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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懿旨
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加入书架
    对于太皇太后的决定,弘治皇帝却在心里摇头,一开始要打要杀,可一旦改了主意,转念之间,就又将宫中的规矩破坏殆尽。

    倘若如此,破了先例,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弘治皇帝深知规矩的重要性,因为任何破坏先例的行为,都可能引发许多无端的猜测。

    毕竟好端端的,一个本不该这个时候入宫祝寿的人入了宫,那么,大臣们会不会想,为何宫中会这个时候召见方继藩呢?是不是他的父亲近来要预备高升了?又或者是……宫里和方家,是否有联姻的可能。

    一想到联姻,弘治皇帝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妄言出现吧。宫里头只有一个待嫁的公主,这是弘治皇帝的心头肉,他可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太皇太后有懿旨,素来讲究孝道的弘治皇帝又能说什么呢,只好一声叹息罢了。

    旨意很快被送到了詹事府,说是旨意,不如说是口谕。

    因为此时,方继藩就在詹事府里当值,太子朱厚照回来,就立即拉着一头雾水的方继藩商量,说起宫里发生的事。

    方继藩顿感自己在不知不觉里走了一遭鬼门关,他哪里会想到,那危大有著了书,却根本没有公布于世啊,更没想到,这个版本的经书,是在明末时才得见天日。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得知太皇太后懿命自己入宫祝寿,倒是犯了难,这太皇太后显然不好对付啊,这件事,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倒是朱厚照一脸郁闷的样子,哀怨地道:“本宫受苦了啊,因为你,而遭了无妄之灾,本宫昨夜,方才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公主朱秀荣,悻然地道:“最没良心的,就是我那个妹子,不过……她看起来是不打算理睬本宫了,出宫的时候,本宫朝她打招呼,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真令本宫难过啊,本宫哪里对不住她了,平时不是待她顶好的吗?”

    方继藩心里想,我对你家妹子也挺好的啊。

    朱厚照接着摇摇头道:“罢了,不和你说这个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又没有妹子。”

    “……”方继藩直接翻白眼了!

    这次的事情倒是有惊无险的,方继藩也不是一个爱闷闷不乐的人,下了值,便悠悠然的回家去。..

    却是刚到家,门子就给他投来了一个帖子,说是龙泉观的普济真人有请。

    普济……还真人……

    方继藩对道士半分兴趣都没有的啊,很直接的将道贴揉碎了,随手一丢,自然没有理会。

    倒是对于六月初九的这一场祝寿,方继藩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太皇太后的态度有些不明,这个大明朝深居在后宫的女人,可不好惹。

    方继藩虽然经常碰皇帝的瓷,可方继藩并不傻,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是因为早就对弘治皇帝的性子摸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傻瓜呢,可这不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吗?

    可这位太皇太后不同,他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心里自是没底。

    嗯……到时却要小心应对了。

    不过方继藩眼下最上心的事,还是那番薯的问题,近来大规模的育苗,可这么多种苗培育了出来,偏生没有大规模的土地进行种植。

    农民是最保守的群体,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农民,对他们而言,即便眼下天象反常,又发生了大旱,种麦子极有可能颗粒无收,他们也绝不敢轻易种植其他的作物。

    西山那儿,毕竟是农田有限,何况还指着冬季之后,依靠暖棚来挣银子呢。

    再者说,即便全部种上番薯,对天下饥荒问题,也是于事无补。

    方继藩曾揣着几个门生的屁股,让他们前去附近的士绅那儿推广,可得来的反馈,却是不尽人意,人家压根就不相信,就算是相信,也不敢轻易冒险。

    除非土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这番薯想要迅速推广,怕是难了,可这大旱,却是不等人的啊。

    难道,自己去买地?

    虽说现在方家的收益惊人,可方继藩怕也没有财力购置大量的土地,这已不是银子的问题了,土地是许多人的根本,并非是你花了钱,人家就肯买的,当初方继藩是故意做冤大头,才把西山那一大片荒地收购下来,那已算是运气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番薯这等作物,其实在明末就早已进入了中国,可真正推广开来,却是数十年之后。

    可这一场大旱,似乎有些不等人,方继藩心里便也焦急。

    而那位普济真人的道贴,又连下了几次,几乎天天都来,方继藩有点懵逼了,他当然是知道这个普济真人为何注意到他,可他其实也只是阴差阳错的写了一篇经注而已,何必如此执着啊?

    只是到了五月二十九,方继藩预备着去詹事府当值,谁料刚刚洗漱,便有宦官飞马而来。

    这宦官见了方继藩后,便好奇地打量着方继藩,方继藩也好奇的打量着他,对于宫中的任何‘生物’,方继藩都抱着学习研究的态度,虽然宦官他已见了不少。

    这宦官倒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便道:“太皇太后诞日在即,谕令南和伯子方继藩代入龙泉观上香,不得有误!”

    “……”代太皇太后去龙泉观上香?

    方继藩这时方知这龙泉观的能量来了。

    原来人家这样的有来头,这是几次邀请自己不成,所以才走了太皇太后的门路,莫非……

    是希望自己去给太皇太后祝寿之前,先去龙泉观?

    在这大明朝,只有两个人是不可以得罪的。

    一个是张皇后,一个则是太皇太后。

    反而弘治皇帝,其实碰碰瓷什么的,方继藩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既然现在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方继藩还能说什么,去呗。

    不过……方继藩不敢一个人去,现在有钱了,总是对自己的安全提心吊胆,走在大街上,竟觉得满世界都是谋财害命的歹人,因而方继藩叫上了自己的几个门生,一听说恩师有兴趣去逛龙泉寺,欧阳志诸人,竟都兴奋起来。

    倒是徐经若有所思,偷偷将方继藩拉到一边,低声道:“恩师,高明哪。”

    方继藩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道:“高明二字,是为师的常态,你现在才知道?拜师的时候没跟你说?”

    谦虚两个字,是在恩师身上看不见的,这一点,徐经已经深有体会,他笑吟吟地颔首道:“太皇太后前几日才请恩师去祝寿。而学生自进京以来,也听说太皇太后崇信道学,那龙泉寺普济真人,乃是道学宗师,恩师此时去拜访他,是一手妙棋,恩师城府,深不可测,学生佩服。”

    这样也行?

    方继藩也懒得解释了,便道:“少啰嗦,走了。”

    出了府门,车马已备好了,可王守仁竟来了。

    方继藩不得不认为,这家伙上辈子是属牛皮糖的啊。

    王守仁直接上前作揖道:“学生回去之后,仔细的推敲了方公子的话……”

    方继藩今儿可没有这么耐烦,一挥手道:“我有事,回聊。”

    说罢,也不理他,很干脆的上车去。

    对付这样的人,绝不能一下子透出底牌,得慢慢耗着。

    可王守仁显然在某些地方是一根筋的,自是不死心,见欧阳志等人出来,便拉着欧阳志低声道:“不知令师去做什么事?”

    欧阳志显得很木讷,想了想,才道:“恩师说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年兄,我也不知所为何事。”

    王守仁有点懵逼,这样的人也能成会元?

    心里摇摇头,深深看了欧阳志一眼,愈发的感觉到方继藩的强大,只是横竖问不出什么,倒是徐经凑上来道:“可是王年兄?”

    王守仁忙是回礼。

    徐经便笑道:“恩师预备去龙泉观,王年兄,恩师的脾气是有些怪,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徐经心知这王守仁不是寻常人,会试第四,父亲乃是状元,据传连李东阳都很看得起他,这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家世非寻常人可比,本着恩师没必要招惹来麻烦的态度,因而和王守仁套个近乎。

    王守仁却了徐经的话,却是若有所思,心里想,他去龙泉观,可有什么深意吗?

    说起来,王守仁所学很杂,既懂军事,结婚的当日,还跑去找道士聊天呢,因而对于这道学,也颇有研究!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着方继藩那‘知行合一’四字,好不容易想通了,很想再跑来继续求教,现在方继藩不理自己,自己反而是百爪挠心。

    他倒也爽快,毫不迟疑的道:“我也同去,龙泉观的普济真人也是高士,我虽不相识,却也仰慕已久。只可惜普济真人专心修行,已不见外客了。”

    于是这一行人,便出行了,王守仁跟在众人后头,见方继藩坐着车,其他门生哪里敢乘轿,只好骑马、骑驴,王守仁是坐轿来的,似乎觉得在方继藩面前坐轿显得篡越,便索性步行,反正骑驴的也走不快。

    今日清早有些阴雨,所以王守仁还带着一柄油伞,将油伞夹在腋下,跟在这行人的后头,健步如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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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师出同门
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加入书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西直门,这西直门外便是玉泉山了!

因为宫中的饮水,大多自玉泉山上汲取,因而西直门也有水门之称!

出了西直门数里之后,那玉泉山的轮廓便渐渐浮现!

此时天色还早,晨光初露,雾气朦胧,远远看去,那玉泉山隐在雾中,龙泉观则也在玉泉山中。

这一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王守仁虽是步行尾随,却依旧是面不红气不喘,他极为矫健,依旧走得极快。

又走了数里,方才到了龙泉观。

在这山门之外,几个道人在山门下结了草庐,似乎是专门作为迎客之值日之用。见有人来,只以为是寻常的香客,也没在意。

方继藩下车,摇着扇子,几个门生在后头亦步亦趋,王守仁竟也夹在里头,很有突兀感,方继藩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徐经在方继藩的示意下上前,与那接引的道人送上方家的帖子。

这道人看了帖子,显得错愕,抬眸看了方继藩一眼,似乎对方继藩重视起来,亲自引着方继藩几人入了山门。

沿着崎岖山路上山,折过了玉皇殿,这里虽是香火鼎盛,不过因为是清早时分,所以香客寥寥。

等折过了老律堂、丘祖殿,这里的道人就多起来了,几个道童守在邱祖殿连接配殿的月洞口,接引道人与他们耳语了几句。

一个道童便倨傲地道:“再里,就是师尊修行之地了,寻常人不得出入,只需方居士进去。方居士,请吧,师尊请居士进三清阁说话。”

门生与狗,不得入内。

方继藩回眸,同情地看了门生们一眼。

不过说起来,自己带着一群儒生跑来,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砸场子的意味。

只是见这几个道童倒是凶巴巴得很,让方继藩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你们这是比我方继藩还凶哪。

欧阳志等人听罢,便束手而立,一副在外候命的样子,王守仁心头却是一震,这道童口中的师尊……莫非是普济真人吗?普济真人,竟会去见这方公子?真人不是一直闭关修行,已许多年不曾见过外客?

这时,方继藩已进入了月洞,随道童进入了三清阁。

这三清阁阁身纯用花岗石仿木结构建造,有六层。层楼耸立,上出云表。待进了阁,便见这拱形石门窗上有浮雕纹饰,四周有回廊,通向楼上的,则是绕以螺旋形的石阶梯,可旋转上登阁顶。

方继藩沿着石阶而上,沿途便见诸道家的雕像,均为汉白玉雕而制,雕工朴实,面相端正,衣纹流畅自然。

一直到了阁楼顶端,在这里,一个须发皆白的人似乎已得了回报,殷切地在等候着他。

此人不必说,自然是普济真人喻道纯。

喻道纯本来再三请方继藩来龙泉观,谁料方继藩理也不理,原本以为没有机缘,却也没有强求,可越看方继藩的经书,越觉得这经书实乃无价瑰宝,心里震撼!

无奈何,他只得和录道司打了招呼,录道司那儿,似乎通过通政司向太皇太后身边的宦官王艳提出了请求,这才费尽了心机,终于将方继藩请来了。

喻道纯请方继藩来,其实只是想见一见这方继藩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见到真实的方继藩,竟年轻至此,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略带失望。

因为这家伙实在太骚包了,鲜衣怒马,哪里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样子?

一个没有道心的人,怎么写出如此经书呢?

所以喻道纯没来得及和方继藩见礼,劈头便问:“清静无为,何解?”

方继藩心下想笑,这老道士,似乎是在考较自己呢。

方继藩很直接的道:“不知道。”

“……”这就有点尴尬了。

若是仔细的观察,不难看出,喻道纯颌下的白须在颤抖。

不知道?不知道,那么,这经书你如何写出来的?

他不由道:“道友竟没有涉猎过道学?”

方继藩倒是不忍心骗他,认真地看着喻道纯道:“没有!”

喻道纯竟是喜上眉梢,欣喜道:“这才是真高士啊,道友深藏不露,不正是清静无为吗?”

“……”方继藩真的……懵逼了。

这样也可以解释?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清静无为了?

不过……方继藩心知,此人便是太皇太后对自己改变态度的关键,喻道纯这样道学的理论派,确实是凤毛麟角,现在的正一道,主职早就不是清静无为了,像那种你们别瞎逼逼,别打扰道爷修仙的属于全真道。而正一道则更讲究入世,比如找个女居士生生娃,给人算算命,人死了帮人作斋醮法事,写一点符箓给人驱驱鬼什么的,偶尔他们还兼职风水师,提着罗盘帮人看看风水。

而这位普济真人,显然对理论更在意,这属于道士中的老实人,不太会来事。

因而方继藩的内心里,多少还是对普济真人颇有几分敬重。

喻道纯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继藩,他心里想,这位小道友既都说了不曾涉猎道学,更不知何为清静无为,可见道友正应了无所为的箴言,倒也不好继续和方继藩纠缠道学了。

他便笑吟吟地道:“《道德真经集义》,是从何得来?”

他说着,仔细地盯着方继藩,目光炯炯,似乎在观测着方继藩的表情的细微变化。

方继藩一笑道:“转念就想到了。”

反正现在都这样了,而且他脸皮厚,撒谎起来,丝毫没有破绽的。

喻道纯一双已布满皱纹的眼睛,顿时放出精光,带着几分惊奇道:“只是凭空想到的?这……未免也过于离奇了。道友,实不相瞒……”他顿了顿,继续道:“贫道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疑问,此经见识远在当下诸道门之上,可偏偏,道友实是太年轻了。”

方继藩心里知道,这位普济真人还在试探自己呢,于是笑嘻嘻地道:“离奇二字,出自真人之口,不觉得奇怪吗?”

喻道纯心头一震,尴尬了……

是呀,他喻道纯是做啥的,是zongjiao界人士啊,本来信奉的就是神灵,徒子徒孙们还以抓鬼为生,现在你跟人说离奇,你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此事,只见方继藩哈哈笑起来:“不过说起来,其实我年幼时,确实是得过一位高人指点……”

虽然是让这老道士哑口无言,可方继藩也深知,得找个信服的理由出来才好,不然,看这位普济真人的样子,是要继续问出所以然的。

“噢?敢问是何人?”喻道纯自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似乎对此,更有兴趣。

方继藩心里想笑,想来你是替太皇太后在查我的底细吧。

于是方继藩煞有介事地道:“说来……哎,那是一段陈年往事了,那时我不过七八岁,便遇到了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见了我,便将我拉住,口里混乱念着骨骼清奇,要收我为徒之类的话,真人想来也知道,我还是个孩子啊,自是避之不及,可此人脸皮忒厚了,竟如牛皮糖一般,口里嘟囔着神仙下凡什么的,非要教我道学,我捏着鼻子只学了一些,他便走了,自此便再不见其人踪影。”

“……”喻道纯愣住了。

就这样?

你一个孩子,人家哭着喊着要教你?

“噢?不知这位真人是谁?”

方继藩淡淡道:“我好像听他说过,他自称自己是危大有。”

危大有,才是《道德真经集义》的原作者,他虽生在明初,距今已有百多年,若是活着,怕已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不过这等事,反正没有人证伪,方继藩说自己曾向危大有学习,才有了这《道德真经集义》,却也算是圆得过去。

可当危大有三字刚一出口,喻道纯又是愣住了。

他的表情极为精彩,先是面色僵硬,随即,目中竟是浑浊起来,竟是一把抓住方继藩,着急地问道:“你是何时见到他的?”

“五年前!”方继藩想不到喻道纯的气力极大,自己的手腕有些疼啊。

喻道纯突的哽咽道:“师尊还活着?”

师尊……

危大有竟是喻道纯的恩师……

这个世界这么小?方继藩这一下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其实关于危大有的讯息,方继藩除了知道他曾是《道德真经集义》的编纂者之外,其他的,真是一概不知。

只见喻道纯哽咽着道:“当初这龙泉观,就是师尊所创啊……可师尊在四十年前突然下山,便再无音讯,贫道以为……师尊早已亡故,可是万万料不到,他竟还活着。”

方继藩看着年过七旬的喻道纯,再想想若是还活着,只怕现在已一百二三十岁的危大有……脑子里嗡嗡作响,顿时心里有些发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方继藩便补充道:“是五年前还活着,至于现在,就不知了。”

道家之中,多有羽化成仙或是各种长寿的秘闻,那危大有既是喻道纯的师尊,他自然也容易轻信,自己的师尊长寿乃是理所应当的事,谁让自己的师尊修为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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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天纵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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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方继藩的话,只见喻道纯喜极而泣。

喻道纯感慨万千地道:“真真想不到啊。是了,这就没有错了。师尊精通道法,又恰好撞到了你,教授了你道德经的经义,也难怪你能对道德经有此领悟,那么,能写出这部《道德真经集义》也就一丁点都不奇怪了。师尊说你骨骼清奇,定是因为你有灵根,倒是贫道师兄弟几人,说来惭愧,虽是跟着师尊学道二十载,竟是一无所成,师……师弟……你是有缘人……”

师……还师弟……

方继藩看着感慨得老泪纵横的喻道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喻道纯哭得稀里糊涂的,口里接着道:“这些年来,贫道无一日不谨遵着师尊的教诲,要谨守道心,光耀师门,只是……只是……”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了,拼命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认真地端详着方继藩道:“师尊走时,可和你说了什么?”

“这……”方继藩心里不禁觉得有点残忍,早知危大有乃是喻道纯的恩师,自己就不拿危大有来说事了。

他想了想,只好道:“这位道人说,他有几个好弟子,还有……他是方外之人,将俗事都丢给了几个弟子。”

喻道纯又是感慨道:“还有呢?”

“他……”哎……方继藩心里想,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厚着脸皮瞎编了:“他说我身上有灵根,乃是千年难一出的英才。”

喻道纯竟是点着头道:“师尊慧眼如炬,否则,师弟怎么会写出《道德真经集义》呢?吾等随师尊学习数十载,也不曾有此悟性,惭愧,惭愧。师弟,师尊可还说了什么?”

方继藩歪着头,又想了想才道:“大抵就这么多了,除了教授我一些道学,便是拍拍我肩膀说,‘小子,你很有前途’。”

喻道纯摇头,噙着泪道:“师尊能寻觅你这等聪慧的弟子,一定甚是欣慰。”

方继藩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可不这样认为,想来一定是师尊看走了眼。”

喻道纯却是很认真地道:“胡说,师尊修道两甲子,他的修为,如何会看走眼?你不要谦虚。”

方继藩抿着嘴,便不吭声了,心里说,我可是谦虚过了的啊,是你自己非要夸我,可不能怨我来着。

此时,喻道纯深吸一口气,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师尊自奉张天师道旨,来京师设观,将这正一道在北地发扬光大,龙泉观自此香火鼎盛,这是大功德。师弟既是师尊的弟子,不如也入道门,一同修行?”

他对方继藩的身份,一丁点都没有怀疑,反而是方继藩说自己不曾有人指点,他才起疑呢。

要知道,那本《道德真经集义》,他深深的感受到,那确实是贯彻了他那师尊对道德经的许多观点,也难怪他一看《道德真经集义》,顿时便惊为天人!若说方继藩不是传承了师尊的衣钵,喻道纯将脑袋砍下来给人当球踢。

喻道纯极为认真地道:“我龙泉观一脉,出自龙虎山正一道,恩师过江北上,在北方弘道已有百年,师门传袭,也历经四代,弟子以大道朝天字辈沿袭,譬如师尊,便是大字辈,道号之中,有个大字,吾与汝几位师兄,俱为‘道’字辈,其下的徒字,则为‘朝’字辈,至于徒孙,则为‘天’字辈。汝既得恩师衣钵,便是贫道师弟,我当修书禀明龙虎山上师真人,请他为汝赐下符箓,再上奏礼部录道司,为师弟颁下道牒。你我同门,又是师兄弟,也同为道字辈,自此之后,你的道名,不妨叫‘方道藩’,如何?”

他很是真挚地看着方继藩,心里思绪万千,想着此人,乃是恩师遗留下来的亲传弟子,若能使其归入道门,怕是能了了师尊平生之愿。何况,方继藩得到了师尊亲传,写下《道德真经集义》,小小年纪就如此不一般,难怪师尊说他骨骼清奇,若是师弟能归入道宗,实是天大的好事。

他是化外之人,一直都在城外的道观里清修,对于方继藩,其实了解得有限。可这同门的情谊,他却是最看重的。

只是……

方道藩?

方继藩这下子就更懵逼了,你特么的不是逗我吗?让我来作老道士?

方继藩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一身古朴,须发皆白,头上只挽了乱糟糟发髻的喻道纯。

方继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便连忙道:“不可,不可,我只是幸运得了危道尊的一点指点而已,这道士,我是万万不做的,我爹若知道,非要打死我。”

方继藩不知道远在数十里外的爹被自己拿出来挡枪,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无所谓,坑的就是他。

喻道纯则是固执地道:“师弟,此乃师尊的心愿,何况你天生慧根,注定了与道门缘分不浅,怎可拒绝?”

方继藩只一味的摇头,摇得泪珠都快出来了,做道士,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看着方继藩一个劲的拒绝,喻道纯顿时面带失落,禁不住的,又是垂泪,他心里更大感慨是想不到还能得到恩师的消息,满心都是怅然,而这师弟,不肯归入道门,就更加是遗憾的事。

只是这等事,还真是不可以强求啊。

于是苦笑道:“或许机缘还未到吧,师弟,哎……”

方继藩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这个眼神他确定过了,和逼良为娼的老鸨没什么不同。

方继藩被看得心头直感慌乱,于是忙道:“我在城中还有一些俗事,告辞,告辞了。”

说着,举步便走。

只留下一脸发蒙的喻道纯,这位师弟,似乎对道门有所误解啊,怎的,他这么害怕吗?

一想到如此,一个如此骨骼清奇,得到师尊传承的少年人,竟是避龙泉观如蛇蝎,喻道纯心里不免更难过了。

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哪。

可惜,可惜了……

他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方继藩的背影,心中凄然。

心急火燎逃脱的方继藩自三清阁中出来,一路回了邱祖殿,便见几个门生依旧等在这里,连那王守仁也在。

却见唐寅有点衣冠不整,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叽叽喳喳的,一见到方继藩来了,便立即住了嘴。

方继藩见他们脸色有异,没好气道:“怎么了?”

唐寅忙道:“无事,无事。”

可方继藩看几个人脸色都乖乖的,便皱起了眉,这真是是无事的样子吗?

倒是王守仁道:“方才出了一点小争执,我等听说这里的斋菜不错,因而便想去尝一尝,那伙头道人竟要收每人一两银子,等上了菜,这菜中竟还有荤腥,想来唐年兄有些不忿,所以多嘴了一句,说竟是假道人,于是便和伙头道人争执起来,他们骂学生人等为酸秀才,这里道人多,所以难免推搡了一下,倒也不打紧。”

唐寅的脸色有点白,低着头道:“是学生的错,学生其实也知道,正一道是可以吃肉的,只是不忿他们竟每一客收一两银子罢了,所以……”

才子就是才子啊,骨子里就有点儿不肯服输的气概。

欧阳志三人,是呆子。

而徐经呢,历来圆滑,心里不爽,也只会藏着。

方继藩噢了一声,便看向王守仁,王守仁这个家伙,脾气更怪,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啊,明明唐寅等人就不想让自己知道此事,怕自己操心。王守仁倒好,第一时间全抖露出来了。

心里摇摇头,这尼玛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此事的方继藩还心有余悸,害怕自己被人绑了去做道士,倒是不想节外生枝,便道:“下山。”

下了山门,一路朝京城方向,走了三四里路,方继藩便觉得肚里有些饿了,看沿途的官道有个茶摊,索性就让人停车,带着几个门生坐下。

这是露天的茶摊,只有一对夫妇在张罗,七八张油腻的桌椅,不只有茶,还有糕点卖。

方继藩等人落座,占据了两张桌子,其他零零落落的几个茶客远远坐着,好奇地打量着方继藩一行人,似乎也知道方继藩一行人乃是京里的贵人,所以目光中,不免带着敬畏。

徐经过去和茶摊的夫妇二人交涉,点了茶水和糕点来,王守仁则厚着脸皮坐在方继藩的对面,道:“学生想了足足几日夜,公子那一句知行合一,确实感触良多,何谓知之,不过是道理罢了,这道理,既可是万物的规律,亦可以是事情的本来面目。那么何谓是行之呢,来此龙泉观为行,务农为行,做官为行,知行合一,即是人的认知,需与践行合二为一,公子认为呢?”

听了王守仁一连篇的话,方继藩有点没好气地道:“我饿了。”

“……”王守仁只好讪讪道:“可是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显然,他脸皮还真是有八尺厚了,无论方继藩说什么,他都坚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方继藩却是一挥手:“先别问,我吃喝了再说。”

王守仁苦笑,看着方继藩有气无力的样子,也只好颔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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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上天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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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继藩终于感觉耳根清净了,肚子饿得很,也只能耐心的等待茶点上桌。&1t;/p>

却在这时听到另一边,那茶摊上的妇人絮絮叨叨地和一个茶客道:“而今已二十多日不曾下雨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收的,触怒了上天……”&1t;/p>

一听天收的三个字,方继藩觉得后襟一凉,怎么听着,像骂自己这败家子来着。&1t;/p>

接着听那妇人又道:“只是龙泉观的道人们非但不肯开恩减租,前些日子还放出话来,说是今年的租价与往年同例,往年虽是遭雪灾,可今年不但如此,接着便是大旱了,现在龙泉观那儿又不肯减租,这不是教人走投无路吗?”&1t;/p>

过往的茶客,连连点头:“龙泉观的真人,真是无德啊。”&1t;/p>

“可不是嘛,数千庄户啊,也不知今年得有多少人家遭罪了。”&1t;/p>

方继藩竖着耳朵听,听到数千庄户,眉毛一挑,朝那妇人道:“你来。”&1t;/p>

于是妇人连忙上前来,她似乎惯来察言观色,这不过三旬的妇人,竟有几分姿色,似乎觉得方继藩生得俊俏,早就留意了,抚了抚额前梢,眸子勾了方继藩一眼,娇滴滴的道:“客官有何吩咐。”&1t;/p>

方继藩顿时同情地瞥了一眼她的丈夫,随即道:“怎的,那龙泉观有这么多庄子?他们是修道的人,哪里来这么多的地?”&1t;/p>

徐经坐在一旁,眼睛光,上下打量着这妇人,帮腔道:“我家恩师可是大贵人,答得好了,有赏。”&1t;/p>

倒是唐寅只眺望着远处的玉泉山,似乎心胸被陶冶。&1t;/p>

一旁的王守仁则沉思着什么,似乎还在琢磨着方继藩方才所说的话。&1t;/p>

而欧阳志三人呆若木鸡,坐得笔直,没有恩师的吩咐,他们便纹丝不动。&1t;/p>

妇人便娇滴滴的吃吃一笑,水蛇腰一扭,竟有千种风情,眉目之间秋波撩人,声音带着几分娇柔地道:“公子竟有所不知吗?龙泉观早在文皇帝迁都至北京来时,便已营建了,那时文皇帝在时,赐了几千亩地,到了后来,历代天子,往往也或多或少会赐予一些。此后到了成化先皇帝时,连成化先皇帝竟也知道龙泉观的声名,曾派钦使入龙泉观拜见殿中的诸仙,又赐了数千倾良田。”&1t;/p>

她顿了顿,又笑道:“再者说了,龙泉观又非是白云观,白云观是只管顾着自己修行,修仙炼丹。可龙泉观却是专职符箓,这赐福驱鬼,以及各种法事,却是最在行的。整个京畿,正一道里头,就一个龙泉观,您想啊,这京里这么多贵人,哪一个没有红白事?家里中邪得病的,家里有人过世的,总得请动龙泉观的真人们去料理才是,就说前两年,新建伯不是过世了吗?就是请的龙泉观的真人,大操大办了四十九日,虽是龙泉观并不曾收银子,可堂堂伯爵府上,会让人白忙?丧事办过之后,便有人直接奉上纹银千两,投献田产五百亩了,这是牌面,哪一家不如此呢?再穷也不能穷真人,不能穷了天上的神仙,不是?”&1t;/p>

方继藩听得暗暗咂舌,他只晓得古代的寺庙有大量的田产,哪里想到,道士们的田产可是可观啊。&1t;/p>

仔细一想想,不正是这么一回事吗?且不说皇帝需要借由僧道们来统治人心,京里这么多豪族,有个婚丧红白之事,哪里缺得了这些道士,给他们办了事,这一百多年来,天知道积攒了多少土地和金银,更不消说,还有地租的收益。&1t;/p>

似乎妇人觉得方继藩不信,便讨好似的继续道:“公子是有所不知,您看这儿,距离龙泉观可有数里路了,是不是?可即便如此,这里的地,说起来还是龙泉观的呢,您现在骑着马,朝龙泉观的方向跑半个时辰,怕也跑不出龙泉观的地头,人家都说,龙泉观有田万顷,在这京畿,除了皇庄、王庄还有官田之外,就数各家寺庙和道观的地最多了,寻常人家您别看富贵,可开销也大,延续了几代,出了几个败家玩意,便一蹶不振了。可道观和寺庙里的僧人、真人们,平时的吃用,本就是靠香客的接济,隔三差五又可能会有赏赐,地租又多得吓人,再有什么法事,那就更不必提了。&1t;/p>

这些该死的杂毛,不事生产的寄生虫,麻痹人民精神的恶棍!&1t;/p>

方继藩顿时火冒三丈了,想到这些杂毛道士们,个个吃的油光满面,顿时咬牙切齿,心底深处的凛然正气便激了出来。&1t;/p>

那妇人似乎没看出方继藩正怒火中烧,又道:“其实龙泉观中的真人们,倒是修为极好,自是洁身自好。不过也冷不丁会有一些道人,仗着自己有道牒,乃是朝廷认可的道人,这龙泉观里油水又丰厚,在外头养着三妻四妾,做了几年道士下来,便可置下大量的私产,真真是教人羡慕。这正一道,和全真教不同,全真教有戒律,正一道可没有戒律,你看那龙虎山的张天师,不就有妻有妾吗?想吃肉便吃肉,想喝酒便喝酒,有了道籍在身,这是何等逍遥的日子?”&1t;/p>

方继藩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案牍,气呼呼的道:“真是没有王法了,这些人,哪里有半分方外之人的样子。”&1t;/p>

“公子……”妇人想着徐经方才说有赏钱,便更来劲了,不断给方继藩送秋波:“公子哪,你还年轻,哪晓得这里头的勾当,正一道,虽也有不少世外高人,是真正的神仙,可那道人之中,下了山来给人做法事的,也有不少不肖弟子,夜摸寡妇门,腰缠万贯,比比皆是;便连皇帝老子要祭天,不也得请他们去?他们这是旱涝保收的买卖,你看哪,奴给你算算,倘若是丰年,这百姓们能吃口饱饭了,有了节余,是不是要进观里供奉一些财物?可若是灾年,就说眼下大旱吧,许多人日子艰难,没有活路了,更要寄望于老天爷了,就更不能少了仙人们一口饭吃了,这地方州县要祈雨,百姓们指望时来运转,不还得拿出钱粮来供奉那些山上的道爷?”&1t;/p>

方继藩已经气得脸色青:“真没想到,龙泉观里竟都是这样一些人,气死我了,这群败类。徐经,付账!”&1t;/p>

说罢,气咻咻的起身,竟也顾不得几个门生,朝着不远处系在马桩上的马便狂奔,解了马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心急火燎的便往龙泉观去。&1t;/p>

徐经刚刚付了帐,朝那妇人别有意味的一笑,自是多给了一块碎银,这妇人见状,像是明白什么,给了他一个秋波,接着眼角余光便落在远处张罗着茶水的丈夫身上。&1t;/p>

徐经这才很不舍的将眼神自她身上挪开。&1t;/p>

“恩……恩师这是往哪里去?”一旁的唐寅则是又被惊得懵了。&1t;/p>

王守仁也懵逼了。&1t;/p>

倒是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心沉到了谷底,他们虽然呆若木鸡,可和恩师朝夕相处,早就清楚恩师的‘为人’,恩师……这是往龙泉观去了。&1t;/p>

欧阳志忍不住抚额,觉得自己头要裂开了,心里默默的念:“但愿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定然不是的,恩师……理当还是要脸的吧……”&1t;/p>

徐经是玲珑心,一听,顿时明白了,眼睛亮,感慨道:“恩师真是了不起的人啊,高明,快……快追上。”&1t;/p>

众人才醒悟,纷纷去解开驴马,一行人急急的追了去。&1t;/p>

方继藩策马奔腾,内心深处,竟有一种放荡不羁的喜悦,地……地啊,良田万顷,还特么的都是京郊的土地!&1t;/p>

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吗,自己正愁找不到地来种番薯呢。&1t;/p>

他心里雀跃,忍不住想要咆哮,我方继藩……终于有了对抗旱灾的资本了,这……可以让多少人活命啊。&1t;/p>

一路策马狂奔至龙泉观山门之下,还不等接引道人反应,方继藩直接下马,也懒得去将马系在马桩上,一把抓住一个接引道人的衣襟:“我要见普济真人……”&1t;/p>

而此时,普济真人依旧还在三清阁里,方继藩已经走了好一会了,可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依旧满是遗憾。&1t;/p>

多久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心绪不能平静了,与方继藩的一席对话,令他想到那失踪已经的师尊,心头的感慨可想而知。&1t;/p>

那是数十年前的记忆,可那时候,却恰恰是他壮年之时,人总是容易当初时的美好,尤其是普济真人这早已白斑斑、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之人。&1t;/p>

他忍不住的,竟现自己眼角依旧还是湿润,方外之人,本不该如此多愁善感,可今日竟格外的失态。&1t;/p>

念头又触及到了方继藩,想到了这个师尊如此看重这个少年郎,普济真人心里,不免有几分羡慕。&1t;/p>

想当年,他资质何等的愚钝,蒙受师尊的教诲,虽是在外人看来,已是一代真人,主持龙泉观,位列二品尊衔,可方继藩呢,一个少年郎,只得师尊点化,竟能作《道德真经集义》,可惜如此好的机缘,这个少年郎竟一丁点都不在乎。&1t;/p>

“师尊啊师尊,这是命数吗?”普济真人摇摇头,口中带着幽幽的叹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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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1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加入书架

就在喻道纯沉聚在幽幽的思绪当中的时候,竟听阁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只听那守门的道童在大呼:“居士,你不可进去。”

那脚步声却是愈来愈近,似乎完全没有理会道童的呼喊。

片刻之后,方继藩便到了门外。

喻道纯一愣。

四目相对,几乎要擦出火花来,而对面眼睛的主人,不正是方师弟吗?

却见方继藩一脸激动,眼里似乎是在发光,这光芒几乎要刺瞎喻道纯的眼睛。

喻道纯甚至不曾看过,一个少年郎的眼神竟可锐利如斯。

于是,沉默……

方继藩却已疾步走向喻道纯,激动地一把拉住了喻道纯的枯手,声情并茂地道:“师兄……”

喻道纯脑子几乎要炸了,师兄……

他……他竟当真认自己作师兄了……

就在方才,他不还是不屑于顾,极不耐烦?可现在,看着小师弟声情并茂的呼喊自己一句师兄……莫名的,喻道纯竟有一丝丝的感动。

数十年了,师尊已不见踪影,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念想,也就只有一个师弟,这亲切的声音,令这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眶更红。

喻道纯不禁触动地哽咽道:“师弟。”

方继藩也略带动容之色地道:“师兄……”

“师弟……”强忍着滔滔大哭的冲动,喻道纯道:“师弟,是想明白了吗?”

方继藩便道:“我自下了山,脑海里便想到了数年前师尊对我的谆谆教诲,心里始终放不下,因而再登山而来,哎……师兄,方才我很鲁莽,你不会见怪吧。”

“哪里的话。哈哈……”拉着方继藩,喻道纯不舍得放开:“这一次,可不放你走喽。此事便算是定下了,你自此之后,便是我道字辈的师弟,等我禀明龙虎山上师张真人,赐你符箓,再请道录司那儿入你道籍,从今以后,你便算是归入道门了。”

方继藩有点不放心,虽说凡事总要有所牺牲,可也不能真的去做道士啊,不禁道:“我即便入了道门,也不可住在道观中的,师兄有所不知,我乃南和伯子,还兼着官身。”

“这样啊。”喻道纯心里倒是甚是宽慰:“龙泉观尊奉的乃是张天师,源自江南正一道,历来没有什么约束,上山下山,具都是修行,无妨,无妨,我自会向张天师禀明。”

方继藩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不由道:“我听说,道观里还有道人,居然取了不少妻妾,这很不像话呀。”

喻道纯含笑,却是深深看了方继藩一眼:“若是禁绝妻妾,那么张天师一系,岂不禁绝了,如何能承袭四十七代呢。”

“呀……”方继藩心里更宽了,他就怕这龙泉观里别有什么自立的清规戒律才好。

此时,他倒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这么说来,师兄也有……”

喻道纯便板着脸道:“这里是方外之地,不谈俗事。”

果然……

方继藩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其实想到自己厚着脸皮跑回来,是挺无耻的,眼前这个老道士其实不坏,可自己这就像是在糊弄他,更像是一个谋夺龙泉观的卑鄙小人啊。

不过……这等龌蹉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无穷,倘若是上一世的方继藩,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竟全无一点心理负担,哎,谁让自己是那该死的败家子呢,能败家,脸皮能不厚吗?

“师兄……”

其实方继藩的心里有着许多疑问,这龙泉观里有这么多的地,这么多的产业,得摸清楚才好,当然得旁敲侧击:“敢问师兄,这观中有多少道人?”

喻道纯心情极好,请方继藩在蒲团上坐下,方继藩便学着他,盘膝而坐。

只听喻道纯道:“道观之中,有道牒的道人,有一百三十二人,至于并无道牒的,也有两百余,不过他们多是负责一些杂务。”

方继藩心里想,不就是临时工嘛,我懂。

话说,现在做道士都有临时工,看来普通人家若能混个事业编的道士,啊,不,是正式资格的道士,怕也不易。

方继藩便接着问:“却是不知,这道观之中,道字辈的有几人?又如师尊那般,大字辈的有几人?”

喻道纯露出了苦笑,道:“大字辈,只有师尊一人,他是孑身一人入京弘道。因而道字辈,加上你,原也有六人,具为师尊弟子,只是……他们……哎,除了你我师兄弟,俱都已去了。”

“这样啊……”方继藩一脸遗憾的样子,心里却是窃喜,这样说来,岂不是这辈分而言,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喻道纯又道:“此外,朝字辈,则有三十九人,其余俱为天字辈。”

方继藩在喻道纯这儿旁敲侧击一番,方才知道这龙泉观的底细,龙泉观乃危大有奉龙虎山张天师之命,特来北方弘道所建,已有八十年的历史,历经两代。

师祖危大有则在四十年前,那时已年过八十,便下山了,此后就再无音讯,这龙泉观,便一直由喻道纯打理。

只是喻道纯虽是打理着龙泉观,名为龙泉观观主,却因为年纪渐长,力不从心,而且每日研究经学,俗事自是交给了朝字辈的弟子们去处置。

方继藩心里大抵有了数,一想到这龙泉观的万顷良田,就忍不住呵呵的想笑。

喻道纯见他下意识的笑,也不禁老怀安慰,同门相认,师弟想必一定很开心吧,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哪。

于是他也不禁乐了,道:“师弟,吾在观中给你安排一个精舍,至于你下山修行之时,吾自会向朝廷禀明,朝廷格外定有恩典。至于道籍,吾自会料理。”

方继藩晓得自己这个师兄受太皇太后的信任,这个事,好办,便忙道:“有劳师兄了。”

喻道纯捋须,呵呵一笑道:“师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说起来,吾痴长你一甲子,这道学,却远不如你深厚,将来还要向师弟请教。”

方继藩点着头,笑吟吟地说:“好说,好说。”

应付了喻道纯,方继藩见喻道纯一脸倦容,其实他倒可以理解,喻道纯毕竟比自己年长一甲子,一甲子是多少呢,六十年啊,他的年龄,都可以做自己爹的爹的爹了,想一想自己竟是他的师弟,方继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难料。

于是他也识趣地起身道:“师兄,我该告辞了,过些日子,再上山来。”

喻道纯吁了口气,却是露出了恋恋不舍之色。

连方继藩都不明白,这喻道纯为何对自己这师弟‘热情’如此,或许……是古人更重感情吧。

从方才的对谈中,方继藩知道,喻道纯原本是个孤儿,是被师尊危大有收留,教他读书写字,教授他读经,将他拉扯大的,危大有于喻道纯而言,既是师,也是父,在他心里,方继藩更像是师尊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了。

“吾送送你。”喻道纯亦站了起来。

方继藩连忙摆手,他是心有愧疚啊,可见做一个坏人,是何等的不容易啊,这等心理上带来的压力,一般是难以承受的。

方继藩便道:“师兄留步,我过几日便再来,若是相送,反而显得生疏了。”

喻道纯欣慰地点头,师兄弟二人这才惜别。

方继藩出了三清阁后,心情倒也不错,去寻了他的几个门生,大家因为一番赶路,也有些疲累了,几人正一起在后殿的长廊下闲坐,稍作休息。

唐寅正背着手,来回的渡步,脸上眉头深锁,有一种无法理解的样子。

欧阳志三人,则呆呆的眺望着天边飞过的白鹭。

王守仁则若有所思,他一直想从方继藩那古怪的行为痕迹之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就如当年他遵循朱熹圣人的‘格物致知’一般,想从竹子里参悟到真理,于是观察了竹子三天三夜,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显然,方继藩比竹子要有趣得多,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发掘的东西。

而王守仁渐渐开始摸清了一丁点规律,嗯……大抵就是,你永远无法想象,这位方公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得不令他感叹,真是令人钦佩啊,如此神鬼莫测,还不足以令人钦佩吗?

王守仁自己本就是个怪人,自然也就对方继藩这个更怪的人,产生了某种别样的心思。

毕竟……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已经很难找了。

自然,对于王守仁而言,他自知自己‘格方’还很粗浅,方继藩身上,还有许多未知的东西,不过……他不急,对他而言,‘格方’似乎成了一种乐趣。

相比于这些奇怪的人,徐经就正常得多了,一见到方继藩,立即小跑着迎了恩师:“恩师……”

“噢。”方继藩现在可没空和他瞎比比,因为……

“为师饿了,这里有斋饭?”

徐经很实在地回道:“什么饭都有,正一道不禁口的。”

方继藩勾起一丝笑意,立即豪气地道:“走,尝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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