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邋遢道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了,开始传授苏长生《指玄篇》,《悟真篇》当中的内丹法门了。
至于《胎息诀》当中的养生之道,更是早就被苏长生掏得一干二净,论起《胎息诀》,《蛰龙眠》秘法的修行,便是邋遢道人都不敢说自己的造诣能够强过苏长生多少了。
事实上,苏长生之所以如此突飞猛进而不留隐患,精擅养生之道的《胎息诀》可谓是功不可没。
道门所求者,千古以降也不过是长生二字。
华山道统这一脉讲究的是性命双修,养生易命,黄白飞升之术实际上便是内修丹法,外修功德,以求长生飞仙之术,通天彻地之能。
《指玄篇》,《悟真篇》都是陈抟老祖传下的内丹法门,只不过侧重点有所不同罢了。
《指玄篇》重感悟,求顿悟,讲究的是灵机一动,通篇尽皆玄之又玄的心性感悟,正所谓:不悟玄机,殊昧妙理,又言道:开言句句谈玄理,劝世声声唱洞章,最是晦涩难懂。
而《悟真篇》则是讲究积累,循序渐进,每日言行举止,言谈感悟尽皆化为心头灵机,通过心性修养,最终达到虚寂无为,返本还原,与道体合一之境界。
讲究的是勤心苦志,日夕修持之功,每日的修行无非就是要洞晓阴阳,深达造化,方能追二气于黄道,会三性于元宫,攒簇五行,和合四象。
最后龙吟虎啸,夫唱妇随,玉鼎汤煎,金炉火炽,得玄珠成象,太乙归真,则金丹大道成矣!
一经修习《指玄篇》,《悟真篇》这类内丹法门,苏长生的进度终于是如邋遢道人所愿,开始慢了下来。
毕竟不比武学技击之法,可以用天魔幻化的外挂作弊,更不比修为进度,有着高屋建瓴的经验,突破不过是转换功法,不存在感悟方面的问题。
天魔幻化再BUG,也不能代替他打磨心性,体悟道韵。
见此情形,终于找到了师道尊严,体会到传道授业的快感的邋遢道人心中不由大呼:早知道如此,老道早就关门,放内丹法了,何必苦苦搜尽肠枯,愁白了头呢?
可怜邋遢道人活了近百年,见识不可谓不渊博,却哪里知道有一种物种换作挂比,开挂的快乐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强行跟开挂选手较劲,那不是找罪受吗?
若是后世,任意一个非村通网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一句:裁判请你回到裁判席都已经怼了上去了。
到了后来,尝到了甜头的邋遢道人干脆将最后一点存货:堪舆风水的《观空篇》也掏了出来。
每到一个地方便让苏长生运用《观空篇》的法门,堪舆地脉,寻龙点穴。
苏长生不干还不行,老道士死乞白赖,振振有词地说道:祖师传承,岂能忘却?
陈抟祖师赫赫威名,八CD来自于这《观空篇》和《易龙图》,我等后辈岂能忘本?
一副你要是不干为师便挥泪斩马谡,清理门户的架势。
世人皆知陈抟老祖一睡八百年,一子定华山的典故。
实则在道门之中,真正将陈抟老祖推上神坛的却是《观空篇》和《易龙图》两门绝学。
这两门绝学修炼到极致,号称可以一眼遍知天下事,寻龙定穴,开辟洞天,无所不能。
昔日宋太祖黄袍加身,便是受陈抟老祖的指点,帮助他掌控龙脉,定下国朝数百年江山。
不过对于邋遢道人而言,这纯粹是为了拖延苏长生的修行进度,免得让自己过早地沦落到无货可教,膛目结舌的地步。
事实上到了后期,对于苏长生的请教邋遢道人都已经随口以道门经典中的隐喻搪塞过去了。
唯有在《指玄篇》,《悟真篇》和《观空篇》这些玄之又玄的玄学范畴,邋遢道人方才能找回一丁点师道尊严。
事实上纯以武学而论,恐怕这方时空能胜过苏长生者早已寥寥无几,邋遢道人实乃非战之罪也!
…………
一路走走停停,云游二人组从未停下游历天下的脚步。
四月,临安。
临安作为南宋首都,真龙之气移位,天下人力物力倾斜,早非原先的模样了。
其繁荣昌盛之处,纵观南国大地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气运鼎盛。
当今当政的高宗皇帝虽然昏庸无能,作为皇帝着实不算合格,然而文华之气却是鼎盛无比,尤其精擅书法,行文草书洒脱自然,笔法温婉秀丽,颇有古人遗风。
与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李后主,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非常出色的兼职皇帝。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这位高宗陛下的喜好,导致满朝文武之中书法大家比比皆是,尽皆专研书法之道。
无数的文华之气从满朝朱紫的气运中蔓延而出,编织成一片片锦锦绣华章,让这偏安一隅的临安城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
正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果真是直把临安当汴京,国朝养士数百年,文华之气鼎盛璀璨,却使得龙气都多了几分柔弱无力,英武奋勇之气荡然无存。
…………
临安城外,邋遢道人习惯性地指点江山。
“乖徒儿,你看这临安气数如何?观世情,察人心,明气数,亦为修行之道也!”
“你要是能点出临安龙脉所在,《观空篇》这一门经典,为师便算你出师了。”
苏长生默然不语,根据邋遢道人所教,精纯醇厚的内气上行,沿着精巧复杂的路线注入双眼之中,丝丝缕缕的紫气从双眸中散逸出来,卖相不凡。
这一站,便是一夜!
良久之后,苏长生方才开口说道:“临安,国朝之首都所在,真龙之气汇聚,乾坤移位。”
“龙归大海,配上西湖熔炼了千百年的柔水之精,临安城的格局应为真龙归巢之局!”
苏长生手中不停掐算,识海虚空镜中一道道卦象盘旋交错,不断地算计着。
“真龙者,至阳至刚之气,而柔水之精分属少阴,两者相合,便是阴阳相济,太极无始。”
苏长生越说,眼中的眸光便越发地明亮了。
“真龙入少阴的格局,颌下含珠,当有一节点上承真阳龙气,下接少阴柔水,此地便是……”
“那个地方!”
苏长生伸手一指,坚定无比,言语中万分的笃定。
邋遢道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正是西湖边上雷峰所在的方位。
时值天地阴阳交泰,春阳将起未起的黎明破晓时分。
苏长生看着远处天际一点点的紫气氤氲,眼神明亮得吓人!
“唳!”
倏然,苏长生口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脚下一点便运起金雁功横掠长空,向着雷峰塔的方向急速狂飙。
“(?ò?ó?)”
邋遢道人心中暗骂,脸上堆起一个大写的“囧”字,不得不奋起直追,生怕自己这宝贝徒儿有半点闪失。
…………
雷峰乃是南屏山向北伸展的余脉,濒湖勃然隆起,林木葱郁,闻名于世的雷峰塔因法海和那千年白蛇精的恩怨情仇而广为世人所知。
有关白蛇传的故事流传千古,在后世,每年寒暑假的时候,大街小巷总会响起“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的熟悉旋律。
某点的仙侠分类中,更是有着无数的日蛇勇士前赴后继,誓要将日蛇的伟业进行到底。
实际上此时并未有此传闻,雷峰塔也不是为了镇压千年白蛇存在的,而是昔日吴越国王因黄妃得子而建,初名“黄妃塔”因地建雷峰,后人方才改称为“雷峰塔”。
…………
当邋遢道人赶到雷峰之时,重檐飞栋,窗户洞达的七重雷峰塔已经喧嚣一片了。
对于苏长生肆无忌惮的横空飞掠而上的行为,驻守此地的官兵表现出了十二分的震怒,一阵骚乱中伴随着声声呼喝。
“唉!作孽啊!”
见此情形,邋遢道人心中暗叹,红光满面的脸庞皱成了一张活灵活现的苦瓜脸。
“咻咻咻!”
随手抓起一把石子,在邋遢道人的玄功催运之下,化作漫天花雨挥洒而出,丝毫不差地击中驻守官兵的昏睡穴。
邋遢道人本人更是兔起鹘落,宽大的身躯比灵蛇还在灵活,随手一拍一点便有一名官兵呆立当场,被击昏过去。
雷峰塔也不是什么重要禁地,驻守在此地的官兵不过数十,象征意义大过实际,自然不会放在邋遢道人这位玄门武道大宗师的眼里。
三两下将首尾收拾干净,邋遢道人看着已经几个纵掠登上雷峰塔顶的苏长生,忍不住摇头叹息。
“作孽哦!”
叹息归叹息,擦屁股的事情还是要邋遢道人帮他的乖徒儿去收尾的。
摇着头,邋遢道人却是脸色一正,脚下似扑似跌,却是摆出一个踏罡步斗的姿势。
伸手如萁爪一般,掌心真气一吐便使出一门控鹤功,雷峰之下的西湖之上顿时升起一道湖水如白龙一般盘旋升起。
“咄!”
老道士隔空一震,真气便如匹练一般横空而出,将数十石湖水震成漫天飞舞的雨滴,挥洒而下。
“蓬!”
邋遢道人毫不停歇,身形滴溜溜一转,宽大的袖袍中便甩出一蓬黄色的粉末,弥漫天地,混合着无数的雨滴瞬间化作一团团的白雾,将诺大的雷峰塔笼罩在其中。
正值春寒未消,晨间早雾也不过是寻常之事,骚乱也是在片刻之中便被老道士镇压下去,声势并未传出。
这诡异的迷雾也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只当是今日天气稍有异常罢了。
不经意间显露了一手的邋遢道人并无自得之意,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雷峰塔顶盘膝而坐的苏长生,眼中神色莫名。
有欣慰,有纠结,更有一种古怪的解脱之意。
…………
时值大日初升之际,苏长生高据雷峰塔顶,张口一吸便有一道天地初生的太初紫气如长龙般浩浩荡荡地汇聚而来。
朦胧的紫气氤氲缭绕在苏长生的身周,将其衬托得仿佛神仙中人。
又如耀眼夺目的紫珠镶嵌在塔顶,从淡紫到朱紫瞬息数变,一次比一次浓郁。
“轰!”
无形的轰鸣之声,常人察觉不到,在邋遢道人这等高人的眼中不啻于是平地雷起一般。
轰鸣之中,苏长生的气势也随之水涨船高,不断地攀升着。
头顶的气运灵光在邋遢道人眼中仿佛冉冉升起的大日一般,喧嚣浩荡!
“轰!”
无声的轰鸣再次响起,在邋遢道人的感应中,无数的天地精华宛如漏斗一般倾泻而下,汇聚在苏长生的头顶三尺之上。
旋即又被长鲸吸水一般纳入苏长生的体内,化作磅礴醇厚的真气,增益着他的修为。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甲子……
瞬息之间,苏长生体内的修为便跟吹气球一般不断高涨,增长的速度之快简直让邋遢道人膛目结舌,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近百年仿佛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一时三刻之后,苏长生的修为已经增长到两甲子之时,气息方才逐渐平稳下来,所有异象烟消云散。
…………
“刷!”
苏长生从雷峰塔顶一跃而下,轻飘飘地如落羽一般,磅礴的先天真气鼓荡在身周,支撑着他的身躯,赫然已经突破先天境界,将《紫霞功》修炼至第七层的大圆满境界了。
“师尊好手段,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弘道真君,果然名不虚传!”
苏长生心中发虚,赶紧奉上一记马屁。
其实也不算马屁,以老道士一身玄功之深厚,再加上他层出不穷的底牌,纵观整个道门能出其右者也是寥寥无几。
否则也不会被世人当成陆地真仙一般的当世活神仙对待,在后世更是被奉为北方道门五祖之一。
老道士看着眼前这位得意弟子,只见他刚刚突破,一身的气势便平稳无比,没有丝毫根基虚浮的意思,心中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表。
单纯以修为境界而论,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已经不比自己逊色多少了。
唯一所差的便是火候和经验罢了,得英才而教之固然爽快,但是这英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便追平了自己一辈子的修行,邋遢道人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极其需要一双温柔的小手抚慰一二。
“油嘴滑舌!”
心情复杂难言,邋遢道人没好气地瞪了苏长生一眼,拉起他转身就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赶紧跑路吧!”
“如此肆无忌惮,你还真以为国都荟萃之地,会没有高人镇守吗?为师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跟其他小辈打生打死!”
“好!不愧是我刘海蟾的弟子,当有此豪情气魄!”
邋遢道人击节而笑,旋即又正色道:“修上乘道果,唯有自行参悟自身大道,方可有所成就!”
“追寻前人道路,绝无成就上乘道果之可能,所以后续的道路如何成就,为师也无法对你有所建言了!”
说着,邋遢道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唏嘘:“为师昔日亦有此念,然费尽心思也不过是《紫霞功》推演到第七层,凝聚先天紫气便无以为继了。”
“昔日祖师有言:《紫霞功》中正平和,包容万道,后辈弟子若有意可自行推演专属自己的《紫霞功》,紫霞九转成,大道之门现,此乃通天之径也!”
“然而为师穷极一生,也无法将《紫霞功》再进一步,希望你最后能够青出于蓝吧!”
“祖师早有法旨传下:紫霞玄功修至极致,道体天成,可惜为师天赋才情不足,未能一窺大道之门,惜哉憾哉!”
“若想成就道体,唯有不假于外,存乎一心,其奥妙之处,便在于周身窍穴之中,然感应窍穴之秘何其难也,不啻于平步青云,直上云天,恨天唯无门也!”
邋遢道人的感慨,苏长生唯有沉默不语。
这片传承空间宛若天成,降临这么久苏长生没有找到丝毫的破绽,天地规则完善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仿佛就是真实不虚的世界一般。
就连天地轮回这种几近天道的存在都已经衍生,若非三生石的唤醒,恐怕至今苏长生都无法苏醒过来,只能按照此身的轨迹,成为那位祸国殃民,再造地上道果的金门羽客,神仙祖师林灵素了!
苏长生有种预感:一旦自己沉沦,估计千百世轮回都无法觉醒,最终沉沦在无尽的轮回中。
然后融入此方天地,真灵被拘,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作为曾经的天魔,苏长生对于这一套流程可谓是异常地熟悉。
降临,觉醒,超脱……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然而这方世界的法则太过严谨,几乎没有丝毫的漏洞,对于如何超脱,苏长生至今尚无半点头绪。
但是邋遢道人的教导,却让苏长生看到了一丝的希望,找寻到了那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破绽。
那便是这方天地的晋升体系,跟穹天界太过相似了!
后天养气,先天三境,虽然混乱不堪,没有像穹天界那般形成明朗的体系,却也是有脉可寻的。
前世道门的体系苏长生了解不深,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绝非如此!
所以这方世界,绝非前世的地球,哪怕它所经历的历史和轨迹与前世再相似。
若非如此,即便苏长生觉醒真我,也不可能运使本尊的修为,因为苏长生只是真灵入驻,魂灵肉躯皆非原先那具,何来修为?
并且,在跟随邋遢道人游历天下的过程中,天魔幻化的外挂也随之解封,所以苏长生的修为方才能如此突飞猛进,如有天助。
但是这一切,包括后续开窍,铸体的境界,苏长生知晓却不能对邋遢道人明言。
因为这有可能是他超脱此方天地唯一的途径,也是这方世界唯一的一个微不可察的漏洞。
苏长生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引起不可测的变化。
…………
“罢了!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
邋遢道人摇头轻叹:“为师寿元已尽,日后你成就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师尊此行意欲何如?莫不是效仿前人滔海而行,留下一个玄奇的传说呢?”
苏长生眼中异色一闪,若有所指地说道。
“远遁海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海外多仙境传说,说不定为师的机缘,便在其中呢?”
邋遢道人不置可否,洒脱一笑。
“呵呵。”苏长生意味难明地轻笑:“师尊何须消沉?难道您就不想看到弟子光大师门道统,一统天下道宗的那一天吗?”
“哼哼!小子,为师从来不怀疑你的未来,但是若想要短短几年时间达成如此伟业……哼哼!”
邋遢道人冷笑,言语中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师尊不妨拭目以待,是非成败,自见分晓!弟子自然是不会让师尊失望!”
苏长生淡定无比,远远眺望着北方,意有所指。
“故弄玄虚!说吧,有什么计划给我说清楚,否则别想为师抛出这张老脸替你奔走!”
邋遢道人何等人物,转眼间对苏长生的心思便有所洞察,没好气地说道。
都说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孽债,道统传人可是比血脉至亲羁绊更深的关系。
哪怕邋遢道人寿元将尽,却也免不了落入苏长生的彀中,苏长生若是有什么计划,邋遢道人是绝对免不了往人世间走这一遭的。
但是邋遢道人也不会轻易出手,免得到时候晚节不保。
“昔日师尊曾问我:何不济世救民?弟子日思夜想,深以为然,师尊以为如何?”
苏长生不急不躁,随手扯开话题。
“济世救民?”邋遢道人疑惑,旋即脸色大变:“莫非你是想扶龙庭?”
“气运纠缠,王朝更迭,人心鬼域,岂是易与?”
“小子,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凭你现在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邋遢道人似乎有些失望,言辞逐渐激烈,苏长生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师尊,我们曾一起游历天下,不知您对临安龙气有何看法?”
“好啦!我再说一遍:人道更迭之事,你不许插手,否则为师宁愿自己清理门户,免得贻笑大方,沦为各家笑柄!”
苏长生的坚持让邋遢道人有些烦躁,言辞越来越激烈了!
“师尊稍安勿躁,不若与弟子一道观潮论英雄,岂不是一桩美谈吗?”
苏长生智珠在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师尊是都认为:临安龙气羸弱,不足以成事且内中形势太过复杂,儒家诸脉,南方道宗早已占据先手,弟子若是贸然插手,定无胜算?”
“据我所知,我们这一脉的布置多在北方,金朝气数已成,南朝不足为恃,所以北方诸多道门的布置,乃是釜底抽薪之策,师尊以为弟子所言,然否?”
钱塘江,大潮滔天。
自从苏长生在雷峰塔突破先天境界之后,邋遢道人仿佛破罐子破摔了一般。
一路行来,无论是杂学,武学还是内丹法门,一股脑以填鸭式的方式尽数灌输给苏长生。
似乎有种莫名的急迫,恨不得将一身所学尽数掏空倾泻,再也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什么稳固根基了。
也许在他看来,苏长生这种妖孽本就不应该以常理待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杞人忧天,徒增烦恼罢了!
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云游二人组便已踏遍大江南北,来到了最南端的钱塘,历时一年之久。
…………
迎着浩浩荡荡的钱塘江大潮,邋遢道人神色中带着几许唏嘘,几分欣慰,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舍。
“乖徒儿,为师一生所学,你已经尽数得之,所欠缺者,不过经验火候而已。”
“今日,为师便给你上最后一课,希望你日后青出于蓝,光大我们这一脉道统!”
说着,邋遢道人抬起脚,一步迈出便跨入汹涌澎湃的钱塘江大潮之中!
“此乃定阳针,乃是为师统合我们华山一脉万千剑法最为精髓的领悟!”
今日的钱塘江大潮尤为急促,激荡的风浪汹涌澎湃,宛如九天之上的银河倾泻而下,卷起万千波涛连绵不绝,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就在这凶险莫测的波涛漩涡之中,邋遢道人宛如定海神针一般屹立在波涛之上,定住了周身的风浪,如履平地!
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世间万法,雷霆雨露,风刀霜剑,莫如梦幻泡影,我自一针定之!
世间种种险恶,人心鬼域,即如明月照大江,烈风过山岗,我自巍然不动,天灾人祸又于我何加焉?
风怒号,浪涛涛!
遮天蔽日的风浪宛如青天崩塌,铺天盖地的风浪狂潮浩浩荡荡,席卷四方,天地自然之威仿佛足以毁天灭地,清洗人间,还他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然而滔天的风浪过后,邋遢道人渺小如尘埃一般的身影依旧从容自若,如履平地地屹立在波涛翻滚的大潮之上,定住周身数丈之内的一切风浪,巍然不动!
“阳世如苦海,一切种种皆如过眼云烟,唯有以身作筏,横渡苦海,直达彼岸,方可得上等功果!”
“所以此式,为师取名为:定阳针,定住苦海,直达彼岸!”
苏长生眸中紫气缭绕,识海虚空镜映照虚空,邋遢道人施展出来的法意精髓源源不断地涌入心中,纳入自身体系之中。
邋遢道人施展完,也并未如往昔那般一一讲解此中奥妙,行气运转诸般法门尽皆不提一语。
盖因此乃授道,只要领悟的其中的法意精髓,其他种种不过术法,旁枝末节而已。
…………
“你我机缘已尽,该教的为师都教了,日后成就如何,一切皆有命数,只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邋遢道人望着这滚滚海潮,言语中不乏唏嘘之意!
苏长生默然,并未故作姿态,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华山一脉,尽皆以《紫霞功》入道,然后续传承却各有优劣,所取功果亦有高低之分,徒儿可知为何?”
“还请师尊明示!”
苏长生不敢怠慢,知晓这定是华山道统最为核心的机密,非历代道统传承者不可得的惊天秘要。
正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往往这些最核心的秘要,都是口口相传的。
邋遢道人却没有着急,望着这广阔的江面款款而谈。
“道有三乘,皆可成就道果,然人之天资悟性有高下之分,所以需要量力而行,不可强求!”
“道藏有云:仙分五等,天地人鬼神是也!”
“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
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人仙者,五仙之下二也。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
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地仙者,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
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用功不已,关节相连,抽铅添汞而金精炼顶。玉液还丹,炼形成气而五气朝元,三阳聚顶。
功满忘形,胎仙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俗以返三山,乃曰神仙。
地仙厌居尘世,用功不已,而得超脱,乃曰神仙。
地仙厌居三岛而传道人间,道上有功,而人间有行,功行满足,受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
“虽名为五等,实则道果却只有三乘,吾等凡俗道人所求最高者,不过地仙之境也!”
“夫下乘者,积功累行,广行方便,济人利物,多作些好事,常检点过失,真性自不可昧,灵明原能显著,或隐或现,与仙无异,此下乘之道也。”
“修下乘道果者,大成者不过尸解证道,抛却一身臭皮囊,以阴灵之身住世长存,故名之为鬼仙。”
“中乘者,秉虔诫而斋戒,奉圣真以礼拜,诵天尊之圣号,讽太上之秘文。”
“直至一念纯真,万虑俱清,上格穹苍,万灵洞鉴,灵光不灭,一点真性,直达虚无,位列仙班,此中乘之道也。”
“修中乘之道者,寿过数百,无灾厄之害,住世数百年而逍遥自在,虽有仙之逍遥,难逃人之大限,终有寿终正寝之日,故名之为人仙。”
“上乘者,虚无之道也。一丝不挂,一尘不染,如皓月当空,万里无云。”
“只一点灵根,能夺天地之造化,可参阴阳之正理。以法炼之,可使有归于无,以无而又生有也。能与天地同老,日月同修,此上品天仙之道也。”
“修上乘之道者,住世则为地仙,回返三山福地便为神仙,受天诏入驻洞天,即为天仙!”
“能与天地同寿,可与日月同修,神通广大,寿与天齐,是为上乘道果之大成者也!”
“我当得上乘道果!”
邋遢道人尚未说完,苏长生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不愧是我刘海蟾的弟子,当有此豪情气魄!”
邋遢道人击节而笑,旋即又正色道:“修上乘道果,唯有自行参悟自身大道,方可有所成就!”
“追寻前人道路,绝无成就上乘道果之可能,所以后续的道路如何成就,为师也无法对你有所建言了!”
说着,邋遢道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唏嘘:“为师昔日亦有此念,然费尽心思也不过是《紫霞功》推演到第七层,凝聚先天紫气便无以为继了。”
“昔日祖师有言:《紫霞功》中正平和,包容万道,后辈弟子若有意可自行推演专属自己的《紫霞功》,紫霞九转成,大道之门现,此乃通天之径也!”
“然而为师穷极一生,也无法将《紫霞功》再进一步,希望你最后能够青出于蓝吧!”
“祖师早有法旨传下:紫霞玄功修至极致,道体天成,可惜为师天赋才情不足,未能一窺大道之门,惜哉憾哉!”
“若想成就道体,唯有不假于外,存乎一心,其奥妙之处,便在于周身窍穴之中,然感应窍穴之秘何其难也,不啻于平步青云,直上云天,恨天唯无门也!”
邋遢道人的感慨,苏长生唯有沉默不语。
这片传承空间宛若天成,降临这么久苏长生没有找到丝毫的破绽,天地规则完善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仿佛就是真实不虚的世界一般。
就连天地轮回这种几近天道的存在都已经衍生,若非三生石的唤醒,恐怕至今苏长生都无法苏醒过来,只能按照此身的轨迹,成为那位祸国殃民,再造地上道果的金门羽客,神仙祖师林灵素了!
苏长生有种预感:一旦自己沉沦,估计千百世轮回都无法觉醒,最终沉沦在无尽的轮回中。
然后融入此方天地,真灵被拘,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作为曾经的天魔,苏长生对于这一套流程可谓是异常地熟悉。
降临,觉醒,超脱……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然而这方世界的法则太过严谨,几乎没有丝毫的漏洞,对于如何超脱,苏长生至今尚无半点头绪。
但是邋遢道人的教导,却让苏长生看到了一丝的希望,找寻到了那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破绽。
那便是这方天地的晋升体系,跟穹天界太过相似了!
后天养气,先天三境,虽然混乱不堪,没有像穹天界那般形成明朗的体系,却也是有脉可寻的。
前世道门的体系苏长生了解不深,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绝非如此!
所以这方世界,绝非前世的地球,哪怕它所经历的历史和轨迹与前世再相似。
若非如此,即便苏长生觉醒真我,也不可能运使本尊的修为,因为苏长生只是真灵入驻,魂灵肉躯皆非原先那具,何来修为?
并且,在跟随邋遢道人游历天下的过程中,天魔幻化的外挂也随之解封,所以苏长生的修为方才能如此突飞猛进,如有天助。
但是这一切,包括后续开窍,铸体的境界,苏长生知晓却不能对邋遢道人明言。
因为这有可能是他超脱此方天地唯一的途径,也是这方世界唯一的一个微不可察的漏洞。
苏长生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引起不可测的变化。
…………
“罢了!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
邋遢道人摇头轻叹:“为师寿元已尽,日后你成就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师尊此行意欲何如?莫不是效仿前人滔海而行,留下一个玄奇的传说呢?”
苏长生眼中异色一闪,若有所指地说道。
“远遁海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海外多仙境传说,说不定为师的机缘,便在其中呢?”
邋遢道人不置可否,洒脱一笑。
“呵呵。”苏长生意味难明地轻笑:“师尊何须消沉?难道您就不想看到弟子光大师门道统,一统天下道宗的那一天吗?”
“哼哼!小子,为师从来不怀疑你的未来,但是若想要短短几年时间达成如此伟业……哼哼!”
邋遢道人冷笑,言语中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师尊不妨拭目以待,是非成败,自见分晓!弟子自然是不会让师尊失望!”
苏长生淡定无比,远远眺望着北方,意有所指。
“故弄玄虚!说吧,有什么计划给我说清楚,否则别想为师抛出这张老脸替你奔走!”
邋遢道人何等人物,转眼间对苏长生的心思便有所洞察,没好气地说道。
都说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孽债,道统传人可是比血脉至亲羁绊更深的关系。
哪怕邋遢道人寿元将尽,却也免不了落入苏长生的彀中,苏长生若是有什么计划,邋遢道人是绝对免不了往人世间走这一遭的。
但是邋遢道人也不会轻易出手,免得到时候晚节不保。
“昔日师尊曾问我:何不济世救民?弟子日思夜想,深以为然,师尊以为如何?”
苏长生不急不躁,随手扯开话题。
“济世救民?”邋遢道人疑惑,旋即脸色大变:“莫非你是想扶龙庭?”
“气运纠缠,王朝更迭,人心鬼域,岂是易与?”
“小子,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凭你现在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邋遢道人似乎有些失望,言辞逐渐激烈,苏长生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师尊,我们曾一起游历天下,不知您对临安龙气有何看法?”
“好啦!我再说一遍:人道更迭之事,你不许插手,否则为师宁愿自己清理门户,免得贻笑大方,沦为各家笑柄!”
苏长生的坚持让邋遢道人有些烦躁,言辞越来越激烈了!
“师尊稍安勿躁,不若与弟子一道观潮论英雄,岂不是一桩美谈吗?”
苏长生智珠在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师尊是都认为:临安龙气羸弱,不足以成事且内中形势太过复杂,儒家诸脉,南方道宗早已占据先手,弟子若是贸然插手,定无胜算?”
“据我所知,我们这一脉的布置多在北方,金朝气数已成,南朝不足为恃,所以北方诸多道门的布置,乃是釜底抽薪之策,师尊以为弟子所言,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