,立刻带兵过桥,要求马维部下交出财物,大家均分。

    罗汉奇一方兵多,很快占据优势,梁兵觉得财物先到先得,因此寸步不让,马维赶到的时候,双方刀枪相向,就要打起来了。

    马维大笑着穿过梁兵人群,径直来到罗汉奇面前,“罗将军这是怎么了?酒喝得不好吗?”

    “呸,你们故意灌醉我,好独占大城财物。”罗汉奇义愤填膺,长槊横在手中,只需再来一点刺激,就会将“梁王”捅个窟窿。

    马维不露怯意,笑道:“罗将军可以问你的人,大城撤兵是中午的事情,我们过河不到半个时辰,何来‘故意灌醉’与‘独占财物’之说?”

    “那你也该早些将我唤醒,不该分赃的时候缺我一份,老子冒险帮你守城,可不是只为两顿酒。”

    罗汉奇身边的士兵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马维扭头看一眼梁兵,这些人正愤怒地等梁王做主,他若表现软弱,怕是连这二百兵也将分崩离析。

    马维刚刚分出去半壁江山,转眼间就得为他根本看不上的财物分配发愁。

    马维拽着罗汉奇走出几步,小声道:“罗将军这是怎么了?北城摆着现成的财物你不取,非来这里争夺兄弟们辛苦收集到的几件衣物?”

    罗汉奇一愣,“小城可以抢吗?”

    “就当是给将军的下酒菜。”

    “那边城小,这边城大。”

    “这边城大,撤退得干净,留下的东西不多,那边城小,被你我一举拿下,财物尚多。”

    罗汉奇考量片刻,“你占大城,我占小城,互不干扰?”

    “只在今夜,明天一早,我还是得派兵守城。”

    “行,你够意思。”罗汉奇露出笑容,在马维胸上重重击了一拳,转身向部下道:“走,咱们回小城,挖地三尺,我也找点东西分给你们。”

    罗汉奇带人离去,梁兵重新夺回财物,仍不满足,纷纷来向梁王抱怨,马维挨个劝慰,将接下来要攻占的城池许给众人,这才平定军心。

    徐础将一切看在眼里,既佩服马维的随机应变,也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梁兵散开,继续搜寻财物,马维向徐础道:“你看出一些变化没有?”

    “这些兵卒之前乱抢财物,常有纷争,现在却是井然有序,显然是有人做了安排。”

    马维含笑点头,“没错,梁朝人物风流,便是在这二百人当中,也有大将之材,我早就注意到他了,瞧,就是那人。”

    数十步外,街上有人举着火把走来,身后跟着十余人,手里全都捧着东西。

    众人来到马维面前,将手中的布帛、器具放下,手持火把者开口道:“搜城已毕,这是大王应得之物。”

    马维微微点头,既无欣喜,也无恼怒,平淡地说:“士卒辛苦,请潘队正代我将这些东西分赐下去。”

    “大王无私,爱惜士卒,我等感激不尽,唯请大王挑选几样,以慰我等效忠之情。”

    马维拣了一件旧衣披在身上,“足感盛情。”

    潘队正谢恩,这才带着人和物离开,就在不远处再次分配。

    马维小声道:“此人名叫潘楷,其父曾为梁朝冠军将军,可谓是将门虎子,过两天,我会封他为将军,统领全军。”

    马维说到全军的时候,好像麾下已有数万甚至十几万兵马。

    徐础认得这个潘楷正是昨天在城楼上向自己敬拜的士兵,点头道:“马兄慧眼识珠。”

    “与其被人选,不如我选人,础弟细思,这是英雄辈出的时候,只需稍加留意,处处皆有栋梁之材。”

    徐础怦然心动。

    次日一早,马维带一百兵卒回北岸小城,罗汉奇的人已将城内搜刮一空,原先守城的张将军等人被关在牢房里,这时连外衣、靴子都被抢走,只剩单衣,在牢中瑟瑟发抖。

    罗汉奇很满意,邀马维、徐础喝酒,又要一醉方休。

    马维喝到一半告辞,他已写好檄文,派人四出,前往尚有人烟的地方,希望能够再招一些将士。

    午后不久,真有人到来,不是应募的百姓,而是吴越王宁抱关。

    宁抱关来得太快,从使者回去送信到他现身,竟然只用了一天多点的时间。

    马维的部下守卫城门,可是一看到吴越王的旗帜,立刻大开城门,不敢说半个不字,甚至来不及通报。

    宁抱关直驱入城,到了城中楼下,正在喝酒的罗汉奇方才惊觉,急忙跑下去迎接,一时脚软,从楼梯上滚落,不顾伤痛,冲到街拜见主公。

    徐础随后下楼,见宁抱关身后只跟着数十骑,知道他必是连夜进发,来不及带上大军。

    看到罗汉奇一脸醉态,宁抱关微微皱眉,向徐础道:“马维人呢?”

    “在南岸大城布置防务。”

    “大城也夺下来了?”

    “朝廷召回所有守兵,大城是被放弃的。”

    宁抱关驱马从楼下穿过,带人直奔南边的大城。

    罗汉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喃喃道:“我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我还以为宁王不会这么快……”

    徐础追往南城,他要看看,坐拥地利、人和的马维,如何应对刚刚赶到、只有兵卒数十人的宁抱关。
第91章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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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维在南岸大城迎来一群特殊的投奔者,他们都是洛阳人士,非官非民非商,乃是闾巷中的豪侠,被官府征为兵卒,互相一商量,干脆反出军营,带着兵甲,骑马来河北寻找叛军,结果在孟津遇到了“梁王”。

    更巧的是,马维认得其中数人,都是他在东都结交的朋友。

    十几名梁兵护卫左右,口称“梁王殿下”,给初到者一个深刻印象,四十多人纷纷下马敬拜,虽未跪地磕头,也算是承认马维的地位高人一头。

    梁兵表现得有多严肃,马维就显得有多随和,站在城门下,快步前迎,扶住当先一人,像是在制止众人下跪,然后热情地与每一位熟人互道寒暄,让他们代为介绍,再开口时,已能够叫出每一个人的姓名。

    “河北已非天成所有,在下不才,受众人推举为梁王,充当义军先锋,攻占孟津,不日即将发兵直指东都。值此用人之际,诸位英雄前来投奔,岂非天意?”

    一名豪杰曾参与刺驾,侥幸逃脱官府追查,这时再不隐瞒,大声说出真相:“诸位或许还不知道,当初策划刺驾的谋主,就是马侯爷。我曾受到邀请,守在邵君倩住宅外面,可惜没能赶上皇帝。”

    除了对“马侯爷”这个称呼略微感到不满,马维觉得真相泄露得恰到好处,叹道:“暴君虽除,天下未平,朝廷不思悔过,反而越发苛暴,以致官逼民反,四方骚动。此事因我而起,我怎能坐而旁观?唯有奋臂一呼,与群雄共起,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一人问道:“听说降世军、河军、晋阳军三雄鼎立,马侯爷归属哪一方?”

    马维尤其不喜欢“归属”这种说法,干笑道:“三雄联手,并无归属一说,一定要论的话,我乃义军一员,受推为梁王。”

    终于有人道:“马兄乃梁朝帝胄,受封梁王当之无愧。”

    众人称是,马维高兴起来,邀众人进城,用心接纳,相信凭借这些豪侠的名声今后能招来更多人。

    进到城里,马维正要找地方款待群豪,吴越王宁抱关率数十骑赶到,大城守兵同样没敢阻拦,也没来得及通报。

    宁抱关带来的人不多,但是人人骑马,手持旗帜,看上去像是一支先头兵力,后面还跟着千军万马。

    马维大惊,早猜到宁抱关会尽快赶来,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群豪则不明所以,还都有些惶惑,看向马维,等他说明情况。

    宁抱关当街勒马,一名执旗手上前,大声道:“马维,还不拜见吴越王?”

    短短一瞬间,马维生出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能让他获得更多认可,但也会带来危险。

    宁抱关跳下马,大步走来,昂首顾盼,手扶刀柄。

    马维只犹豫了一瞬间,没等心里想明白,双膝已经跪下,俯伏道边,“臣马维叩见大王。”

    周围的梁兵全随马维跪下,刚刚入伙的几十位豪侠大惊,陆续跪下,无人敢于抬头观看。

    “平身。”宁抱关站了一会,接受众人跪拜,这才开口。

    马维谢恩起身,心中重叹一声,时机已过,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与宁抱关平起平坐了。

    “将你的人都叫过来。”宁抱关下令。

    “许多人在守城。”

    “守城交给我,不用你管。”

    马维不敢争辩,命部下传令,将所有梁兵召集过来,心中羞愧,于是向宁抱关介绍刚到的群豪,希望能够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

    宁抱关对这些人比较客气,但也仅限于点头而已。

    罗汉奇带兵赶来,跑得气喘吁吁,一到近前就跪在地上磕头。

    宁抱关没让罗汉奇起身,直接下令,将五百兵卒分为几队,各有职责,或是守城,或是出城巡视,或是前去迎接后方的大军,或是接管粮草与囚犯。

    直到这时,马维才知道宁抱关原来只带数十骑提前进城。

    分派完毕,二百名梁兵也已到齐,宁抱关继续传令,将这些人与刚才的五百兵卒混杂在一起。

    最后,宁抱关向洛阳群豪道:“诸位远道而来,是要借路去往别处,还是要留下来与我一同对抗官兵?”

    宁抱关指挥若定,群豪看在眼里,抢着表示愿意留下。

    不到半个时辰,孟津大小两城尽归宁抱关,马维又变成孤身一人,只有少数梁兵仍对他执臣子之礼,马维不敢让外人看到,小声劝他们谨慎。

    宁抱关命人安排群豪,自己带兵巡视两城,街上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马维和徐础两个闲人。

    马维走向徐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人生起伏,往往如此,大概是时机真的未到。”

    徐础没有当场揭伤疤,道:“东都既有人来,正好可以打听一下那边的形势,弄清楚官兵在打什么主意。”

    马维点点头。

    两人并肩行走,马维突然道:“无论老天施加多少挫折,我心不变,时机总会到来。”

    马维恢复常态,带徐础找到东都群豪,与他们一同喝酒,向熟人打听消息。

    洛阳已经乱成一团,据传言,江南各州也发生叛乱,就连洛州也有乱民杀官起事,但规模不大,不像北方各州这么严重。

    即便如此,朝廷也不肯重新起用大将军楼温,而是将兵权一股脑地交给兰恂。

    正如徐础与马维所料,兰恂掌权之后,不是急着平乱,而是率兵返京,逼迫朝廷给予更多权势,他现在已升为太保、大司马、开府仪司三司、都督天下诸州军事,朝中唯有宰相梁太傅、掌管禁军的济北王和入宫宿卫的湘东王,能与之抗衡。

    几天前,因刺驾之罪而入狱的广陵王,被当街腰斩。

    兰恂征集洛阳内外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充军,兵力号称百万,群豪估计至少有三十万。

    徐础特意打听曹神洗与奚耘的消息,听说这两人都在军中充任副将,他向马维道:“孟津很可能真是陷阱,兰恂或许无能,曹、奚二人却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不会犯太大的错误。”

    马维不置可否,找机会将徐础叫到一边,小声道:“孟津是不是陷阱已经与你我无关,在吴越王前要慎言。”

    徐础明白马维的意思,“吴越王若败,你我皆受池鱼之殃。”

    “非也,兰恂无能而嫉贤,他若获胜,必然抢功为己有,甚至会除掉曹、奚二人,天下反而更乱,你我才有机会‘池鱼入海’。”

    “大敌当前,内生嫌隙,这正是天成朝所以将要败亡的原因。”

    马维笑道:“这样吧,让我向吴越王进言,他若听得进去,础弟再开口,若是恃勇而骄,础弟也不必冒险了。”

    “好吧,听马兄安排。”

    宁抱关巡城回来,带十几名部下参加酒席,坐在主位,与群豪交谈,聊到兴起,命人将桌案撤到两边,要较量一下武艺。

    罗汉奇再没敢喝酒,第一个站出来,群豪当中有人起身应战。

    罗汉奇连战三场,比力气赢一场,比刀赢一场,手搏却输了,对方擅长摔跤,罗汉奇下盘不稳,被摔倒之后再没站起来,输得心服口服。

    场面越来越热闹,宁抱关亲自下场,赢一场输一场,当场解下腰刀,赐与胜者,“宝刀配英雄,在我手里辱没了它。”

    东都群豪向来以拳脚刀枪自夸,常受长辈责骂、官府打压,第一次遇到欣赏者,个个大喜,无不在较量中竭尽所能,以能得到吴越王一声称赞为荣。

    宁抱关颇有眼光,并非随口泛论,往往能说到对方心坎里去。

    徐础与马维都进不得场,唯有旁观而已,几场下来,马维脸色变幻,比战败者还要沮丧——梁朝帝胄、满腹才华,竟然比不过莽夫的肉搏更得人心。

    较量结束,宁抱关给出不少赏赐,毫无吝啬之意,起身举杯,先是赞扬群豪的本事,然后道:“英雄各有绝招,或力大,或刀快,唯有胆大最为难得,好比这位马维,并不以刀枪见长,胆气却冠绝众人,率领区区二百兵卒,直驱孟津,先夺小城,再占大城,为我军建立首功。”

    众人纷纷点头,马维居然脸红,起身连道“大王过赞”。

    宁抱关又道:“我曾许诺,马维若能夺下孟津,将向降世王请封其为梁王。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到做到,降世王虽然未到,但我可以代他做主,就在今日,封马维梁王,旧梁故地以及臣民,皆归其所有。”

    众人齐称梁王,马维脸色更红,上前下跪谢恩,宁抱关伸手扶起,“今后你我并肩称王,不可再行跪拜之礼。”

    在这场交锋中,宁抱关大获全胜,让旁观者徐础感到惊讶的是,败者竟毫无怨言,反而更生敬畏之心。

    东都群豪已被宁抱关征服,就连马维,也忘了之前的种种不服气,将他与徐础的猜测全盘托出,详细介绍兰恂、曹神洗、奚耘等人的行事风格,请吴越王多加小心。

    徐础遵守诺言,什么也没说,偶尔被问到,也是敷衍了事。

    马维退到一边,享受自己刚刚获得承认的梁王称号,宁抱关招手让徐础过来,说道:“你还要去应城?”

    “是,明早出发。”徐础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留在孟津。

    “很好,请替我转告沈牧守,他若肯让出几块地盘给降世军容身,数十万之众皆愿为他所用,诸王也愿俯首称臣。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降世王、梁王之愿。”

    梁王马维在一边听着,没敢发表建议。

    “沈家若不肯让出地盘呢?”徐础得将条件都问清楚。

    “我等因一所无有而起兵造反,不在意再次一无所有,死战而已。”

    “大王接受朝廷招安,该如何说?”

    “什么都不必说,沈牧守明白就明白,非要纠缠于此,我也无话可说。”

    徐础拱手告退,一晚上都在心里比较宁抱关与沈耽两人,没给马维留下位置。
第92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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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士兵涌入小城,没有宁抱关亲自监督,他们很难维持队形,但比降世军好许多,至少没有拖家带口,看上去有几分军队的样子。

    徐础骑马立于道边,给兵卒让路,心中暗暗估算人数。

    将近一万人,但是越到后面人员越杂,徐础至少认出二三百名身穿男子服装的妇人隐藏其中——无论军法多么严厉,宁抱关无法阻止所有人带上家眷。

    吴越军尚且如此,降世军只会更乱,徐础想象不出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与官兵作战。

    路上的人已不多,徐础准备拍马上路,城内突然有三人骑马追出来。

    马维来给徐础送行,拱手道:“昨天喝多了,刚刚睡醒,础弟莫怪。”

    徐础笑道:“只是离去几日而已,很快就能回来。”

    “祝础弟马到成功,说服沈并州,合天下义军,共敌官兵。如今兵荒马乱,础弟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特请刘、陈两位兄长护卫安全。”

    昨天一块喝酒的时候互相介绍过,这两人都是洛阳来的豪侠,一个叫刘允执,一个叫陈老慈。

    两人秉承东都的习惯,在闾巷中混出名堂之后,务必请稍有名气的读书人改名,以洗暴戾之气。

    这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名字平和,容貌也显恭谨,只在顾盼之间,偶尔露出几分凶煞之气,对豪侠来说,这股凶煞乃是傍身的武器,可以隐藏,不可以真的丢弃。

    徐础拱手道:“应城离此不远,马兄不必过虑。”

    “有备无患吧,况且这两位兄长主动请缨,怎可拂其好意?”

    刘允执笑道:“我二人在东都久闻十七公子大名,敬佩公子胆气,甘愿为公子执辔,望公子勿以初识见外。”

    陈老慈也是同样说法,徐础道:“如此有劳两位兄长。”

    天已大亮,马维将三人送出数里,再度告辞,转马回城。

    路上有两人做伴倒也不错,刘允执、陈老慈熟悉东都人物,与徐础聊得起来,他们对刺驾尤其感兴趣,打听每一个细节,然后啧啧赞叹。

    说起刺客罗三儿之死,两人又是一番叹息,就是从这两人口中,徐础得知刺客真名叫罗宣,擅长刀、棍、拳,人称“三绝罗”,在江湖上虽有几分名气,却极少走动,家境贫寒,因为原是梁国人,经常接受马维的资助,最后以死报恩。

    “士为知己者死,冲霄一怒杀帝王,三绝罗不愧是大丈夫、真好汉。”刘允执赞道。

    “也是马侯爷……不对,也是梁王识人,能从众人当中挑出三绝罗。”陈老慈道。

    骑马聊天终有些累,三人很快专心骑驰,偶尔说几句话。

    附近村镇都已被洗劫一空,百姓不是躲进城里,就是加入叛军,也有人死于兵火之中,尸体横陈,无人收拾。

    为加快速度,并少惹麻烦,三人绕过城池,刘、陈二人经常在外游历,比徐础熟悉路径,最后全由他二人引领,少走许多冤枉路。

    三人在途中遇到一伙乱民,手持棍棒,远远地盯着过路人,刘允执、陈老慈拔刀,十几名乱民愣是不敢靠前,让过去之后在后面乱扔石子。

    “刁民可恨,胆子又小得可怜,百不敌一,得天下豪杰者,才可得天下。”刘允执这是第一次受到挑衅而不回头,心中很是不忿。

    “吴越王是真豪杰,最懂咱们的心事。”陈老慈总能将话题提升至更高一层。

    三人马不停蹄,只在必要时停下休息,次日黄昏,顺利到达应城。

    应城内外布满旗帜,三人离城门还有六七里就被拦下。

    徐础报上姓名,听说他要见周元宾和沈耽,士兵引路,带三人进城,交给一名小吏,小吏详细询问之后,带他们前往府衙。

    小吏进去通报,没多久,沈耽与周元宾同时出来迎接,谭无谓、刘有终随后,都很高兴,尤其是沈耽,握住徐础手臂,上下打量,好像几年不见的至交好友。

    众人进偏厅摆席,互道这些天的经历。

    原来晋阳兵刚到应城,号称二十万人,实数连沈耽也说不清楚。

    并州界内有几座城池拒绝接受牧守之令,沈直分兵前去讨伐,目前还没有消息。

    冀州数路兵马也已开拔,互不统属,沈直对他们寄予厚望,派长子沈聪前去迎接,要等兵力聚齐之后,再做打算。

    徐础讲述义军的联合之意,沈耽立刻表示同意,但是详细询问三王的底细,徐础尽量夸赞,刘允执、陈老慈帮腔,将三王夸到了天上。

    酒足饭饱,沈耽安排客人休息,他去见父亲,安排见面。

    徐础独住一间房,知道待会肯定有人来找自己,因此没有睡下,坐在桌边喝茶醒酒。

    先来的人是谭无谓,敲下门,不等许可推门就进,也不客套,直接道:“孟津必是诱饵,但不可弃之。”

    “二哥高见。”徐础笑道,起身相迎。

    “看出诱饵算不得高见,应对之策才是。”谭无谓走来坐下。

    “愿闻其详。”

    “既有诱饵,就得有咬饵之鱼,叛军是也,晋阳兵隔岸观虎斗,伺机参战,将诱饵收为己用,官兵反成咬饵之鱼。”

    “义军若败,官兵必然气盛,晋阳兵则会气衰,一盛一衰,何以相争?”

    “哈哈,我还没说到真正的‘高见’呢,坐观虎斗仍是疑兵,另派精骑从上游渡河,从侧方偷袭,众人高呼东都已陷,官兵必乱,趁乱攻之,必胜。”

    “上游还有能渡河的地方吗?”

    “如果我没猜错,官兵必在上游准备了浮桥,孟津战事一起,一路官兵渡河攻我不备。”

    “与二哥的计划一样?”

    “对,我军派斥候查明地点,然后设伏兵一举夺之。”

    “万一官兵也有埋伏呢?”

    “哈哈,官兵自恃强盛,绝想不到这么远。如果担心的话,可让斥候多做观察,官兵设置浮桥若是多加掩饰,必无埋伏,若是堂而皇之,则要小心。”

    “二哥想得周到,向沈并州和三哥说过吗?”

    谭无谓重叹一声,“我见不着沈并州,三弟……”

    外面又有敲门声,徐础前去开门,来者正是他等候的沈耽与刘有终。

    见到谭无谓,沈耽一点也不意外,笑道:“就知道你在这里,向四弟讲你的妙计呢?二哥别急,我已派出斥候,若能找到官兵浮桥,就按你的计划行事。”

    “必有浮桥。咱们这边率领奇兵的将领要提前选好,必须是胆大心细之人才可,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奇兵渡河之后,稍有差池,便是功亏一篑。”

    “二哥放心,已经选好将领,绝不会出错。”

    谭无谓脸上若有期待,沈耽却不提他的名字,谭无谓稍显失落,起身告辞,“你们聊吧,我去睡会。”

    房门关上,徐础问道:“三哥既用二哥之策,何以不用其人?”

    沈耽笑道:“二哥确是不世出的大将之才,但是心高气傲,能成大事,也能坏事,必须稍加节制。况且此战只是开始,杀鸡无需牛刀,数千奇兵还用不到二哥。等到二哥心气平定,我会请求父亲给他一支军队,前去平定秦州。”

    刘有终插口道:“结拜之后,我给二弟看相,发现他命途淹蹇,还有一年歧路要走,诸事不顺,不可委以大任。”

    “大哥又会看相了?”

    “哈哈,忘记了,我已将底细透露给四弟。”刘有终的“相术”擅长迎合对方心意,而不是真能预测未来,看一眼沈耽,继续道:“沈并州刚刚起事,最为信赖晋阳兵马,其次是冀州诸军。二弟布衣之士,寸功未立,难得重用,要等到晋军稳定之后,才有机会领兵。”

    徐础点头,这才是刘有终的本事,他“相”的不是谭无谓,而是沈直。

    沈耽道:“父亲老年守成,轻易不肯冒险,可以理解,二哥也的确需要再等一等。”

    “但凭三哥做主。”

    沈耽说到正事,“我刚刚见过父亲,他愿意与义军联手,孟津之战结束之后,他会立刻称王。”

    徐础点下头,知道沈直还是不愿见他。

    沈耽看出四弟的心事,正色道:“父亲担心受到‘刺驾’二字的牵连,不愿面见四弟,但这只是暂时之举,待称王之后,他要与四弟好好聊上一聊。”

    徐础笑道:“有三哥在此,我无疑心。”

    沈耽又安慰几句,取出三封书信,放在桌上,“这是我父亲的书信,请础弟交给义军三王,如需盟誓,我会亲自出面。”

    晋军要拿义军当咬饵之鱼,必须先得对方的信任,沈耽胆大,舍得出去,徐础道:“盟誓肯定会有,三哥不必亲赴,派一位名声大些的将领即可。”

    “大事初起,沈家人若不身先士卒,如何要求麾下将士?四弟尽管安排,纵有危险,我自己承担,与四弟无涉。”

    徐础心里对沈耽、宁抱关的比较仍没结束,单从情感上来说,他宁愿留在沈耽这边,至少两人出身相似、意气相投,说话不必绕来绕去。

    天色已晚,沈耽、刘有终告辞,徐础问道:“郭时风人呢?”

    “随大哥去冀州了。”沈耽的这个“大哥”是指亲兄长沈聪。

    “郭时风为人摇摆,留在身边可有大用,一旦远离,或生祸患。”徐础提醒道。

    “我也是同样想法,但父亲觉得郭时风能劝说冀州诸将死心效命,所以派他与大哥同行。我暗中派人专门盯着他,若有异心——四弟与他是故交,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不得已之举。”

    “明白,对郭时风正该多加防范。”徐础一点不觉得沈耽做得过分。

    徐础送两位兄长出门,正要说些客气话,宅院深处突然传来叫喊声:“刺客!”

    沈耽脸色一变,“那是父亲的住处……”拔腿跑去,徐础、刘有终也是一惊,急忙跟上。

    几步之后,徐础觉得不对,止步留下,转身走向隔壁房间,先敲门后推门。

    门没闩,一推就开,里面空无一人,刘允执、陈老慈都不在。
第9古3章 识人有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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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正站在门口发呆,从院外跑来一群兵卒,手持刀枪,有人喝道:“拿下刺客同党!”

    徐础又一次成为“同党”,虽然遭受冤枉,却无从辩解,刘允执、陈老慈都是洛阳人,又是他带到应城的,站在沈家的立场,怎么看他都是刺客同伙。

    “牧守大人……”

    徐础刚说出几个字就被斥责声打断,“此人天生反骨,杀掉算啦!”

    徐础窘迫不已,外面又跑来一人,“放下兵器,不准对客人无礼!”

    刘有终是沈家贵客,深得沈直与诸子信任,兵卒都认得他,没有再往前逼近,但也不肯就此罢手,有军官道:“刘先生,此人带来刺客……”

    刘有终摆手,“他与刺客无关,我可以担保。沈公毫发未损,刺客已被活捉,很快就能问出真相,你们各去巡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兵卒这才退下。

    徐础上前拱手道:“刺客真是我带来的两人?”

    “到屋里说话。”

    进到屋中,刘有终道:“三弟担心会发生误会,他在照看沈公,让我过来一趟,还好到得及时。”

    “牧守大人受伤了?”

    刘有终点头,“伤势不重,但是要保密,以免扰乱军心。”

    大军出征,尚未开战,主帅先受伤,的确是个极糟糕的消息,刘有终向兵卒隐瞒,却对徐础坦诚,显然真相信他与刺客无关。

    可徐础还是感到羞愧,“同行两日,我竟然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

    刘有终笑道:“若能被四弟看出破绽,那两人就不配称为老江湖了。这两人很快就会招供,必是兰恂派来的刺客。”

    “兰恂乃官兵主帅,居然用这种手段?”

    “嘿,刺杀这种手段什么时候都有效,四弟读过不少书,应该经常看到‘使客刺之’这四个字吧。”

    徐础点头,“我就是刺客……”

    “同样是刺客,也要看刺杀的人是谁。四弟别多想,我再去后院看看。”

    徐础送到门口,越想越别扭。

    半个时辰之后,沈耽来了,进屋笑道:“四弟还没睡?没什么大事,家父受了一点轻伤,刺客也招供了,的确是兰恂派来的。”

    “是我识人不明……”

    沈耽挥下手,“与四弟无关,这两人混在东都豪侠当中,本想跟他们一块来投奔晋阳,趁机行事,没料到其他人留在了孟津,他二人于是以护送为名,随四弟来应城。无论怎样,他们总会想办法混进来。”

    “还好牧守大人防卫严谨。”

    “呵呵,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大哥,是他看出这两人心怀鬼胎,告诫我早加防范,才没让他们得逞。”

    “大哥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就是一块喝酒的时候,大哥事后对我说,这两人神情古怪,别人来投奔都会自夸一番,以求重用,他们却一味谦逊,好像来这里只想当名小兵,不符豪侠身份。”

    “还是大哥会看人。”徐础佩服得五体投地,原以为刘有终只是一个擅长揣摩他人心事的江湖相士,现在才明白,此人确有几分真本事,否则的话也不会得到诸多权贵的看重。

    “大哥才是真正的老江湖……”

    “说我能骗人吗?”刘有终笑着进来。

    徐础起身拱手,“刚刚说到大哥识人有术。”

    “呵呵,见得人多了,总能摸出一点门道来。”

    沈耽道:“倒是我不够坚决,明明得到警告,准备仍不够充分,给两贼可趁之机,令家父受伤。”

    “既为结拜兄弟,咱们之间就别客气了。”刘有终并不居功,向徐础道:“四弟得马上回孟津。”

    “那些人当中还有刺客?”

    刘有终点头,“还有两个,专职刺杀降世王,也有可能改而刺杀吴越王。”

    “我这就出发。”

    “别急,我已派出信使,四弟休息下,明早出发,我随你一同去趟孟津。”

    徐础仍觉不安,沈耽倒不在意,好言相劝,丝毫不存疑心。

    徐础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出发,刘有终陪同,十余名士兵充任护卫。

    回程顺利,刘有终带着牧守沈直的命令,可以走大路,畅通无阻。

    用了一天多点的时候,一行人赶到孟津小城。

    小城外面多出一座军营,看上去比较散乱,进出随意,徐础猜测这是来了一部分降世军。

    城门前,挤着一大群人,抬头观看什么,徐础心中一紧,以为刺客得手,立刻加快速度。

    城门大开,由数十名吴越军士兵把守,从城墙上悬下来几样东西,随风轻轻摇摆。来到近处,徐础认出那是十余颗人头。

    “刺杀吴越王就是这样的下场。”

    “吴越王有弥勒祖师保护,谁能动得了他?”

    “弥勒祖师不是在保护降世王吗?”

    “你笨啊,弥勒祖师乃当今佛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别说同时保护两人,就是千人、万人,也不在话下。”

    ……

    徐础牵马挤过人群,抬头看去,隐约认出有几颗头颅是来自东都的豪侠,可刘允执、陈老慈招供说刺客还剩两人,不知为何悬挂的头颅却有十余颗。

    守门将领是罗汉奇,手执长槊,见到徐础,笑着迎来,“回来得挺快,可还是错过一场好戏。”

    “他们……”徐础手指上方。

    “一群笨蛋,没等动手就被一窝端了,我亲手砍掉了三颗脑袋。”罗汉奇往地上啐了一口,以示鄙夷,“快进城吧,宁王等你回信呢。”

    刘有终等人跟上来,徐础道:“这位刘先生是沈牧守派来的使者。”

    罗汉奇皱眉,“昨天来过一个,今天又来一群……我可不能让他们随便进城,得去通报一声,徐老弟可以先进去。”

    “我陪客人等在这里,请罗将军派人通禀吴越王。”

    “行,那就都等会吧。”

    罗汉奇派人进城,他对徐础在做什么完全不知情,也不关心,一味与他闲聊,讲述杀死刺客的场景,唾沫横飞,说得却是不清不楚。

    刘有终上前笑道:“将军体貌奇伟,有‘卧虎’之相,中年当发迹,一飞冲天,可惜……”

    罗汉奇一愣,也不吹牛了,“可惜什么?你会看相?”

    徐础道:“刘有终刘先生乃是终南相士,天下知名。”

    “你就是刘有终?”罗汉奇睁大双眼,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声音响亮,将守城士兵与外面的乱民都吸引过来。

    罗汉奇横槊挡开众人,请徐础一行人进到城门里面,将长槊倚在肩上,抱拳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刘先生。徐老弟也是,怎么不早说呢?刘先生,你是活神仙,刚才说我一飞冲天,又说可惜,后面的话呢?”

    刘有终笑道:“可惜将军有两好,好酒好色,中年过后,身子骨怕是熬不住。”

    罗汉奇大笑,“熬不住就熬不住,无酒无色,生不如死。”

    罗汉奇将徐础晾在一边,与刘有终谈笑风生,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

    刘有终并非武人,却能在几句话之间与任何人攀上交情,这让徐础又生出几分敬意,更不敢小瞧这位老相士,细心倾听,再不当这些是骗人的鬼话。

    士兵很快回来,远远喊道:“宁王有令,徐公子和信使立刻去见他。”

    罗汉奇亲自送出百余步,才转身回城门口继续履职。

    晋阳卫兵留在门外,徐础与刘有终进去面见宁抱关。

    宁抱关独自坐在厅内,身前没摆书案,周围也没有卫士侍立,见到客人,他起身相迎,脸上露出微笑:“还以为刘相士是传说中的人物,想不到今日竟有缘亲眼得见。”

    刘有终不久前刚刚在城门下表露身份,宁抱关竟已得知,消息灵通得很。

    “孟津上空赤气环绕,识者皆来观望,在下不是第一位,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宁抱关居然也会大笑,向徐础道:“徐公子真有本事,竟能请来刘相士。”

    徐础嘴上谦逊,心里却是一阵阵翻腾,他带回沈家的回信,竟然不如一位相士重要。

    经常被人说太年轻,徐础一直没太当真,今天却承认了,自己经历的事情确实太少,从前背靠楼家时尚不明显,如今独自己闯荡,所见之人个个皆是英豪,令他既惭愧,又感振奋。

    宁抱关与刘有终谈议良久,颇生相见恨晚之意,刘有终将话题转到沈家,徐础这才有机会拿出沈直写给三王的信件。

    宁抱关只取自己那一封,拆开之后看了一遍,嗯了一声,“没什么说的,到了这个份儿上,除非联手,没有别的选择。我与降世王、梁王的要求很简单,给块立足之地就行,我们都是些粗人,造反无非是为了吃碗饱饭,没多大野心。等见到沈五公子,再详谈。”

    “梁王在哪?”徐础问道。

    “在大城,官兵派斥候过来了,大概是想看看这边有多少人。徐公子过去送信吧,我多留刘先生一会儿。”

    刘有终才是贵客,徐础告退,路上一直思考,觉得刘有终颇符合名实之学的道理,从前没注意到,这时却越想越有意思,开始明白为何自己没能从“刺驾者”之名中得到太多好处。

    马维已经听说徐础回来,早在城门下等候,他受命守卫大城,不敢多迈出半步。

    “础弟终于回来了!”马维显得有些激动。

    到了厅里,徐础先拿出信件,然后问道:“刺客在孟津动手了?”

    “还没动手就被我揪了出来。”

    “马兄找到刺客的?”

    “嘿,那群豪侠当中有我一个好友,愿意为我卖命的那种。础弟离开的那天晚上,他偷听到两名刺客讲话,他们害怕吴越王,商量着要不要放弃计划。我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将他们拿下,审问明白,斩首示众。”

    徐础有两惊,一是马维竟然对宁抱关死心塌地,二是马维沉得住气,没在外人表现出对“好友”的特别待遇。

    “刺客有两名,示众的头颅却有十余颗。”

    “谁知道还有没有同伙,可疑的人都杀了。险些连累础弟,听说沈牧守没事,我才放心。”

    “没事,马兄……”

    “嘿,我另有计划,础弟之前说得对,对抗官兵非是吴越王不可。础弟还能再为我出趟门吗?”

    “当然,去哪?”

    “冀州,我终于想明白,孟津只是战场,冀州才是龙兴之地啊。”
第94章 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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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世王证明自己也能做到“从谏从流”,被徐础说服之后,很快就召集部下,允许他们自请王号。

    “秦州是老子家乡,必须是我的,东都是天下至尊,你们的贱命镇压不住,弥勒佛祖早将这块花花世界许给我,所以洛州也必须是我的。剩下的地方,你们随便挑,谁能抢到,谁就是那里的王,但是你们不管走多远,都得听我的,一声令下,立刻给我乖乖滚过来,谁敢不来,大家一块打他!”

    “一块打他!”众人齐声道。

    “还有,从今之后,你们不准再叫我‘降世王’、‘薛祖’,都不好听,以后叫我‘祖王’,因为我比王要高一等,与皇帝并肩,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祖王这个名字好。”众人纷纷赞同。

    “请想当王?”

    突然间没人吱声了。

    薛六甲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等着大家疯抢当王,结果场面却冷清得好像他没说过任何话。

    笑容渐渐消失,薛六甲大怒,起身道:“怎么,都不想当王?还是说胆子太小,不敢去开疆扩土?栾老七,你从前不是挺想当王的吗?交还王号你还不乐意,这时候给你机会,怎么不开口了?”

    栾老七苦笑道:“薛……王祖,这个……我手底下就这么点儿人,跟着你还经常吃不饱饭呢,哪敢独自去别的地方称王?不不,我就要留下,当不当王不重要,人多才安全。”

    降世军还没有太复杂的规矩,大家有话直说,栾老七说毕,纷纷称是的场景再度出现。

    “咱们都是秦州人,到这里都觉得远,还要更远的地方?不去。”

    “对对,我看也别封王了,咱们抢点粮食,赶快回秦州吧,眼看就要入冬……”

    薛六甲一棍甩来,身边的人都有准备,不约而同后退,全都避开。

    没打着人,薛六甲更怒,嘴里咒骂,棍棒乱挥,将众头目打出去,自己坐在屋中生闷气。

    军师皇甫阶悄悄溜进门,薛六甲一眼看见,气不打一出来,“鬼鬼祟祟地想干嘛?你是军师还是小偷?”

    皇甫阶快步迎上来,笑道:“我是军师,来给大王出主意的。”

    “嗯?”薛六甲轻轻抬起手中的棍棒。

    皇甫阶马上改口,“祖王,我有办法能让大家抢着请封,抢着去给祖王开疆扩土、一统天下。”

    “你也赞同封王了?”

    “原来没想明白,后来仔细一想,觉得还是楼十七说得对。”皇甫阶坚持使用楼姓。

    “那你真是没人家聪明。说吧,有什么主意。”

    “得有个人带头,让大家看到好处,然后其他人才会抢着请封。”

    “屁话,这些简单的道理我能不懂?可是谁来的带头呢?我原以为栾老七会抢着当王,结果连他也是个胆小鬼,真让人失望。唉,看来看去,还就宁暴儿是个人物,还他娘地學我改了名字。”

    “微臣知道有个人肯定愿意请封。”

    “谁?你一个新来的人,还能比我更熟悉降世军的兄弟?”

    “呵呵,我还是别说的好,免得祖王以为我别有用心。”

    “说,立刻就说!”薛六甲又抬起棍棒。

    “家父。”

    “家父是谁?”薛六甲一愣。

    “就是我的父亲。”

    “你爹想当王?”薛六甲又是一愣,“他是败军之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留他一条狗命,凭什么让他当王?”

    严格来说,皇甫开并非“败军之将”,皇甫阶也不争辩,反而笑道:“家父的确是败军之将,对祖王心服口服,但他也曾是冀州牧守,在冀州经营多年,熟悉地方风土人情,哪怕只是一个人回去,也能立刻收服冀州,为祖王所用。”

    “那也不用封他为王啊?”

    “其实封王对家父并无好处,对祖王却有三个好处。”

    “是吗?你说来听听。”

    “第一,家父以败军之将请封而获王号,必能引起其他人效仿。第二,家父得到降世军王号,等于公开反对朝廷,从此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祖王部下,与天成朝一刀两断。第三,冀州连日无主,人情惶乱,非王者不可镇压。”

    “嗯,这三条倒是都有点道理,让我想想。”

    皇甫阶趁热打铁,“祖王需早做决定,如果我没猜错,并州与朝廷必然都已派人前去拉拢冀州将士,降世军如果晚动一步,很可能坐失一大州。”

    薛六甲对皇甫父子还是心存怀疑,“你爹请封,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祖王身边,继续当军师。”皇甫阶深揖。

    薛六甲这才转怒为喜,“这样才对,以后不管谁封王,都得将老婆孩子留下来。”

    次日中午,薛六甲与宁抱关在荒野中歃血为盟,就在盟会上,薛六甲再度发布封王令,皇甫开越众而出,请封“渔阳王”,愿为降世军夺得河北冀州。

    皇甫开年纪大,又是俘虏,这一开口,遭到许多人的嘲笑,薛六甲却当真,神情严肃,命人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枝,去掉分杈,砍削成为一根新鲜木棍,以左手握持,右手仍紧握“杀皇灭帝棒”,说:“弥勒佛祖赐我神棒,此棒上杀天子,下管众生,神棒一挥,天地肃清,神棒再挥,恶鬼无踪,神棒三挥,百兽率服,神棒四挥,群敌束手,神棒五挥,天下一统,神棒六挥,天下太平,神棒七挥,弥勒降世,人间尽为佛土。”

    薛六甲念了一套词,用“杀皇棒”在新鲜木棍上连敲三下,算是传递法力,然后将木棍递给皇甫开,“本祖王封你为‘渔阳王’,为我开疆扩土,为我征兵征粮,永服我命,永听我令,日后随我一同上登天界,面见佛祖。”

    皇甫开跪而受棍,再起身时,已是降世军渔阳王,只是手下暂时无兵无马,与手中木棍一样,是个光杆儿。

    宁抱关当时在场,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反而带头向渔阳王贺喜。

    皇甫开的确起到了示范作用,好几名头目请封王号,但他们不急着去“开疆扩土”,全都提出一个条件,要等到再赢一场大战,抢得充足粮草之后,才肯离开降世军。

    大敌当前,薛六甲当然不希望减弱兵力,于是同意,又封了十几个王,几乎将天下之土分得干干净净。

    皇甫开心急,当天晚些时候,带着数十骑离开营地,寻路前往冀州。

    皇甫阶送到营地门口,回来之后,对薛六甲越发恭谨谄媚,完全获得他的信任。

    两天之后,估摸着父亲已经走远,再也不会被追上,皇甫连夜独自逃跑,留下一封信,谦卑地声称一家人尽为降世王之臣,由于担心父亲年老,回冀州之后为奸人所骗,所以他也得回去一趟,尽快带兵来与祖王相会,云云。

    看到信之后,薛六甲大怒,派人去追皇甫父子,命令也传给了吴越军。

    宁抱关看到命令之后只是冷笑,没有派人追讨亡命,将信递给梁王,说:“降世王是个老糊涂,皇甫父子如此明显的伎俩,他居然看不透。也好,皇甫父子占据冀州,至少能令朝廷分心。”

    马维想得却多,暗自派出两拨人,一拨向降世军打听皇甫父子称王的详情,一拨出南岸大城,到处拦截官府公差。

    就在徐础从应城回到孟津的当天上午,马维手下的探子终于截到一封从冀州送往洛阳的信,其中内容语焉不详,但至少能够看出一件事:早在皇甫父子逃回冀州之前,朝廷已经派出使者北上。

    毫无疑问,使者这是要拉拢冀州诸将,为朝廷增加一股生力军,南北夹击,将叛军一举消灭。

    “沈家也派人去冀州了,对不对?”马维问道。

    徐础点头,“派出的是沈聪和郭时风。”

    “嘿,沈直派出长子,那是对冀州之军十分看重了。这几天我越想越觉得,冀州才是关键,咱们在这里与官兵对峙,即便侥幸获胜,也挡不住冀州兵的背后一击。”

    “有郭时风相助,又有沈并州许以重诺,冀州诸将应该会支持沈家。”

    “难说,沈直的许诺还能重过朝廷不成?冀州将领重利,看谁给的好处多,他们就会投向谁。而且”马维握住徐础的胳膊,热切地说:“为什么咱们不能将冀州兵收为己有呢?有这样一股力量,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刚刚在宁抱关身边安定几天,马维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想争鼎天下,恢复大梁旧业。

    “朝廷自不必说,皇甫开是冀州旧主,沈并州声势最盛,这三家至少各有可许之诺,马兄打算如何取得冀州将士信服?”

    “我要向他们许以冀州全界。那三家各有长处,却有一个短处,那就是绝不会允许冀州自立,我可以,只要冀州肯为我一时之用,我许给他们一世之利。”

    徐础摇摇头,“这样的好处,降世王、吴越王也可以许给冀州将士。”

    “所以我还需要础弟的三寸不烂之舌,替我说服冀州诸将。我明白这件事非常难,但是好处不言而喻。还是那句话,础弟真想一辈子屈居人下吗?风云际会,冀州之兵执天下之钥而不自知,得之者必得天下!”

    徐础还在犹豫,马维又道:“郭时风在冀州,更好不过,我写封信,他必然会帮你。”

    “马兄相信郭时风?”

    “哈哈,对础弟我是相信,对郭时风,我是了解,我有办法让他转投于我。”

    徐础叹了口气,“好吧,我去趟冀州,但我无法保证成功,也不保证冀州将士一定投向马兄,我只想挫败朝廷的说客。马兄在孟津小心。”

    “有础弟这句话足矣。”

    徐础想,自己的确应该去趟冀州,以求“眼见为实”,弄清楚河北诸将的想法,他还想看看,马维有什么办法能让郭时风再度转向。 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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