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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离别(下)
绝宋全文阅读作者:宝贝啊小宝贝加入书架
  不仅那狐裘大衣,还有那坐姿……呸呸呸,做得人不羞却让看得人羞,多看一眼就要长针眼的羞,这姑姑怎么这么……不要脸?哪有成亲前就这样的?

  即便是成了亲、在人前也不能这样的呀。

  而且你看起来与他也成不了亲……

  当然,这种话是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的。

  她低着头嗫嚅说了一句告辞的话后,便打算站起来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去。

  显然人家是有悄悄话要说的,自己身份与婢女不一样,人家不好主动撵,但做人不能这么没眼力见儿。

  可许清菡却喊住了她,让她一时之间有些诧异,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

  许清菡的脑袋正搁在陈辰的肩膀上,神情似笑非笑。烛火虽然昏暗,但仍可以见到那如画眉眼中的满足,也可以清晰感觉到那份刻骨铭心的依恋。

  她忽然有了些妒意,然后迅速的再次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妒意,因为在她看来,这二人只是偷情而已。

  不要脸的偷情,本来是会让她在心里不齿的,可为何她现在生出妒意了呢?

  什么时候她会去妒嫉偷情的人了?

  “姑姑有何吩咐?”

  许清菡看着重又低下头的陆淑颖,坐直了身体。

  “淑颖啊,其实没什么吩咐,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感谢你来着。”

  感谢我?一头雾水的陆淑颖眨着眼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许清菡,只觉得很莫名其妙。

  “淑颖何德何能,哪能当得起姑姑一个谢字?而且淑颖根本不知道何时曾与姑姑有过交集呢。”

  许清菡笑了笑,“淑颖你是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帮过我的那种谢,而是落在别处的谢。”

  顿了顿后,她接着认真说道:“谢谢你淑颖,因为你当初的选择,等于是成全了我们,是你让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啊?

  陆淑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怎么这会……竟然把这事给提起来了?

  这是让她难堪之及也尴尬之及的事,那日陈辰来她家替许仲提亲,正常情况下,以她的个性肯定是要出面的。可她并没有,为的便是陈辰这个人让她不好面对。

  当时她觉得,自己心中这个结怕是不好打开,那就不用打开了,既然不好面对就不用面对,反正日后也不会有多少见面的机会,时间一长也就淡了。

  可没想到的是,今天的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与许仲的姑姑混在了一起,这样一来日后见面的机会可就很多了。

  可她却没有别的选择,即使尴尬难堪也得强撑下去。

  今晚的她本以为几人都会心照不宣的不提及这件事,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先是与她传了诽闻,随后竟与她未婚夫的亲姑姑有那等关系……这等乱七八糟的关系不仅会让她难堪尴尬,也会令这二人难堪尴尬的啊。

  可许清菡却主动提了出来,并且说谢谢她……

  这是……什么意思?

  打算替情郎出气羞辱我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红着脸捏着衣角,神情扭捏尴尬之及。

  “淑颖啊。”见她如此,许清菡再次笑了笑。

  “我虽长你一辈,但咱俩年岁相妨,甚至你还长我一岁,所以你在我面前没必要那么局促拘谨。

  我说谢谢你,并没有捉弄你的意思,而是真心要谢谢你。

  谢谢你把他留给了我,因为若是当初你选了这家伙,事后在发现其实是误会了我之后,以这家伙的个性……我们怕是很难走到一起了。

  就算我们最终能走到一起,还不知道会多多少波折!

  其实我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你并没必要为此介怀尴尬,因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他,你对他弃之如敝履,我却对他甘之如饴。但换个角度理解呢?不过是我喜欢的你不喜欢而已,同理,你喜欢的我也未必喜欢,就这么简单。

  谁不想找自己的幸福呢?我在找,你也在找,既然目的都是在为找幸福,那么何必在意过程中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所幸看来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要知道一个女人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属不容易,所以得好好珍惜。

  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以记住,就像记住生命中无数插曲中的一段那样,但并不需介怀,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大家都未做错什么。

  既然都未做错,就意味着即便重来一次仍会是同样的结局,所以这有什么好难堪好尴尬的呢?

  你说对不对?”

  陆淑颖看着许清菡的神情有些愣,看起来是在思考着什么,一会儿后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淑颖知道了,谢谢姑姑开解。”

  许清菡便把脑袋转向陈辰,目光中有几分得意与显摆,然后对着陆淑颖再次说道:“明白了就好,要知道你俩日后会有很多机会相见,总是这么扭扭捏捏的可不行,毕竟算是一家人了。”

  陆淑颖点了点头。

  方才许清菡对着陈辰的神情自然也落在了她的眼里。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二人……之前是偷情?

  是的,从行为上来说,这确实是肮脏的龌龊的为人所不耻的偷情。

  可此时此刻,在看到许清菡的神态时,她忽然觉得,绝不能将这等词汇用在许清菡身上。

  因为玷污了她。

  其实是很令人钦佩的一个女人啊,因为若换个角度看,所谓偷情便是敢爱敢恨。

  光是敢爱敢恨这一点就让她自愧不如。

  爱……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要用偷情这个词汇来污辱这么纯粹这么美好的字眼呢?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自己会生出妒意了。

  原来这便是爱,让她一直神往但却不可得的爱。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的爱?

  刀山火海油锅钉板猪笼摆在眼前却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心里眼里已再也容不下任何沙子、只有彼此的爱?

  好令人艳羡的爱!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与她已经将生米推下锅和水煮、名叫许仲的男人。

  还好,她不至于如此,因为她与许仲虽然感情不深、但至少彼此有意,所以只会有祝福而不会有责难。

  要不……我也学一把?学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姑一把?

  在成亲前,让彼此真正相爱,而不是只是有意、觉得彼此合适而已?

  因为……似乎这才是真正的成亲啊!

  似乎这也是美妙之及的一件事?

  ……

  似乎有所悟的陆淑颖下车了,走向属于她自己的马车。

  然后车队缓缓开动了起来,向着东方行去。

  毕竟那些护卫们都知道,那二位主子一旦腻歪起来就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干等着能把人给急死,催又不能催。可夜越来越深了,只能把车队先开动起来赶路再说,否则等天亮么?

  还好那家伙是骑着马来的,无非是回去时多赶些路罢了,这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整天腻歪在一起还不够、这会还要来腻歪?

  吆喝声中,马车动了起来。

  感受着车身传来的晃动,许清菡抿着唇向陈辰笑了起来。

  笑容中有几分促狭,似乎在笑话他……你看,我的人对你可不满了,都学会无声的抗议了。

  陈辰被她笑得有些恼火,便粗鲁的一把拉过她、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解下身上披着的狐裘大衣,盖在她的身上。

  许清菡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启唇道:“刚才清菡的表现……还能让你这当家的满意么?”

  “满意满意,满意及了。”陈辰不停的点头着感慨着。

  许清菡再笑了笑,咬了咬唇后,伸出手在盖在身上的狐裘大衣那柔软之及的白毛上拍了拍,柔声道:“给你带走,你替我送给小妹?”

  “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有些贵重的样子?”

  “好像有些?笨蛋,你去给我买一件试试看?”

  “既然这么贵重,为啥要送给她呢?”

  “正是因为贵重啊,这样才显得我的心意嘛。”

  “你又不是见不到她,为什么之前不送,偏偏这会要我带回去送?”

  “太贵重了,她不敢要。”

  “这就是了啊,这种衣裳她怎么敢穿?那小妮子我太了解了,即便我带回去硬塞给她也不可能穿,这送了有什么意义呢?反而有可能怀璧其罪。”

  “没劲,我就送件衣裳,反倒被你说成害她了。”

  “这倒不至于……不对!”陈辰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些。

  “你肯定是了解她不可能穿的,那为什么还要强行送给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许清菡眨眨眼,然后嘟起了嘴。

  “好心对你妹妹,反倒被你当作驴肝肺。”

  陈辰想了想,哼了一声后嘿嘿笑了起来。

  “其实你是在贿赂她是不是?”

  “我……我有什么好贿赂她的?从来都是别人来贿赂我好不好?”

  “不对,你就是贿赂,你是要借我的手把这玩意儿带给她,让她诚惶诚恐,总觉得欠你太多,让她在你即便走了依然会唯你命是从的路上越走越远。”

  “那……你且说说,我想让她唯我的什么命?”

  陈辰继续嘿嘿笑着,一边说着:“我才懒得猜你那小心眼里的破事,反正肯定没啥好事。”,一边放在大衣下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许清菡对着那如同蛇游动一般的爪子上打了一记,发现没什么效果后,便一把握住,然后没好气的道:“不想猜就别碰我!”

  “好好,我猜我猜。”

  “那你说啊。”

  “嗯,让我想想……对了,清菡啊,你给我留了钱没?”

  “算你聪明,总算扯到正事上了。”

  说完后许清菡便放开那只被握住的肮脏的爪子,然后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让两人的脸离得极近。

  “哟,今晚倒是主动了,破天荒头一回啊。”陈辰嬉皮笑脸的轻声打趣道。

  怀中人出奇的没有害羞,而是在沉默片刻后柔声说着:“清菡要走了,总得……总得如你愿一回,让你即使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也会时时念着我。”

  “傻瓜,又说傻话了,就这么没安全感么?”

  “嗯,就是没有,我怕。”

  “怕什么?”

  “怕……怕你记不着我的好,回去犯傻不要命。”

  陈辰没有说话,而是把头低了下去,吻向她颤抖着的唇。

  那双手将他的脖子勾得很紧,就像是怕他即将消失一般。

  与此相对应的,是她的表现很主动,从来都是羞羞答答被动防守,这会却转守为攻,就像是要拼命蹂躏他一般。

  甚至还有轻轻的咬。

  ……

  不知过了多久,陈辰离开了她的唇,将脑袋埋进了狐裘大衣中。

  那个神奇的地方先前被那只肮脏的爪子把衣裳给掀了起来。

  可才允上去时,脑袋却又迅速被扳了回来。

  “别这样。”

  “咋了?”

  “笨蛋……这会可不是在家里,外面都是人。你这样……让人听到我哼哼唧唧的……我还活不活了?”

  好像有些道理?陈辰想了想后便道:“那你就不能不哼哼唧唧的么?”

  “你当我想的啊,这不是……控制不了的么……”

  “那怎么办?”

  “用手就行。”

  “不还是会哼哼唧唧的么?”

  “所以我才勾着你的啊,吻着我,把我的嘴巴堵上,不就哼不起来了么?”

  “哎呀呀,果然有道理,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

  又不知过了多久,暴风骤雨终于平息了。

  许清菡躺在他的怀里,红扑扑的脸蛋妩媚之及。

  “笨蛋啊。”她用手指划着陈辰的唇。

  “清菡留了好些钱在小妹那里,你要用的时候就去找她拿,应该够你用了。”

  陈辰笑了笑。“就知道你贿赂她是因为钱的事儿,始终还是不相信我。”

  “凭什么相信你啊,谁能保证你是不是道貌岸然?谁能保证你是不是在我在的时候还好,我一走了你就出去偷腥?反正你是男人嘛,偷了一身的脏我也发现不了。”

  “哎……你啊,吹毛求疵到快走火入魔了!”

  许清菡轻轻叹了一声,说道:“确实是太吹毛求疵,别的不说,就比说陆淑颖吧,你真以为我不介意你和她的事?”
第308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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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有啥好介意的?”

  “肯定有啊,这么跟你说吧,到现在我还酸着呢,之前不过是这事儿不方便提、只能装傻罢了。现在看起来她已放下心结,我终于可以拿这出来跟你说事了。

  而且我先前跟她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装大度,毕竟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啊,我就这样,改不了也不想改,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不喜欢也得给我憋着。”

  “憋憋,一定憋……不对,说错了哈,不用憋的,其实是我喜欢你这样。可是清菡,我……我跟她什么破事都没发生过啊!”

  “我当然知道没有,若是有,她跟许仲还能成?”

  “那你有什么可酸的?”

  “酸你跟她传过绯闻行不行?要知道那时你明知会跟人家传绯闻,可为了报复她依然写了那首木兰词,我不管目的为何,反正这说明了你心里并不介意传绯闻。”

  “那是在与你重逢之前啊。”

  “反正是发生了的,对不对?”

  “额……你的关注点真奇怪。”

  “我不管,反正……反正我一想到有人跟你传过绯闻心里就酸。”

  陈辰不由打了个哆嗦。

  因为他想到了某些人。

  某些女人。

  曾连着几晚同住一屋的“奴隶”思思,洗澡时被他看光了身子的婉儿,不知有没有睡过、但至少检查过自己身体的宋晶晶。

  连那根本无足轻重的绯闻都能酸,且酸的理直气壮,若让她知道这些,那得酸成啥样?

  大醋坛子肯定会翻,全世界都是酸味……

  “你哆嗦个啥?是不是联想到曾做过但却一直瞒着我的亏心事了?”

  陈辰终于回过神来,见那语气很不对,便急忙分辨道:“你瞎想什么?我啥时候有瞒着你的劳什子亏心事?”

  “那你哆嗦什么?”

  “哆嗦什么……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联想了,不过联想到的不是我自己,因为我清清白白,有什么好联想的?”

  “那就是联想到我喽?”

  “对,就是联想到你了。”

  “我?我又有啥好联想的?难道我不是清清白白的?我敢赌咒发誓从小到大没有发生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没有任何问题,所有一切都是第一次,你敢吗?”

  “你想岔了,我说的不是这个。其实我联想到的是,我那还只是绯闻而已,谁都知道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可你跟沈淼的婚约是实打实的吧?按你这样计较,那我岂不是得去寻死觅活了?你说我想到这里,怎能不哆嗦?”

  许清菡愣了愣,随后皱着鼻子鼓着嘴握着拳头在他胸口泄恨般的捶打着。

  “你……你这没良心的,莫说手指头了,沈淼到现在连我一根头发都还没碰到过,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嘛?”

  陈辰啼笑皆非的看着她道:“可我并没计较啊,不过是按你的思路联想而已,所以……咱能不能讲点理?”

  “终于开始嫌我不讲理了是不是?”

  “好了好了。”陈辰急忙一把搂紧了她。

  “再胡闹我可动嘴了啊,被外面的人听到什么可别怪我!”

  这个威胁很管用,怀中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有些委屈的声音传了出来。

  “坏蛋,你越来越坏了,也没最开始那么乖了。就像刚才,你那哆嗦明明是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被我炸出来了,可却顾左右而言它。不仅不老实交待,还拿那姓沈的当挡箭牌逼我生气来遮掩你自己,你说你是不是变坏了?”

  陈辰呵呵一笑,脑袋在她脸上拱了拱,感慨道:“放心吧,再怎么坏也永远跑不出你的手掌心。要不等将来成了亲,找根绳子把咱俩绑在一起?我去哪儿都带着你,看膈应不死你!”

  “那感情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怨我蛮横不讲理,我可不嫌膈应。”许清菡格格笑了起来。

  陈辰嗯了一声,想了想后再次拱了拱,柔声道:“清菡,我得走了。”

  气氛陡然沉默了下来。

  要分别是不可避免的,也都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两个人一旦腻歪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忘了一切。

  很忘我,只知卿卿我我。

  到了此时,时间终于走到了这一刻。

  陈辰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一把割断了甜蜜、将血淋淋的愁绪给拎出来的刀。

  终于要分别了啊……

  许清菡缓缓离开了陈辰的怀抱,坐直了身体后,先是深深看了陈辰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在那忽闪的微弱烛光上。

  愣愣的神情很让人怜惜。

  许久后,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清冷,也有些落寞,像是在独白,又像是在倾诉。

  “许清菡是个有些另类的女人,打小就如此,因为与身边的人相比,她的思想与人不一样。

  她今年十八岁了,还有一个月零几天就将十九。在她这个年纪,很多女人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母亲。

  可她没有,本来她也快了的,因为她已经被许了人家,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她将在十九岁这一年嫁为人妇,就此相夫教子。

  相着夫教着子便是一个女人的归宿。

  可是意外出现了。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可就在离出嫁并不远的时候,她竟然发现自己意外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喜欢到刻骨铭心。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与她有婚约的人。

  于是她恐惧她焦虑她慌张她迷惘,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乱如麻怕这怕那。

  但她终究是尝到了情滋味。

  很甜很苦很牵肠挂肚很煎熬很折磨人。

  可造化弄人,那个喜欢的人出事了,她不得不出面,这等若是老天带着她在这条路上狂奔。

  于是她越走越远,远到她再也无法回头、也再也舍不得回头。

  于是这条路就此变成了不归路。

  于是在一发不可收拾之下,她决定反抗。

  她要与她的意中人在一起,她要和他举案齐眉双宿双飞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在别人看来,她很傻,既傻且蠢,傻蠢到不可救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什么爱不爱的……算什么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一长不就全忘了?至于如此吗?

  可她不这样想,因为她是一个另类,打小便与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另类。

  现在她的想法是……若不爱,毋宁死!

  她觉得现在的她不怕死,只要能与心上的人儿死在一起,哪怕是死她也会开开心心的。

  现在她要走了,不得不暂时离开她最放不下的那个人。

  她想对她的心上人说,她的未来会有很多路,但她只想要属于她自己的那条路,哪怕是歧途或是天险她都会坚定的走下去,永不回头。

  不管前方是什么在等着她,她都不在乎,哪怕全世界都抛弃她,但只要那个人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能够陪着她一起走,她就会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她知道她的心上人也同样爱着她,他把她当成一个宝贝,捧在手心里怕冻着含在嘴巴里怕化了的宝贝。

  所以她不担心他不愿陪她走下去,因为他舍不得。她担心的是他犯傻或是不小心,怕他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人世间。

  若失去了他,她的世界里便满目疮痍寸草不生。

  若果真如此,就算他去了阴曹地府,她也会追到阎王爷那里闹一场。因为她要当面质问他。

  你这个负心汉呐……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一个人的?

  我俩那般相爱,你怎舍得离我而去?”

  ……

  许清菡默默说了很多,神态时而甜蜜时而惆怅时而沮丧时而飞扬时而温柔时而爱怜,说得陈辰心中五味杂陈,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说到后来,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又不知不觉说了很多交代了很多。直到陈辰再次意识到时间,不得不苦笑着不舍道:“清菡我真得走了,否则城门那边……若是被关在城外可就真成了大笑话,也会误了明天的事。”

  今夜要出城,许恪自然会借故把城门开着,也知道他肯定会出城去送,便会心照不宣的让人晚一会关城门。但若是他回来的太晚,导致错过了时间,这天寒地冻的进不了城……这一夜可怎么过?

  而且还有明天的安排呢。

  许清菡点了点头,然后忽然窜起脑袋,埋到他脖颈上吸了一口,吸得很用力也吸了很久。

  做了个记号……

  最后她抬起了头。

  “好了,走吧,赶紧走,否则我真要反悔了,若是忍不住要留下来或是强行带走你、你求我也没用。”

  “额……那明年见?”

  “嗯,明年见,等你。”

  ……

  许清菡终于走了,陈辰牵着马站在寒风中、借着月色默默看了很久。

  他看着那车窗外探出的脑袋缓缓变小,又看着一整列车队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完全消失。

  天地间一片静寂,月色朦胧,他一直默默站着。

  他接着看了很久,因为他知道,虽然彼此已经看不见了,但她肯定仍是在探着脑袋看着他的方向。

  就如他看着她一样。

  你牵挂着一个人,也笃定那上人在同样牵挂着你,这种感觉……真好!

  她虽然离开了,但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盘旋着。

  他觉得自己很惆怅、很怅然若失,因为他会有挺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也不会有她的消息。但同时也带着一些希冀,这让他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因为短暂的分别,不过是为了将来更美好的相聚!

  清菡,许清菡……

  清菡,我的爱人,再见。

  清菡,我未来的妻,等着我,有生之年我必不会负你。

  ……

  ……

  时间到了十一月二十五,刘壮死后的第二天。

  与昨日相同的是,今天的风仍有些大。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没有了阳光,天一直阴着。

  在这样的季节中,这样的天气很阴冷,似乎能冷到人的骨子里。

  昨天还是阳光普照加上月朗星稀,仅仅过了数个时辰,乌云便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就像这个局势一般。

  刘壮的自杀谢罪便是那朵乌云,让局面变得不明朗的乌云。

  这朵乌云飘到文州城的上空,会让那些或主动或被动依附李竹的人家屏息静气静观其变;飘到许恪头上会让这个知州瞪大双眼面露警惕;飘到李竹头上则会让这个通判抓狂愤怒。

  先是刘轩再是刘壮,李竹的抓狂愤怒可想而知。

  在抓狂愤怒下会发生些什么?

  这是陈辰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这朵乌云同样会飘到他的头上,不过虽然出乎预料,但并未让他生出因此动摇乃至退缩的心思。

  因为局势仍是对他有利的。

  虽然他向许清菡承诺过,若万不得已他会抛下这里离开,虽然昨夜临分别前,许清菡又用了一段极凄婉极感人的话来提醒或是感动或是警告他,让他不要犯傻,但他目前并没有离开文州的计划。

  倒不是说他在哄骗许清菡,而是因为局面还未到那等地步,离开的前提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且他不离开就是个死字上。

  这等局面如何能轻易放弃?

  面对刘壮的自杀谢罪,他不是没想过把宋晶晶这张牌提前打出来,因为这两天的官司让他发现这个傀儡县太爷的态度很耐人寻味。所以既然是实证,那么李竹也干涉不了,直接把这对兄弟俩一起送入大牢是可以做到的。

  前两天的官司告的都是刘家,并未指名道姓告刘家的某一个人。

  可是来自李竹的变量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若真如此,若刘壮拿捏李竹的事真让李竹不得不出手、导致李竹真跳出来不惜一切对付他,那可就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还是想看看李竹会如何选择以及选择了之后如何出手再作定夺。

  即便是一个通判,排除下阴手暗杀,想要一个人死也是没那么容易的。尤其是现在的局面以及他现在的身份,李竹想要他死,仍是会落到明面上。

  那么李竹究竟会如何选择?

  陈辰想了很久,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把目光投向了某个方向上的阴沉天空。

  那片天空下,有刘家。

  抓狂愤怒的李竹……

  会不会这么疯狂呢?

  若真这么疯狂,他要如何应对?
第309章 虎毒不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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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冤鼓响了。

  披头散发的刘闯踉跄走进了公堂中。

  此时若有认识他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一定会很惊讶,因为只短短一天两夜的时间,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刘家大公子已经像是换了个人。

  若不是轮廓仍在,怕是无人敢认。

  即使从不相识,也会因为这样的形象心生不忍。

  眼窝是陷着的,就像被人生生挖去了那些失去的肉;眼眶是通红的,那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是被痛苦的火焰炙烤过、炙烤到撕心裂肺一般。

  原本乌黑的头发白了好多,不仅散披着也很乱,就像是被命运之手嘲弄着拨弄过。

  与此相对应的,是神态上的失魂落魄。

  出现在公堂上的刘闯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跌跌撞撞的脚步在下意识的移动,口中在无声默念着什么,只见唇动不见声音。

  呆滞的眼神中不仅有疲倦和木然,还有深深的绝望。

  整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似乎没有多少生命的气息。

  刘闯是绝望的。

  他已经一天两夜未曾合过眼了,尽管他很想睡一场、尽管并没人不让他合眼、尽管睡上一觉还能让他短暂忘记痛苦,但……当一个人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鲜活在以屈指可数的时间流逝时,又怎能合得上眼?

  不仅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所以要贪婪的看每一眼,将所能看到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深深印在眼里。更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想死,当被人逼着不得不去自杀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可想而知。

  更何况逼他去死的人是他的父亲,生下他又将他养大并且一直疼爱他的父亲!

  他是长子啊,嫡出的长子,从生下来就被捧着呵护着,几乎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可……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岂不是讽刺之及?

  刘闯不想死,他还远未活够,可如今却不得自己去送死。

  他的父亲逼着他死,简直是荒谬之及!

  他不是没生出过反抗的心思,事实上就算是父亲又如何?当你放弃了我、并且逼着我去死的时候,其实父子之情就已经断了。

  可是他违抗不了,因为他的父亲并不是个普通的父亲。

  他的父亲名叫刘壮。

  谁都知道刘壮是一个非常狠的人,如今别人对其的狠又加深了一层。因为其连自己都敢杀,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他的父亲堵了他所有的路,让他除了乖乖听这个恶毒父亲的话之外,没有任何其它路可以走。

  因为他的小家、他的妻妾、他的孩子,他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父亲和他的弟弟手里,若他敢抗命,不仅是他自己的生命,他所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就连逃走也不可能,虽然这个恶毒的父亲已经离开人世了,但那个已经成为刘家家主的弟弟还在。

  虽然弟弟的狠比父亲差上一些,但弟弟向来与他不和,甚至可以说是死对头,如今拿到父亲赐与的尚方宝剑的弟弟对他怎么可能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如果逃离,仍是会被抓住并且受尽折辱而死,他的妻子则会经历一个女人所能经历到的所有极致痛苦,他的孩子同样如此。

  一个人活在世间,总会有在乎的东西,就连他父亲那样的人都如此,更何况他?

  权衡?还能如何权衡?你能想到的一切,交换、妥协或是反抗,统统在那个父亲的考虑中。

  所以横竖是个死字,他只能乖乖听着安排,把自己的命送到公堂上,换来妻小的安全。

  这是他父亲的安排。

  他的父亲昨天死了,十一月二十四便是父亲的忌日。

  他今天也要死了,十一月二十五便是他的忌日。

  他是希望明年乃至往后很多年都会有人来祭奠他的。

  可他仍是很不希望走进这间公堂,尽管明知是死,也已决定好了要死,但他做不到洒脱赴死。

  他站在公堂正中间,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是穿着官服带着官帽端坐着的县太爷,这位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县太爷面无表情。

  在县太爷的头顶上,挂着那块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匾额。

  他看着那四个大字,心生苦涩,又生讽刺。

  一声威武,差役们手中的水火棍在地面上齐整整撞击着,声势挺大,似乎能让胆小的人颤栗。

  这样的吵闹让刘闯顿时便是耳中脑中嗡嗡炸响,什么都听不见,也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连来了五个差役用水火棍叉着他,都未第一时间感觉到,因为他的身体和意识已经都麻木了。

  县太爷似乎在张嘴说着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嘴巴在动,什么都听不到。

  最终他回过神来,看着叉着自己身体的棍子,心道这些曾经的哈巴狗倒还真像模像样的。

  知道我是来寻死,便如此控制着我,让我寻不了死?

  呵呵……

  我的死鬼老爹啊,你可真是聪明,就连这一出都想到了,果真是一着不漏啊!

  他的嘴里含着一颗包着剧毒的蜡丸呢,只要使劲一咬将其嚼碎,然后吞下去,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他。

  而且死得还很快,人不会感觉到太多痛苦,算是能体面的离世,这是他爹告诉他的。

  开始他以为,这是死鬼老爹良心发现了,怕狠不下心撞死自己,最终多受罪。可在现在看来,原来这并不是心疼他,根本就是怕他寻不了死。

  进公堂得被搜身,就连靴子都会被倒出来,身上根本不可能藏得住利器,又有五个五大三粗的差役控制着你,你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可你怎么就没玩过那姓陈的呢?

  刘闯扭着脑袋四下看了一眼,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绝望。

  他看到公堂外的广场上聚焦着很多人,那些人在挥舞着拳头喊着什么。在那些人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离得太远,并不能确定。

  然后他想了想,也不管县太爷在问着什么,直接撇了撇嘴角后含糊不清说道:“认罪,认罪,刘某人都认,不仅要认还要以死谢罪。”

  死鬼老爹演的戏他可演不出来,没那本事,他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是极限了。

  他可没那么狠的心。

  可才说完,那位县太爷便脸色大变,猛得站了起来后指着他大声吼着。

  “快,他嘴里有东西,立刻捏住嘴巴!”

  刘闯便惨然一笑,猛的一咬然后使劲一嚼,接着和着唾液咽下了肚,就像小时候被那个死鬼老爹逼着喝药一样。

  就连味道也是一样一样的,很苦很刺鼻。

  真是他娘的荒唐!

  这也是自前天夜里到现在,他第一次笑。

  然后他没有任何反抗,哈哈大笑着任由差役手忙脚乱的把他扳倒在地。可才倒下去,便听到县太爷颓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算了算了,已经来不及了,救不回来了,由他去吧。只是昨天被刘壮摆了一道,死了后竟又被其摆了一道,倒是让人恼得狠。”

  于是公堂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带着意味难明的神情看着像个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的他。

  刘闯粗重喘着气,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等到的却是腹内一点一点的变化。

  他也不知道自己服下的是什么毒,他爹说这毒剧毒无比,且毒性发作极快,当你意识到痛苦时,人就已经没有意识了。

  他才倒了没多久,顶多几息的功夫,痛意便传了出来。

  腹内陡然开始翻江倒海,从未体验过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就像是有人拿在刀子一刀一刀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会这么疼?

  可……怎么还不死?

  于是他哭了起来。

  刘壮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吃了后会很快死去的吗?

  你这王八蛋老畜生骗我!

  原来你是想用我死得惨来让关注这事的人心生不忍啊,你好狠的心,杀千刀的老畜生啊!

  他开始拿手拍着地,拿脑袋撞着地,撞的鲜血淋漓却似浑然未觉。

  然后他开始吐了,一口散着难闻腥味的鲜血喷了出来,接着是鼻孔,再接着是眼睛和耳朵。

  五内正在焚的刘闯再也忍不住身体和心灵的创伤,下意识的手脚并用、向公堂外爬着。

  没人拦着他,也没人理他,全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默默看着他,看他像一条快要死的狗爬向门外。

  终于,他爬出了公堂。

  终于,他爬到了台阶上。

  台阶旁有一根柱子,柱子上有暗红的血渍。

  石板上同样是暗红色的无法清理干净的血印,全都是昨天这个时候,他爹流下的血。

  他爬了过去,再次把这一片石板染红。

  区别是,昨天是阳光灿烂,今天是阴风阵阵。

  刘壮你这老不死的啊,你看你,你死的时候连老天都开心,我死的时候老天却不忍看。

  你且看我到了阴曹地府怎么找你这老东西算账!

  他滚下了台阶。

  与腹内的剧痛相比,这等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的意识终于有了一些些的模糊,但他依然在努力爬着,爬向那聚集着的人群。

  那个人群里有先前他看到的身影。

  爬到那里,爬到那个人的脚下,已经成了他最后的执念。

  ……

  终于,离得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爬到了那个人的脚下,然后趴着。

  那个人并不在人群的最前面,可其他人看到他如同避着瘟疫一般避着他,这让他没有丝毫阻碍便来到那个人的脚下。

  那个人名叫陈辰。

  果然是他!

  可你不是坐着轮椅的么?今天怎么没坐?原来仍是在骗啊,骗我一次又一次,你骗我我爹也骗我,他娘的全世界都在骗我!

  他是恨陈辰的,当然会恨。因为若不是陈辰,他怎么可能要去死?并且是受着这等痛苦去死?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此时他根本无法去恨,因为太疼了,还因为恨意都被他爹用光了,还因为他要跟陈辰说一句话。

  说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他用双手抱着那条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看着这个稍久前在百芳楼中与他称兄道弟但却是坑他、不久前再次坑了他的男人。

  “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居高临下的陈辰听着那喉头挤出来的沙哑呜咽,看着已七窍流血、恐怖到了极致、凄惨到了极致的刘闯,想了想后蹲了下来。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执意要对你家下手……本来我是没义务回答你的,不过看在虽然你同样作恶很多,但你我之间并没有过什么冲突,让我对你的死虽然感到理所当然,但并没有多少快意的份上,我愿意告诉你。”

  顿了顿后,他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左胸房,认真说道:“这里有一颗心,在这颗心里有一杆秤,我把这杆秤叫做良心。

  我觉得这玩意儿我有,但你没有,你们家的人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蛇鼠一窝一丘之貉,这便是你刘家的写照。

  所以你们得死啊,如果还继续让你们活下去,得会多造出多少孽?

  所以哪怕是金山银山堆在我面前,你们依然得死!记得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千万别再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死状还是会这么惨。

  你问为什么,现在明白了吗?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天不收你们我来收!”

  刘闯张着嘴,嘴巴里的鲜血如同一条红线一般一刻不停的落到地上,看起来不仅恐怖也很恶心。

  这个样子很像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尽管疼痛之及,但刘闯似乎忘了疼,而是在笑着,笑容很诡异。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

  终于,刘闯的脑袋垂到了地上,身体开始抽搐,眼见着已经进入弥留之际。

  陈辰弯下身体,对着刘闯的耳朵轻声说道:“放心去吧,我向你保证,刘轩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到时你们父子三人在下面好好瓣扯瓣扯,看看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实在不行就拔刀子,弄他个灰飞烟灭、连鬼都做不成。”

  这是很恶毒的一番话,落在此时的刘闯耳朵里,也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感受。

  反正陈辰看到刘闯的抽搐猛然剧烈起来,最后手一伸脚一蹬,就此离世。

  是想说什么没能说出来吗?

  到底是希望刘轩死还是不希望刘轩死呢?

  可惜人已经死了,任谁也永无可能知道这个答案。

  陈辰站了起来,看着从公堂前一直蜿蜒到自己脚下的血迹,撇了撇嘴角后沉着脸转身离去。

  刘壮……你确实够狠!
第310章 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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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闯的死讯第一时间传到了李竹李通判的耳朵里,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原本一直阴沉着的脸陡然变得狰狞。

  胡子不仅是翘起来,而且是剧烈的抖动。

  与陈辰一样,李竹虽然也是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但也是在等尘埃落定的一刻。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他预料中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让他瞬间怒不可遏。

  之前刘壮来求见他,他没有见,只给了刘壮四个字,便是那“好自为之”四字。他的意思是,这事儿我不插手,随便你与他怎么玩。

  虽然刘家赢面很小,但以老刘的狠劲儿,即使没有可能也会创造可能,怎么可能束手待毙呢?不轰轰烈烈斗上一场才怪。

  如此无论谁赢谁输他都开心,如果能同归于尽他会更开心,因为他的儿子终于不再孤独、他也省得出手。

  就算刘家输了而姓陈的毫发无损,他也有杀招在等着那姓陈的小畜生。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刘壮这个老家伙竟然这么怂,连斗一场的勇气都没有。不仅不敢斗,还存着把他也拉下水的心思。

  在刘壮以撞柱自杀谢罪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刘壮竟然没有听从他的意愿,而是选择了他怎么也未料到的一条路。

  以父子二人的命,去逼他这个通判出手。

  其实细想来,以刘壮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算起来也不为过。

  毕竟相比于与陈辰乃至其后可能站着的许恪争一个输赢,逼他这个通判出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在前日陈辰发动时,魏存曾提醒过他,说刘家有没有可能拿那事来要挟。当时他考虑过后觉得不至于,因为他觉得刘壮不敢也没有意义。

  那事是他的最高机密,如今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刘壮正是其中之一,其深知此事的重要性,知道谁一旦胆敢将此事泄漏半个字,他必定是翻脸不认人。

  可现如今……刘壮确实没敢泄漏,但却仍是在拿此事做文章。

  先前他可以稳坐钓鱼台而不至于让人离心的原因是李显年因为刘轩的利用死了,他有充足的理由对刘家置之不理。可如今命已经还了,且再搭上一条命,刘家只留下了一个刘轩,那么如果他再稳坐钓鱼台,日后谁还敢给他卖命?

  刘壮这一招很狠也很毒。

  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家子全都是天生反骨!

  这种手下,要之何用?

  这一点他很清楚,想来刘壮与刘轩也很清楚,都知道刘家被他李通判抛弃已是不可避免。所以刘家此举只不过是断尾求生,冀望于他的出手帮刘家度过这一次的难关,将来的事只能将来再说。

  从正常角度来看,他确实得要出手了。

  可……你们父子这般利用我父子,我怎能甘心?到底你是通判还是我是通判?主次搞混了吧?

  不管在什么时候,下克上都是极为不受人待见的!

  一脸狰狞的李竹坐在太师椅上,先是怒不可遏,随后慢慢平静,最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那位名叫魏存的幕僚虽然一直站在他的身旁默不作声,但目光在不停闪动,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见他阴恻恻笑了起来,魏存微微伏下身子。

  “竹兄想好对策了?”

  李竹眯着眼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魏存的半白眉毛,笑道:“看起来魏兄也想好了?”

  魏存眨了眨眼,亦是呵呵笑了起来。

  “看来与竹兄想到一块去了!”

  李竹抚着自己的胡须面露得色,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果然还是魏兄懂我!”

  “竹兄实乃妙人也!”

  李竹哈哈大笑,神情畅快之及,看起来先前的震怒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早就说过,那姓陈的小畜生要么不出手,只要出手,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着,李某人等得就是他出手。

  本来想着小畜生的赢面是很大的,那么最后让那小畜生把刘家父子三人全送入大牢,然后做个局在牢里弄死三父子,把罪扔到小畜生的头上,到时人证物证俱在,小畜生拿什么翻盘?

  他不是会玩弄民意的么?那就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会就连许恪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选择跟我继续默契下去。

  然而老刘的这一招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后院失火了。初始我确实是抓狂的,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必须要出手,否则人心可就全散了。

  但这样的人家绝不能留,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更改计划。

  老刘啊老刘,你很狠,可惜我比你更狠,我不仅狠还阴!

  让你的冤魂看看什么叫上位者!”

  看着李竹得意且阴恻恻的神情,魏存适时的拱起了手堆出了笑。

  “如此老魏就提前恭祝竹兄大仇得报且扫清了障碍。”

  李竹看了一眼魏存,不以为然的摆着手道:“还不忙,如今还未到时候,刘家那里还需要人去一趟,这个人选……魏兄可愿?”

  “竹兄说得是哪里话?除了我老魏还有谁更合适呢?”

  “如此倒是要谢过魏兄了。”

  “为竹兄效命自是万死不辞,且等我老魏的好消息便是。”

  “好!”李竹一拍太师椅的椅把,重重说道:“今夜我便在府中设宴,等待魏兄的好消息,咱们不醉不归。”

  “可……他如果下午把杀招拿出来呢?”

  “他不敢,要知道他昨天空着下午就是在等着看我的选择,如今我的选择仍未出来,他显然还会等到明天。”

  ……

  ……

  时间在不紧不慢的流逝。

  刘闯的死让所有等待的心瞬间变得激烈,局中人都在筹划、并且把自己的筹划抛出去。

  李竹是,陈辰自然也是。

  自刘闯死后,陈辰便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但并未进屋,第一件事是吩咐人去了百芳楼把宋晶晶那一帮人接了过来。而后搬了张椅子坐在阴沉的天空下吹着冷风,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的对手终于换成了李竹,由不得不慎重再慎重,因为彼此的实力对比根本不在一个层级。所以他得弄清楚李竹会如何选择,只有弄明白这一点,他才能布置接下来的动作。

  面对李竹,由于先天上的实力差距,他只能守,不能主动出击。

  李竹会如何选择呢?

  他为此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也很远。

  今天早上天明、在开门看到那满天的乌云时,他曾意识到刘壮用生命制造的一朵乌云飘到李竹的头上时会让这个通判抓狂愤怒,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关键的点。

  李竹是会抓狂愤怒的!

  因为刘壮动了李竹的奶酪。

  很显然,刘壮知道李竹的某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很不小,否则逼不出李竹,这是先前就判断出来的。

  虽然他目前无论如何也无法知晓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为支点去做对整件事的走向判断。

  刘壮是以其他人家会离心来逼李竹出手,但……谁说出手就一定是要对付他这个姓陈的?

  当然,对付他的概率仍是最大的,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其它可能,比如说……一个这样的刘家是会让李竹抓狂愤怒的,那么李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去保?

  要知道李竹因为死了李显年的事,心里还在气呢,虽然刘壮拿命赔了,但这命是赔给别人家看的,只要刘轩不死,这口气便不会消。

  就算刘轩偿了命也换不回李显年,心里总归会不痛快,如今再出这等以其机密来要挟之事,换谁谁乐意?再者保也未必保得下来。

  最重要的是,李竹并非只有保刘家一条路可走!

  或许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李竹只能保刘家,但在他看来,李竹还可以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将刘家连根拔起!

  反正刘家已经是弃子,即使保下来,日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对头。

  既然如此,借机将其除掉岂不更好?

  这的确是最符合李竹利益的,一个彻底消失的刘家不仅无法让他为难,也可以把日后可能存在的危险在现在就给清除掉。

  其他人家离心?

  如果是嫁祸给别人呢?别人家还会离心吗?

  他早上就曾意识到此,当时觉得这种可能性虽然有,但也未免太疯狂了些,觉得好像不怎么现实。直到先前在看到刘闯死状之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没有什么不现实的,连一个父亲都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以人性之丑陋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如果嫁祸,那么这个祸必然是嫁到他身上。

  因为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合适,简直是绝配。

  看啊,他与刘轩的缠斗路人皆知,他是导演刘家惨剧的黑手也瞒不过真正的有心人,他去灭刘家的门的动机太够了。

  于李竹而言,这里还得加上一条,那便是他是杀死李显年的直接凶手。

  这便是一石三鸟,既报了儿子的仇,又灭了刘家,还做了个替刘家把仇报了的样子、让别人家不至于离心。

  一个通判嫁祸给你太容易了。

  如果李竹选择走常规保刘家的路子,那么他不需要多想什么,反正宋晶晶已经被接了回来,证据握在手上,明天一早公堂见。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的上午场而不是今天的下午场,是因为一旦发动便是与李竹图穷匕见,在不确定对方如何选择的时候,他宁愿等一等看一看。

  看李竹究竟会不会疯狂一把,选择灭刘家的门。

  于他自己而言,他并不希望与李竹直接对上,因为这只能导致逐步升级,最终连身边的人都受到影响,所有心血毁于一旦。

  因为在逐步升级后,李竹必定会打击他身边的人,相比之下,被李竹嫁祸反而更能让他接受一些。

  因为这代表着李竹打算走官面程序,而不是使让人防不胜防的下三滥招数。

  他不比许清菡,许清菡的眼里只有他,别的都不在乎。但他的眼里不仅有许清菡,还有其它在乎的人和物,比如小妹刘小满乃至小倩等很多人,酒楼以及未来的东鸣街乃至成都等。

  可以设想一下走上官面程序会如何发展。

  正常情况下是,刘家灭门、嫁祸、抓人、审判、上报审核、最终问斩。

  可这里牵涉到许清菡,所以这一套程序在走到抓人这一步时,后面的程序便不会出现。

  因为死刑要上报朝廷审核,到时得知此事的许清菡能不插手?

  那么就是找人下阴手不明不白弄死他?反正抓了后肯定第一时间进大牢,在牢里弄死个人还不容易的很?而且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可这样一来就会牵涉到许恪,因为许恪是知州,情郎在他的牢里被人弄死,妹妹还不得找他拼命?所以许恪肯定得捏着鼻子护着,但罪仍是要审的,那么最后仍会落到先前的结局,便是死刑上报复审,等着许清菡插手。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不死刑。

  灭人家的门是个大罪,但罪是可以抵消的,只要你有功便可以抵消,到时两相一抵便是死刑减等,最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可不需要朝廷审核。

  所以最可能的结果是充军流放!

  文州地界的犯人的充军之途很简单,城外现成的厢军。

  想都不用想,李竹那等人在厢军营里一定有人,到时在军营里不明不白的弄死他,许清菡又能找谁撒气去?

  但对他来说,真进了军营未必是一件坏事,你想要我死?谁死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这文州地界许久未经战乱,从上到下都没有人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但你们没经历过,我可经历过!

  吐蕃草原上的血干了吗?

  如果李竹埋伏在军营中的人不仅未能弄死他,反而被他弄死了,到时他呆在军营里,李竹还能拿什么对付他?

  如果最终他能把五百厢军控制住,让这五百人成为自己的人手又会怎样?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所以他觉得如果李竹真按他的设想走上这条路,反而是最能让他接受的。当然,如果不需要自然也不希望进厢军,但谁让他没更好的路可走呢?

  两害相较取其轻。

  如今就看李竹会如何选择,反正时间也不长,今夜而已。
第311章 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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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之后便是下午,整个下午都是在平淡中度过的,没有出现任何的变故。

  接着是夜里。

  天仍是阴着,所以这样的夜很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风仍有些大,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这样的风……这就如同是地狱里吹出来的阴风一般,能冷到人的骨子里,冷得人的灵魂都似乎在颤抖。

  天才黑,整座城市便陷入了安静。

  这种天气自然是老婆孩子热坑头才最美妙。

  但陈辰租来的房子里可并不安静。

  天才黑,他便让人挂起了很多盏灯笼,就像八月十五那夜的陆家花园那样。

  可惜这会随风摇荡着的灯笼没有丝毫诗情画意,看起来很是凄凉。

  陈辰负着手站在屋檐下,默默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在他视线的方向,是刘家,此时他的人正盯着刘家。

  盯的是刘家但又不是刘家,因为愁云惨淡人心惶惶的刘家已不再能存于他的心中,所以盯的只是刘家会不会有人进去。

  想要将刘家灭门,自然得要派人进去,否则如何灭得了门?

  承担这个任务的是孙可和孙易二人,这二人刚从吐蕃回来不久,在文州城完全是生面孔。且经过这半年的打磨,如今已越发的得心应手,做这等事简直是小儿科。

  在曲里时,他便是用孙易盯的雷家,效果还不错。所以到了此时,他甚至在想,将来要不要把孙易打造成一个情报头子?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他的注意力自然是完全放在这一夜上。

  夜黑风高,是不是杀人夜啊?

  ……

  天才黑不久,酒楼便打烊了,刘小满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家。许是知道如今形势不怎么妙,所有人都是静悄悄的,即便是走来走去也是踮着脚,生怕打扰到他。

  不知何时,刘小心来到了陈辰的身旁。

  “先生,那李竹真会如先生所料,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举动吗?在小心看来,这也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无论碰着什么事,你都得做好最坏的准备,不要总是存有侥幸心理。这并不是让你第一时间就与对手图穷匕见,而是要提防着每一种可能。就以此事而论,在你看到今天上午刘闯的死状时,你生出了什么想法?”

  刘小心想了想,勉强笑了起来,笑容有些不忍。

  “倒确实是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这就是了。”

  “可是先生似乎并不怎么介意李竹的嫁祸?”

  “不是不介意,而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刘小满再次想了想,然后说道:“虽然这么说,但先生终究是有自信的。”

  陈辰弯了弯嘴角,不再言语,而是继续盯着远方的漆黑天空。

  ……

  孙可与孙易终于回来了,给陈辰带来的消息证实了他先前的判断。

  有一行人进了刘家,在不久之后,夜色中便出现了异常,出现了好些身着夜行装的人,两人见危险渐甚,只能撤了回来。

  看起来……似乎已基本上确定了?

  可是陈辰并没有下达任何吩咐,这让身边的人都感到诧异。

  在别人看来,既然你料到了也证实了,那总归是要提前做一些准备,毕竟是嫁祸,总是要证据的,既然你识破了,自然该努力排除危险。

  可他却似乎不想做任何准备。

  其实在陈辰看来,这事儿根本不需要什么准备,因为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跟着李竹的节奏走。

  既然是一个通判嫁祸给你,那么就算有破绽你也抓不住,只能是自取其辱多吃苦头罢了。

  这就好比后世一个地级市中能与一把手抗衡的二把手,若想栽脏嫁祸给一个平头老百姓,你拿什么去阻止?

  彼此所能调动的资源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嘛。

  他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而已,否则始终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很煎熬的人的。

  ……

  夜越来越深了,在孙可孙易回来好一会后,陈辰一直行注目礼的那个方向终于有了异常。

  出现了一些亮光。

  很快那亮光越来越醒目,最终变成了一场红透半边天的大火。

  火借风势,烧得很快。

  刘家被烧了?

  陈辰的嘴角弯了起来。

  终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等着进厢军吧!

  他也终于做出了第一个所谓的“准备”。

  “所有人都进屋去,估计一会就会有人来了。”

  ……

  他的预言再一次正确,在那半边天仍是通红的时候,他的家门前开始有了动静。

  门被拍响了。

  可惜却没有人去开门,陈辰只是抄着手站在屋檐下带着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远方的熊熊大火,对于那不耐烦的拍门声似乎充耳未闻。

  然后敲门的人似乎急了,连着几撞,终于在砰得一声中把门给撞了开来。

  接着一辆驴车开了进来。

  驾车的是一个全身黑衣、也用黑巾蒙着面的男子。

  在将马车驾到陈辰面前时,黑衣男子勒住了驴跳下了车,看也不看陈辰一眼,便拍着手转身离去。

  走姿很嚣张,边走还边打量着宅子的格局。

  陈辰看了一眼那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门外的黑衣人,然后把目光转向那辆驴车,许久后叹了一声。

  “自己滚下来吧。”

  话音刚落,车厢里便传来响动,然后果真有一个人骨碌着滚了下来,最终摔在地上还打了两个滚。

  是一个五花大绑且被塞着嘴巴的男子,不过落地加上打滚的震动把嘴巴里塞着的布弄掉了。

  果然是“滚”下来的……

  正巧落在陈辰脚下。

  陈辰便蹲下身体,看了一会后说道:“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天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你来我往斗个不亦乐乎、也险些让他丢了命的刘轩。

  曾经隐隐为文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刘轩此时已是面如死灰,在听到陈辰的这番话后,几番嗒嘴,但终究未能说出什么话来。

  陈辰再次笑了笑,然后转身向着屋内大喊了一声。

  “想看就出来看吧,看看我们敬爱的李大通判和刘二少爷给大伙儿带来了些什么宝贝。”

  虽然先前都让人进了屋,但今晚这等状况显然都是无心休息,一直在屋里默默关注着,此时的这一声直接让所有人都现了身。

  许后陈辰一直表现出的早有预料以及其中透出的乐观冲淡了大伙儿心中的紧张,让人认为他一定是准备好了什么应付的后手,所以看起来也没什么人有过多担心。

  大伙儿都聚集在车厢前,好奇的掀开帘子,举着灯笼往车厢里看去。

  然后便是一声齐整整的倒吸冷气声,接着是女人们的惊呼。

  从上午便被接了过来、但一直没能跟陈辰说过几句话的宋晶晶乍乍呼呼的跑到陈辰身边,手舞足蹈的道:“好……好……好多宝贝啊。”

  陈辰笑了笑,说道:“有宝贝就好,去拿吧,让你的人都去拿,这是我当初答应过你们的。虽然看起来已经用不了你们出场,但承诺给你们的东西仍是要兑现的。

  不过也不要拿多,每个人拿上三四件也就够了,否则会有人逼你们吐出来。而且不仅是要把宝贝吐出来,说不定还会有人把命搭进去。

  拿完之后就走,让你的人都趁夜离开,否则若是碰上什么危险可别怪我。”

  宋晶晶愣了愣,随后喜滋滋的跑向驴车,一边跑还一边招呼着她的那些姐妹。

  随后陈辰又向着车前的另一拨人大声说道:“你们也都可以拿,碰到喜欢的取了便是,通判大老爷的手笔必不会小,反正这是我的战利品嘛,只是少得不是太过分,不会有人追究。”

  这话自然是对着他自己的人说的。

  可话的意思虽然差不多,但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宋晶晶说得没错,那车厢确实有很多宝贝,堆了大半车,其中有名贵字画、有珠宝首饰、有古董、甚至还堆着好些金银。

  看起来刘家的多年积累即使不全在这里,也差不了多少了。

  宋晶晶那帮人都是面露贪婪,对那些平日里只要看到就要双眼放光的金银元宝都是不屑一顾,而是你争我夺的抢着车厢里看起来最贵重的宝贝。

  若不是这个场合能让人忌惮,怕是已经抢到头破血流。

  也就宋晶晶好一些。

  然而陈辰自己的那帮人却似乎对此无动于衷,尽管先前也一齐惊呼,但真到让人去取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选择纹丝不动。

  刘小满那些男人就不说了,小妹、小倩等人也不说了,就连小梅小兰这等出身最贫苦的人看起来也未生出丝毫觊觎或是渴望的心思。

  小妹迈着小碎步,缓缓来到陈辰身旁,与他一同蹲着,然后看着蜷缩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刘轩。

  陈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怎么不去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小妹虽缓缓但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要,哪怕全送给我都不要,因为都是不义之财,不干净,拿了脏了我的手。”

  陈辰默默点了点头,赞许的笑了笑。

  小妹又道:“这个人当初在酒楼里许了你十万贯,当时真惊到我了,以为他在吹牛皮。可现在看来确实没吹牛,他家的家底果然厚得很,让我想都不敢想的厚。”

  “所以呢?”

  “所以他真该死!”小妹边说着边重重点头。

  陈辰抿了抿唇道:“如你所愿。他今晚就会死。”

  “死了之后呢?”

  “这是我该操心的事。”

  小妹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担忧。

  ……

  终于,人又重新回到了屋里,偌大个院子,又仅剩下了陈辰与刘轩两个人。

  还有一头偶尔打着响鼻的驴和很多摇曳着的灯笼。

  “很冷,快些动手吧!”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言的刘轩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陈辰看了看这个老熟人,然后一屁股坐在地面的古板上。

  “就没有什么好感慨的?”

  “输了就是输了,能有什么好感慨?而且就算你赢了,你也不是真正的赢家啊,能比我晚几天?”

  陈辰抱着膝,笑着摇了摇头。

  “先且莫说我能比你晚几天,这是我的事,想来你也看不到结果。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感慨……一是因为我好奇,确实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毕竟这能让我很有成就感也很爽;二是因为我有轻微强迫症,你爹是昨天死的,你哥是今天死的,这年纪啊是按从大到小排的,一天一个。

  你最小,按照这个思路,那么你应该是明天死,如此才能圆满。所以我不想现在杀你,得过了子夜才可以,否则我会很难受。可是现在离子夜还有一段时间,不把这时间用在聊天上又能干什么呢?难道你想我虐待你?”

  听到陈辰这无厘头的理由,刘轩终于笑了起来,笑到身体都有了些颤抖、眼眶中似乎渗出了泪水。

  “好吧,你说感慨啊……感慨确实有的,像是宋晶晶啊,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臭娘们竟然是你安插下的。所以虽然说因为李竹的插手、这着棋已经用不上了,但仍不失于一招妙棋。

  我先前一直在想,你的杀招究竟是哪一招,原来是这里,佩服佩服。”

  “哦,其实那娘们不臭来着……还有些什么呢?”

  “不臭?原来你们……算了算了,说这个没意义了!你说还有什么……当然有的,还有很多。”

  “比如说?”

  “比如说我跟刘闯从小争到大,没想到争来争去全都是镜花水月,都沦为笑柄了。”

  “这我不想听,还比如说?”

  “还比如说,我爹跟我终究未能把局面扳回来,不仅没能扳回来,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把所有人都牵涉了进去,偌大个刘家终于毁于一旦。”

  陈辰对此似乎有些兴趣,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刘轩。

  “难道你们未曾防备过李竹会如此暴戾一把吗?”

  “考虑是考虑过的,可防备又有什么用呢?只要他生出了这个心思,刘家便免不了这个命运。”

  “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已经考虑到,为何还要逼他呢?与我打擂台至少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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