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生烧开了一锅水,把网袋里的海鸥倒了进去,滚了两下之后就马上捞了出来,开始拨毛,很快,十来只海鸥就拨光了毛,整齐地码在砧板上。
前世的赵海生就是一个老饕,重生回这一世之后家里置备的东西也主要以厨房里的为主,比如说这砧板也是大一号的,现在码了十来只海鸥之后还剩下一大块。
拿起一把磨得锋利的刀,把海鸥的脑袋由脖子处切断,再开膛,掏出内脏,再清洗干净。看了看切开的海鸥的肉,鲜红如滴,并没有血丝,赵海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刚才他一把捏死海鸥可是有讲究的。不管是鸟还是别的可以吃的动物,讲究的是“杀”的时候要爽快,如果杀得不爽快,肉里就会渗进血丝,这肉咬起来就很不爽口。
海鸥是野鸟,抓住的时候肯定会挣扎,所以必须马上杀死,这样的肉才吃起来才最好。
把海鸥处理干净之后,赵海生抓起一把本地的小米葱,剥去葱皮,洗干净,看着那白嫩嫩的小葱,赵海生不由得抓起一根,“嘎巴”一口咬了下去。
一股辛辣的味道从嘴里散发出来,直冲鼻子,才一会,赵海生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小汗珠。
“还是这种葱才够味道。”赵海生抹了一下额头,嘀咕了一句。
看着在这个年头还到处都是的小米葱,他倒是小小地感叹了一下。这种小米葱,在十来年之后基本上消失不见,原因是虽然它的味道极好,但是产量太低,样子不好看,大葱出现之后,慢慢地就没有人种它。
味道好的东西,产量自然就低,但是十几年后的华夏那庞大的人口让人们对食物的要求是吃饱而不是吃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之后的十几二十来年的时间里,那些好吃但是产量不高的作物大多绝种,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左手把葱码齐,右手手起刀落,一阵密集的刀和砧板相撞发出的“督督”声之后,小葱从这一头进去,另外一头一股葱花如雨后的雪花一般冒了出来。对于自己的刀功,赵海生还是很得意的,前世他曾经花过一段时间苦练过的刀功在这一世还依然保持着同样的水准。
再拿出一块生姜,拍扁,再切碎,和葱花一起混了盐拌成调料,接着就把调料填到海鸥的肚子里,用线缝好,放水进锅,水开之后把海鸥放进锅里,盖上盖子,煮了起来。
看着熊熊的火光,赵海生不由得一阵恍忽。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农村,基本上还没有用上煤气,都还是大灶木柴的时代,虽然麻烦,但是对于一个喜欢煮东西的人来说,这样的火却更能煮出好东西来。
煤气炉可以达到很高的温度,但是却没有办法达到大灶的那种柔和稳定的温度。
广东人吃东西,更多要求的是原汗原味,因此对火候的控制才是整个厨艺的重中之重,“白切”的做法最讲究的就是火候。
鼻子里闻到一股香气之后,赵海生知道这海鸥煮得差不多了,掀开锅盖,用长筷子夹起一个个的海鸥,码在砧板上。
赵海生顾不上海鸥依然滚烫,先是把海鸥肚子里的料挖出来放在一个碗里,这个一会加上豆油就成了最好的调料!然后再拿一个大海碗把整只的海鸥装了起来,就算一个菜了,农村里没有这么多讲究,大碗就是派头了。
“啧啧,又有口福了。”潮磊和小六子推门走了进来,小六子大声地叫道。
“滚!整天来我这里白吃白喝的。”赵海生笑骂道。
“有得吃难道还不吃?”潮磊就象来到自己家一样,把手里拎着的一袋东西递给赵海生,一屁股在灶头边的一张矮橙上坐了下来,笑着说。
“什么东西?”赵海生接过来问。
“肉,腌肉。”小六子说。
“呵,正好可以用来下酒。”赵海生一边打开手里的袋子,一边笑着说。
这个年代能吃上肉的机会还是不多。和其它的地方差不多,一般做腌肉也是在过年的时候,杀只猪或者是买回几刀猪肉,除了过年时吃掉的,剩下的部分就会腌起来,留着以后吃。
北方做的是腊肉,南方做的却叫腌肉。
腌肉的做法也很简单,主要是用盐和酱油做成调料,把生的猪肉泡进去,泡两个小时之后,拿起来晾晒,晾晒到半干,再泡,再晾晒,来回五六次之后,调料的味道就会渗到肉里。
广东南部的小渔村的这种腌肉与湖南的腊肉有根本的区别,是晾晒,而不是烟熏,所以没有烟熏味,而且保存的方式也很特别。一般都会把这些肉挂在灶头上方,利用灶头煮饭时的热力杀菌,再加上腌的时候的浓度极高的调料,就可以保证这些半干的肉一年到头都保持新鲜。
赵海生把肉放在水里泡了一会,然后切片,切一两根蒜仔,放油,一起炒,简单,但是味道却足以让人大吞舌头。
随着蒸腾而起的油烟,那夹杂着蒜仔和腊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赵海生猛地吸了一口气。
“香!真香!”赵海生心里大叫道。
这年头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比如说猪肉什么的,后世超市里的肉猪和这比起来真的是“猪狗不如”!
这蒜仔,也不是后世的大棚里种出来的东西所能比的。材料好,就算是最简单的煮法也会煮出人间美味!更不用说赵海生的厨艺绝对是顶哌哌的。
“海生,菜弄好了没有?”门外传来一把大嗓门,一听就知道是王铁。
“就等你的鱼呢。”赵海生一边把腊肉从碗里铲出来,一边说。
“哈哈哈!来了来了。”王铁大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的正是一袋鱼。
“海生啊,你的菜煮得越来越好吃了,再过两年,不如去城里找份工作,以你的手艺,肯定有人请啊。”一把虽然年老但是却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也随之在王铁身后响起。
“二爷,这事过两年再说吧,我现在还想呆在这村子里呢。”赵海生接过王铁手里的鱼,笑着说。
上一世,他确实有曾经在世界最好的五星级饭店当主厨的经验。但是这也不过是兴趣罢了,当他厨艺大成的时候,他就没有再在饭店里呆下去,而是把所有的精力主要就放在发掘和保护各种食材之上,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过去,他怎么可能只是满足当一个厨师?
对于自己的未来要走的路子,他也早有决定,只是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所以就干脆不说了。
“我就觉得我们村子不错,海里有的是鱼,卖把力气打上来,就能吃饱喝足,多省事,哪象城里人,事多,闹心。”王铁毫不在意地说。
“铁叔,现在这海里的鱼是多,总有抓尽的一天,那时候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赵海生倒是不同意王铁的话。
“怎么可能?这祖祖辈辈的我们都生活在这里打渔为生,有上千年了吧,也没有见抓尽这海时的鱼。”王铁不相信大声叫道。
赵海生笑了笑,没有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如果他真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果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他也一定不会相信!
只不过赵海生并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人。现在村子里的生活是比较好过,因为海里的鱼在这个时候看起来真还真是怎么抓都抓不完。但是用不了十年,甚至就在几年之后,当深水渔船和拖网出现之后,经过一轮疯狂的捕捞之后,海里的鱼虾迅速地减少,村子里的人的生活就越来越难,最后甚至极为贫苦,最后大部分的人都不得不出外打工,剩下的就只有老人和小孩子,“老人村”到处都是。
王铁拿过来的袋子里是两条马鲛鱼,还有一些大明虾。看到这鱼和虾,赵海生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唾液都开始加速分泌起来,马鲛鱼就先不说了,这深水大明虾,可是十几年后的“珍稀动物”!那个时候的虾比这更大,可都是养殖的,天然的虾越来越少,到最后就算是花重金,也很少能吃得到。
赵海生把马鲛鱼洗干净,切成一厘米厚的一段段,放油,煎,看到鱼已经煎成金黄,捏起一把自己动手磨好的细海盐,均匀地撒在鱼的两面,再一煎,一股香味就冒了出来。这年头的鱼是真正的天然鱼,新鲜,越是简单的做法,就越能显出鱼的味道来。
虾的做法就更加简单了,清水煮沸后再把虾放进去,香气一冒出来的时候就马上捞出来,就可以上桌!
虾和蟹,讲究的是火候,刚刚熟的时候是最嫩的,味道也是最好的,如果煮得过了,那怕是一点,肉就变老,就会不脆,这一线之隔味道就会有天地之别。
“来来来,菜都齐了,坐坐坐。”赵海生把所有菜都端到了一张大木桌上,满满地摆了一桌,招呼王铁、马二爷、潮磊和小六子坐了下来。
看到大家都坐了下来,赵海生又拿出五个碗头(大的海碗)和筷子摆开来,马二爷从自己的脚边抱起一个坛子,打开了盖子,一股酒香荡漾开来。
“呵,二爷蒸的好酒啊。”赵海生鼻子抽了一下,笑着说。
马二爷的胡子都要翘了起来,他可是这方圆几个镇的蒸酒大师,家传的手艺,不说前几代的事情,光是他这一代就已经蒸了近五十年。
民间多奇人,民间多美味,这种原始古朴的味道才是天下间至美的味道!
“哈哈哈哈,还是海生你这小子识货!”
马二爷一边大笑着说,一边抬起酒坛子“哗哗”地给大家倒酒。随着酒声升起的阵阵酒香马上就弥漫在空气之中,熏人欲醉。
“这周围几个镇子,谁不知道你家的酒好啊,哪回蒸出来都不够卖,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多蒸一点。”小六子说。
“你懂个啥,这酒怎么能多蒸?多蒸了就没这味了,没这味的酒卖出去,那不是砸我招牌么。”马二爷瞪了小六子一眼说。
“得得得,二爷你都是对的,我错了还不成嘛。”小六子一看马二爷认真起来,马上就举手投降。
赵海生看到这情景,心里不由得大为感慨,这种事情在十来年之后,根本就看不到了,那个时候为的就是钱,只要能赚两钱,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多蒸点酒算得了什么?
“还说个啥啊,快点开吃,我都饿死了。”潮磊大叫道。
赵海生举起了碗头,说:“铁叔,二爷,潮磊,还有小六,来,咱们喝一口。”
“叮。”
五只碗碰到一起。
赵海生喝一口酒,然后抿了一下嘴,这农村的土法酿的米酒真的不比后世他所喝过的那些什么国宴用酒差!
山野之地必有山珍,这种土法酿的酒也如此,醇厚之中带着清爽,而且带着一股粮食特有的清香。
“吃,不要客气啊。”放下酒碗,赵海生直接用手抓起海鸥,双手一扯,分成两半,就往嘴里送去。
海鸥的腥味已经被去掉,剩下的就是一股肉香,因为要用来下酒,所以赵海生故意的料下得足,偏咸一点,一口酒,一口肉,众人吃得是不亦乐乎,还真有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感觉。
“潮磊,你家做的腌肉真的好吃,我说咱们这一村子,可没有哪一家比得上你家的手艺。”
马二爷挟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仔细地咬了好一会才满足地吞了下去说。
“这个当然,说起这个我那是敢拍胸脯的。”潮磊大声说。
这个时候的农村,用的都是黄色的灯泡,赵海生也夹起一块腌肉,举了起来,对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他发现那肉肥瘦相夹,瘦的地方色深而紧实,肥的地方却仿若透明、隐见油光流动,放进嘴里一咬,肥肉和瘦肉形成的不同口感相当分明,那“扑滋”一声喷出来的油更是香得让人合不扰嘴。
赵海生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看一个美食节目时一个美食家所说过的一句话:“胆固醇万岁!”
确实,如果没有了胆固醇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了大部分的美味。当然,现在这个年代人普遍油水都不足,高胆固醇这个词还没有出现呢。
“我说海生,你真的不打算出外面闯闯?”王铁喝了一口酒。在他看来,赵海生和他们都不一样,应该趁年轻的时候出去闯闯。现在这世界早和以前不一样了,死守在村子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我是打算出去闯闯,不是说那个叫什么深圳的地方,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吗?我想去看看。”潮磊说。
赵海生点了点头,说:“出去也好,总在这地方呆着也不是一回事,深圳是一个好地方,小六子也一起走吧,村子里如果还有人想出去闯闯,就一起出去,有个照应。”
现在已经是1983年,D公在深圳划下的那个圈,已经过了好几年了,这个时候去深圳只要敢拼,基本上都能捞到机会,所以听潮磊说他想出去闯闯赵海生当然同意。
“海生,你也跟我们一起出去吧。”小六子想了一下说。
赵海生在他们这一辈中一直都是当老大的人,出门在外如果有他照料着那绝对是件好事。
两世为人的赵海生与潮磊他们自然不同,在他的眼里这里的海,这里田地里长着的东西才是最宝贝的东西,出去打工闯荡世界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赵海生摇了摇头,说:“出去闯是一定的,只是我不想去打工,你看我们这海里、这地里的东西如果能卖到大城市去,赚钱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说老实话吧,我正计划折腾这事情呢。”
“这些东西值些什么钱?我们这些做海的,一年到头虽说饿不着,但是也赚不了几个钱。”王铁放下手里的酒碗,不同意赵海生的话。
“呵,铁叔,再过两年,这一切就不一样了。”赵海生笑着说。
拿起一只明虾,先是把那虾壳外的白色的虾油放进嘴里,然后就剥下虾头,那红色的虾膏饱满鲜红得有如情人诱人的红唇。
虾头其实并不是一个好东西,从中医的理论来说是“发”的,如果人的身体有些潜在的病,吃这虾头多了,就会把这病“发”出来,所以很多人都不会吃虾头。
但是这个时候赵海生哪会管得了那么多,先把虾头摘下来扔到嘴里,那个甜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和这美味比起来,虾头的“发”就显得无足轻重的了。
几千年前,老子就说过五味令人口爽,为了这个口爽,赵海生那真的是换个得道成仙都不换!
细细地吃完虾头之后,赵海生的手在虾壳上捏了几下,再拉住虾尾一拨,一个虾就剥了下来,放进嘴里一咬,火候刚刚好,虾肉嫩得就象要在嘴里跳动一样。
嫩、甜,脆,此等美味让赵海生怎么舍得离开?
在赵海生的记忆之中,后世的广州、深圳等地的海鲜,大部分是从外地运进去的,湛江地区的虾和蟹,潮州的鱼,都是顶顶有名的,当时赵海生为了能吃上好的海鲜没少奔忙,现在自己就守在这样的一个“宝海”,哪可能为了打工就离开。
再说,赵海生有着自己的计划,所以对于潮磊和小六子的鼓动一点动心也没有。
“再过几年?”马二爷疑惑地看了一下赵海生问。
赵海生端起碗和大家碰了一下,喝了一口,点头说:“没错,过几年很多东西就都不一样了,咱们这海里的东西啊到时可是抓得厉害呢,没几年就抓尽抓绝喽。”
“怎么个抓法?”王铁瞪大了眼睛问。
“过几年、也许就是明年的事情会有一种大船,可以到很远的地方,还有一种网,三角形的,拖网,十来米长,可以打很多的鱼。”赵海生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说。
“真的?”王铁一辈子都花在打渔上,如果真的出现赵海生所说的这种渔船和渔网,能多打多少鱼他心里那可是一个雪亮。
“当然是真的,我听说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几年之后出现的这种渔船和渔网直接导致了海的过度捕捞,以致于后来不得不实行休渔期,所以说他怎么可能会记得不清楚?
“呵,那看来我得攒点钱,到时买条大船。”王铁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说。
“这个倒是一个理,不过那船可不便宜,我看恐怕得几个人才能买得下来,再说了,这船可不是一个人就能摆弄得了的。”赵海生摇头笑着说。
记忆之中,后世海沙村的做海佬都是凑份子或者是借钱来买船,长十米左右,高六七米的大船在这个年代确实不是一个人买得起的。
“呵,这样也好办,铁生你牵个头,我们凑份子就行了。”马二爷说。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王铁想了一下也同意说。
“海生,你说我和小六子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潮磊有点犹豫地问。
他和小六子这一拨人,和王铁这辈子不一样,心思已经不在做海、做一个渔夫上了。也许潮磊他们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赵海生却清楚知道这是社会开始发生变化了,这种变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影响了人的生活方式,让人变得“焦燥”起来。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海沙村一地的现象。华夏正在发生深刻而深远的变化,这种变化自然而然地会影响到每一个人。
赵海生想了一下,说:“看你们吧,如果你们想出去,那就出去,如果不想,那迟点帮我也行。我想着迟点把我们这里的海鲜运到广州这些地方去卖,到时肯定是需要人手的,咱们是一个村子的,又是光着屁股长大的,这情份好着呢,到时一起来干,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我看这样挺好,跟着海生干总比出门去闯好,出门千般难呢。”小六子撕开海鸥塞进自己的嘴里,嚼了几下吞了下去,又喝一口酒说。
潮磊、小六子都是十八岁的小伙子,如果说心里没个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年陆续有人出去打工,似乎看着也还不错,所以才动了出去闯一闯的心思。
“行!那我们就跟着海生干吧!”潮磊也没有犹豫就下了决心。
在潮磊和小六子这班人的心目里,赵海生是他们这一辈之中最有见识的人,所以跟着他走是绝对没错的。
“那好,别的不敢说,有我赵海生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们一口吃的。”赵海生端起了酒碗,和潮磊、小六子干了一碗。
赵海生也有这个底气,就凭他脑子里知悉的那些事情,他就有把握拉扯一大班人起来干大事、奔小康!比现在的人多了二十年的见识都混不出个人样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赵海生的心大着呢。
王铁和马二爷没有说话,静静地吃着喝着。这年轻一代的事情得让他们去处理,情份也是他们的。
“来来,继续喝酒。”
肉香、鱼香、虾香、酒香充满着整个屋子,酒醉了,人也醉了。没有稻花香里说丰年,有的却是酒香中话未来。
赵海生坐在沙滩上,这个时候的沙滩都雪白得有如女子那整日掩藏的衣服之下的胸膛,脱了鞋子之后,把脚埋在沙子里,那泌人的凉很是舒服。海水已经退去了不少,正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沙滩,就象是情人的手在轻轻地***着爱人的身体一般。
坐在木麻黄树下,一阵凉风吹来,赵海生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片大海,心里一片平静。
大海之上,点点帆影,那是小渔船在撒网捕鱼。现在这片大海里还都是一些小木桨摇的渔船,走不了远,海里的鱼虾多,所以渔民的生活还不错,看起来也生机勃勃得很。
但是赵海生却知道在十来年之后,海里的东西抓尽抓绝之后,人们开始海水养殖,这一片海滩就被搞得乱七八糟,再也不复现在所看到的这种景象了。
赵海生虽然知道这种趋势,也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但是他又能怎么样?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他赵海生一个人可抵挡不住千百万人的野心。当然,除非他有钱到可以把整个海滩都承包下来,那样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开发和保护。
“只是这海滩也太大了一点,要承包下来得花多少钱?”赵海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赵海生现在,可是光棍一条,没钱也没有女人。
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这些事情不是一天半天能解决的,而且事情也没有紧急到哪一步。再说,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卖海鲜的计划说不定能赚到钱呢。
“如果能赚到钱,日后得把这海滩给保护起来!”赵海生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份责任。既然老天让他回到这个年代,不要说为整个世界这么狂妄的话,但是至少也得为这片海滩,为这个村子做点什么吧。
当赵海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赶出脑子之后,他发现海水已经退潮了,只剩下天边的一条白线。
站了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的沙子,拎起身边的一个小竹篓,赵海生摇摇晃晃地向着海里走去,今天他打算去抓点虾蛄。
角头沙这里的海,当海水退去之后,先是有一段十来米的沙地,然后就是一条五六米宽的海泥巴地,然后就再是沙地。这条五六米的海泥巴地比两边的沙地稍低,而且由于是泥巴地的土质,潮水退去之后这里还留着二十来厘米深的水,所以这一条泥巴地在海水退去之后还依然是海里的小鱼虾的乐园。而在这里,还生活着一样东西,那就是虾蛄,而这也是赵海生今天来这里的最大目的。
一手拎着竹篓,慢慢地在泥巴地里走着,双眼就象是鹰眼一眼盯着泥巴地,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走了十来步之后,赵海生发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一个圆中带扁的洞口出现在离他只有一步多的地方。轻手轻脚地走到这个洞口边,赵海生先是看了一下周围,很快地就在附近找到了另外一个洞口。
慢慢地蹲下身子,赵海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洞口的痕迹。虾咕的洞有活洞死洞之分,死洞就是没有虾蛄,活洞就是还有虾蛄,区别就是死洞洞口的水会浑浊,而活洞的洞口的水就会清澈。
赵海生知道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个活洞,清沏的海水之下的洞口有几道细微的痕迹,这些痕迹是虾蛄爬过的时候留下来的,而且是往里的,他知道洞里肯定会有虾蛄。
有时候,虾蛄并不总是呆在洞里,它们会爬到洞外去“透气”,所以首先要判断的就是这虾蛄到底在不在洞里。如果不在洞里,那一般不会超过洞口所在的地方的两米方圆之内,这样抓起来就简单了,直接堵就行了。
虾蛄的洞一般会有两个,甚至会有三个,洞一般会有一米多深,很显然把洞挖开来是很费力的,但是在这里人们抓虾蛄用的是另外的办法。
赵海生大脚一伸,往一个洞口踩了下去,然后紧接着一下紧过一下地踩下去!一股股污浊的水猛地从另外一个洞口象小喷泉一样涌着。
虾蛄的这两个洞口是连通着的,这边一捅,就会象一个水泵一样把水压到洞里,再从另外一个洞“喷”出去。
虾咕喜欢清澈海水,让赵海生这样连捅几下,洞里就全是污浊的水,根本受不了,而且踩下的水形成的压力也会一下接一下的把虾咕往外“推”,很快,赵海生就在另外一个洞口看到了一条两指左右大的虾蛄冒出了头。
赵海生看到这种情形,脚下再用力踩了几下,水的冲击力一下子就把半冒着头的虾蛄冲出了洞外!
被冲出洞外的虾咕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一被冲出洞水,马上就往前一扑,就伏在一团黑泥下不动了。
早就在盯着它的赵海生怎么可能让它跑了?
赵海生大步迈了过去一脚踩着另外一个洞口,防止虾蛄重新逃回洞里,然后弯下腰,大手一伸,先是准确地把虾蛄压在泥地里,然后再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手捏着虾蛄的头,一手捏着虾蛄的尾部,把虾蛄从地上拿起来,甩到竹篓里。
虾蛄有两把象是镰刀一样的前肢,而且也有着锋利如刀的尾部,这些都是它们的武器,在抓的时候一定要双手齐下,要不虾蛄弓身一弹,就会在手上留下一道涌出鲜血的伤口,所以说另看虾蛄小,想要抓住它也还是要有一些小技巧的。
如法炮制,一个多小时里赵海生就抓了小半篓的虾蛄。
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哗哗哗”的水声!
赵海生脚下一停,不用看,只听这声音他就知道前面的小水坑里肯定有一群鱼!
抬起头来,赵海生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情景,发现自己面前的小水坑面积不算大,只有十来平方米,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没有再惊动那一群鱼,赵海生用手小心地挖起一团团的泥巴,绕着小坑低的地方垒起了一圈“泥巴墙”。
忙活了半天之后,赵海生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合围”。这个时候赵海生才能大大方方地打量被自己围起来的那一群鱼,发现足有十来二十条!清一色的斋鱼!
在自己围起来的“泥巴墙上选一个低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口,再在围起的小水坑之中开出几条小水沟,把水引出去,看着水缓缓流出,赵海生知道这一群鱼是跑不掉了。
看看已经差不多了,赵海生提起竹篓往家里走去。80年代中期的渔村,是真正的靠海吃海,家里没吃的了,就可以象赵海生这样到海里抓一点。
当然,也只有这个年代才能这样,在他的记忆之中,十几年之后的这里,别说虾蛄,连条小鱼苗也看不到了,而现在这种大小的虾蛄和小鱼还没有人愿意吃!
从后世而来的赵海生对这种真正的新鲜海货自然是特别钟情,毕竟那个年代可是海里只要能吃的都吃得一干二净,这种只有两个手指大的天然虾蛄在后世可得卖上三十来块钱一斤,而且还是可遇不可求。
回到家里,赵海生把虾咕洗干净放进锅里,加点油和水,猛火一煮,闻到香气的时候就起锅,斋鱼就用小刀把鱼肚子里的内脏掏出来之后,放水清煮,再撒上一些盐,加两片姜,一锅泛着油光的鱼汤就做好了。
饭是早就已经煮好的,一起端到桌上,赵海生坐下来先是喝了几口鱼汤,那个鲜美让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不由得张了开来。
姜能去腥,又暖胃,是做鱼汤的好材料,但是前提是鱼得新鲜!
这些斋鱼虽然个头不大,但是条条都长得浑圆,这清水一煮,所有的味道都出来了,这种鱼汤,喝的就是这一口汤,鲜美,现在的水质好,海水都没有受到污染,鱼的味道自然就好。
美美地喝了一碗鱼汤之后,赵海生拿起一条虾蛄,先把头摘了,然后两只手捏住虾蛄的两头,象蛇一样抖了几下,再用手从旁边剥开来,很快整条虾蛄肉就剥了出来。
虾蛄不大,赵海生就把整条都塞进嘴里,一咬,甜,这种甜不是糖的那种甜,而是新鲜的食材天然之中形成的那种清新的甘甜,这种甘甜就是海鲜的魅力所在!
就着鱼汤和虾蛄,赵海生吃了两大海碗的饭,摸了摸已经饱到不行的肚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把碗筷洗干净收了起来之后,赵海生站起来走到外面去。
绕着村子里慢慢地走着。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来钟了,农村里没有什么娱乐,这个时候全村除了一些在屋前屋后乘凉聊天的人之外,安静无比。
海风徐来,满天星斗,人声呢喃,不知不觉之中,赵海生就走到了海边。
夜色之中的大海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是偶尔看到几点散落在四处的灯光,这些灯光在慢慢地移动着,他知道这是小渔船上的灯光,正有人在打鱼呢。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静,只剩下风浪轻拍着沙石而发出的沙沙声。
赵海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潮湿的海风舔在自己的脸上那发痒的感觉让他的心似乎也活络起来:
“似乎是差不多是时候去去看看了。”
这年头的交通远没有后世的方便,不要说什么小车、摩托车,就算是自行车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哦,应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买得起,起码在赵海生的这个村子就没有一个人买得起自行车。
自行车在这个时候还是三大件之一呢,计划经济还没有完全过去,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都还只能凭票购买,既是经济实力的象征,也是权力的缩影。
这个时候要出门基本上就只能靠走。幸亏赵海生想去的地方还不算太远,走路小半天也就可以了。
赵海生的村子所在的镇叫海潭镇,他要去的是海潭镇的镇中心,在他的记忆之中,那里将会建一个码头,但是他记不清那个码头是哪一年建的了。
在他的记忆之中,当这个码头建起来的时候,那种深海的大渔船和大的拖网也就出现了,大量的海鲜就从海里抓起来,海潭镇的这个码头也因此而繁荣起来。
抓住这个机遇是赵海生计划之中的第一桶金,所以他必须搞清楚这个码头到底建了没有。
沿着沙滩一直往前走,足足走了小半天。
当赵海生来到他记忆之中的那个码头所在的地方之后,他惊讶地发现一块块巨大的青石已经垒在了一边,近百个工人正肩扛手挑地干得热火朝天。
这码头竟然已经开始建了!
“大叔,这是在干什么呢?”
赵海生看到一个工人抱着的那块石头就要掉下来,赶紧上去帮了一把手,然后顺口问道。
“建一个码头呢。”工人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说。
“什么时候能建完呢?”赵海生又接着问。
“得要小半年吧。”
“要这么长时间?”记忆之中,这个码头只不过是一个为了方便装卸海鲜而建起来的小码头,从岸边向着海里延伸大概两百米,然后再加一横,形成一个“T”字形。
“已经算快了,你想一下,这往海里得有两百多米呢,都是石头垒成,高大概要六米,小半年弄得下来算不错了。”
赵海生不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一下子忘记了现在可不是后世的大机械化时代,那些大型的机械现在大多数还没有出现呢。所以说,这样的一个工程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是巨大的了,小半年建成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哦,那是什么?”赵海生的视线转了几下,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高高竖起了两三个大的“木架子。”他的心中不由得一动,这看起来正是那几年之后让海里的鱼虾急剧减少的远海大渔船的龙骨。
“船,听说是一种可以走很远的大船。”
“哦,我去那看看。”赵海生说完之后,就快步向那搁着船的龙骨的地方走去。
看着那翘起来足有近十米高的巨大龙骨,赵海生一时之间有点失神,他知道接下来超过十年里,正是这种船主宰了这一片海洋!
不过赵海生没有多加感叹,当他看到码头和渔船都在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也是时候抓紧进行了。如果错过了接下来的这一波浪潮的话,那对自己的计划将会是致命的。
当赵海生回到海沙村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但是他顾不上休息,马上冲到了王铁家。
“海生啊,你吃饭了没有?”看到赵海生走进来,王铁马上说。
赵海生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吃呢。”
“那就在这里加一双筷子吧。”
村里的人朝见晚见,都熟得很,特别是象他这样的单身汉到各家去蹭饭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赵海生也没有客气,就在饭桌边坐了下来。
呼拉拉地扒了一碗饭之后,赵海生抹了一下嘴,慢下手上的动作说:“铁叔,之前跟你说过的那种可以到很远的地方打鱼的船我们这里已经有人开始造了。”
“啊!真的?你看到了?”王铁吃惊地问。
之前虽然赵海生跟他提到这个事情,他还是半信半疑,现在赵海生竟然说这种船已经有人在造了。作为附近几个村子有数的做海佬,他当然如果这种船真的造出来意味着什么,所以说由不得他不吃惊。
赵海生点了点头,说:“看到了,我今天去了海潭镇了,那里已经在建码头,旁边就有人在造这种船了。”
“那看来我们也得买这种船才行。”王铁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说。
“这是必然的,如果我们不买这种船,那日后可抓不到鱼了。你想一下,那些大船可是能走很远的,再加上他们用的那种特别的拖网,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赵海生说。
“是啊,这船得多少钱?”王铁问。
赵海生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我之前急着回来跟你说这件事情,没问呢,但是看那巨大的样子,估计便宜不到哪里去。”
“那就只能是和别人合伙了。”王铁说。
“应该是要这样,再说了,这船这么大,可不象是小船,一个人或者带个人就可以摆弄得下来,我看起码得二十来号人才行呢,在村子里找人一起买船再出海打鱼我觉得很不错。”赵海生分析说。
“行,你说得有道理,我看明天我就找人,一起去看看那船,然后再看看怎么样凑钱买船。”王铁是村子里打鱼的第一把好手,有他牵头这事情八成会成。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吧。”赵海生想了一下说。
“好,对了,海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买船?”王铁知道赵海生可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所以也很想把他拉进来。
赵海生摇了摇头,说:“我打鱼不行,就不掺合这事情了。我有别的计划,就是之前和你们说过的跑海鲜的买卖。刚开始的时候我打算带着潮磊和小六子一起干。我们总不能都去捕鱼吧,总得有人卖鱼才行。”
“说得倒也是。如果这种船真的这么厉害,肯定会抓上很多鱼虾,所以你去跑这个海鲜的买卖的想法不错。”王铁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干打鱼这一行,而且年轻人出去闯闯别的事情确实也不错。
“咱们这里的人虽然顿顿饭都离不了鱼虾,但是真的想吃,自己去打,或者是买就是了,到时这种船一出海,大批的鱼虾回来,当地的人肯定吃不完,所以我打算买辆车,把鱼虾运到广州、深圳等地去卖。”赵海生把自己的计划简单地说了一下。
其实,在前世的海潭镇的码头就是这样,大批的鱼虾通过汽车运往广州、深圳等城市,一时之间,这个码头繁荣得就象是全世界的人都涌过来一般。运送海鲜的货车那可是一辆接一辆,日夜不停地跑,赵海生打的就正是这个主意,他打算尽可能地把这个事情揽下来做。
“是这个理,那行吧,你们年轻人就去折腾你们的事情,我们这些打了一辈子鱼的人,就继续打鱼。”王铁呵呵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