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微微响起了刀锋切入肉体的声音，但很快地就陷入了沉寂。
“好饿！”齐运东发出了如同野狼一样的低嚎声，接着，屋内便传出来了猛兽撕咬猎物时的低沉吼声和吞嚼声！
……
……
“一颗，两颗，三颗……”
“一颗，两颗，三颗……”
“一颗……”
“一……”
在刀柄会总舵议事厅内，陈川正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分发丹药，他现在管着丹房，刀柄会内的一切丹药事宜，他都有权力插手。
议事厅内坐着肥龙、沈鹰扬、张怀宣、周小晴、扫把、陈牛等六人，每个人的桌前都放着七颗丹药。这些丹药品阶各有不同，药性各有不同，但目的只有一个，服食之后，可以补益真气，淬炼身体，提升修炼速度。
陈川分发丹药完毕之后，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恭声道：“各位长老，桌面上的丹药，隔一天服一枚，十四天之后，丹房会有更高品阶的丹药为诸位奉上。”
在场的六位长老之中，以肥龙的武功最高，他自从服食大还丹斩杀张恨水之后，武功的进境几乎可以用一飞冲天来形容。
他体内原始的真先天真气，是杨恒以灌顶术注入的，而他后来以《长生诀》修炼出来的真气亦能与之完美契合。所以，象他这样还处于后天境之时，便能感悟出天人境武学真谛的武者，纵观整个武林，都是凤毛麟角的。
在这两个月以来，肥龙一边服食丹药，一边勤练武功，体内经脉穴道接连贯通，武功已经即将进入圆融无碍的大境界。
两个月之前，他已经进入先天境巅峰之境，此时，只要再进一步，便是天人境。
肥龙的战力已经无限接近于天人境的宗匠级高手！
其余五人，沈鹰扬，张怀宣，周小晴刚刚晋阶至先天境巅峰，陈牛与扫把虽然落后一些，也已经是先天境中阶了。
回首过去，陈牛的武功是进步最快的，在杨恒的教诲之下，两年时间不到，他就从当初的一个武学新丁成长为了一个先天境中阶的高手，这种跨度，令人称羡。
除了天赋之外，勤奋以及心无旁骛是陈牛的最大优点。
他只会牛角拳，他也只练牛角拳！
凡事只要做到极致，都能达到风光霁月的巅峰！只不过很少人能坚持到那一步而已。
每个人桌面上放着的丹药，是杨恒根据他们六个人的武功特点，拟定丹方，然后吩咐丹房炼制出来的专属丹药。
目前，刀柄会议事堂的长老增至十个人，新加入的两人，分别是关炳耀与关平。
在杨恒的授意之下，议事堂的七位长老（杨恒、杨若熙、关炳耀除外），再加上从关府挑选出来的三位先天境高手，一共十人，组成了狂战士计划的初始装甲团。
杨恒之所以将他自己与杨若熙排除在外，是因为狂战士的辅助装甲主要增强的就是武者的符术、蛊术、毒功以及专门杀灭妖魔尸鬼的法阵威力，这些技能，他与杨若熙（还有关七）都能凭借自身独特的天赋练至最强，在计划初期资源紧缺的情形之下，就实在没必要再浪费了。
不过，如果以后能找到特殊的天材地宝，杨恒也不排除为自己和杨若熙量身打造特殊装甲的可能性。反正在战神图录里，记载着大量的这样的装甲样式。
要打造装甲，除了要有鬼斧神工之能的高阶炼器师之外，还要搜罗各种金石材料以及淬合催化剂，花费极钜，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杨恒意向中的炼器师——公输班虽还未找到，不过各种原材料却是通过关府的人脉网络差不多找齐了。
陈川分发丹药完毕之后，自觉地退出了议事堂。
不一会，杨恒到了。
他来到堂前，立即下令道：“肥龙，沈鹰扬，陈牛听令。”
“在！”
“你们三人在铁血堂及鹰锋堂挑选两百人，明日启程。随同神策军的地面商队前往风神岭与河洛城邦过来的矿石商人接洽，将五千斤星纹矿晶运回来。”
星纹矿晶极难采掘，河洛城邦的矿石商人肯一次性卖给刀柄会五千斤，关家在其中的斡旋，起了很大作用。
而所谓的神策军地面商队，其实就是神策军与外城邦的其他军阀进行互市交易之时，为了安全起见，特地组织起来的武装兵团以及随行贸易商团。到了约定的互市地点之后，各方势力便与早已联络好的买家或卖家进行当面交易，钱货两清，干净利落。
这种地面互市交易的成交量很大，有利于军事物资的大规模采买，而且因为有大兵团的武装护卫，安全系数也不低。但为了保险起见，杨恒还是决定将肥龙派出去，因为星纹矿晶是煅造装甲的必备材料，不容有失。
“是！”肥龙等三人领命。
“张怀宣，周小晴。”
“在！”
“你二人也是明日启程，搭乘巨鹰前往东离城邦接洽郭典商号，把六十斤的紫晶琉矿粉买回来。现在的巨鹰航线偶尔会遭到魔龙的空袭，你们二人要带好逃生的装备，如果事情不顺利，不必勉强，立即返回烨阳城。”
“是。”
“扫把。”杨恒的目光落在了还未分派任务的萧绍身上。
“在。”
“你留在城中，负责合并整编关家的暗探以及鹰锋堂的人，在沈鹰扬离开的这段时间，鹰锋堂暂时由你接管，城中有什么消息，你直接向我汇报。”
“是！”
“另外，公输班有什么消息了？”杨恒问扫把。
扫把道：“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这几个月以来，我几乎找遍了烨阳城内与炼器有关系的门派和地方，都没有人听说过有公输班这一个人。”
杨恒点点头，沉吟片刻之后道：“如果实在找不到公输班，那就找一个品阶在七品以上的炼器师来替代吧。”
扫把听罢，愣了一愣，对杨恒道：“老大，七品以上的顶级炼器师，在烨阳城内估计非常难找，要不，我试着在外城邦找找？”
“嗯。有眉目时，随时向我禀报。”杨恒道。
“是！老大。”
……（）
贫民区乙字第五十七分区内。
烨阳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刘家所开设的药坊门前，人头涌涌。
今天是刘家药坊甩卖健骨丹的最后一天，一枚可用于治疗跌打刀伤的健骨丹只卖平时价格的十分之一。这种好事，对于贫民区内的矿工，筑城劳工可以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虽然这些丹药都是药仓里积压多年的陈年旧药了，药效大减，但对于一些普通的筋骨挫伤依然有神效。刘家在丹药界的名声可不是平白得来的，他们的炼丹水平一直都保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准。
而刘家药坊与许多大家族的药坊一样，都设在安全区内。
所谓安全区就是被烈日大明咒所保护着的区域。烈日大明咒对于人类没有杀伤力，但对于妖魔鬼怪而言，却是一款恐怖的大杀器。
刘家药坊的外墙上，就有刘氏宗主亲自向符院申请布置的烈日大明咒符纹。
药坊外的人越聚越多。
在远离符纹触发禁区的街角处，此时有一道目光正充满渴望地看着刘家药坊的大门，就象一个饿极的食客远远地看着一间菜香四溢的饭馆一样。
齐运东在这个地方窥视刘家药坊已经很久了，因为现在吃人已经满足不了他对于能量的需求了，无论吃多少人，他还是觉得很饿！
在药坊里面的水晶展示柜里摆满了补益元气的丹药，纵然隔着厚厚的水晶柜面，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齐运东都能嗅得到从丹药上散发出来的芬芳。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诱惑，令齐运东全身上下就象猫挠似的难受。
“好饿，更饿了……”
齐运东不想再看，他回过身去，迎着阳光走入阴影中，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好天气总是不会持续太久，太阳露头没有多长时间，便重新被阴云遮住。漫天的风雪又开始刮了。
但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之下，还是有一列马队进入了乙字第五十七分区。只见数十名神情彪悍、面容刚毅的汉子押送着一辆马车徐徐地靠近刘家药坊。
马车上插着星月图案的黑色旗帜，正是刀柄会的标志！
这一支马队是刀柄会给城中各大药商配送丹药的护卫队。
刀柄会的丹药以药效强、质量好、价格公道而闻名，现在已经慢慢地成为了城中丹药界的标杆，所以城中一些药商会不定期地向刀柄会引进一些自己炼制不出来的丹药来售卖，以吸引人气。
此次，刀柄会铁血营负责押送的便是刘家所订购的固元丹。
固元丹乃大补之药，对于创伤后大出血，元气大损的伤者有着极强的疗效。
这一车固元丹一共有三箱，价值一百万两银子，放在以前，运送这么大价值的丹药，一般都由议事堂的长老亲自出马，但现在议事堂的长老仅剩关平与扫把在城中。
关平与关府的高手们不便直接出面押送丹药，而扫把身兼数职，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开身，所以护送的重任就落在了铁血堂的两名旗主身上。
正旗主叫梁储，副旗主叫张钦，都是先天境初阶的高手，但梁储的战力更强一些。
所带三十五人也全部都是铁血营的精锐。
刘家药坊已经遥遥在望，不过大门却是关着的。这也难怪，这么恶劣的天气，反正也没人上门光顾，不如关门歇业算了。
“梁哥，大门关着呢！”张钦对梁储道。
梁储方脸大耳，皮肤黝黑，他用手扫了扫头顶上的落雪，沉声道：“前门关着，那就到后门去叫门，反正货不能留在我们这儿。”
“嗯。听说这五十七区是地鼠帮的地盘，乱得很。”
“地鼠帮不过是一群杂碎罢了，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梁储眉头紧拧地道。
他护送丹药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碰到过的劫道事件多如牛毛，应付这样的事，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不过之前一直都是跟着沈鹰扬或者张怀宣混，不用他来领队，压力没那么大。此次独自带队，责任又不一样了。
此时是中午时分，但天空彤云密布，天空看起来竟如同暗夜一般，看不到一丝天光。
“燃灯！”梁储发出号令。
随行弟子一齐点燃了防风灯笼，以手挑灯，继续前行。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行的路，也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雪地上。
前方引路的两名弟子，骑的是大宛良驹，背负长刀，一手提灯，一手策马。
就将进入大明咒的符区，梁储忽地大吼道：“小心背后！”声如炸雷，令众人神情一凛，“铮铮”地从背上抽出长刀，正欲布下警戒阵列。
前面两名骑士的头便已经掉了下来！
只见一个象鬼影一样的人从阴影中冒了出来，手中的杀猪刀还滴着鲜血。
齐运东幽绿的眼睛望着梁储，还有他身后的那一辆药车！
“咻咻咻”，箭矢破空之声连续响起。这是铁血堂弟子的连弩，射速惊人，而且射程极远，一番连射之下，箭矢如雨，向齐运东瓢泼而至。
齐运东一声诡笑，声音尖细如同刀刮铁器，笑声中，他整个人突然在阴影中消失了。
乍遇强敌，而且立即死了两名同伴，对于士气的打击是很大的，但刀柄会马队的队型丝毫不乱，马上的骑士按照阵型分列四周，各自凝视戒备。
黑暗中的风声听起来就象地底的阴魂正一个个地冒上来似的，打落在地上的灯笼烧得一片灿烂，雪地上暗影驳杂。
梁储警惕地环视四周，见到齐运东正从一名弟子身后的阴影中冒出来之时，他在马背上标射而起，一掠而出，手中一对铁锏兜头便朝着齐运东砸了下去。
双锏卷起的劲风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声，声势煞是惊人。
“轰”地一声，铁锏却打空了，猛然砸入雪地中，正准备冒头的齐运东倏地不见了。而梁储的心神感应中亦瞬时失去了齐运东的方位。
齐运东凭空消失了！
风卷起落雪，落雪中有血腥气，在空旷的长街上“咻咻”地刮着，如同箭矢破空而过。
战马不安地用蹄子在雪地上划拉着。
这时，灯光下的阴影忽地拖拉出了长长的痕迹，就象画家在泼墨山水时的酣畅挥毫一样。
见此异象，梁储心中一惊，他忽地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猛地转身，双锏交错，象剪刀一样推出去，口中同时大喊道：“小心，他在影子里。他是妖物！”
话音刚落，他的双锏就被一柄杀猪刀给挡住了，他的招式再也施展不出来。
而与此同时，随行三十四人的阴影中都各自冒出了一个齐运东！（）
三十五道阴影便是三十五个齐运东！
三十五个齐运东的手中便有了三十五柄杀猪刀！
刀劈出时没有风声。
刀锋斫入血肉以及颈骨之时，发出的声音也很轻微。
因为刀太利了！
三十三名铁血营弟子的头颅立即就掉了下来，就象之前死掉的那两个人一样。头颅滚落在雪地上，洒了一地的嫣红，氤氲起一片温热的腥秽之气。
副旗主张钦躲过了齐运东的第一击，但被第二刀搠中了眉心，杀猪刀的刀刃将他的脑袋搅得稀烂，他捂着额头便倒了下去。
尸体围着马车横七竖八地仆卧着，驾马车的弟子更是直接趴在了马背上，马匹受惊，一声嘶鸣，带着车驾就往前冲。
与此同时，梁储受伤了。
重伤！
齐运东的连环三刀，分袭他的咽喉、腹部与胫骨，他躲过了咽喉与胫骨的两刀，但是被第三刀搠中了腹部。
刀锋阴冷至极，连热血都温热不了它。
梁储感觉到随着刀锋的递入，有一股邪异的气息直沁他的五脏六腑，就如同毒质的蔓延一样，令他有一种恹恹欲睡的感觉。
他心生警惕，心一横，牙一咬，舌尖被咬破，喷出一口鲜血，剧烈的痛感让他立即清醒了过来。
他双锏划出劲厉的弧光，锏上满布先天真气，合击齐运东的头颅。武者的外放真气对于妖物有很强的杀伤力，真气越是臻纯，杀伤越甚。
但是令梁储意外的是，齐运东没有与他纠缠，他立即就消失了。
倏地，齐运东出现在了马车上。
马车顶篷的边角上有灯，灯光在马车的前座上投下阴影，齐运东在阴影中崛起！他单手一牵，便勒住了缰绳，两匹马受力，立即便停了下来。
在离马鼻子不足三尺的距离之外，便是烈日大明咒威芒笼罩之下的符区！
梁储双腿在雪地上一蹬，飞掠而出，在飞行的过程中，他的双锏脱手甩出，直击齐运东的背部，而他本人，则扑向了车厢内的三箱固元丹！
他看得出来，齐运东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车上的丹药。
一个妖物为何会对人类的丹药如此感兴趣？他不清楚个中缘由，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刀柄会既然将这三箱丹药交给了他，那他就有责任将丹药送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就算他手下的人都死绝了，就算他自己也快要死了，他也会一往无前地去完成这件事情！
只因为他是刀柄会的人！
杨恒的手下只有战死的勇者，从无后退的懦夫！
他的双锏有如开山巨斧一般劈至，齐运东不得不防，他霍地回身，手中的杀猪刀横劈而出，弧光一闪，双锏被震得飞旋出去，撞在了梁储的胸膛上。
梁储口中鲜血狂喷，身体跌入车厢内，他长臂一展，已捞起两箱丹药，顺势一滚，便落入了烈日大明咒的符区之内！
符区之外，齐运东如同鬼火一般的双瞳死死地盯着梁储，脸上显现出恨极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拎起车厢中仅剩的一箱丹药，身体一缩，便隐没在黑暗中。
梁储脸色灰白，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胸腹处的创口汩汩地涌出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袍。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在飞快地消逝着。
他颤抖着手，打开箱子，抓起一把固元丹，就往嘴里塞。
在地上躺了一会之后，丹药所生发出来的热流让他的身子暖了许多。他颤抖着站起来，拖着两箱丹药就往刘家药坊走去，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一行血印。
就在这时，在街道附近的暗巷里忽然冒出了数十个身穿衲衣，腰系草绳的人！
地鼠帮！
这群象阴沟老鼠一样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们迅速地将地上的刀柄会弟子的尸首翻查了一遍，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银子、兵器、丹药、暗器等等），然后连马都牵走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象一群鬣狗一样围住了梁储。
梁储看着这群卑劣的鼠辈，眼中有一种悲凉的愤怒！
他眼前的这些人面目狰狞，贪婪而猥琐，就象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放在以前，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他们全部杀了，但现在，情形又完全不一样了！
……
……
第二天清晨，杨恒在刀柄会总舵内正准备吃早饭。扫把急匆匆地进来了。
向杨恒行了一礼后，扫把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声音沙哑地对杨恒道：“老大，护送药车的铁血营兄弟们出事了！”
听到扫把的禀报，杨恒正在盛粥的手滞了滞，他平静地问道：“哪一路兄弟出事了？发生在哪一区？”
“是给刘家药坊配送固元丹的梁储和张钦，他们在途经贫民区乙字第五十七分区之时，被劫了！张钦以及三十五名铁血营的弟子，全部身亡，梁储以及三箱固元丹均下落不明！”
“嗯。”杨恒点点头，他舀起一汤匙白米粥，放入口中，然后对扫把道：“说下去！”
“我是在昨天夜里收到的消息。老大您当时正在修炼，我见情况不是非常紧急，便没有立即向您禀报了。之后，我带着鹰锋堂的人前去调查此事，据那一区的地痞们所说，地鼠帮已经有人在黑市中兜售我们药坊出品的固元丹了，但地鼠帮的老巢经常变动，我一时也查不出具体位置，便只能派人继续在那里盯梢，我先赶了回来。”扫把道。
一百万两银子的丹药，铁血堂的两名旗主以及三十五名弟子，对于现在的杨恒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以往这些事，肥龙自会处置。但现在肥龙不在，他也只能亲自过问了。
“地鼠帮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居然能杀得了我们的三十七个人？”杨恒眯着眼睛问扫把道。
扫把摇摇头道：“目前的情况很不明朗，稍后，那一区的地头蛇可能会搜集到一些关于地鼠帮堂口的消息，我要带人去那一区扫一遍，找些人来好好问一问！等理清头绪之后，我再向您禀报。”（）
杨恒知道扫把所说的找人来问一问是什么意思！
事情既然出在擅长抢劫与偷盗的地鼠帮地盘上，那地鼠帮肯定难辞其咎。
扫把的行事方式与肥龙相似，都是以凌厉与狠辣著称，由他出面去查的话，地鼠帮肯定会死一大批人！
杨恒放下粥碗道：“我亲自去吧。仅凭地鼠帮的人，我不相信他们能杀掉我们这么多人，其中必有蹊跷！而且梁储依然下落不明，我希望他还活着！”
从居民区的刀柄会总舵到贫民区的乙字第五十七区，足足有一百多里路，烨阳城之浩渺辽阔，可见一斑。
杨恒与扫把此行，足足带了一千多人去！
因为要在环境复杂的贫民区内搜索可能还活着的梁储以及找回丢失的丹药，没有足够的人手是不行的。
这一千多人全部换上便装，分批潜入第五十七区，扼守在地鼠帮比较活跃的街头、窝棚聚焦区以及鸽子笼。
所谓鸽子笼，其实是神策军废弃的旧营房，全部以土石钢筋垒砌而成，楼高数十层，每一层分隔开无数的单间，看上去就象鸽子笼一样，因而得名。
鸽子笼在贫民区内非常多，有些地方甚至是成群成片地矗立着，形成鸽笼区。
杨恒与扫把身边的随行侍卫共有十几个，都是由熟悉五十七区地形和街面情况的老手组成。
一行人来到了一间当铺的柜台前。柜台里看不见人。
“笃笃笃”，扫把重重地敲着柜台面。
不一会，从内屋跑出来一个好象掌柜一样的人，他的眉眼吊起来，神情阴晦，好象家里刚死了人似的。
见到扫把，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既不想理睬但又不敢得罪的表情，他没好气地问道：“想知道些什么？”
“地鼠帮的堂口在哪？”扫把毫不客气地问道。
“这我哪知道啊？！”掌柜翻了翻白眼。
扫把叹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顺着柜台面推了过去。
掌柜看了看银票的面额，“嗤”地哼了一声，并再次翻了翻白眼。
“这段时间，行情涨了，这点银子不够咯。”
掌柜将面前的银票推了回去。
扫把听罢，脸色一沉，满面煞气地道：“你要么把这张银票收了，把消息告诉我；要么我拆了你的当铺，然后把你全家杀了！你自己挑一个吧！”
掌柜身体一颤，他瞄了瞄扫把身后的十几个人，还有施施然站着的杨恒。
杨恒神情平淡地看着他，见他目光望过来时，还朝他笑了笑。但不知为何，掌柜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板底直冲上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虽然不情愿，掌柜还是收下了柜面上的一百两银票，然后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他将纸递给扫把，用一种仿佛在交待后事似的声音说道：“地鼠帮的堂口总是在变，今天应该还在那里的，明天就不知道了。”
扫把瞥了他一眼，接过那张纸，稍微看了一下之后，恭恭敬敬地递给杨恒道：“老大，我知道那个地方。”
杨恒笑道：“那就告诉兄弟们，把那里围起来！”
“是！”
地鼠帮的主要活动范围在五十七区和五十八区，但他们的堂口却在五十六区。
杨恒等人来到一幢依山而建的鸽子笼的底层，眼前一座巍峨有如高山一般的建筑直耸云天，抬头仰望，只见在环形而建的灰色高楼包围之下，只有一小片天穹显露了出来。
天光倾泻而下，显得明亮而又凄凉，就仿佛天神的一只独眼，在怜悯地俯瞰着这丑陋不堪的人间似的。
鸽子笼内屯积了烨阳城内所有底层生存者的现状，除了痛苦、悲哀、堕落，便是残酷与无奈。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顺着一层层的楼阶往上走，沿途所见都是如同行尸一般活着的人，这些人的眼中除了还有一点点生存的欲望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追求。
楼道内臭气薰天，不时有倒毙的贫民，象死狗一样地被拖出去烧掉。
鸽子笼内，每天都会有大家族的人过来，招募刀手以及奴隶，在这里，人命就象池塘里的淤泥一样不值钱。为了活命，这里的人可以出卖一切，包括生命！
很讽刺，是不是？不过，人生就是如此！
杨恒走在这鸽子笼里，感觉就象回到了两年前的城寨一样，都是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压抑。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被人提着刀追得满街跑，而现在，是他提着刀追得人满街跑！
扫把一直走在杨恒右手边偏后的位置上，他一边走，一边对杨恒道：“老大，这幢鸽子笼一共有八个进出口，我都派人守住了，各个进出口上，都由熟知街面情况，擅于辨认面相的老手镇守。地鼠帮的堂口主要用于销赃、分赃与对账，今天是他们各分堂对账的日子，棺材老六的情报应该没错。”（棺材老六就是当铺老板的名字，人如其名！）
“嗯。”杨恒应了一声。
对于扫把的侦查、搜捕以及领导的能力，杨恒是从来不怀疑的，在刀柄会内，扫把也是最有希望接班沈鹰扬，成为鹰锋堂第二任堂主的人。
“地鼠帮近期好象又沾上了另一门营生。”扫把轻声地道。
“什么营生？”杨恒问道。
两人在略显拥挤的楼道里穿行而过。
“五石散！”
“哦。”杨恒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五石散乃由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炼成。尽管各个流派的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淬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毒药。
五石散价格低廉，在贫苦阶层中流传甚广，有许多黑帮都以制贩五石散做为营生。但因为此种丹药极易上瘾，而且毒性太强，朝廷已经明令禁止，并且倾全力打击。
上了第十七层之后，杨恒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道熟悉的真气隐隐约约地在环形楼道的对面出现！
杨恒的目光顺着神思感应，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但只见流民与奴隶在蹒跚地走着。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
如果情报没错的话，地鼠帮的人应该就在第十八层西侧的环形塔那里！
所谓环形塔就是兵营的防御塔楼，每一座鸽子笼都有东西南北四座环形塔，用以瞭望和警戒。
上到第十八层，杨恒忽地停下了脚步，在他身旁的扫把亦同时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看到四个人正在朝西侧的塔楼走过去。
这四个人面目森冷，为首之人，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就好象屁股后面有狗在追他似的。
这四个人忽然出现在这鸽子笼内，令杨恒有些好奇。
“锦衣卫！领头的是烨阳卫所暗探组的一名副百户，名叫陈晏忠。”扫把轻声道。
“嗯，叫兄弟们先不要行动，等我信号。”杨恒对扫把道。
“是。”
……
陈晏忠等一行四人径直来到了塔楼的入口处。
守门的是一群地鼠帮的弟子。这些人或坐或卧，挡住前往塔楼的路，眼神冰冷而无畏。
他们看了看靠近的陈晏忠，神情警惕起来，有些人站了起来，挡着去路，眼神轻蔑地与陈晏忠对视着，有些人手里已经亮出了明晃晃的匕首，一副准时准备干架的样子。
他们这群人显然都不认识陈晏忠。
“妈的，一群蛆虫！不知道灰兔子为什么会选中这么一个鬼地方？”陈晏忠嘴里不屑地嘟囔着。他在怀里搜了一会，掏出一块牌子，朝着为首的地鼠帮弟子扬了扬。
地鼠帮弟子看了之后，脸上虽然一副不满的神情，但还是放行了。
进到塔楼里，在圆形的瞭望台上，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台手摇式的碾碎机，在机器旁边，有十几个地鼠帮的帮众正负责将坚硬得象石头一样的五石散药疙瘩碾成细末。
在瞭望台的一角，堆积成小山一样的五石散药疙瘩正等着处理，而已经碾碎了的五石散药粉则被人用油纸包分装成一袋一袋的药粉包。
看到陈晏忠进来，地鼠帮的帮主灰兔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迎了上来。
还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他就连连作揖地道：“陈老板大驾光临，涂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
灰兔子本名叫涂海发，约摸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身体有些发福，如果不是因为眼神太过邪恶阴狠的话，他的长相还是挺可爱的。
陈晏忠虽然是锦衣卫副百户，但他隶属的是暗探组，在外面的掩饰身份是一名商人。
扫把与杨恒之所以会知道他的身份，是因为锦衣卫暗探组一个嗜赌的千户在刀柄会的赌场那里输了大钱，无力偿还，在扫把的胁迫之下，不得已透露了情报。
看到灰兔子谄媚的模样，陈晏忠手一摆，神情里透出鄙夷与不屑。
他冷冷地道：“我是代表上头来收这个月的例钱的。上头说了，因为这段时间，烨阳城又来了几位专管刑律的大员，所以疏通关系的支出多了许多，为此，接下来的月例钱要增收百分之十。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灰兔子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笑道：“知道的，小的知道的。月例钱我早就备好了，就等着陈老板您来收了。”
陈晏忠从灰兔子的手中接过一叠银票，点了点数，揣入袖子里，皮笑肉不笑地道：“涂帮主是个明白人，能体谅我们这些跑腿的人，很难得啊。现在生活艰难了……涂帮主，你是知道的！这个……”
他站在原地，反复地搓着手，好象并不打算离开。
灰兔子见了，眼睛里闪过“我操你大爷，你们也太黑了吧！”的神色，然后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摸出几张银票塞到陈晏忠的手中，“温暖地”笑道：“陈老板辛苦了，这些碎银子，陈老板就拿去跟弟兄们喝几杯酒，暖暖身子吧，呵呵，呵呵。”
陈晏忠再次接过银票，揣入另一边袖子里，这时，他的脸色才真正地晴朗了起来。
他重重地握着灰兔子的手，频频点头道：“涂帮主高风亮节，义簿云天，有孟尝之古风啊。今后，凡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兄弟我两肋插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到情深时，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闪着，简直他妈的太感人了！
“两肋插刀，肝脑涂地？！我插你大爷！涂你祖宗呢！”灰兔子在心中暗暗地骂道。
陈晏忠这一番虚伪到令人脸色发青的话说出来之后，就连灰兔子这种不要脸的人都要强忍住恶心，才能挤出一丝笑容来。
“陈老板，请慢走。呵呵，呵呵。”灰兔子躬身送客。
陈晏忠整了整衣袍，正准备离开。
入口处突然传来了几声闷响，就好象有几个装满谷子的麻袋倒在了地上。
然后，有几十个头戴皮帽，以围巾蒙面的人闯了起来！
进来之后，这些人也不言语，便开始以手中的长刀、匕首、短剑，飞快地杀人！
“他妈的……”
“你们是…什么……”
有些地鼠帮的弟子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便已经被割断喉咙。声音嘎然而止！
这些硬闯进来的人，杀人手法无比纯熟，配合更是默契无间，全部都是一击致命，好象根本没有想留活口的意思。
地鼠帮的人虽然又疯又狂又无耻，但遇上这种级别的杀手，也是害怕到不要不要的。他们开始四散逃蹿，可惜塔楼只有一个进出口，除非是从十八楼的瞭望孔往下跳，否则是冲不出去的。
没办法啦，就算很高，也要跳了，否则只怕连残废的机会都没有了！
等到他们这样想的时候，才发觉这些蒙面的杀手连瞭望孔也堵上了。
陈晏忠的心中升起一股绝望的恐惧，因为他手下的三个人，在一瞬间就被那些蒙面人给放倒了，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三个人的武功虽然都不如他，但是象这样被人宰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也是最后一次了！
陈晏忠是先天境初阶，他有信心能闯出去。
于是，他开始闯了。
然后，他立即就被一个人给放倒了！
有一个蒙面人一掌拍在他的肚子上，掌力软绵绵的。
陈晏忠的心中窃喜，他正以为这个蒙面人的功力不行时，忽然就觉得自己全身也跟那一掌一样，都是软绵绵的，自己就象一条被废了武功的蚯蚓一样，瘫在地上。
他仰面倒下，正好看见那个一掌将他干翻的人将蒙面围巾摘了下来。
扫把！
刀柄会的扫把！
在有些地方，扫把的名气比杨恒的还大，只要是出来混的，有很多人都知道扫把哥的威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