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本就是为吸引火力,这也是胡志辉故意渲染的氛围,甚至于几十名骑兵的马背还绑有事先装好的沙袋,只待到北桥附近,便扯开束缚沙袋的口绳。
届时漫天黄沙飞舞,人马在其间晃荡,三百人看上去像是四五百人,甚至更多。
他不仅要吸引足够多的半兽人移兵桥头,还要用浩大的攻势告诉临近北面的仓库里的罪族俘虏,是时候起事搅乱局势……
等胡志辉扑到北桥附近时,斩首小队正好抵达西面峭壁下的林子里。
树以低矮的灌木为主,青绿色的峭壁上爬满藤蔓和蕨类植物。
三十人众分散在树间,斑驳的淡金色光影从枝叶缝隙漏下,落在一张张严肃紧张的面孔上。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刺青傍身的罪族战士,亦有跟随胡志辉南征北战的老兵,也有灵活善射的精灵战士。
“嗡嗡”,蚊虫肆虐。
“啪”,罗余一掌拍在左脸颊,瞬间,麻子脸上现出一道红色的掌印,和一只爆出红色肉酱的蚊子尸体。
他不闻不顾,眼睛紧紧盯着数十米前的窄木桥,另一头有三四名丑陋的半兽人提着大棒来回踱步。
北桥,沙袋散开,浓烟滚滚。
前排骑兵来回跑荡,激起风沙,后排上百名的精灵族战士横成弧线形的三排。
桥头警戒的半兽人果然吓得溜回去叫人带兵过来援助,等来了一拨,两拨……足足有四五百人,黑压压的一片,不说倾巢而出也差不到哪去。
胡志辉深知再等下去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意图,而且对方一旦稳住阵脚,不利的一方便会是他们。
“射!”
百余只特制的羽箭瞬间“嗖嗖”脱弓,在空中兜起弧线,雨点般落到数十米外的半兽人军中,扎起朵朵红绿色的血花。
令胡志辉惊奇不已的是,无论是落在何种部位,手臂或者腿上,中箭的半兽人族都会立马口吐绿沫,倒地身亡。
瞬间消去六七十人的性命。
“这箭有何特殊的地方?”
接话的正是和罗余有过节的桑普多,此时扬着金色的眉毛,得意洋洋地说:“箭头涂抹有我族圣树流出的汁液,专克半兽人。”
“你们和半兽人族中间不是隔着罪族?怎么听起来像是死对头。”
“罪族人没来罪山前,我们两族就是死对头。”
“哦,”胡志辉不再刨根问底,皱着眉头说,“你们有这种利器,事先怎么不说一声,每人配有几支这种箭矢?”
“一人一支!”
“……”
“再射几轮!”
话音刚落,对岸口有长矛和拳头大的石子呼啸着投掷而来,紧接着,一群半兽人像是豺狼虎豹,奔袭到北桥上。
整座木桥剧烈晃动,隐隐有坍塌的危险。
“扑通……”
有些石子没有过河,落在河里,惊起水花和涟漪。
长矛和石子毕竟没有弓箭那般的射程和准头,能到前排的精灵射手们已是极限。虽说伤亡不大,但仍有人被长矛贯穿,钉在地上,或者是被石子击穿眼睛和额头。
血雾飘散到胡志辉的鼻间。
“果然组织有素。”他心里腹诽,避过一块迎面而来的石子,拔剑格开两根尾随而至的长矛。
旋即下达骑兵冲锋,步兵紧随其后的作战命令。
乘坐高头大马的持矛甲士和拎着重型武器的罪族战士,蓄势待发;拿着各式武器的混合步兵从半蹲着的精灵们中间高高跃过,贴到骑兵后面;同时,精灵射手们后退几步,依旧挽弓,尽力往桥对岸半兽人群的后方射去,免得敌我不分。
一切的动作行云流水,浑然不觉是临时拼凑的杂牌部队,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部队,这就是胡志辉作为资深老将的调教功夫。
自己手下的将士不去多说,两族战士常年在罪山和黑暗森林的恶劣环境下生存,素质不差,经过昨夜和凌晨早起时的指点功夫,能揉捏到这种程度已然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杀!”
冷冽的下令声混杂着粗重的鼻息。
“杀……杀……”
回应胡志辉的是一串连绵的冲杀声此起彼伏,先行的前排骑兵呈扇形,昂扬着斗志,瞬息冲杀至刚过桥的半兽人群,长矛和重武器直冲头颅和胸膛而去,交接,血浆不要命地迸射,淋在战马棕色的大眼上。
不少半兽人直接被横推到河中,却发现自己只剩下半截尸体。
清澈见底的小河被晕染开去的鲜血染成淡红色。
也有骑兵被强壮的角人从马嘴连带马头刺穿至胸膛,颓然倒在马下,之后乱刀砍成面目全非的“肉饼”。
另有一罪族战士直接被砍断大腿,失足落马,削去头颅。
披散的发丝沾染血污,得胜的半兽人拎着头颅,发狂似的啃咬滴血的颈肉,嗜血异常。
紧接着,随骑兵之后冲至的步兵提着大铁锤锤击他的胸膛。
“砰”的一声,他倒飞出去,粗劣甲胄防护下的胸膛呈现夸张的凹陷,狰狞的血嘴还在“咔擦咔擦”啃噬个不停。
落地,毙命。
两颗没有生机的头颅凑在一块。
生前的死对头,死后黄泉的伴友。
这一幕,无时无刻不在北桥发生着。
……
在西桥树林等待的罗余观不到北桥的惨烈,也听不到那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倒是一旁的林蔓莎耳朵微动,听到一些异常的声响。
“北面似乎开打了!”
“你确定?”
言毕,“咚……”,前方空地有碗口大小的石头掉下。
平地惊雷响。
对面的两名半兽人循声警觉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众人立马下压身子。
“山上,掉,掉……石头。”
“没,事。”
两人继续来回踱步。
“现在就等豫地内部乱起,我们就可趁机杀入,直捣黄龙。”
祭塔顶层露台,绿色的发丝在顶角缠绕,妖异年轻的半兽人王背手在木雕栏柱边,遥望北面,血色剔透的眸子如同镶嵌在脸上的炫目红宝石。
北桥的血腥战斗模糊在其瞳孔前显现。
“噢,他们虚张声势,最多只有三百余人。”
“我的王,有,指示?”
断臂的毕在王的身后恭敬问道。
“缩回点人。”
“好。”
“等等……”王抬手。
毕刚转身要走,闻言立马站定。
“把仓库里的绿眼人杀光。”
远方山背,露出大半个太阳,将附近天空染成一片金黄。
初升的朝阳洒在半兽人王的黑色羽衣上,磷光闪闪。
他的命令一下,毕反倒是觉得可惜,嘀咕了一句,“绿眼人,好吃。”
王回望,他只觉自己的心神都被那双血色眸子吸扯进深井古潭,刹那间,疙瘩脸上滚起颗颗冷汗。
“杀光!”王重复了一遍,声音仿佛在冰窖里浸渍过。
毕的腿脚直打哆嗦,颤声道:“我的王,明……明白。”
“还不快去!”
几个踉跄,毕差点滚到楼梯口。
与此同时,靠近北桥的仓库,三十名余罪族俘虏闻声而动。
门口持械巡逻的半兽人分出了一半多赶往北桥的战场,防守稍显松懈,且人心惶惶。
“是时候了!”
“沙沙……”
后排一老者自袖口漏出昨夜送来的锋利刀子,割开束缚双手于身后木杆上的绳子。
“前面的人,帮我挡着点,我把后面的族人先放开。”
前排的罪族人缩挤到一块。
同样的一幕却没在东南角的仓库发生。
毕下楼后便带人直扑豫地东南角,将一干还在犹豫等待的罪族俘虏屠杀个干净,除了那个给王做饭的中年妇女。
她畏缩在角落,啜泣个不停。
精铸的铁锤被毕提起,血浆滴落,八九岁的男童倒在他的身后,头颅像是漏气的皮球。
“走,下……下,一个。”
毕振臂一呼,众多小喽啰呼啸而至,一齐往北面的仓库杀去。
正好,北面仓库的罪族俘虏统统解开束缚,抄起眼底下所能见到的所有工具,力气较大的汉子直接扛起大腿粗的木棍,横扫出去。
与迎面而来的毕相撞。
两方势力在镇内的大街巷口血战。
至于最后一个装有俘虏的米仓,在豫地的西南角,颇为远离战斗的中心,声响传不过来,较为安静。
“看看天色,应该差不多开打了吧?”
“起不起事?”
后排的中年男子手心捏着刀,颇为犹豫。
与此地形成鲜明对比的北桥口,战事正到白热化的程度。
血雾如沙尘暴般弥漫四溢,桥上尸横遍野,堆垒过多的尸体使木桥有点不堪其重,“嘎嘎”声响不绝如缕,摇摇欲坠。
战场往北桥另一端挪去。
两方战士都杀红了眼,踩踏着敌友军淋漓的血肉,在桥上持续攻伐交接。
断耳,残肢,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高高抛起,坠落。
一部分精灵族人射完箭囊里的羽箭,抽出腰佩的弯刀,扑到到前方的绞肉场;另有一部分精灵们开始拖拽倒伏在战场边缘,尚未死绝的伤者,避免其被后续的踩踏之类的伤害致死。
身材较为矮小的约翰逊就是其中之一,此时他双手勾在一罪族战士的腋下,吃力地往后面拖去。
“别忙活了,我快……快死了。”黎甬口吐血沫,右前臂和左小腿不翼而飞,胸口有条夸张的血线,露出里头白花花的肉来。
约翰逊仿佛是没听到,继续拖曳。
“停下吧,你挡……挡着……我视线了。”黎甬直视正上方面朝他的尖脸,耷拉着左手指天,口齿含糊不清,“……让我再……再看一眼天。”
约翰逊小心抽出手,偏过头,不忍心再看。
天空碧蓝,飘过几丝浅云。
映在他浅绿的眼珠子里。
血丝和盈满眼眶的热泪混杂,他喃喃自语:
“不该是我的……弟弟是右撇子……绝不会被发现。”
眼角的余光瞥到桥头,他转而嗤笑,“给弟弟也是死啊!”
“哎……多活半年……也是好的,起码能……有……有个人样。”
蹲在一旁的约翰逊不知他在嘀咕什么,又哭又笑的,看着瘆人。
“天,真……好……看……”
视线模糊。
一探鼻息,断气了。
约翰逊叹了口气,转而去搬别的伤者。
他正转身,“咻”,一颗直径一两寸的石子从后脑勺钻进,透过眉心而出。
飞来横祸,约翰逊侧倒到地上,眉心的血洞往下垂挂着血痕。
沾着红白脑浆的石子继续飞行了段路,最终失力坠落。
“咚……”
第二颗石头砸落在西桥附近的空地。
“终于等到了!”树荫下的罗余,激动不已。
两名先前听到落石声的半兽人又是循声望来。
“第二,块?”
“没,事。”另一个半兽人摇头晃脑。
红脸汉子叶大力粗大的糙手放在刀鞘上,抬眼问:“妹夫,是不是可以杀出去了?”
“是,准备一下。”
众人闻言皆握紧手头的兵器,四周弥漫着紧张到窒息的气氛。
“记住,就一个‘快’字,得等在半兽人缩兵回来之前赶至祭塔。”
“嗯……”
呼了口气,罗余低喝,“行动!”
斩首小队鱼贯而出,往桥头奔袭。
“嘎吱……”,罗余率先冲上半米宽的木桥,叶曦和林蔓莎紧随其后。
“敌……敌人。”
四名半兽人刚“嚯嚯”出声,扬起棒槌欲在对岸摆起迎击的架势。
“咻……”,破空声,两名俊雅的精灵族战士射出两支瞄准好的羽箭,陈胜则挥掷出双手捏住的两把短刀。
羽箭在两名半兽人的喉咙刺进,扎开血花;两把短刀则一把插在眉心,还有一把稍稍偏移,卡进腮帮子的齿缝间,瞬间毙命三人。
余下的一名半兽人鲜血糊满嘴巴和腮帮,短刀还插在脸颊上,模样狰狞怖畏。
“嘎嘎”便要举起棒槌捶打罗余。
后者跨到桥头,身子微微一侧,避过横胸一击,绕到半兽人的右手边,一脚踹在膝盖内侧,半兽人右腿跪倒,罗余反手拔剑,冷厉的剑锋鬼魅般贴上他的脖子,斜上一划。
“兹”,朝天喷出一股子浓稠的鲜血,淋在他右手臂的青衫上。
挂剑于手背,剑锋朝天,罗余踢开半兽人的尸体,步频极快,继续往前奔袭。
祭塔顶层,妖异的半兽人王眉头一皱,一直关注北桥战场的他,陡然发现西面的四根与其脑海相联系的“丝线”断了。
而且,几乎是在数个呼吸之内,同时断的。
妖异男子微怔,隐隐在脑海里顺着一根较为粗壮的丝线联系离。
“王,有何,指示?”离正在北桥作战,浑身浴满罪族和甲士的血。
此时,他退后,慢慢抽身偏离战场。
“西桥……有人……闯来,带人……去堵。”断断续续的话宛如电波般传入离的脑海。
王虽说能操控所有半兽人的思维,加以影响大概的攻势,但只能和有限的几名族人通过这种控制手段相互沟通,离是其中之一。
“啊?他……们,还……有人?”
顶角挂着碎肉,离的臭嘴张得奇大,他也想抽调一部分人去堵,可现实是,北桥严峻的局势最多允许他抽走二十人,不然阵势亏空,容易被敌人蚕食。
“回答……我,能带走……几人?”王虽然能通过族人的眼睛感受大致的情况,但肯定不如现场的离来得直观。
“王,最多……二十。”
葱白修长的手指在栏柱顶敲击,王迎着拂面的微风,沉呤片刻,说:“别堵……来不及,直接来……祭塔,他们……冲我来的,你和九位……魇使共同……守卫。”
“魇使?”离一想到九位只听命于王的杀戮机器,就咽了口唾沫,那可是从半兽人族里挑选出最强壮高大的战士,经过特殊的培育,泯灭掉全部人性,只余杀戮的兽性。
虽寿命较短,却拥有超越绝大多数人的肉体力量。
平日里,除了他和毕能近水楼台外,便数九位魇使离得最近。
此时,魇使们便在祭塔其余五楼里守护,谨防外人入塔。
“好!我的王。”
不再迟疑,离当即应下,领了二十人出来,自北朝南直奔豫地中心的祭塔。
与此同时,斩首小队也自西往东朝祭塔冲去,沿途在路口碰到小股的半兽人群,约莫十人,正准备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拦路虎清掉,却见南边有罪族俘虏杀出,短暂的交流后,这群先前困在西南米仓的罪族人决然接下撞见的半兽人小队。
利用粗陋的工具与他们相抗。
斩首小队不再耽搁,只留下些许武器,便继续奔袭而去。
身后朵朵血花爆开。
不闻不顾,其疾如风!
对他们而言,时间就是生命,小队唯一的目标,便是斩首。
只要杀了角人王,半兽人大军便是一盆触之即破的散沙。事实上,的确如此,所以,每逢战事,妖异的年轻人都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凝神配合离这般的现场指挥官来共同掌控大军的攻势。
马不停蹄赶至祭塔屋檐下,罗余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长途奔袭跋涉,耗损太多体力。
手心翻出四颗葡萄大小的红果,趁没人注意,赶紧塞进嘴里,快速咀嚼,汁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仰着脖子敲了几下喉咙,将嚼碎的果渣咽下肚子,体力瞬间回满。
瞥了眼系统的仓库,红果仅剩八个。
挺直身子,罗余开始正视眼前这座宝刹般的建筑,亦是最后的决战之地。
风格古朴大气,异族风味十足。
祭塔一层占地约有五六百平米,六根数人环抱之粗的柱子在六角耸立,表面漆红色,且贴有既不像字也不像画的黄色纸联子。
连接柱子中间的木门窗雕刻有各种类似蜈蚣,毒蛇,蜥蜴等动物的镂空造型。
六个方向的门户仅有四个是通的,此刻皆紧紧关闭着,看不出里面藏有什么玄机。
“嘎吱”一声,罗余推开最近的两扇三米高的木门,淡金色的阳光徐徐洒进内塔一层,现出一条长条矩形的光带,地砖是方寸的青色莲花砖。
阴影处,两座肉山般的伟岸身躯,肩头“咔咔”直响,如同沉重的齿轮在地上碾过。
他们一人面朝罗余的方向,一人背朝他们的方向。
“唔……”正对他们的魇使甲抬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同伴的肩膀上,这种程度的拍击落在普通的人无疑是死亡的舔舐,可落在另一位魇使上,却仅是小打小闹。
他像是在提醒,“哝,哥们,在这边!”
“吭吭”,魇使乙先是转过身体,再提头转头,他和甲同为青黑色的皮肤,一张近乎分不清五官的“无面脸”,唯一的区别在于脖颈的长度。
罗余这才确定,十米外的两名黑肤力士不是摆放在一层的雕塑,而是两个堪比胡志辉的大汉。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看到这两人,或者说“怪物”之前,胡志辉是他生平仅见的魁梧力士。人家号称边境百人屠,不是没道理。
可现在,这里竟然直接出现两个拥有这种体魄的男人。
“就两人,直接干倒,杀上楼去!”
“殿下让开!”
罗余偏过身倚靠在门旁。
“嗖,嗖!”
陈胜勾出两柄飞刀,奋力掷出,短刀在空中急速兜转了n圈……
“这么近,不躲,就是死。”
他颇为自信,满以为能一举建功,谁知对准胸口激射的两柄飞刀竟只能扎进去寸许。
两名魇使胸膛一挺,短刀被硬生生地挤出,“咣当”两声坠落在地。
伤口处有青黑色的血点。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失声叫道:“太变态了吧?”
“直接上去,找准他们薄弱的部位,乱刀砍死,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这两根木头?”叶大力粗着嗓子,“有种再来几个!”
话音刚落,对首的门户被“嘎吱”猛力推开,晃荡了数下。
离带着二十名血迹斑斑的罪族战士,杀至此处。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方才出声的红脸大汉身上,直把他看得面红耳赤。
“瞧你这乌鸦嘴。”
叶曦踢了自己哥哥一脚,不无好气地说道。
“曦妹,俺不晓得……”他抓挠着头发,“怎么来得这么巧?”
罗余踱步到队伍正前方,与离遥遥相对。
一层塔底,五十余人齐聚,不再空旷。
他的青衫和大致的形象落在离绿豆般大小的眼睛里。
同时也出现在顶层露台的半兽人王的视网膜上。
弹着深红色的皮制骨刀鞘,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着淡青色的嘴唇。
“就是你吗?”
“吾等你上来。”
战斗一触即发。
“新来二十人的体力应该没有我们充沛,先把他们宰了。”
罗余的话刚说完。
几名性子急的精灵族射手直接射了一轮。
瞬间倒下三四名半兽人,没死的继续站起,羽箭在其头上,肩上插着。
离不甘落后,提着白色的骨质大棒,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
“呱呱”身后的半兽人皆怪叫着跟在他后面,悍不畏死。
两名魇使则继续守在楼梯下,手中抓着的一米五高的大棒杵在地上,莲花砖的地面被砸出碎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任何人上楼,仅此而已。
眼见离的骨棒要触及罗余,叶大力大跨步上前,扬起手中钢刀接上,“铿铿”声不绝如缕。
就力量上而言,大力还略有所不如离,但他还有离所难以理解的武学技巧加以辅助。
两人各显神通,龙腾虎跃,一时打得不可开交。
感受着钢刀上传来的巨力,大力暗道侥幸,要不是对手事先已在北桥血战过,又快速奔袭,保不定他还没法和眼前的半兽人战个平手。
每个人都寻到自己的对手,一时打斗声在耳边连连爆响,门窗被人踹翻,一层塔内的所有装饰物基本都倒翻破碎。
而且塔底的空间本就不大,不少人从屋内打到屋外。更有甚者,直接赤膊相接,拳拳到肉。
“妹夫,事不宜迟,你们先上去,这里有我和陈胜……扛住。”叶大力腾出手,喊了一句,立马又被接踵而至的棒击打断。
“蓬蓬”,骨棒的尖刺临近他的毛孔,大力不再分心,专注于当下的决战。
“好!”罗余应了声,面不改色,带着多余的十二人直扑楼梯口。
“赫!”鼻子重重一哼,魇使甲脸上涌起黑色的雾气,他高高举起手中沉重无比的木棒,顶上的棒尖似乎要触及屋顶,随后势大力沉地砸落在罗余的前头。
“轰”,一时间,莲花砖碎裂,翘起,尘土飞扬。
罗余登时刹住脚步,才避免被波及到。
木棒被魇使抓起,准备横向一抡。
黎殇挥舞着狼牙棒欺身,像是击打棒球一样锤在他握木棒的手腕上,只听见“咔擦”一声,手腕些许变形,魇使手上动作微微凝滞,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木棒瞬息换到右手,往左边的黎殇击去。
后者匆忙用狼牙棒一接,踉跄后退了数步,屁股撞到案几,身形才堪堪稳住。
黎厉和魇使乙加入战局,两名身经百战的罪族战士仍是稍处下风,又分去一名,才勉强挡住。
“圣女,殿下,你们快上去!”
三人夹住两名魇使的攻势。
这回,罗余不再回应,抬首看了眼塔底的战况,除去这边五人的小规模战斗,那边的局势还是乐观的。引到北桥又牵扯回来的半兽人士兵,无疑是身心俱疲的。
就整体的策略而言,他们是成功的。
现在就看,能否杀掉半兽人王,一锤定音。
念及此处,罗余避过五人的战斗,绕到楼梯侧部,飞身跃起,手压在扶手上借力,翻到楼梯台阶。
后面九人依次跟着翻上楼梯。
“不,准。”魇使甲转身抡起木棒砸在楼梯扶手,“砰”,整条斜上的扶手被砸出一段巨大的缺口,罗余下意识往内侧墙壁缩去,碎木屑在刮在他的脸上,擦出条条血痕。
趁这空当,黎厉一板斧劈在魇使甲的小臂上,前臂和手齐根断去,现出红黑色的内在肌理。手臂被余力未消的木棒带飞,摔到一精灵的背部,那人的五脏六腑瞬间被这股冲劲搅碎,大口咳出混杂内脏肉沫的鲜血,跪倒在地。
“啊!”魇使痛苦地闷哼。
“不用管,走!”
罗余大喝,无视脸上的刺痛,抬腿便往上冲。
“咚咚……”
十人在木制台阶上快速跨走。
祭塔二层,装饰与一层无异,只是面积不如一层来得宽阔。早在罪族攻入豫地和祭塔时,该有的一些东西就被半兽人给毁掉了。
绕过扶手的柱子,罗余才看到另一头伫立的两名和楼下一毛一样的巨人,两人站在那,几乎挡住了半面的阳光。
一人头上有青绿色的碎发,一人下巴有黑色胡茬,皆面无表情地看着闯入二楼的十人。
“妈的,怎么还有?”奥黛金额前挂着汗珠子,挺起娇嫩的胸脯,气鼓鼓地说:“是时候轮到本姑娘出马了,麦丽素,小王子。”
身后两名轮廓有型,面容英俊的精灵神色尴尬。
“金王,我叫曼利苏。”
“金王,我叫肖旺汁。”
奥黛金闻言回瞪,嘟囔着嘴,“统统闭嘴,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另外,我警告你们,别喊我金王,俗得要死,听起来像是暴发户。”
“可是……”虽然不解暴发户的意思,两人还是想坚持金王的叫法。
“不用可是了,快把圣瓶拿出来!给我的小弯刀涂上,我要让前面两笨重的傻子尝试下血肉消融的快感。”
清新俊逸的曼利苏正准备从怀中摸出翠绿色的圣瓶,一颗直径三十公分的流星锤呼啸而来。
“小心!”
曼利苏惊地往旁边跳散去,手中的翠绿小瓶抛到空中。
“砰”的一声,他原来站着的位置,锤头在地上砸出一个圆形的大坑。
“索索”,流星锤被魇使丙拉回到手掌,单手抓住。
罗余的眼睛片刻不离翠绿的小瓶,在其即将坠落到地上时,飞扑将它抓住。
颠着小瓶起身,拍拍掸掸,他还给奥黛金,“它有什么用?”
“别指望我谢谢你。”
“家里人没教好,我无所谓的。”罗余耸耸肩。
“它……”奥黛金憋着笑,扬着类似玻璃般半透明的碧绿小瓶,“这瓶子摔不破的。”
“……哦?”罗余赧颜,随即正色,“有什么用?就留你们三人,够吗?”
“这是对付半兽人的利器,沾上圣瓶里的汁液,利刃只需触碰到他们的血液,就能致他们于死地。”
“毒药?”
“差不多吧。”
“行!那就交给你们。”
“滚吧!”奥黛金翘着手指。
扶手是一直贯通的,从楼下到楼上,折过——平直——再折过。
没有理睬奥黛金的话,罗余快速跑到扶手中间的位置,双腿一曲,跳到平直的扶手面上,再猛然一跳,抓住斜向上的扶手木杆,攀爬倒翻到台阶上。上楼的口子被两肉山堵住,他就只能用这法子。
魇使丁显然没料到罗余竟然用这种方法跳上楼梯。
微微一愣,肩部肌肉一抖,流星锤倏然甩出,却被后面扑上的曼利苏和肖旺汁用弯刀缠住锁链,方向发生偏转,砸到下面扶手旁的地面上。
其余六人不再等候,各显神通跳上楼梯,奥黛金还在原地慢悠悠地打开翠绿色的圣瓶,摊平自己宛如玩具的小弯刀,浇在刃上,丝毫不管前面两位拼死拦住壮汉的族人。
对她而言,这就是游戏。
当然,她不能死,也不能让任务失败。
所以她握紧弯刀,信步往前踏去……
祭塔三层,大同小异,只能面积相较二层又小了点。
不出罗余所料,又有两个青黑皮肤的魇使在恭候着他们。
“批量生产巨人?”罗余回望了眼自己仅剩的人马,一脸忧愁,“照每层两个的节奏,他这点人能不能顺利杀到顶层还两说。”
此时除他和林蔓莎,还有叶曦外,仅有两位当初一路跟在身旁的罪族八骑之二和两名胡志辉麾下的老兵。
这两人又该由谁去拦?
罗余犹自思忖,身后两名罪族勇士踏出一步,声调出奇的一致,“殿下,圣女,你们快上去吧,我们兄弟二人尽全力拖住他们,不会扯你们后腿的。”
声音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这场战斗若是再输,便几乎是灭族了。
“这……”他本想问,“够吗?”
可没来得及开口,一袭红衣的林蔓莎就先行开口,“好,保重。”
罗余与那双幽绿的眸子四目交接,她微微颔首,像是在说,“尊重他们的决心吧。”
“行!”
他心领神会,二话不说,飞身翻上楼梯,两名好似黑泥浇筑的“塑像”正活过来,就被左右窜出的罪族壮士挡住。
祭塔四层,东面的窗棂大开,暖阳直射,能观到一角飞檐,蜥蜴木雕盘踞其上,长长的信子冲蓝天吞吐。
“这层就交给我们吧,殿下。”
身着破烂甲胄的两位老兵,语气轻松自若,仿佛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看着两张饱经风霜的褶脸,罗余突然想起,他连两人的名字都未曾知道。
“两位名讳?”
微怔,其中一人露出一口烂黄牙,举着长矛,笑道:“庐州陈蒙皮。”
另一人抱拳,受宠若惊,神情严肃,“虞城毛葫。”
“陈蒙皮,毛葫,我记下了,两位切莫死斗,缠住即可,等楼下援军,我先去了!”
“好!”
“恭送殿下。”
两人提矛执刀,悍不畏死地扑上前去。
虽然有罗余的一番委婉的告诫,但生死有命,此时不拼命,如何能拦住两位健壮程度远超他们的巨兽。
坚守命令,才是他们为兵者的基本准则。能做得到的话,死又何妨。
祭塔五层,此层面积仅剩三四百平。
上楼的一瞬间,罗余便看到居中的位置虚步站着一个背对着他们,曲臂握拳的人。
让他颇为困惑的是,从背影望去,这人就是普通的人类,寻常人的耳朵,正常的身材。但颈部和手臂裸露在外的青黑色皮肤和一头靛色的垢发告诉他,面前的人应该还是半兽人。
“想杀我哥,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九位魇使“咔咔”转头,嘴唇微动,吐出清晰的字语,接着是精壮的躯体转过。
罗余这才看到,他曲着手臂的双拳竟提握着两把十寸有余的长刀,刀锋寒光灼灼,映到他的脸上。
这位半兽人确和他所见的其他角人大为不同。楼下八位铁塔般的壮汉,额头的角基本都被磨平了,而路上碰到的角人,或是半角,或是小半角,可他的角近乎完全成型,像是牛角般蜿蜒曲折。
另外,此人的谈吐相当流利,只有口音有点奇怪。
虽然他的身材不如楼下碰到的魇使,但毫无疑问,这身精壮得几乎没有脂肪的肌肉下,隐藏着巨大的爆发力。不然,半兽人王也不会让他一人独守五楼。
“我哥?”罗余暗自腹诽,“半兽人王是他哥?”
“这回,总该轮到我了。”弯眉一挑,叶曦兴奋异常,仆步倒握两把短剑,只待他开口发话,就倏然出击。
“还是我来吧!”
衣角被窗户漏进的风尖子吹动,林蔓莎古井不波的面纱微微荡漾,她转动着手腕,玉箫从袖子漏出,虎口勾住。
“这你也要和我抢?”叶曦气极,怒目而视,恨不得撕下她的面纱来。
林蔓莎瞥了眼她左臂缠绕的白纱,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有伤在身。”
“这点小伤能奈我如何?不要告诉我,你要用玉箫杀人?”
“我说能杀,信吗?”
“信你有鬼,”叶曦转而朝罗余看去,“死鬼,你说!派谁上?”
“蔓莎说得没错,你去帮楼下的人吧。如我所料未差,楼上应该就只有半兽人王一人,我去与他决战……”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罗余分辨出,是陈蒙皮的声音。
片刻之后,“咚……咚……”楼梯口有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与陈蒙皮相抗的魇使,腾出手来,上楼欲拦住闯入者。
叶曦本想再说些什么,一看情势危急,跺跺脚,只留下句话,“我去了,你们小心。”人便消失在罗余面前,徒留一道淡淡的白影。
“我相信你,玉箫能杀人。”
摆摆手,罗余缓步往楼梯口走去。
第九魇使动了,风驰电掣,腿部肌肉爆炸,步频极快,双刀架成剪刀状朝罗余的头颅剪去,他说到便要做到,“上去?只有你的头能上去!”
罗余没有回头,刀锋至其脑后数寸时,翠绿的玉箫从两柄寒刀相接点下鬼魅般地出现,上顶,拆开……
呼!
抖开裳角,迈上台阶,他要一步步踏上顶层,去迎接属于他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