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找书苑 > 军事历史小说 > 此间三十九年事最新章节 > 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
选择背景颜色: 选择字体: 选择字体大小:
第90章1 天克
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作者:黑米和花卷加入书架

  镇江城。

  这几日,镇江新来了一任知县,名叫杜仲,只不过这位知县,不同以往几任。

  第一天上任,没查点机关,而是先到了镇江帮府上拜访。

  言语间,唯张幼初马首是瞻,还送了几百两银子,一块碧绿翡翠。

  张幼初虽摸不清头脑,但估摸着这位知县大人,是个好说话、明事理的官。

  于是笑着打发走了这位知县。

  谁想到刚送到门外。

  就得了一个消息。

  游士房来人报,有一位木讷的道士,带着一只仙鹤,到了幽州。

  张幼初愣了许久,这才想起了,那一晚孔非淳说的事儿。

  只得到后院,和魏可染商议了一下——魏可染本是不会允许张幼初去阻拦那位黑山小宗的,可他了解张幼初。

  于是无奈下,留了一个办法。

  张幼初应了声,除了替孔非淳拦他,其实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黑山小宗。

  于是,今天。

  张幼初背负道剑,抱着一只黑白色的小猫,在城门等候。

  大约是等了一晌午。

  果然,王可痴自南而来。

  王可痴从未见过张幼初,他只感觉城门外的那个少年,有些道行。

  但也只是有些道行,仅此而已。

  张幼初笑了,道:“黑山小宗?”

  王可痴挠了挠脑袋:“道兄认识小道?”

  张幼初笑着点头,叹息道:“有个小道士,姓孔,要我今日在此等候。”

  王可痴眼神一缩,用心听着下文。

  张幼初一脸严肃,高声道:“一月之后,邀你决战京师。”

  王可痴摇了摇头,道:“诳语。”

  张幼初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就没辙了,你出手吧。”

  “为什么要出手?”

  “因为我不能让你进镇江。”

  城门处早已被镇江帮的人给驱散了,就连巡检也不在南城留着。

  此刻只能见到两个人。

  立在城门外,影子拉得老长。

  王可痴依旧没有出手,先出手的是张幼初。

  一张符篆抛了出来。

  “茫茫酆都,重重金山;九幽罪魂,身随云幡!”

  一尊鬼王扒开猩红大门,上身赤裸,红发獠牙。

  一只手拿着镇妖铃,一只手拿着一面灵幡。

  足有两丈之高,与镇江城平齐。

  那尊鬼王低头,张开血盆大口。

  “吼!”

  王可痴置若罔闻,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

  玄英剑出鞘,铁水如锤。

  将那尊鬼王,裹成了铁粽子。

  眨眼成了一道符篆,趟回了张幼初的手中。

  张幼初凝眉,他没有料到黑山小宗,竟有这等本事。

  土遁消失不见。

  王可痴愣了一下,土遁实在不算是什么道家本事,论起十二路五行分野,他的《太虚镜花妙要》还是祖宗。

  一个是土遁,一个是虚空遁法。

  当真是云泥之别。

  于是王可痴一跺脚,铁水玄英剑渗透地表,在他脚下,化作了一道钢铁之壁。

  张幼初只得钻出来,又是一道掌心雷。

  却被王可痴袖袍挥散。

  直到了这里,王可痴也没有动真格的,所行都是为了防御。

  就这一挥道袍的刹那。

  张幼初眼睛泛起光泽。

  “神通,显威!”

  王可痴身子冷了一下子,他一身雄厚的道行,竟然被张幼初给震慑住了。

  接下来。

  一剑,刺来。

  “昔也,我坐云台之上,忘乎于诸界之外。”

  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然而,回答王可痴的,只有断然的两个字。

  “没用!”

  王可痴不解,他的肌肤感觉到一丝冷意,究竟是怎样的剑,能无视他的《太虚镜花妙要》?

  于是,他低头,仔细去看。

  脖颈那里,横着一柄剑。

  横着一柄天下间赫赫有名的道剑,木剑击魂。

  “我不杀你。”

  王可痴愣了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好,我不入镇江城。”

  张幼初收了木剑,轻笑了一声。

  “你说的,我便信了。”

  说完,抱着年年回了南城门。

  王可痴愣愣得看着张幼初入城,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想了想,走到不远外的一棵树下,盘坐于此。

  他已经信了,信孔非淳在镇江城。

  他在等,等孔非淳出来,因为他知道,孔非淳是不会一直在镇江的。

  而另一边,张幼初一脸欣欣然得走在镇江街头。

  当然,今日若无神通显威出奇制胜,他没有一丝机会,当然,这一战,也须说是木剑击魂立了大功,换作其他兵刃,便是大荒云野在此,也伤不了王可痴一丝一毫。

  不过,赢了就是赢了。

  至于为何张幼初不杀王可痴?一是张幼初不敢,毕竟王可痴身后有一座大黑山;二是张幼初也没有把握,击魂能不能击出王可痴这等人物的魂魄。

  不过不管怎样,他胜了。

  等张幼初走到镇江帮,慎伯已经在等着他了。

  “有点本事,神通修行得很快啊。”

  张幼初心中一暖,他知道,慎伯一直在看着他,若是他遇到丧命的危险,慎伯会出手。

  “慎伯,像我这样的天才,真不多见了。”

  慎伯想了想,独眼看了眼张幼初,难得的没有杠张幼初,而是认真道:“天才这名,勉勉强强当得起,这样,明日起,跟老夫修行《冲虚真经》。”

  张幼初大喜过望,一把拉住慎伯。

  “恭喜慎伯捡到宝!”

  慎伯一袍子挥开了张幼初的手,骂道:“学了并州道藏后,就别给老夫这样丢人!”

  说完,慎伯一咬牙,后悔也似的走了。

  张幼初哈哈大笑,今日还真是双喜临门。

  其实一开始,魏可染定得计谋,是张幼初最后一刻认输,引王可痴入镇江。

  这样再暴露身份,王可痴就会认定孔非淳藏在镇江。

  虽说有些风险,但总比张幼初要寻死好。

  只是谁曾想,张幼初有这个本事。

  剑压黑山小宗。

  将王可痴困在了城外。

  于是镇江城多了个风景,便是有一个道人,闭目栖于树下,不食五谷,只饮晨露。

  道袍不染纤尘,又有一水净身的道术。

  一时镇江以为这道人是仙人。

  不少过来参拜的,还有些人,恭恭敬敬得放下银两再走。

  只有知情的人,才用神仙之上的眼光,去看镇江帮的帮主张幼初。

第92章 雁门
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作者:黑米和花卷加入书架

  又过了几日,张幼初烦着慎伯要典籍。

  慎伯先是教了一些粗略的,张幼初倒是一学就会。

  慎伯只怕张幼初贪多嚼不烂,让他先修行着。

  张幼初无奈,只好作罢。

  眨眼到了四月。

  京城至今,也没传出土司王称帝的消息。

  尚克宸仿佛霸占京都后,只是抢掠了一番。

  让人觉得可恨又可笑,不过倒是苦了京南京北的百姓。

  好在京师被破之前,就已经有半数流民闻风逃到了各州。

  再加上党兴归大学士的散尽家财,党门先行,着实是领了一些风头。

  到如今京师沦陷,已经有大半流民逃往各州。

  并州离京师最近,故而人口一下子多了小半。

  好在并州土地广阔,又不同于幽州直辖各县,而是设置了一州四郡,再下辖各县,如此一来,处理流民灾民,比幽州会简单很多。

  说起并州共有四郡。

  分别是东常山郡、北雁门郡、西太原郡、南上党郡。

  王可痴与孔非淳对决的那处山下,便是在常山郡内。

  那里有一处高峰,直插霄汉。

  而今天,山脚下重建了那一间茶馆,只不过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当初的那两位道士。

  而是一副皇家气派的队伍。

  约莫有千人之多。

  有马车,有华盖。有高头大马。

  茶馆里出来一个人。

  身穿着一身麻布,躬身驼背,垂垂老矣,两条白眉垂了下来。

  领队的大马停,那将军一挥手,车马止步。

  “老丈,这里可是到了并州地界?”

  那老者笑了一下,吃力的抬起头。

  “是了,到了并州咯。”

  那将军一抱拳,没等说些什么,就见那老者挡住了马头。

  “老朽在这儿,等你们一年了,怎么才来并州?”

  那将军愣住了,不解道:“老丈是何意思?”

  “只是告诉你,别再深入并州了,再往并州,只怕要人仰马翻。”老者说完这句话,垂了垂背,叹息道:“算是还了先帝的人情。”

  说完,这老者就朝山上走了,也不眷恋。

  当初孔非淳与王可痴听得那段《美人图》,便是他讲的。

  那将士不解,却只是觉得被那老者一语道中,当即道:“还请老先生指点!”

  “忘却一身血骨肉,但留半念向玄机。”老人说完这句话,回了回头,叹息道:“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指点?你们别到并州,也别回京师,去幽州,出海吧。”

  说完,那老人便消失在山间。

  只剩下那将军牵着马,眉头皱着,唤来一小卒,低声。

  “把这事儿,说予尚书大人!”

  吏部尚书是个微胖的老人,此刻正坐在轿子上,听了此事,眉头大皱。

  “模样如何?”

  那卒子想了片刻,低声道:“忘了,好像记不得了。”

  吏部尚书叹了口气,道:“本官知道了,退下吧。”

  “是!”

  并州,雁门关。

  雁门关依托雁门山而建,绵延百里有余,是并州防御凉州的天然屏障。

  而雁门关更以“险”著称,被誉为“九州第一关”,更有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

  有一将,手拿一杆大戟,上面纹着金色的獬豸,身骑一匹紫色长鬃马,身后排着的,是凉州的精锐,八千大戟营。

  城上列满了并州黑狸军,手拿长枪,镇守关前。

  忽然关门大开,走出一将。

  也不穿铠甲,只是身穿一袭文士袍,腰间悬着一块玉佩,胯下骑着一头黄色老马。

  正是并州军的大将军,崔洞年。

  崔洞年夹了夹马腹,老马上前,横在大戟营前。

  “魏掌啊魏掌,这才不到半年,你怎么又来叫阵?”

  来将,正是凉州十二云台将之一,木獬魏掌。

  魏掌不愿多和崔洞年言语,而是提起大戟,策马冲杀而去。

  崔洞年叹了口气,就在城门外不远处等着。

  魏掌一戟劈在崔洞年的身上,崔洞年纹丝未动。

  胯下老马,也仿佛不痛不痒,还低了低头,抛些草吃。

  “若是信我,就降了。”

  “怎么?凉州军都是这样打仗的?”

  魏掌单臂收了大戟,抡圆了又是一砍。

  “若不愿降,你让了并州。”

  崔洞年有些不明白,魏掌并非多话的人。

  “老王八有大动作?”

  魏掌凝眉,手上不留余力,一戟接着一戟,仿佛剁肉。

  崔洞年也不明白,用手挠了挠脑袋,全然不在乎。

  只是那匹老马的马腿,都陷入了地下,时不时的刨一下,免得深陷其中。

  魏掌累了,他知道自己拿崔洞年没办法。

  不过,他今日,也不是一定要杀崔洞年。

  天底下用兵的高手,都不是如此明摆着进军的。

  雁门关内,忽然一阵喧哗。

  崔洞年忽然心有所感,回头去看。

  关墙之上,烧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刀盾手,竟然能偷入雁门关。

  调转马头,刚想走,却被大戟给拦住。

  “崔将军,切莫小瞧魏掌。”

  崔洞年单掌握住大戟,却被一把刀砍在了脖颈之上。

  凉州十二云台将,书匠,姜子温。

  “崔将军,今日雁门关要易主了。”

  崔洞年想不明白。

  他这雁门关明明是牢不可破。

  要知道,整座雁门山,并无一处可通军队。

  可如今关门之上,到处厮杀,黑狸军明显站在了下风,即便是这样,崔洞年仍旧没有慌乱,只是冷哼了一声。

  策马就走。

  魏掌去拦,却拦不住,姜子温的刀也没法子去抵住。

  正这时,天上降下一道箭网。

  笼住崔洞年。

  崔洞年忽然觉得眼前一暗,被这网兜下马来。

  “不好!”

  幽州,镇江城,南门。

  春风席席,又吹着树梢,只让人觉得清净。

  王可痴就这般静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有莎莎声。

  脚步声很熟悉。

  他睁开眼睛,原来已经入夜了。

  一低头。

  看见张幼初正蹲在自己的面前,捡起地上的银两。

  边捡边嘀咕。

  “大好的银子,扔在地上怪可惜的。”

  王可痴实在是无奈,这些银子哪里是扔的?

  “过两招?”

  “赢了让我入镇江?”

  张幼初歪着头,想了想,道:“赢我十次,我让你进镇江。”

  王可痴皱着眉,道:“第十次你不来,怎么办?”

  张幼初摇摇脑袋,一脸诚恳的笑道:“怎么会,我像这样的无赖吗?”

  王可痴木讷的点头。

  张幼初也不尴尬,笑道:“反正你也闲着,赢了我,我送你一壶好酒。”

  “说定了!玄英!”

  说完这句话,铁水玄英暴涨。

  “嘿,你不能用道剑欺负人!”

第93章 杏花雨
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作者:黑米和花卷加入书架

  幽州南城外,打得热闹非凡。

  大半都是王可痴出手,而张幼初在躲。

  隐隐约约,居然成了喂招。

  打着打着,张幼初率先喊停。

  “停一下!不打了!”

  王可痴凝眉,玄英剑林立在半空之中。

  “嘿,你看,下雨了。”

  王可痴愣了一下,一抬头。

  滴答,滴答,一点清凉,落在了他的眉心。

  果然,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仿佛带着涓涓的新鲜气,旋旋的落了下来。

  沾衣欲湿,吹面不寒。

  “这是,雨啊......”

  幽州,府城。

  城中将军府,老将叶连召没有看书,也没有喝茶,而是满身披挂。

  雪龙颅八锁连环甲。

  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片刻,轻抬两眼。

  厅中,分左右站立。

  虎袍将军孔泰阿、虎袍军副将徐岚、横海将军陈侃,偏将军孟袭、偏将军蒋云丛、骁将军许留印、贲将军古青、夜将军赵遇达......

  二十余将,披甲,手拿兵刃。

  厅外,细雨纷飞,天色阴暗。

  .

  杏花雨里青石道,不比寻常开了。

  辽东白骨多少,人与春将老。

  山城灯火笙箫杳,梦里幽州翻倒。

  且把我枪提来,卸头如割草!

  .

  城外。

  雨声不息,接连随春风舞起。

  五万军甲,面容坚毅。

  叶连召起身,戴上头盔。

  看了看周遭将军,有的两鬓斑白,有的年轻俊秀,有的脸上疤痕,有的只有独耳......

  “三军开拔!镇胡关!”

  “得令!”

  此一刹,盔甲摩动声,如同惊雷倾倒在洪流之中。

  叶连召疾行,老迈的身影在春雨中穿梭,翻身上马。

  长枪在杏花雨里,闪着逼人寒光。

  振臂,只有一个字。

  “杀!”

  “幽州军!唯有一战!”

  “虎袍军!死战不败!”

  铁甲滔天,刀尖舔着铠甲,声震四野,撕开苍穹裂缝。

  慷慨激昂,淋漓尽致。

  数八百年来,竟无一人点兵,只用这一个字。

  唯有辽东老将叶连召。

  能用一个“杀”字,把士气调动如此。

  再一声。

  “杀!”

  老将声嘶,青筋爆绽,策马环视,长枪斜提!

  雨夜之中,三军将士,目光炯炯,热血蒸腾!

  “本将愿战!”

  “愿为虎袍军而战!”

  “愿为幽州而战!”

  “愿为千万袍泽而战!”

  千百声,仿佛虎啸。

  “吾等!愿随将军而战!”

  声音如同浪潮奔涌,连绵不绝。

  “出发!”

  一声令下,四下接令。

  “虎袍军重甲营,东行!披甲!”

  “神射营,东行!备弓!”

  “二营!给老子上马!”

  “先锋营,举起火把!北行!镇胡关!”

  “辎重营!跟上!北行!”

  “上马!北行!”

  ...

  领旗与将语翻叠。

  春雨里,泥泞中。

  幽州五万大军开拔,所行镇胡关。

  当者,睥睨!

  城墙上,站着一个身穿黑羽袍子人,肩膀上立着一个乌鸦。

  面色凝重,而又尊敬。

  片刻,那黑羽袍人,叹了口气。

  “俞重楼此生,最不服人,唯敬苏大人。只不过,今夜看来,多了一人”说到这里,俞重楼顿了一下,深深躬身,表情肃穆。

  “重楼给叶老将军,送行了。”

  大军如同洪流,刹那间淹没了幽州府城以北。

  火把四起,行军及其规整。

  所谓英武,大抵如此。

  镇江城,南门。

  玄英撑开铁幕,仿佛巨大的油纸伞,挡在树下。

  笼罩着两个小道士。

  张幼初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一个草叶,看着天色,无趣道:“到底是离海近,老龙王又开始折腾了?”

  王可痴不解的看了张幼初一眼,道:“四海龙宫不是早就没了?”

  “嗯?”张幼初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吐出那根草叶,吃惊道:“真有四海龙宫?”

  王可痴想了想,仿佛在斟酌是不是应该说。

  正想着,迎面来了几个人,打着伞,提着一个灯笼。

  正是马鹿带着镇江帮的人来寻了。

  走了过来,收了纸伞,一弯腰,进了来。

  马鹿笑了一下,也并不畏惧王可痴——在他心中,这位,是他家帮主的手下败将。

  “帮主,夜深了,又有雨,后厨已经做好了吃食,咱们回帮吧。”

  张幼初点了点头,半蹲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看了看身旁的王可痴。

  “你去哪?”

  王可痴指了指头上的玄英,正色道:“小道,就在此处避雨。”

  “这春雨夜,哪有在剑下避雨的事情?”

  张幼初想了一下,看了看马鹿,道:“多准备些热吃食,唔,一壶热酒,叫帮员送过来,嗯,麻烦了。”

  张幼初并无他意,只是觉得留这样一个木讷的道士在这里,有些可怜。

  看不见就罢了,看见了,怎能不理?

  马鹿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全被那一句“麻烦了”给挡了回去,只能是应了一声,撑开伞退下了。

  张幼初又蹲会了原来的位置,看了看王可痴,低声道:“酒量如何?”

  王可痴想了想,难得的笑了一下。

  “尚好,道兄如何?”

  张幼初颇感无奈,叹了口气。

  他倒是也想说句“尚好”。

  “嗯,还算,一般吧。”

  没多久,酒肉用食盒送了上来。

  张幼初拿符,聚火凌空,风吹不灭。

  王可痴手捏道决,土石成桌椅。

  菜肴铺上,酒杯斟满。

  很快,王可痴就知道张幼初说的“酒量一般”,是多一般了。

  两三杯酒下肚,脸色涨红,已经不说正经话了。

  “你师父那个老杂毛,就不是个好东西!”

  王可痴不说话,夹了一筷子菜。

  张幼初也不理会,继续骂道:“他娘的,大黑山了不起啊?”

  王可痴也不说话,又夹了一筷子菜。

  张幼初哼了一声,看了看王可痴,疑惑他为何不辩解,道:“你怎么不说话?”

  王可痴委屈道:“小道吃了道兄的酒肉,不能与道兄争执;师尊又待我恩重如山,小道怎能污蔑?这...这...这着实无法开口......”

  张幼初一瞪眼,手搭在王可痴的肩膀上。

  “那你听着就是!”

  王可痴苦着脸,道:“道兄,道兄,我还是给你讲讲四海龙宫的事情吧。”

  “滚蛋!你们大黑山,嘿,仗着人多势众,呸,那叫什么了?人多神众?对,就是这个,欺负我们这些凡人胚子?算是鸟东西!?”

  说到这里,张幼初打了个酒嗝,道:“我爹,我爹犯什么事情了?凭什么?凉州我爹治理的怎么样?十年前,凉州百姓衣不蔽体,饿殍遍地!今天?今天你再去看看!凉州!那大西凉州!平民百姓家里都有肉吃......去你娘的大黑山!去你娘的!——嗯,不是说你,是骂你师父。”

  王可痴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位道兄,只怕是张席的儿子。

  就是那位,吐了师父道袍一口口水的狂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张幼初见状,又是一瞪眼。

  “不愿意听?”

  王可痴摇摇头,认真道:“师尊向来佩服张公的。”

  “嗯?那......那是应该的!”张幼初哼了一声,继续拿酒来喝。

  王可痴叹了口气,正色道:“自然是应该的,张公近圣,何人不佩服?”

  说完这话。

  雨夜里忽然云层电闪,响起春雷,轰隆作响。

  王可痴想了想,抬头看天。

  “小道说的,不对吗?”

  雷声骤停,旋即逐渐消隐。

  张幼初伏在桌子上,醉醺醺的。

  符篆火气没了灵气支持,消失在了半空中。

  王可痴坐在那里,静静的饮酒吃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幼初一撑桌子。

  “眼见要到清明了,我,我连我爹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我......”

  说完这话,直接醉倒。

  王可痴不发一语。

  他自幼在大黑山上,二师姐和罗勒对他最好,但都很忙,常常不在山上。

  屠苏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总带着他一起玩儿,教他喝酒,带他捉仙鹤。

  可惜,去年,屠苏死在了京师。

  他便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眼下境遇,好像和身旁的这位道兄,很像。

  想到这里,王可痴又喝了一杯酒。

  “道兄,人固有一死,不必眷恋,与阴阳两别。”

  张幼初已经听不真切了,只是点了点头。

  “不做......不做那——凡俗姿态......”

第94章 人皮
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作者:黑米和花卷加入书架

  直到第二日一早。

  新雨后的滋味,总是新鲜。

  张幼初摸了摸鼻子,紧闭着的眼睁了睁。

  透着缝隙看了看,原来天已经亮了,城门外还有不少拉着车的商户正在行商。

  扭了扭疼痛的脖子。

  一转头。

  有一个小道士,坐在身旁。

  “道兄,你醒了?”

  张幼初点了点头,强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昨天喝多了,喝多了,真是......”

  王可痴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道:“道兄,你是真性情,无碍的,无碍的。”

  张幼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揉了揉脑袋。

  好在大黑山并无下黑手的恶名,不然昨晚上可真危险了,看来喝酒果真误事。

  正笑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猛得一拍脑袋。

  “不好!慎伯让我早上去来着!我给忘了!”张幼初说完,急忙道:“晚上再来找你!”

  王可痴摸不清头脑,愣愣的点了点头。

  张幼初急急忙忙的走到镇江帮,却见着了安龟年和马猴到帮中述职。

  他二人也是今天一大早回来的。

  当即笑了一下,道:“回来了?”

  安龟年一扭头,恭敬的弯腰,道:“帮主,顺利归来。”

  马猴也是笑。

  这两人到并州的时候,正是好时机,再晚一步,并州粮价就得飞涨不可。

  “干的不错!回头有赏!”说完,张幼初摆了摆手,笑道:“去找魏先生吧,我这边忙着。”

  说完,安龟年一笑,道:“老兄,既然见了帮主,你去粮仓交接一下吧,我去见魏先生就可以了。”

  马鹿想了一下,粮仓那边新来不不少粮,确实需要他去处理。

  “好,替我给魏先生问好。”

  安龟年点点头,转身入门。

  一直走到了别院,敲了敲门。

  “魏先生,安龟年回来述职。”

  魏可染正在看书,听到这里,道:“功臣回来了?快请进来。”

  安龟年进门,垂手而立。

  将事情讲了一遍,大抵算得上顺利。

  路上遇到了一次劫匪,被他们反杀了一通,把取得的头颅挂在商队前,这一路是平安无事。

  魏可染也没多评价这事儿,而是道:“不是把心腹都带上了吗?为何最后没动手?”

  安龟年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要辩白,却又不知怎么说。

  就这样立在那里。

  片刻,安龟年叹息了一声,知道什么事情在魏先生面前都藏不住,道:“帮主待我不薄,狗子我,总不能给帮主丢人不是?要杀要剐,魏先生你看着办吧。”

  魏可染点了点头,仔细的看了看安龟年。

  “哪有这样严重?做的不错,去吧,息来粮行离不开你。”

  安龟年愣了一下,旋即扶了扶帽檐。

  “魏先生......”

  魏可染皱着眉,无奈道:“依着我的意思,便是杀了你,便是不杀,也决计不能再用你,——但咱们帮主不同意,他说,总觉得你这样的人物,没有点野心才不正常,有点野心他能容忍,说明你底子干净。”

  安龟年热泪盈眶,噗通跪在地上。

  “魏先生,帮我给帮主问声好,就说安狗子今天,把命给他了。”

  魏可染点了点头,低声笑道:“这事儿,不要声张,快些去你的粮行,这几天繁杂事情可不少,去晚了忙不过来,别说我没提醒你。”

  安龟年不知道说些什么,抹了抹眼泪,一弯腰,走了出去。

  安龟年这边刚走,魏可染身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随着商队去了幽州的游士房郎侍蔺畚斗。

  “魏先生,为何不告知他,那女人有问题?”

  魏可染摇了摇头,眼睛依旧看着书卷,不经意道:“不用讲,他自然会知道的。”

  蔺畚斗疑惑的想了想,却没再出声打扰魏可染。

  那边,安龟年到了粮行。

  依旧是那熟悉的小楼,依旧是那个大大的吊秤,上面浮着一层米屑。

  满楼的人叫自己“掌柜的”。

  还有不少百姓,一见自己回了来,都笑着。

  “安大掌柜的,您可回来了!”

  “掌柜的吃了吗?”

  安龟年不解,却也笑着一一拱手。

  等上了二楼,找来一个账房问这些事。

  那账房把事情说完,一直讲到张幼初扯了张油鼠的一个耳朵。

  安龟年只觉得脖颈一凉,好像是被钢刀掠过,刮了一层毛的感觉。

  他深知镇江帮底子,哪里有张油鼠这个人?都是捏造出来的。

  只是,若是没有张油鼠这个人,恐怕,少了一只耳的人,就是自己了。

  不,那是帮主弟弟,所以这一只耳朵能息怒。

  若是自己......安龟年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只觉得凉飕飕的。

  想到这里,安龟年忽然想起了此间种种事。

  只觉得心惊。

  “备车!下楼!”

  安龟年上了车,一直走到城北外不远的村子。

  有一间房子,门是南苏木的,推开瞧,院子四间对开门的,外面养了不少的花草。

  “香儿?”

  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安龟年皱着眉毛,一直走到屋子里。

  正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的,是一张发臭了的薄薄人皮。

  安龟年大惊,手摩挲着,这肌肤他熟悉极了。

  撑开来瞧。

  “香儿!香儿!”

  青州,烟台港。

  朱银珂坐在断桥上,用脚荡着渤水,看着港口挑夫挑着货物。

  笑着,道:“还敢回来?”

  桥底下,映出一张血红的脸来,却看不清五官。

  “主上,血泥无能。”

  说着话,好像能看见嘴巴。

  朱银珂笑着,声音好听极了,脚就在那张脸的嘴角边上。

  踢了一下水。

  “算了算了,余姐姐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何况还有一个烦得要命的魏可染。”

  说到这里,朱银珂用脚踢了一下血泥的红脸。

  “别以为我给你找些理由,你便无事了,要不是我去不了幽州,哪里还用得上你!现在,给我滚回幽州去!下次,再杀不掉余春猫!我就要杀了你!”

  血红脸的血泥沉了下去,也不言语。

  朱银珂想了想,那白皙的脚依旧打着水花。

  “若是那小呆子劫了银子就逃,我就不信余姐姐不出幽州探查!真是,哼......有点意思。”

  说着说着,朱银珂站起身来,背着双手。

  “唉,想念王爷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95章 蝉壳
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作者:黑米和花卷加入书架

  京南,一处营帐里,一身紫色蟒袍的穆萧仪笑着,膝下伏着两个美人。

  脸皮都是被吸吮得发紫,瑟缩着抱着穆萧仪。

  身前是一方行军案,上面放着水果。

  再之下,有两方矮桌。

  一个上面睡着一个书生,手将水果铺开两边,睡得香甜无比。

  另一个,坐着的是一个消瘦的文士,用指甲削着果皮。

  “徐先生?把这两个美人给你暖营帐,你要不要?”

  徐攒皱着眉,也不去看穆萧仪,更不说话,只是用指甲挖着苹果的一个烂处,看样子,要有虫洞。

  穆萧仪哼了一声,随手抓着一个美人,拽着头发,将姣好的面容露出来,伸出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那美人泪珠下了来,嘴唇流出鲜血,却不敢说话,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徐攒,眸子里全是哀求。

  “你要是不要,我就全给打死。”

  那两个美人全都惊恐着,却不敢说话。

  徐攒把烂肉挖掉,眉头舒展了开,看样子,只是烂了,并无虫洞。

  然后,咬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

  穆萧仪笑了笑,松开了手,将那女人按在自己膝前。

  “徐先生,你还真是有意思。”

  徐攒吃了几口,就吃不动了,看了看梁王穆萧仪。

  “嗯,王爷,你还真是无聊。”

  穆萧仪哈哈大笑。

  “来人。”

  门外出来两个青州甲士。

  穆萧仪一手抛出一个,将那两个美人扔了出去。

  “杖毙!”

  “得令!”

  那两个甲士拖着美人。

  满营帐的哀嚎声,讨饶声。

  只把那睡着觉的书生给惊扰得醒了。

  “等等,哈~呀”韩庆卢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惺忪得看了一眼梁王穆萧仪,含糊不清道:“王爷啊,徐攒这个家伙,弄死几万黎民都不眨眼,能在乎这两个女人?别暴殄天物了,来,来,送到我那里。”

  穆萧仪脸色缓和了起,道:“就依你。”

  韩庆卢摇了摇头,又伏案睡了起来。

  穆萧仪无奈,看了看徐攒,此刻,徐攒正用绢布擦拭着指甲,模样认真极了,一丝不苟。

  “明日到永平。”

  徐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穆萧仪哈哈大笑,一拍行军案,道:“有仗打了!去,去把徐无宁给我叫来!”

  那两个甲士拉着美人下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一个身高八尺,两手修长的将军挑开了帘子,脸皮白皙,颌下有一到疤,包裹着整个下颌。

  现在已经烂了,看模样,应当是被钝器砸伤所致。

  “末将拜见王爷。”

  说完,跪伏在地。

  青州四府良将之首,双枪徐无宁。

  “让你手底下的府兵北上,走山路,今日酉时,抵达永平城下!不用攻城,以斩获头颅为要!”

  徐无宁一抱拳,面无表情,高声道:“末将领命!”

  穆萧仪笑着。

  他知道,土司王尚克宸那厮的性命,留不了太久了。

  若那尚克宸一死,登上帝位的,又是哪位?

  交州,九真郡。

  交州毗邻南海,气候炎热,一年四季都没有冬日,故而交州军作战,穿得都是藤甲木甲,也有不同的甲类,但那是少数。

  毕竟交州如此之大,土司又如此之多,有几个异类,倒也正常。。

  九真郡在交州的中部,历来都是土司王居所。

  说起土司,就不得不提土司制。

  土司制度是少数民族地区,通过分封地方首领世袭管职,以统治当地百姓的一种特殊政治制度。

  尚家、彭家、谷家,乃是交州三大老牌土司。

  都始于八百年前,到了如今,依旧是交州最大的三个土司家族,故而,有“流水的王旗,铁打的土司”这一说。

  这三家几乎是轮流坐在九真郡大土司府,只不过齐国建国以来,尚家伏海妖有功,这才下谕旨,让尚家连任大土司。

  其实,这也是当时朝廷的一种政策,大抵与“二桃杀三士”相同,想把尚家架在火上烤。

  可尚家那一代的家主,乃是人中豪杰,平定南海之乱,又扫清反对的小土司,联合徐州江湖人士,并发展海贸。

  一时,竟把这大土司的位置,坐稳了。

  压得彭、谷两家,不敢抬头。

  从此雄踞交州,讨旨自称土司王,隐隐与诸王平齐。

  而京师鞭长莫及,近些年来,首辅虽总上书说要削藩,可偏偏让蒋辟庵不出兵。

  弄得一个“皇帝昏庸,首辅尽力”的模样。

  不过,也是这种政策,使得交州越发得殷实。

  军资粮食充足,甚至组建了一只矮脚马的骑兵,交州狼骑。

  苏太寅并非蠢人,极力挑拨土司之间的矛盾,想要让交州从内部瓦解。

  可这位土司王尚克宸,不得不说是位长袖善舞的政客。

  交州之内,并无一处敢公然反叛。

  甚至于能统合交州军,一同攻杀到京都之内。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而能达成此事,今日坐在土司王府的这位文士,功不可没。

  竹湘郎,柏子仁。

  生得俊俏,偏阴柔近女相,身穿着一袭黑衣,偏偏袖口是白色的,还纹着一些散碎的绿色枝桠,似竹非竹,腰间还挂着一条白玉。

  此刻,正在土司王府中的一株树下,敲着一种不知名的果物,一敲就咚得一声,好听极了。

  “稀奇稀奇,不愧是南海之物,果然有意思。”

  说完,柏子仁把那奇异果物放在地上。

  抬头看了看。

  笑道:“主公,在想什么?”

  他身前站着的人,与北上的土司王尚克宸,一模一样。

  “我在想,是不是该交战了。”

  柏子仁手掌按着地,站了起来,道:“担心您的侄子?还是舍得不那两员大将?”

  尚克宸笑了笑,摇头道:“子仁兄,你猜错了,都不是,我是在想,那些土司的手下人,能活着回来多少?”

  柏子仁哑然一笑,也不说话。

  片刻。

  尚克宸叹了口气,低声道:“也亏得我侄子像我——这是老天的意思,我又怎会不用。”

  柏子仁点了点头,笑了笑。

  他这主公尚克宸,比起穆萧仪,少了份狠辣,比起归洗河,少了份霸气,却又比二人,多了一丝儒气。

  言语处事之间,隐约有其先祖风范。

首页141516171819202122232425 下一页 末页
扫码
作者黑米和花卷所写的《此间三十九年事》为转载作品,此间三十九年事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找书苑提供此间三十九年事全文阅读。
①如果您发现本小说此间三十九年事最新章节,而找书苑没有更新,请联系我们更新,您的热心是对网站最大的支持。
②书友如发现此间三十九年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③本小说此间三十九年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找书苑的立场无关。
④如果您对此间三十九年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邮件给管理员,我们将第一时间作出相应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