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的话在公主府还是有用的,至于那些个从宫里带来的老嬷嬷们对伺候人洗澡也是极有一套的,可木矬子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服侍宫里那些嫔妃娘娘们用的。
苏我石川有幸领了这份待遇,她的两名侍女自然也没能幸免。惨叫声在诺达的公主府回荡着。
“许嬷嬷说,那木矬子是专门用来挫马的!”
“吓,宫里犯了罪的宫娥都是嘞……”
一大群丫头们躲在门后笑得前俯后仰,直到被小玉推搡了一阵这才散去。
“哦,果然是有点身份的,竟然还随身带着侍卫!”
豫章像是中奖了似的冲着韩琦夸耀着说道,刚才小玉跑过来跟自己说那两名侍女的手上有厚茧,是惯用兵器留下的,立刻引起了豫章的注意力。
“这种女人留不得,更不能让她待在你身边!”
韩琦说话的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豫章到底是个心思单纯的,小玉就更不用说了,所谓好奇心害死猫也并非夸大其词。
这女人竟然能带着侍卫,定然就不会是这一两个,看她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便能窥其一斑。更何况豫章现在眼看就要临盆了,就由不得他不小心了。
可豫章却有些不乐意了,将手中的小食碟往边上一推,一脸不悦的说道:
“这么说,你是要带着她一起去高府喽?”
而韩琦又是个不懂风情的人,闻言立刻点头道:
“正是这么个意思!”
没道理,自然是被踹出来的。
程处默抱着韩琦的盔甲在门外笑的直不起腰来,被韩琦踢了一脚这才稍有收敛。
“别离本该是依依惜别,千万难割舍的事情,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这幅样子,实在让人费解!”
被程处默这么说,韩琦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每个人对待分别的方式大不相同,韩琦和豫章便是属于那种果决的性子,比不得那些惯了的缠绵。
只是韩琦前脚刚走,豫章就一个人抹起了眼泪,如今再想起韩琦的那首诗来,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迢迢千里路,相思应早还!”
小玉端着茶杯刚走到院子里,正巧与韩琦撞了个对脸。
这丫头这几天便是未曾开口笑过,不过却总是被人忽略了,见她转身要走,韩琦立刻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笑着说道:
“我不在,豫章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韩琦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一幅托孤的架势,便引得小玉终于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您说这话真个儿折煞人,若是心疼,就别去什么高府,也别去找什么冯盎,躺在家里岂不舒服?那些事儿自然有人操心!”
这就是眼光远近的差距了,其实说到底也是这丫头不愿意韩琦整日奔走。
“哈,我不去,哪里还有你个你家公主的甜点吃?”
韩琦笑着在小玉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外走去。
只是他却不曾看见那个丫头竟然捂着脑袋呆呆的注视着自己的背影消失在眼际。
自从这里来了大量的商队,江岸上就从来没有灭过灯火,四下里尽是挤满了观看大船的人。
五千名武装到牙齿的军卒站在船帮上仿佛一座座铜像,便是面对前来送别的僚人亲属,僚人将士们也不过侧目而已,可脸上的泪终究是在说明心里的难舍。
大唐的主战船足有二十艘护卫的副船不下更是数百艘。
就连交府的一众豪强也不禁只得仰望,船头那少年的身影,便在火把的映衬下变得更加威严起来了。
柳如烟也站在人群之中,只是压低了帽檐,眼神却紧紧盯着江面上的战船,好似期待又在担忧被人发现。
而她特立独行的打扮自然吸引了韩琦的目光,只是他的眉头却不禁皱起,这女人就竟想做什么?好好的生意不做,跑来这里莫非?
想到这里,韩琦不禁暗叹了一声,看来他是被人看好了,只要他去什么地方,就准有赚钱的法子,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次前去多有恶战,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儿。
以柳如烟内敛的性子,自然不同于柳馨的活脱,这女人已经明目张胆的上了赵虎所在战船,船上的新兵这些日子跟着校尉训练,早就和她混熟了,自然也不阻拦。
“这次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还?”
说着,一向开朗的柳馨竟然也没忍住扑簌簌的直掉眼泪。
而赵虎也是个不会哄人的楞货,竟然挺直了身板拍着胸脯说道:
“这有什么,这次攒足了军功,我就回长安娶你!”
“鬼才嫁你这痴货!”
闻言,柳馨也不禁破涕为笑,提着裙子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故作生气,可实际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女人大多喜欢花言巧语却不会真个动心,往往能让她们心动的终究是那没头没脑的实在话。
被她踢了这么一下,自然要做做样子,抱着腿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这举动立刻引来手下将士们的一阵唏嘘……
相比起赵虎,程处默就显得沉稳了许多,只是这家伙不知道哪根弦不对了,非要让李德玉给他讲解战船的构造细节。
“你是说这战船即便是被人打穿了还能继续行驶?”
看着他一脸惊骇的表情,李德玉便是满头黑线,这已经给他说了讲了不下数十次了,可偏偏就是记不住。
见李德玉一脸痛苦的样子,程处默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玉哥儿,我不说别的,就您这水水准,将作营的那些个废物还劈了当柴去,若是有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的战船上装一个机关,既然被打漏了都能行驶,那若是潜入水下,岂不更妙?”
开始李德玉还是一幅听废话的表情,直到听到这里,不禁再次提起了精神,狠狠的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又突然惊跳了一下,大喜道:
“你是个天才!”
还不知道他想明白了什么,李德玉就已经一溜烟回了自己的船舱。
韩琦终究是离开了峰州城,邱和已经准备奉表还朝了,大唐的吏部已经开始向交府加派官员了,至于峰州城的城防,也不再由邱和掌控,而是由江淮来的将士接手。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打算一到峰州城就与韩琦不告而别的薛晴,如今已经成了韩琦手下的一名校尉,一身女式军甲披挂在身,眉宇间更是多添了份英气。
“出了峰州城,沿着海岸线直行,第一站定在钦州的陆州城!”
薛晴一边说着,眼神却是停在了韩琦的脸颊上,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自己的仇人出力,可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眼前这人。
被人注视的感觉不会好受,就算是薛晴这样的美女,也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禁在心里暗忖道:“莫非这女人要吃了自己不成?”
“不必担心,既然冯盎敢肆无忌惮的把兵力压向边境,自然早与钦府达成了共识,所以我们把通往高府的这块跳板无论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韩琦说的轻松,薛晴心里却总觉得不安。
“你的意思是不管是钦府还是廉府,都在背地里有动作,那我们这次去岂不是?”
薛晴说完,脸上担忧的神色更重了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仅是一个府就够让人头疼的了,更何况是三个。
“冯盎不过是站在明面上的那个,其他人虽然蠢蠢欲动,却还拿捏不住,这就是机会了,一旦我们失败,很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这三个州府了!”
韩琦说完,便下令船队加速前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只有办不成事儿的人,很显然韩琦并未将自己划归到那一类去。
而此时,这船上除了韩琦,就剩下一群一心求战的青年将士了。
僚人为了象牙寨,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野人们为了吃的把浑身的劲都用在了划船这件枯燥的事儿上。而从韩庄上跟来的一群少年们则是为了自己的出身所拼搏。
至于程处默等一众勋贵,则是为了能在大唐朝堂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努力。
这些人的目标很明确,所以无论前途多么凶险,他们都会选择迎难而上,而薛晴之所以会担忧,不过是不知道自己当下究竟在做甚。
可担忧的不止她一个,苏我石川就是另外一个。
从她第一眼看见大唐的军船是,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国家与大唐之间的差距。
比起大唐,无论是军船还是军卒们身上的装备,比自己的国家高出了数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现在终于明白韩琦为何如此看不起自己了,她甚至觉得,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亲临,也不会让这个少年高看一眼。
“父亲想要变革,大唐的礼法制度,生产技术都是不可或缺的,这次我们全是来对地方了!”
想到这里,苏我石川不禁仰起脑袋看向了窗外,此时她已经被关在了底层的船舱中,地板下面就是呼和着划船的野人。
窗户只有巴掌大小,与其说是窗户,倒不如说是一个换气口,只有中午的一点阳光可以照射进来,这已经是她失眠的第七日了。
自己的两名侍女不知被带去了什么地方,现在除了一日三餐的时间能见到过来送饭的人,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被锁在这个狭小的船舱内。
至于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给自己用木矬子搓澡,又把自己关在这里的韩琦,更是连面儿都没闪过。
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找机会从这里逃走,就听见舱门“咯吱”一声被推了开来。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琦,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薛晴。
一进门,一股子霉味就扑鼻而来,这里潮湿的厉害,韩琦刚进来就已经打算退回去了。
此时便捂着鼻子冲着苏我石川挥了挥手说道:
“劳您移步!”
说完,便已经转身朝外走去。
“你这算什么意思?”
原本苏我石川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而韩琦此刻不屑的动作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人指着鼻子尤其是女人,对韩琦来说都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儿,可现在被苏我石川指着鼻子,不禁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自觉,反倒心里觉得畅快。
“大唐自诩礼仪之邦,这般对待外国来使竟然如此低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面对苏我石川的诘责,走在前面的韩琦停下脚步,扭头一脸不悦的说道:
“你会安安全全的进入大唐,至于见不见得到大唐皇帝就另当别论了,什么使臣,别拿这些话来压我,如果不想待在这里,这会儿就可以下船!”
闻言,苏我石川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说出过激的话来。
就连一旁的薛晴也不禁对韩琦的这般变化觉得惊骇,这里可是在海上,竟也说出让对方跳海的话来,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就是两个人似的。
一路来到了战船的夹板上,韩琦才停下了脚步,僚人送的水果再不吃就该丢进海里喂鱼了,一边摘下一枚香蕉剥了皮递到了薛晴面前,一边转过身对着苏我石川说道: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大唐,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
闻言,苏我石川不禁一愣,不禁在心里暗忖道:“为什么这人对我戒备之心如此之重,莫非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不成?”
不过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在背后指使野人偷袭商船这件事儿了,听说死了一名韩家的掌柜,大概是很重要的人物吧!
“将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出使唐朝自然是与你们互通商贸!”
“哼,说的好听,那你且说说你们有什么能拿的出手与我大唐交换的?”
说道这里,韩琦冷哼一声,接着道:
“好,就算你们有足够与我大唐交换的筹码,至少说这话的人得有足够的分量,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晴一开始还一门心思的想知道这名倭国女子的来历,直到韩琦剥完香蕉递给她之后,心里就彻底乱了方寸。
女人大多是注重细节的,就算是生性大大咧咧的姑娘也不能例外,虽然只是一个看起来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在他们眼里,早就被附加上了不同的含义。
同样是面对韩琦,此时的薛晴已经早已心思不知飞向何处去了,而苏我石川的眼神就不同了,无时无刻不在泛着精光。
面对韩琦的质问,自知身份很难再隐瞒,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手段来对付一个弱女子,左右衡量之下,便是一拂衣袖。嘴角微微上扬着说道:
“吾乃是孝德天皇之女!”
说完竟还在嘴里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待我如上宾,还有,我的侍女现在在哪里?”
闻言,见她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韩琦心里也是惊起一阵波澜,想不到自己在这里还能撞上倭奴国的皇女,而且还被自己捉了。不禁想要捧腹大笑,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皇女,嗯,不错!”
韩琦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笑着说道。
“我的侍女在什么地方?”
见韩琦如此姿态,一幅好似捡了宝的表情,就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迫切的追问道。
“我记得我只答应让你安安全全前往长安!”
说完,韩琦不禁再次沉下脸来,民族仇恨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时间可以抹消的,现在自然也不会对对方手软,更何况这些人多一个对于大唐多一份威胁。
“你……”
苏我石川的手指着韩琦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实在让人咋舌,若是她听过韩琦的绰号“韩屠夫”后,恐怕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想法了。
说明了身份的苏我石川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待遇,依旧是那个狭小的空间,和每天只有中午才会出现片刻的太阳。
对于韩琦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倒并非是因为他是个小心眼的人,只是这女人从第一眼看见的那刻起,就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之所以留着她的性命,是因为韩琦想要顺藤摸瓜,将藏在背地里的那群人连根拔起。
“你跟倭国人打过交道?”
薛晴一脸疑惑的问道,此时两人已经回了主船舱。
韩琦取过椅子坐下,笑着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
“不曾去过!”
“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对倭国人芥蒂已经根深蒂固了,莫不是我的错觉?”
薛晴向来是直言不讳的,更何况在她眼里,也觉得韩琦确实有些小心过甚了。
“此事说来话长,虽然我不曾走出过山门,不过我师傅确是个好远游的,平日里他都是出去一月就回,可有一次他老人家出去了两个月才回来,只见向来干净的师傅却是衣衫破烂,浑身伤痕累累!”
说着,韩琦手中的茶杯也不禁捏紧了几分。见他沉默半晌,薛晴便是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道:
“却是为何?”
其实在她的心里,能教出韩琦这种旷世奇才的人,已经被归为神仙一类了。平日里韩琦对于这些事儿也是缄口不言,所以才更加提起了十二分的兴趣。
“哈,起初他老人家还不愿意说,只要一提起就眼里喷火似的,后来才得知,他去了一个名叫倭奴的国家,不过是许多年后的倭奴国!”
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韩琦接着说道:
“师傅说那个国家人心鄙陋,贪得无厌,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龌龊至极。他好心相助,换来的却是以怨还德。还特意提醒我若是遇到了倭奴,便不得心慈手软!”
“哦?还有这等事!你师傅不会是神仙吧?”
薛晴的话刚出口,就被韩琦一脸大骇的捂住了嘴巴,接着又四下观望了一眼,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而薛晴被韩琦的举动给惊住了,心里也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莫非他真的是仙家弟子不成!”
薛晴的震惊的表情与此时已经入读韩庄学堂的武媚简直如出一辙。
此时韩庄学堂已经人满为患了,放眼望去,好似长安城里的人都全挤在了这一处了。
而今天之所以如此多人,正是因为韩庄学堂要做一项实验来证明格物一学的强大与神奇。
两个由同一个模子里浇铸出来的两个碗状半球在紧紧扣在一起,里面灌满的水被放空之后,由几名马夫牵着骏马,相向而行。
在两道连着马与半球两端的铁链被绷紧之后,众人的眼神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
四匹马已经被鞭子抽得嘶鸣了,却依旧不能将两个半球分开分毫。
“看来韩家在格物一途,确已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龄。而站在他身旁赫然就是大唐的第一大佬李世民了。
自从韩家学堂被兴建起来后,这里的奇闻异事就从来没在长孙皇后嘴里停过。
什么韩家学堂出了一个动滑轮组,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吊起千斤的货物之类的传闻更是不绝于耳。
而且这些东西还都与生活息息相关,韩庄仓库的货物装卸就已经开始在用了。
只要能利国利民,就有理该被支持,不过更让李世民好奇的,当属于韩庄学堂的教学方式了。
正所谓有教无类,在这里才终于被重新定义了,只要你四肢健全,就能学到适合你的知识。
建筑、水利、就连做饭也成了必修的课程之一。
“不知换上八匹马又会如何?”
李世民开了口,自然就得照着他的意思来办。
一群朝堂大佬们也是纷纷瞪大了眼睛,”很快,八匹骏马就已经被牵了过来。
可就算马从四匹加到了八匹,两个半球却还是紧紧的扣在一起。
“十六匹……”
“二十匹……”
“父皇,这就是我们每天都身在其中,却又不知的力量!”
两个半球终究是被拉开了,可这些大佬们对格物一学原本所持有的避而远之的态度却是变得紧紧相扣在了一起。
大唐的改变已经在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开始进行了,李世民心知肚明,房玄龄杜如晦等一群大佬也是如此。
李泰的惊呼声盖过了所有人,像是发了疯似的满场子乱蹿。
武媚嘟着嘴跟在父亲的身后,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爹,我想在这里读书!”
“休要再说!”
面对自己的父亲,平日里武媚从来没有多少拘束,只是今日的父亲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被扭头呵斥了一句,武媚也是惊了一吓,便不敢说了,只好默默的跟在后头朝家里走去。
不过郁闷的可不止武媚一个人,苏我石川甚至已经跳船的想法,人一旦失去与别人的交流就会变得急躁,一个人独处一处久就开始胡思乱想。
“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哼,韩琦!”
嘴里一边嘀咕着,苏我石川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也变得凌厉了几分,接着道:
“我要你不得好死!”
恶毒的心思谁都会有,韩琦倒没多少恶趣味,在他眼里娶我石川也不过是个可怜而又无知的女人,只是她比普通女子的城府多了些,晦暗的心思也多了些。
“吃些水果吧!”
韩琦手下的那些将士们自然不会关心一个倭女的死活,可豫章就不同了,虽然前就好才听完韩琦的理由,不过现在再想来到底是有些牵强了。
别看她平日里做事雷厉风行,可终究是个女子,到底比韩琦的心思更细腻些。此时正端着一盘子腌好的菠萝走了进来。
“这是怜悯?”
见一身戎装的薛晴进来,苏我石川不禁就着在墙面上闪烁着的月光上下将她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说道:
“不过是同样身在笼中的鸟儿,我还不至于被你可怜!”
苏我石川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这女子与韩琦的关系不一般,揣测着不过是韩琦小妾的身份,终究没有放在眼里。
见她似乎并不领情,薛晴便只是轻笑着瞥了她一眼,接着道:
“你所看到的东西像是一道天埑,挡在你的眼前让你看不清任何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盘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走出两步,又扭过头来像是叮嘱似的接着说道:
“这个世界上能被可怜的只有自己罢了!”
说完一扭头离开了船舱。
望着她离开,苏我石川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就如同她此时的心思一样。
靠着床边坐下,脑海里就开始反复思索薛晴的话来,可左右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她准备收拾睡觉之时,眼神却停在了被薛晴放在地上的菠萝来。
这船没行一天,她就用汤匙在墙上刻一下。似的猛的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墙上细数起来。
“一十二天,已经近半月了,如今的时节水果储存最多不过三日,而船行到现在还没靠岸过……”
想到这里,苏我石川心里已经大惊。再扑到地上,将盘子端在手中,只觉得一阵冰凉,而盘子底部也是蒙上了一层波波的霜气。
“这里有冰?”
这想法刚一出现,便已经在心里立刻否决了。
此时再想起薛晴临走前跟自己说的话,突然间明白了似的。
目光由地上的盘子移向窗外,此时的月光开始在黑夜的乌云中拨动出一点光亮来,像是积郁的久了倏地迸发了出来。
她的嘴角也不禁闪过一丝笑意,暗自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师傅的话是对的,人心隔肚皮!”
不知是什么人教出的苏我石川,韩琦大概也会嗤之以鼻。
冰着种东西对于韩琦来说从来不是难事,薛晴说想一路吃着水果去高府,他就见不得谁难敞,最多被李德玉戳着后背骂了几句。
硝石这种东西,一直就是李德玉的逆鳞,可韩琦要拿,看管的士兵也不敢拦。
木桶里装上水,同样装着水的小木盆飘在上面,往木桶里面加入硝石,一盆盆的冰就被做了出来。
“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直来直去的笨蛋可怕,喜欢揣测别人心思,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却是好对付,鱼怕是上钩了!”
韩琦端着盘子,将一块用盐腌好的菠萝放在嘴中咬的咯吱作响。
薛晴舞剑有种说不出的美,婀娜的身姿加上一流的身手,女子天生的柔美与变化无穷的剑式相得益彰,韩琦现在只觉得剑这种东西似乎生来就该握在女人的手里。
“你怎么会知道她会生出与我合作的心思?”
韩琦正看的入迷,可薛晴哪里是那种乐得讨别人喜欢的女子,此时一边说着,手中的长剑已经指在了韩琦的眼前,不等他说话,接着问道:
“你又哪里来的信心,保证我不会假戏真做?”
虽然明知薛晴只是在吓唬自己,可韩琦到底是个男人,被人用剑指着,大好的心情就去了一半。
“要不要打个赌?”
从椅子旁取下自己的战刀,韩琦已经立在了场中,此时说着话,手中的战刀已经蓄势待发了。
“赌什么?”
薛晴说完这话的时候,韩琦已经躺在了地上,脸上更是一幅不屑的表情。
“不用赌,我已经赢了!”
韩琦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我赌你不会杀我……”
韩琦的话还没说完,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而他的表情却也变得严肃起来,心里暗叹了一声说道:“我们最好不要成为敌人!”
薛晴的出现,对于他来说,不知是福是祸,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来大唐的一路上,这女子陪自己走了很久了,自然也在心中占了足够的分量。
可她毕竟身份特殊,韩琦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在赌,而无非是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无论是她压住了自己复仇的心思,最后无论站在自己这边,还是与仇恨为伴,终究是在找个宽恕自我的借口。
而此刻,回了自己屋子的薛晴,脸上的表情却也不如刚才离开时轻松。
“自作聪明的人!”
薛晴取过枕头,抱在怀里,噘着嘴的样子很难让人把她与一名身怀武艺的绿林高手联想在一起。
脸上幽怨的表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明眼人都看不出来的事儿比谁都看的透彻,傻子都能看懂的事儿却是一概不知,真不知你到底在想什么!”
嘴里一边嘀咕着,伸了个懒腰便把所有想法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而黑夜似乎总是蠢蠢欲动,所以才总有不安分的事情发生。
“都尉,刚才斥候传来消息,陆州已经被一群匪徒攻陷了!”
侍卫说完,便后退两步,恭候着韩琦的吩咐。而韩琦却是从床上不紧不慢的翻身起来,有些不悦的瞥了侍卫一眼道:
“不过是些小蟊贼罢了,何止于如此大惊小怪!”
说完,提上了鞋子,这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而此时用来开会的船舱早已坐满了人,议论声就这波涛不绝于耳。
见韩琦进来,议论声才接着停了下来。
“韩哥儿,我看要不还是换个地方登陆吧,想要补给,哪里不是一样的!”
长孙冲率先开口道,按他的想法,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匪徒究竟是有人蓄意谋划伪装的,还是碰巧。
不过在不知对方目的与数量的情况下,还是尽量避而远之,毕竟这次他们的目的是与冯盎对战,自己这边人数上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经得起折损。
“换个地方?我敢保证回比这次更加凶险!”
不等韩琦表态,紧挨着他的程处默也是忍不住反驳道。
“进了雷州也不见得安全!”
说着,场面再次嘈杂了起来。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晴怒拍了一下桌子道:
“都别吵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是来打仗的,如今敌人当前却是畏首畏尾,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说完,还不忘重重的瞥了韩琦一眼。冷哼一声接着道:
“宁长真死了,你们以为他的儿子会站在我们这边?”
一句“子据刺史”再次把宁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李唐一早便有了废除钦州的想法,现在更是只给宁家留了个刺史的头衔。
而这么做,一来可以警示其他州府,二来可以搅动岭南格局。
钦府这块地界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所以宁远光自知没有能力盘活,只好借着冯盎的势力威慑其他府州。
可这毕竟是把双刃剑,即便是明知起兵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反抗,可终究是栓在了冯盎的这条船上挣脱不得。
人心不足蛇吞象,宁长真就是很好的例子,而他的儿子似乎也继承了他这种特质。
闻言,一众原本还想出口反驳的人立刻哑下声来。
在大唐面前,这个世界上从来就只有垫脚石,绊脚石这种东西将被大唐的铁骑横扫,气魄这种东西往往决定一支军队能否在战场上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
不过这话却并非出自这些未来大唐的中流砥柱只口,而是一名和李唐有着纠葛的女子之口,而这才是是让韩琦失望的所在。
“最好的盔甲,最好兵刃,最好的军粮补给,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案?”
韩琦终于有些恼怒了,此刻恨不得在几个人身上重重的踹上几脚,好让他们清醒。
这并非是韩琦急于求成,而是四周虎视眈眈的敌人不会给大唐太多喘息的机会。
“不管是宁氏还是冯盎,这次老子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赵虎紧跟着韩琦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这次是登陆战!”
李震犹豫良久说道。
“说的屁话,我们本来就是靠水战优势!”
程处默怼了他一句,却不料反被李震白了一眼。
“这次作战,很可能是敌暗我明,宁氏贼子多半参与其中,以他的性格,怕是不会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闻言,众人也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韩琦原本失望的脸上也是升起了一点笑意,这才是他想看到的,遇到问题,直面应对,才是一个年轻的大唐和作为一名大唐年轻一代的砥柱该有的表现。
尤其是在战争面前,他想看到的,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和谨慎且行之有效的对策。
“韩哥儿的意思?”
众人很快给这次战斗定了基调,既然对方在陆州布下陷阱,不如将计就计。
此时不禁再次把目光移向了韩琦,毕竟他才是最后拍板的人。
“态度蔑视,战略重视。”
说完环视了众人一眼,一脸沉稳的接着说道:
“宁家想要跟在冯盎屁股后面喝汤,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不过宁家既然逼着我们登陆作战,自然会布下重重陷阱,对方人数优于我们,想要正面硬碰自然不行,只有以虚打实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韩哥儿的意思是来一场奇袭?”
长孙涣两眼放光似的说道,很显然,平日里净跟在后面,这次他是想占个首攻的位子。
闻言,韩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想要把军队分一部分出去,钦州湾是最后的机会,哪里是整个钦府水上交通的枢纽所在,来往的船队最多,不过想要混入进去,怕也不是易事儿!”
说完,韩琦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薛晴,而她的目光此时却是有些躲闪起来。
“如果一个将军连明晃晃的几十艘商船尾随都不能发现,我早在岭南死一百回了!”
韩琦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薛晴的脸就更红了,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韩琦早就从斥候那里接到禀报,说是柳家的船队一直尾随在后面。
不知这女人究竟怎么想的,韩琦也并未驱赶她,想不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让长孙涣带着将士们藏在船队中由钦州湾下船,然后奇袭陆州。
“薛校尉也一起去!”
韩琦不由分说的吩咐了一句,长孙涣不由的看了一眼薛晴,想要反驳,却见她眼里已经露出了狠色,只好哀叹一声,乖乖的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