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参赛的两支队伍入场,先朝着赵匡胤行礼,再向着观众们挥手致意。
“老齐?那个四号位不是老齐么,哈哈,这是陷阵营呀,铁骑军的陷阵营呀。”
赵光美笑道:“大兄认识那个四号位?”
“认识,当然认识了,那是铁骑军的王牌营,那老齐我有印象,斩将夺旗,特别勇猛,在整个殿前司中,陷阵营都是仅次于慕容兄长的精锐。”
“这么说,铁骑军岂不是赢定了?”
“自然是赢定了,我在殿前司那么多年,谁强谁弱我还不清楚么。”
“那我跟大兄打个赌如何?”
“打赌?赌什么。”
“我赌虎捷赢,若我赢了,你就多给我点零花钱,如何?大兄,这橄榄球赛可是在我的体育馆里办的,几乎把其他的项目全都给挤了,还不给场地费,收了的门票昭儿也不给我,这不断我财路么。”
赵匡胤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瞅你那点出息,什么时候能长进呢?也罢也罢,我就跟你赌这一把便是,那你输了如何?”
“我输了,我这体育馆给你免费用,以后再也不提收钱的事了便是。”
赵匡胤心想,好像你提了我就能似的,不过他心里这一局自己是稳赢的,也就答应了。
球赛开始。
精锐营和普通营的差别其实是非常悬殊的,一切如赵匡胤所料,一开场,虎捷军就派出了一个特别壮的壮汉去撞四分卫的老齐,结果铁骑军这边压根就没派人保护,而是由老齐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朝那个壮汉使劲的撞了过去,并使了一个摔跤技,直接将那大汉撂倒在地,然后从容不迫的指挥铁骑军发起进攻,很快就将球送到了底线。
赵匡胤见此非常高兴,忍不住的还轻轻的拍了几下手,毕竟他原来是殿前司的老大,看到自己原来的小弟威风他也与有荣焉,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皇帝不能表现出偏心来,这才生生的忍住了叫好声。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战术都是没用的,况且老齐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比战术他也不输给旁人。”
赵光美笑道:“比赛这才刚刚开始,体育赛事的魅力,就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断定结果,大兄咱们拭目以待便是。”
赵匡胤自然信心十足的不以为意,这不过是赵光美的嘴炮而已。
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场上一声哨响,虎捷军居然把球拦下来了,还没等赵匡胤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虎捷军一方便齐齐发起了进攻,明明他们力量上不如铁骑,却神奇的将球线一口气推进了足足七八米,正在关键时刻,突然间那个拦球的铁骑军哎呀一声,竟然把自己的脚给崴了,虎捷军得分。
赵匡胤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有一种被人打脸的错觉。
“怎么样大兄,我就说,球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吧。”
赵匡胤冷哼一声:“运气而已,不过这样的意外应该不会再有了,不管是球场还是战场,真正决定胜负的永远都是实力!”
赵光美笑笑不说话,继续陪着赵匡胤看比赛,结果越看赵匡胤的脸就越黑。
论实力,铁骑军这边很明显是在虎捷军这边之上的,但是比分却一直打的很焦灼,而且并不是虎捷军这边名不见经传的这个营打的有多棒,更多的是铁骑军这边的频频失误。
比如刚刚,两个铁骑军的二货一不小心居然自己撞到了自己,脑瓜子碰上Duang的一下,因为没护具的原因伤比后世的橄榄球赛重得多,直接就躺地上起不来了。
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巧合,是运气不好,但一直这样,那就令人玩味了。
果然,当最后虎捷军以极微弱的优势绝杀铁骑,险胜出线的时候,赵匡胤的脸色已经低沉的都快出水了。
赵光美笑笑道:“怎么样大兄,我说的没错吧,球场上决定胜负的可不仅仅是实力哦,还有最主要的运气。”
赵匡胤黑着脸问:“你当我缺心眼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虎捷军会赢的,说!”
赵光美笑笑道:“其实很简单,真就是运气,只不过这个运气到底是老天爷给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给的,那就不好说了,我只知道这一组如果铁骑军再赢,这一营就要出线了,您也说了,这是老牌强营,您知道,我知道,禁军的其他将士也知道,所以虽然他们的赔率很低,但将士们依然全都买了他们赢,如果他们真的出线的话,石守信要赔足足七八千贯呢,对了,我还听说昨晚突然有一大笔资金,足有一万多贯买了他们输,悦哥教过我一句话,当所有人都觉得你能赢的时候,都将钱押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一定不能赢,因为一旦你真的赢了,庄家可就要破产了,而庄家是永远不会破产的,所以这个时候,运气就很重要了。”
赵匡胤张着大嘴,好半天没反过劲来。
后世的球迷经过博彩公司长年累月的摧残,对球场上出现这种状况已经几乎免疫了,因为总出现这种情况,体育迷们甚至会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这样才是有意思的。
比如孙悦穿越之前的那届世界杯。
但大宋是第一次搞这个东西呀,赵匡胤简直不能想象,社会的路已经这么滑了么?
最主要的是,他这真的是在组织一场单纯的比赛么?当然不是,他这是在练兵啊!是在给他的军改试水呀!他的将士们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当着他的面打假球?
他为什么让石守信来当这个点检,大宋比他有资历的将领不一抓一把?不就是因为这个结义兄弟懂事,而且镇得住场子么,现在好了,刚刚先是看了一场侍卫司内部的‘友好切磋’,又看了一场幕后带着导演的‘激烈碰撞’,他都已经快被气炸了。
这说明,石守信已经一点也不懂事,而且还镇不住场子了。
更何况,特娘的北宋还禁赌。
“我日他娘的老母,给老子把石守信给我叫过来!”
在绝大多数时候,赵匡胤都是和蔼的,得体的,都是有素质有休养的,可据说他一旦暴怒,骨子里的武夫本性就会暴露无遗,虽然没杀过人,但却喜欢玩一招叫做天外飞斧的武学神功,躲得开算你命大,躲不开算你倒霉,御史言官如果说话不漏风,没被他凿掉过几颗大板牙都没脸出门见人。
被赵匡胤亲自动手暴锤了一顿的石守信鼻青脸肿的回到了家,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懵逼状态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操纵球场打假球?这是哪个孙子干的?
不过石守信毕竟也是能混到点检的牛人,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意识到是谁在阴他了,这假球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官家亲自当观众的时候打,这明显是在陷害他,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那些军中虎狼连荣誉都不要,这么往死了害他?
天底下有这么大本事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了:慕容延钊!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官家只是暴怒,仗着杯酒释兵权的面子,过两天气应该就消了,但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他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石守信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果断的在干和降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慕容延钊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还是个要客死异乡的人了,自己现在身居高位而且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犯不着跟他拼,于是他顶着伤,就备了厚礼,亲自来到了慕容家打算负荆请罪。
一进慕容家的门,石守信就是一愣,因为下人不是将他领到慕容延卿的院子,而是领到了慕容延钊的院子,莫非是慕容延钊回来了?不可能啊!
很快,他就见到了笑语嫣然的慕容嫣。
“啊哈哈哈哈,原来是侄女你回京了呀,我说的么,你二叔可没有你这么漂亮的手段,好,真不愧是大兄的将门虎女,厉害,哈哈哈。”
慕容嫣笑道:“石叔叔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手段,比不得石叔叔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了,还没恭喜石叔叔您高升点检大位呢。”
石守信哈哈笑道:“这话说的,侄女你这是寒碜叔叔啊,好侄女,叔错了,这不,给你们道歉来了么,咱两家是什么交情,我跟你爹那是战场上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感情,区区一个赌场,那么豆丁大点的小事,你就放了你石叔叔如何?你要是不解气,你叔叔给你陪个罪吧。”
说着,石守信站起来就要行礼,吓得慕容嫣连忙搀扶:“石叔叔您这是做什么,受不起受不起,这可绝对受不起,您快起来。”
石守信也就是摆个样子,见慕容嫣作势欲扶,他也就顺坡下驴的重新坐下了。
慕容嫣看着石守信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无奈,这就是一块滚刀肉啊,这要是她自己设局的话,可能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哈哈哈,侄女你看看这破事弄的,还劳烦侄女你回来一趟,侄女有什么想让叔叔做的,你尽管说。”
慕容嫣笑道:“我可不是为了这事回来的,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回来的。”
“哦?自己的事?侄女你能有什么事?”
慕容嫣脸一红,道:“自然是终身大事了。”
“终身大事?哦哈哈哈哈,是的是的,一晃眼,侄女都长成大姑娘了,可是有意中人了?”
慕容嫣不好意思道“哪有什么意中人,不过是一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罢了。”
“哦?”
“是哪家的幸运小子呀?”
慕容嫣叹气道:“真要是什么公子哥就好了,我也不会愁成这样了,却是一个穷家小子,我爹嫌他穷,一直不同意我俩的事了,可是他人真的很好的,特别的有才华,还中了今年的童举,被赐了进士出身呢,石叔叔,您可得帮帮我。”
“哦?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慕容嫣这下头低的更低了,道:“我先让石叔叔见见人吧。”
说着,慕容嫣吩咐下人道:“去,将吕郎带上来让石叔叔见见。”
不一会,一个风姿俊朗的少年人缓缓的走了过来,端的是一表人才,小模样长得就一个字,俊!
“学生吕蒙正,见过点检。”
石守信心道,好小子呀,怪不得能将慕容家的千金都给勾搭到手了。
“贤侄快快请起,无需如此多礼,我跟慕容兄长那是刀头舔血,过命的交情,慕容家的女婿,那就是我老石自己的女婿,不要跟我这么见外么,哈哈哈。”
慕容嫣道:“石叔叔,吕郎真的很有本事的,这次童举,他可是第二名呢,我给你看他的文章,写的真的很好很好的。”
石守信像模像样的看了一眼,其实他看得懂个球啊,却道:“嗯,不错不错,确实是不错。侄女你说,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慕容嫣叹息一声道:“唉,吕郎他什么都好,就是家里太穷了,他又不肯入赘,真真是气死我了呢。”
“侄女这话就不对了,小兄弟能中童举,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谁会愿意入赘呀。”
“说的是啊,我也相信假以时日吕郎一定会出将入相的,可,可我也不能等个十几二十年呀,吕郎现在在秘书省做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呀,我听说,通进司有一个书令的位置出缺,侄女知道您跟赵普的关系是极好的,都一块合伙做生意了呢,您能不能帮我问问赵普,看吕郎行么,您放心,若是吕郎自己的才学不行,赵普看不上他,侄女也承您这份恩情。”
通进司隶属于枢密院,职责是“掌受天下奏章、案牍,及閤门、在京百司奏牍,文武近臣表疏,然后颁布于外,”乃是权利极大的实权衙门,书令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却能时时见到赵普,算是赵普秘书班子中的一员,实权什么的有没有不好说,但前途却是极远大的。
石守信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这呀,没问题,你让吕兄弟写一个自荐信,我修书一封给赵普便是,那好侄女,叔叔帮你,你是不是也得帮帮叔叔啊,这赌场的事……”
“自然一笔勾销”
枢密院。
因为赵普人在枢密院的缘故,如今的枢密院已经成为了大宋真正的决策衙门,“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
赵普神色泰然的坐在椅子上,由下属一条一条的将全国各地的大小事务汇报上来,再游刃有余的将一条又一条的批示传达下去,效率之高简直能亮瞎人的狗眼。
而枢密院的众人对此显然早已见怪不怪了,这赵普简直就是个怪物,什么事一过了他的脑子保管变得可靠而又周密,对这位上官自然也愈发恭敬。
“今日的事就议到这里,大家散了,各自忙去吧,银台司最近注意一点,孟昶近些时日不太老实,也许要大规模范边,要备好钱粮。”
“是。”
众人依言而散,赵普也抻了个懒腰,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最近新娶了第九房的小妾,那小妖精功夫了得的很,他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被榨干了。
“大人,大人?大人请留步。”
赵普回头,发现竟是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将他叫住,这让他微微皱了下眉,整个枢密院这么丁点大的自然只有今年童举新考出来的孙悦了,据说人很聪明,不过赵普并不怎么喜欢他,在他看来,所谓的童举也好天才也罢,都是扯犊子,治理天下靠的是扎扎实实的经验和阅历,这么点的小娃娃来枢密院这种地方,这不是添乱么,读几本破书就能做官了?他赵普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可官场上这些所谓的高才大儒,谁玩得过他?
不由皱着眉问道:“有事?”
“大人,下官有件事想跟大人商量,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普闻言眉毛皱的更深了,这也是他不喜欢那些所谓天才的原因,一路上顺风顺水惯了,做人难免有时候没有分寸,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真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别人就都得惯着你么?
“不可,我很忙。”
赵普转脸就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也不认为这小娃娃能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却见孙悦也不恼,而是冲着赵普的背影叫道:“大人,瓜子好吃么?”
赵普猛然转身,眼神中杀机毕露,沉声道:“你说什么?”
孙悦不慌不乱,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大人,瓜子好吃么?”
赵普闻言心中一沉,道:“跟我来。”
这里所谓的瓜子,自然不是真正用来吃的瓜子了,而是一种用纯金所打造的瓜子,产自吴越。
当今这个天下,大宋一统江山之势已经很明显了,除了后蜀的孟昶还看不清形势时不时的跳出来蹦跶一下,叫嚣着北伐中原之类的屁话,拿自己当刘备之外,其余诸侯全都仰大宋鼻息,就巴望着大宋先去打别人而不是先来打自己,因此每年都给都给大宋进贡。
而比较神奇的是,这进贡,却是赵匡胤张大口,赵普张小口,各国主除了要给大宋朝廷进贡之外,还得单独列出来一份,给赵普私人进贡,而其中吴越国进贡的就是金瓜子,按原本的历史赵匡胤要到开宝三年才会发现。
这已经不是贪的问题了,赵普贪财赵匡胤自然是知道的,他是个实干主义者,国家初立百废待兴,能力远比品德重要得多,所以赵匡胤能忍他的贪,但你连外国的钱也贪,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往大了说,这叫里通敌国,这已经有点碰了赵匡胤的底线了。
也因此,赵普冷不丁的被人道出这等隐秘之事,一时间还真有点慌了。
将孙悦带到一间静室,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赵普坐在椅子上,语气颇为古怪地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大人,下官这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大人。”
“哦?是什么礼物。”
“下官听说,官家对年号不满,明年想换一个年号,还让大人您帮他选一个,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人用过的年号,可有此事?”
赵普道:“却有此事。”
“敢问大人,想出来的可是乾德?”
“哦?你这小子,消息倒真是好生灵通啊,不错,正是乾德。”
孙悦笑道:“上天恩泽,帝王之德,果然是是好寓意。大人,下官有一铜镜,想送于大人。”
说着,孙悦从怀中真的就拿出了一面镜子,一面朴朴实实,毫无特色的镜子。
赵普不由狐疑,却还是接过了镜子仔细看了起来,看正面,这镜子实在普通的不行,估计连他们家下人都不愿意用,可是一翻到背面,赵普却啊的一声,失手就将铜镜给扔了。
只见铜镜的背面上赫然写着:乾德四年。
“这……这是哪弄来的镜子?”
“回大人,这是从蜀中而来的铜镜,乾德,曾是前蜀后主王衍所用之年号,共用了六年,大人还是要早做准备,想想该怎么劝官家换一个年号吧。”
赵普听了后心里就忍不住一凉,真要是千八百年前谁用过的年号也就罢了,前蜀啊!一共刚灭亡了三十多年,这要是赵匡胤真用了乾德二字作为年号,那得是多大的一个笑话?
丢不丢脸的还没那么重要,赵匡胤是一个务实而不务虚的人,可这一个年号暴露了他这个宰相是何其无知?何等的不学无术?这样一个无知而又不学无术的人,还能坐在宰相的位置上么?
万幸啊,若不是这面镜子,他可能真的要凉了,好在现在一切尚早,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你可有什么想求的么?”
“明日之前,大人应该会收到一封石守信给您写的信,我希望,这封信可以出现在官家的面前。”
赵普意味深长地看了孙悦一眼,忍不住赞叹道:“后生可畏呀,去吧,我答应你了。”
“是,谢大人。”
“等一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瓜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是从您的妻弟处得知的,至于如何知道,我想,并不重要。”
“嗯……你跟他有仇?”
“反目成仇。”
“好,我知道了,我会查清这件事的。”
“大人告辞。”
议政殿上,石守信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看着身前的一纸书信,心里头就跟寒冬腊月里被冷水里外浇透一样。
“好兄弟呀,论资历,你跟慕容兄长差得可太远了,这满朝文武中,莫说是你,比功劳比资历,比我强的都不是没有,你说,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当这个点检呀。”
石守信只得道:“因为我是大哥的兄弟,是大哥信得过的人,大哥让我在这个位子上,用的放心。”
赵匡胤猛地把书信摔在他脸上,高声怒道:“可是你让我放心了么?枢密院的人事任命,也是特娘的你能碰的?”
“我……我……大哥,我错了,我这是一时糊涂,我真的错了。”
赵匡胤叹了口气,无奈地扶了扶眉心,道:“滚吧,拿着朕之前赏赐你的钱,去山-东放一任节度使吧,不过不属于你的钱你就别带走了,盘口留下,人赶紧给我滚蛋。”
“我……”
“嗯?”
“是……”
“哼!”
赵匡胤怒哼一声,道:“这个叫吕蒙正的,取消其进士资格,永不叙用!想当官,就要靠真才实学,这种投机钻营的小人,就不要来污了老子的朝堂了。”
…………
与此同时,赵光美府。
“小生刘涛,见过孙掌柜,见过孙小郎君。”
“哦?刘先生,请问您这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也是赵枢密的妻弟,奉我姐夫的命令,来给二位送点东西。”
“哦?你也是枢密大人的妻弟?那个魏伟呢?他怎么没来?”
“来了。”
“啊?”
“这呢。”
说着,这个叫刘涛的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个精致的木头盒子,盒子再一打开,则是一个血粼粼的人头:魏伟。
“姐夫让我把这个送过来,算是给孙小郎君的回礼,另外,这是那栋宅子的房契和魏伟在那座赌场里的股份,算是个添头,还请孙掌柜和孙小郎君笑纳。”
孙春明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就连孙悦也有点受不住了,虽然他们俩都杀过人,但冷不丁看见一个血乎啦的脑袋,谁能受得了啊,尤其是这脑袋还特新鲜,盖子一开,血臭味直接往鼻子里冲,孙悦觉得胃里极不舒服,一转脸就干呕了起来,差一点就吐了。
“这……”
“孙掌柜,以后魏伟的生意就由我来接手了,孙掌柜的大名刘某也是如雷贯耳,还希望今后咱们能有多多合作的机会,您放心,刘某自认比不上魏伟聪明,但却比他实在,像这次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我相信,咱们一定会合作的很愉快,我跟孙掌柜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见孙春明还捧着个人头好像被吓住的模样,刘涛笑了笑,倒也不以为意,鞠个躬就告辞了,也没用孙家父子俩送。
父子俩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一时间都有些相顾无言,说真的,孙春明一点都没觉得痛快、爽快,反而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
且不说魏伟干的这事赵普到底知不知道,可说到底他这是在给赵普办事啊,这二年多来魏伟类似的事应该也干了不少,出门都被人戳脊梁骨,可就因为孙悦的一句话,仅仅是疑似他嘴不严,就被赵普亲手了结了性命。
况且孙悦又不是真从他嘴里知道金瓜子的事的,感觉他应该死不瞑目吧,他这回是真的冤。
“爹,这就是白手套啊,被带在手上的时候看起来威风,可一旦破了或是脏了,上位者随时可以把手套扔了,换一双就是,这魏伟还是赵普的妻弟,尚且落得如此下场,爹爹您和赵光义……”
孙春明沉默地点了点头,不但没把盒子盖上,反而伸手进去将人头拿了起来,找了块麻布,亲自一点一点的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捧起来仔细的瞅,连那扑鼻的血臭味道都不顾了。
“别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别人的,真正的关键时刻,还是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啊,这个人头别埋了,找人处理一下吧,我想放在我屋的床头,时刻警醒一下自己。”
“哈?爹您口味这么重了么?还没娶媳妇呢,在床头就摆个人脑袋,还是你仇家,不怕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吓着么?”
“嗯……那还是找个石匠照这个雕一个假的吧,说的这么渗人。”
正打算把人头收起来,外面便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春明兄弟,哥哥来看你来了,哈哈哈哈。”
孙悦和孙春明齐齐一愣,因为他们都听出来了,这是石守信。
赵光美的府邸当然不会像以前孙悦家那样任他出入无忌,所以石守信很快就被拦下来了,赵光美也跑出来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你要干嘛?这可是我的府邸,由不得你乱来。”
石守信又哈哈大笑道:“三大王说什么呢,什么乱来乱来的,这不么,下面小的们给我送了个大王八,要说这玩意啊,还得是春明老弟做的香,春明老弟,老弟?哥哥来看你来了。”
孙悦和孙春明笑着对视了一眼,这特么的滚刀肉。
孙春明只得苦笑着走出去,鞠躬道:“见过石点检。”
石守信大手一挥,亲切地笑道:“还叫什么点检,丢官罢职了,这不你们亲手弄的么。”
“额……”
“哈哈哈,玩笑,玩笑而已,孙兄弟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还是叫大哥吧。”
说着,石守信搂过孙春明的肩膀就往屋里走,一进厅堂正好看见魏伟的脑袋,不由道:“这不是魏伟那孙子么?给弄死了?好,弄死的太好了,都是这孙子,离间破坏咱们的兄弟感情,好兄弟,千错万错,可都是他的错呀,咱们俩之间,那可都是误会惹的祸。”
“…………”
“对了,这是我赌坊的股份,你收着,我就要离京了,这地方也顾不上了,这可都是你的心血,还是还给你吧,哈哈哈。”
随即,石守信苦笑一声道:“兄弟呀,哥哥再怎么贪,也无非是想图你点钱而已,兄弟你这出手却是真的狠,你这是惦记着要哥哥的命呀。”
孙春明和孙悦俩吓得一激灵,这才想起石守信也是沙场上的悍将,他俩还真挺怕他恼羞成怒,三拳两脚的把他俩打死在这的。
“哈哈哈,玩笑,都是玩笑,好兄弟,把这汤炖了呀,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整几杯,不醉不归,哦对了,把老方也叫上,我特喜欢老方这个人,对我口味,哈哈哈哈哈。”
大内。
赵匡胤将石守信大骂一顿之后,正气的揉太阳穴呢,赵德昭恰到好处的从身后出现,递上了一杯热茶。
“木香?嗯,昭儿有心了。”
“父亲可是还生那石守信的气?”
“是啊,本以为是个懂事的,唉!看错了人啊。”
“孩儿却以为,父亲无需为了此事动怒,今天这事似乎另有蹊跷,不太对。”
“哦?哪里不对?”
“那个吕蒙正我认识,我还跟他一块打过冰球呢,是个真正的寒门,跟石守信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石守信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将他推介给赵普呢?赵普又怎么可能二话不说的就将信转送御前了呢?相反,这石守信乃是那孙悦的结拜兄弟,我听说,孙家父子前些日子因为点生意上的事,跟石守信闹得不可开交,这其中……会不会有怪?”
“嗯?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针对石守信的套?”
“八九不离十,三叔与那吕蒙正也是认识的,还是他情敌呢,再加上平日他又素来与那孙悦交好,想来,这件事他应该是比较清楚的,要不父亲您问问他?”
赵匡胤脸色不由变得古怪了起来,想了想道:“也好,德钧,你派个人将老三叫过来。”
“是。”
不一会,赵光美进了大殿,赵匡胤直接问道:“那个吕蒙正你认识?”
赵光美不明所以,只得道:“这个……是认识,一块打过几场球。”
“所以,这次的事情是孙家父子给石守信设的一个套?你可知其中详情,说来听听。”
赵光美一慌,只得看了赵德昭一眼,叹息一声道:“昭儿,我知道悦哥儿在你的球赛上设套,令你感到不快,但他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况且若不是他,这场球赛又哪会办的这么好?你又何必补这一刀呢。”
赵德昭笑道:“三叔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那么小气呢,我只是不想父亲误会忠奸,被人蒙蔽罢了,可没有补刀的意思,孙悦的才能,我确也是佩服的。”
赵匡胤皱了皱眉,对赵光美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三,你详细的给我道来。”
赵光美无奈,只得将详情说了出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赵光美都是很了解的,包括孙悦的计划他也是一开始就知之甚详,除了不知道孙悦是怎么搞定赵普的之外,都很清楚,一一将事情讲了出来。
“大兄,孙家父子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反击,虽然是个套,但石守信那封信总不是被他们逼着写的,这些问题其实还是存在的,况且石守信这件事做的确实是又嚣张又跋扈,也太欺负人了些,他是大兄的亲信,败坏的自然也是大兄的仁德,我觉得将他踢下来也没什么不妥,还请您不要处置他们了吧。”
赵匡胤低头沉思了一会,道:“赵普的妻弟,和石守信联手欺负他们父子?结果他们父子俩没什么事,石守信却丢官罢职了?而且还是赵普亲自帮的忙?”
“是。”
“嘶~好厉害的父子俩啊,一个白衣,一个娃娃官,同时面对文官领袖和禁军第一人,居然还赢了?这还真是了不起啊。”
“那大兄,石守信这事儿……”
“也罢,踢都踢了,总不好朝令夕改,本来也不可能一直将他留在禁军当中,再说他好歹也是官场沙场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上来的,让一对白衣父子给玩成这样,他还有什么脸当这点检?反倒是这两父子,却是小看他们了。”
“那父亲,此事如何处置?”
“呵呵算了,一对白衣,你让朕怎么处置?叫过来骂一顿么?再说石守信先图人家财产,还不许人家反击么,归根到底他们也没触犯什么律条,老三刚才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事上,是你小气了。”
“父亲您误会了,我可真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只是不想让您被欺瞒而已,况且他们父子俩这手段未免过于阴毒了些,有违君子之道吧。”
赵匡胤嗤笑道:“什么狗屁君子之道,你真以为那玩意有用?想在朝堂上有所作为,必须得有点手段,你以为赵普是怎么当上宰相的?不是我非用他不可,而是所有人都斗不过他,他肚子里那点墨水,都不见得及得上一个新科进士。这两父子我看到是不错,有底线,有原则,又有捍卫底线的手段,这已经是宰辅的苗子了,昭儿你还是小了些,等你再大一点,应该就明白了。”
“孩儿懂了,谢父亲教诲。”
赵光美突然道“大兄既然不怪他们,那吕蒙正……能不能不罚?”
赵匡胤突然好奇道:“哦?我听昭儿说,他不是你的情敌么?”
赵光美脸色一红,点点头道:“算是吧,不过他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才华在少年人中也是顶尖的,又重义气有担当,除了家里穷一些,也确实是良配,一码归一码,他这人当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赵匡胤哈哈大笑:“想不到老三居然是个情种啊,这么大气么?”
赵光美撇嘴道:“不大气又能怎么样,你能让我娶她?她有个好归宿,我也跟着高兴。”
赵匡胤瞅赵光美这一出就觉得有意思,笑笑道:“不罚是不可能的,他既然做了人家的刀,就是有断的觉悟了,也罢也罢,难得老三你大气一回,那就只除他的进士吧,若是他真有本事,等将来再考一次真正的进士也就是了。”
赵光美大喜:“多谢大兄。”
…………
孙府,好不容易送走了滚刀肉石守信,父子俩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有些感慨。
这点破事压在他们心里一个多月,总算是过去了,一时间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起码这结果还算不错。
孙悦拿起桌上的两纸股份协定,因为慕容家退股,石守信捎带手的又把高怀德的股份也送来了,因此这赌场兜兜转转,全部的份子居然都回来了。
“父亲,这赌场你打算怎么处置?”
孙春明笑笑接过了契书,撕拉一声,就将文书给撕了。
“父亲?”
“烧了吧。”
“烧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跟他们一块掺和这东西,否则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前些天我还说你膨胀,其实真正膨胀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这两年来不光是你太顺了,我也太顺了,有了一种自己真的很牛哔的错觉,这次的事算是个教训吧,挺好,起码没跌的太惨。”
“这可是几十万贯呀。”
孙春明笑了笑,“这个教训比几十万贯要值钱多了,赌博再怎么说也是害人的东西,你说的没错,这东西是祸根,是事端,还是烧了来的干净,我以前的领导跟我说过一句话,以前我不认同,现在我真的觉得挺有道理的。”
“什么话?”
“这世界只有两条道,一条黑道,一条白道,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灰,那些自以为自己是灰的,其实不过是处于从白色往黑色滑的过程而已,终究会一点点彻底的黑掉,我以为我可以开赌场而不放贷,守住自己的底线,我以为我可以做一个在黑暗中谨守光明的人,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应该谢谢石守信和魏伟,如果不是他们,我也许会越滑越远,直到彻底变成黑色,再也洗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