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苏长生尚且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在书房夜话中被一言而决。
今日,苏长生如往常一样,在美貌婢女的服侍下起床洗漱,享受着万恶的封建社会的腐败奢华。
更衣的时候,苏长生便预感到今天可能有大事发生,而且是与他本身息息相关的。
今天清晨起来,苏长生便感觉到有几分异样了。
首先前来唤醒自己的并非自己惯用的贴身侍女,而是伯父裴让之当中的大丫头:青衣。
然后今日所穿的袍服也并非平日里苏长生的衣服,而是一袭崭新的衣袍,宽袍博带,柔顺丝滑,乃是由最上等的冰蚕丝所制,华丽豪奢。
在替他穿戴的过程中,苏长生感觉美婢青衣似乎尤其地细心装扮自己,就连最为细微的细节之处也务求完美。
看着镜子里的逐渐成型的“翩翩贵公子”,苏长生微微一笑,不得不说这具身躯的皮相确实不凡。
小号的宽袍下的苏长生,俨然一副华服贵公子的模样,袍服飘飞之时潇洒飘逸,自幼严格训练的凤仪又让苏长生多了几分书香门第的儒雅俊逸的气质。
好一个翩翩小玉郎!
…………
早膳过后,苏长生装模作样地便准备向族学走去。
还没出府门,裴让之,裴诹之两位伯父便联袂而至,带着苏长生出了门,踏马扬鞭而去。
“哒哒哒!”
苏长生乖巧地靠在裴让之的怀里,任由他驱驰着快马飞驰。
黑珍珠似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的道路和风景。
很快,苏长生就辨认出来,这是前往稷王山的道路。
年初春游踏青之时,苏长生刚刚随着二伯裴陬之前去游玩过,只可惜由于年幼力弱,未能登顶一睹稷王塔的风采,走到山腰游览了姜塔便打道回府了。
稷王山乃是周边唯一的一座山峰,俯瞰闻喜、夏县、远城、万荣、稷山诸县。
相传上古时后稷始教民稼穑于此,故因此得名稷神山,俗称稷王山。
稷王山虽不甚高,却是远近闻名,历代文人士子均有传颂美溢之词,稷山八景之名千古流传。
稷山八景分别为:稷峰叠翠、玉壁秋风、汾水孤舟、文洞飞云、姑射晴岚、仙掌擎月、羲陵晚照和甘泉春色,各有诗篇颂扬。
比如稷峰叠翠便有:昂首层霄俯万重,瑞荡勋州第一峰的美誉,仙掌擎月之景亦有:一片清光射斗旁,高擎明月照天堂的盛赞。
…………
快马一路飞驰,奔着远方而去,七拐八拐却又像是奔赴汾水而去。
果然,不多时一行两骑便行至汾水之畔,驻马静候。
“矩儿,待会我带你见一个贵客,你千万不能失了礼数,更莫堕了我们裴家千年文华的气度,记住了吗?”
裴让之翻身下马,牵着苏长生远眺汾水,一脸正色地吩咐道。
“矩儿知道了!”
苏长生心中一动,微微点头,乖巧地应下,沉稳镇定。
眼前汾水之上空无一人,唯有一泓清波碧水静静地流淌而过。
然而在苏长生的灵觉中,却感觉有一道隐晦之极的目光徘徊在自己三人身上,暗中窥视着。
然而除了苏长生故作懵懂之外,裴让之,裴诹之两人竟一无所觉,苏长生暗忖:莫非这便是伯父严阵以待的贵客?怎么行事风格如此地鬼祟?
然而无论风格如何,暗中窥视之人的修为确实是高深莫测,以二裴当世一流的修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想必至少也是宗师级的高人。
“款乃声问芒苇洲,桃花古渡水西流。乘搓仙客今来否,月朗烟波一叶舟。”
不久后,清朗俊逸的长啸中,一叶孤舟从汾水远处飘荡而出,似缓实快。
舟船上方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迎风长吟,不见任何动作脚下孤舟便如离弦之箭般电射而至,儒雅俊逸,清流风范。
此人一出现,裴让之,裴诹之二人便率先开口寒暄道:“清流前辈经年不见,俊逸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
苏长生闻言心头一震,心中隐隐约约便已有几分猜测,对于来人身份,以及这方天地的来由。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稚童的好奇,黑珍珠般的双眸滴溜溜地看向踏水而来的舟中客。
只见那人身披一袭月白色素袍,身形挺拔匀称,气质飘逸儒雅,不咸不淡地回道:“苟延残喘之人,有何风采可言?”
二裴闻言一滞,裴让之旋即牵过苏长生的手,温声说道:“矩儿,还不向你未来的师尊见礼?”
“且慢!”来人摆了摆手,随口应付道:“是否能入慕某门下,还得两说,师尊之称暂且别提。”
说着,转头看向苏长生,目露精芒,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着,恍如如实质的眼神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个通透。
一股无形的气势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如春风拂面,又如明月高悬,无孔不入,如水银泄地一般。
不自觉间,裴让之,裴诹之两人额头便流下几滴冷汗,想要开口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势逼迫,张口无言,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裴让之心中顿时感觉一阵发苦:这老怪物,性情如此古怪反复,不愧为魔门之名。
裴让之心中腹诽,表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端倪,毕恭毕敬。
别看眼前这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其实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怪物,只不过由于花间派功法生机盎然,有延缓衰老的奇效,修至高深处可以青春长驻,所以才显得年轻罢了。
不是裴让之心性软弱,而是眼前之人只需要亮出名号,便足以威震天下,由不得裴让之不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毕恭毕敬。
魔门圣君:慕清流啊!
…………
慕清流的气势让裴让之,裴诹之战战兢兢,汗流浃背,被他审视着的苏长生却恍若未觉。
漆黑的大眼睛反而滴溜溜的回看着他,突然行了一礼:“徒儿裴矩,拜见未来师尊大人!”
一板一眼的姿态,加上稚嫩的形象,让人忍俊不禁。
慕清流闻言脸色一沉,冷冽的声音宛如从九幽中升起:“我何时答应做你师尊了?”
听到慕清流的呵斥,苏长生不仅没有畏惧,反而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我是小孩啊,大人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呢?”
慕清流听得此话,袖袍一挥冷声轻哼:“俯首帖耳之辈,没有资格入我门下。”
“其实我也感觉你勉强也算有资格当我的师尊。”苏长生也不管慕清流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言一出,裴让之,裴诹之二人脸色骤变,煞白如纸。
慕清流却怒极而笑,不阴不阳地说道:“某家哪里有资格做你的师尊?”
苏长生舔着个天真无邪的表情,指着慕清流说道:“你身上有一种东西会让你显得很好看,我很喜欢,我想学。”
“噗!”
裴让之二人闻言顿时感觉脚下一软,心中冰凉:吾命休矣!
苏长生的回答,让裴让之两兄弟心中哇凉哇凉的。
尤其是裴诹之,回想起自己昨夜还在极力反对此事,却没能坚持到底,果真是悔不当初。
任凭裴让之说得天花乱坠,魔门中人反复无常,心思诡异的特性还不是在慕清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如此想着,裴诹之骤然感觉一道冰冷的杀机缭绕在自己身上,盘旋不去,让他如堕深渊。
“很好!”只见慕清流却一反常态,笑眯眯地对苏长生说道:“你想学我就教给你,不过想要拜师,还须得经过一番程序才行。”
说着,慕清流饱含杀机的眼神投注在裴让之,裴诹之身上,轻笑道:“我圣门中人,入门之初还须得过一关,名唤斩俗缘,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苏长生说的。
对于慕清流的言外之意,苏长生装出一副懵懂的天真脸,认真回答道:“我知道,尘世之事,是为俗缘。”
“然亦不然!”慕清流性情古怪,反而耐心解释道:“我们圣门斩俗缘,便是要将尘世之事断去,以示毕生精力尽皆投注圣门大业之心,所以……”
慕清流话未说完,裴让之便鼓荡起全身的真气,拼死挣开慕清流的气机封锁,怒吼道:“圣君且慢,您不是答应过家父,要保我们裴家百年基业不灭的吗?”
慕清流闻言眼中唳色一闪,漫不经心地说道:“小裴矩入我门下,我自当护他周全,裴矩不死,裴家自然就不算灭了,有何不可?”
说着,慕清流伸出莹白细腻的修长手掌,轻轻地打量着,似乎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杀人更符合他的审美一般。
裴让之,裴诹之二人闻言如堕深渊,心中升起无边的悔恨:悔不当初,引狼入室啊!
“原来斩俗缘就是要使亲人断绝啊?”苏长生漆黑的眼眸绽放出惊人的神采,带着几分稚童式的雀跃和兴奋:“这个我自己就可以做啊!”
“哦?”慕清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兴致地问道:“不需要师尊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苏长生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脸上写满了“我很厉害,快来夸我”的表情。
“那你打算怎么做啊?”慕清流继续问道。
“我改个姓就行啦!”苏长生说着,眼中露出遮掩不住的得意:“我改了姓,就不算裴家的人啦,自然就跟俗世的亲人断绝关系啦!”
苏长生此言一出,裴让之眼中便闪过一丝愤怒之色:异名换姓,背弃祖宗,大逆不道。
然后又不由升起一股希望,或许……不过旋即又破灭,幼童心思简单,那魔门圣君又岂会如此简单?
不曾想,在裴让之心中不简单的慕清流却沉吟许久,似乎真的在考虑苏长生所言的可行性。
“弟子石之轩拜见师尊!”苏长生却不管那么许多,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大礼,擅作主张地就要将此事定下来。
“你为什么要叫石之轩?刘之轩,李之轩不行吗?或者别的什么名字?”
慕清流也不说同不同意,将裴让之,裴诹之二人晾在一旁饱受煎熬,反而煞有介事地跟苏长生讨论起这个名字来。
“我喜欢呀!”苏长生眨巴眨巴眼,小脸蛋,大眼睛,充满了灵性,恃萌行凶,百无禁忌。
“好孩子!”慕清流骤然仰天大笑,状似十分地畅快:“那你就叫石之轩,我慕清流门下石之轩!”
话音未落,身形便如移形换影一般,出现在三人的身边,嫌弃的眼神在裴让之二人身上一掠而过,轻叱一声:“滚吧!”
说着袖袍一挥,裴让之,裴诹之二人便如滚地葫芦一般飞出数丈,狼狈不堪。
等到裴让之,裴诹之二人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了慕清流和苏长生的踪迹。
唯见远处汾水之上,一叶孤舟的影子如黑点一般,一闪二闪便消失不见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此地。
对于今日古怪玄奇的情形,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缘由。
…………
裴让之他们想不明白,苏长生却是心里门儿清,对此前之事洞若观火,忍不住在心里怒喷几百句裴让之两人猪队友了。
不是苏长生自傲,以他这一身的资质,放眼天下,只要有心收徒的就没有人能够不心动的。
emmm……除了裴让之,裴诹之这两个蠢笨如猪的猪队友。
所以慕清流此前种种,在苏长生看来不过是故作姿态,考验自己的心性罢了。
所以苏长生先声夺人,表现出极为独特的性情来,言行无忌,随心所欲,唯我独尊。
二裴以为苏长生这种举动荒诞不经,毫无上下尊卑之念,生怕会触怒慕清流,这种想法简直可笑。
殊不知,魔门中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性情之人。
所以苏长生一言一行,莫不是为了迎合慕清流的审美,爱好,完全就是一副魔门中人的作派。
当然啦,以苏长生的年纪,是绝对不会引起慕清流的怀疑的。
他只会认为苏长生此子的性情与本门宗旨万分契合,越发地想将他收归门下罢了。
然而……苏长生清楚地知晓:这还不够。
魔门斩俗缘的传统,慕清流等人都以为苏长生懵懂无知,其实苏长生对此可谓是心知肚明。
对于黄老先生,苏长生可谓是倾慕已久,哪里会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讯息?
所以苏长生知道: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么那一刻,慕清流估计就要狠下辣手,屠尽裴家满门了。
所以苏长生方才装作无意之间道破慕清流身上的道韵,直指花间派功法的核心精髓。
不经意间显露出他敏锐的灵感,展现出来自己的价值,然后才抛出改名换姓的方案,试图保住二裴,裴家满门的性命。
裴让之,裴诹之均以为苏长生乃是懵懂无知的幼童,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无畏。
殊不知为了维护,保全裴家满门的性命,苏长生在慕清流出现的那一瞬间,便开始绞尽脑汁,心念百转千回了。
苏长生与慕清流之间的暗中交锋,就在二裴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两人却懵懂无知,着实可笑。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苏长生这种妖孽,千万年也未必能出一个,即便是慕清流堂堂魔门圣君,还不是一样着了苏长生的道?
其实这就是信息的不对等,苏长生虽然年幼力薄,却对慕清流知之甚深。
慕清流固然修为精深,学究天人,却是把苏长生当成区区幼童看待,焉能不喝苏长生洗脚水的道理?
一言蔽之:恃萌行凶,百无禁忌,恃幼行凶,横行霸道!
汾水之上。
慕清流嘴上衔着一丝冰冷不屑的笑意,眼神仿佛透过无穷的空间看向失魂落魄而归的裴让之二人,心中讥讽:想以我们圣门为后路?不知死活。
转头看着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东想西想显得很不安分却又灵性十足的新徒弟,慕清流不由暗忖: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小小年纪,简直就是妖孽。
旋即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兴奋:妖孽好啊,圣门之中最不缺也最需要的就是妖孽!
慕清流只怕苏长生不够妖孽,哪怕是日后苏长生祸乱天下,挑起无边的杀孽,慕清流也只会兴奋,欣慰,乐见其成。
其实慕清流在看到苏长生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坚定不移地内定为自己门下弟子了。
苏长生纯净的天生道体让慕清流大感惊喜,甚至惊骇:灵秀深蕴,筋骨气血堪称完美,如此妖孽的资质,谁敢阻拦他收徒,那便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
甚至慕清流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深深的遗憾:可惜自己未能学会老对手向雨田的道心种魔大法,否则自己未必不能附体重生,鸠占鹊巢,重活一世。
在慕清流的眼里,苏长生简直就是一枚人型的灵丹:蕴天地造化,含日月玄机,天生灵秀,乃是五百年一出的圣人,或者妖孽!
这等灵秀通透的天生道种之才,落到慕清流的手中让他简直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
要知道,慕清流的修为虽高,然而他所在的花间派在魔门当中却算不上出类拔萃。
无论是向雨田所在的邪极宗还是女主天下的阴葵宗,在势力和传承上都比花间派要强出不止一筹。
不仅在魔门内部,与魔门纠缠不休的正道慈航静斋,净念禅院也是高人辈出,势力雄浑。
天下资质惊艳之人何其之少,能入慕清流之眼的每一代也只不过是一二人而已。
偏偏内有阴葵宗,外有慈航静斋在与慕清流争抢,这两者都是势力遍布天下的超级大宗。
慕清流再强,隅于花间派的传统也只不过是孤家寡人罢了。
要说打架杀人,这两个宗派加起来慕清流也没有半点畏惧的心理。
但是在搜寻资质过人的璞玉这个方面,慕清流便无可奈何,孤掌难鸣了。
但是慕清流偏生又是个心高气傲,宁缺毋滥的性情,眼界何其之高?寻常人眼里所谓的天才,在他眼里连草芥都不如。
所以……素来奉行“不将就”原则的慕清流,蹉跎了近百年也没找到一个合格的弟子传承道统。
否则以他如此的高龄和修为,若非苦无弟子传承,又何须混迹在红尘中奔波劳碌?
…………
得此佳徒,慕清流状似心情大为畅快。
也不急着传授苏长生门中功法,反而带着苏长生四处游山玩水,第一站便是以稷山八景的稷王山。
用慕清流的话说就是:我本来就是打算来游览晋地胜景的,只不过路过这稷王山顺便见一见苦苦哀求他收徒的裴家子弟,将苏长生收入门下只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
啧啧啧……
这个比装得可以说是十分的优秀了,苏长生心里面悄悄地给慕清流打一个满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苏长生跟慕清流混熟了以后,发现这个世人畏之如虎的魔门圣君,其实跟后世的油腻肥宅没什么多大区别。
尤其是在“求种像条狗,撸完嫌人丑”这个方面,简直就是一丘之貉,古今的乌鸦一般黑。
…………
一行数月,师徒二人的足迹遍布北方各大名山大川,然后又迈步向南,一路南行而下。
一路上,慕清流只字不提传授苏长生上乘武学之事,仿佛他收徒弟就是为了找一个游山玩水的伴儿一般。
苏长生也不着急,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千古以来,历代高人似乎都是这种德性,非得考验再考验,磋磨再磋磨,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传下压箱底的绝活。
苏长生偏偏就不惯着慕清流的这种臭毛病,他不教苏长生就不学,自顾自地打磨着筋骨,演练着自创的奠基功法。
索性慕清流也不知道苏长生到底有没有接触过武学,之前的那种鬼畜风格的奠基功法苏长生自然是不会再练了。
十段锦,五禽戏……各种各样看似流传甚广的粗浅养生功法,在苏长生手里却是别出机抒,另有一番玄妙。
不断地奠定着苏长生雄浑的根基,一身筋骨气血,经络肉窍打磨地越发完美无瑕了。
离开裴家之后,没有了清规礼法的约束,苏长生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一句话说完:任性!
慕清流对苏长生的放任,简直让苏长生完全释放了天***得飞起。
要不怎么说魔门就是好,随便你怎么浪,师尊都是不管不顾的,根本就不搭理你。
当然如果修行进度让他不满意,随手一巴掌拍死你的时候,后悔不后悔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但是……这种问题在苏长生身上存在吗?不存在的。
漫说慕清流没有传授苏长生丁点上乘武功,就是传授了,苏长生该怎么浪就怎么浪,修为进境不惊掉慕清流的眼球就算苏长生输了。
…………
不过慕清流倒也并不是完全对苏长生置之不理,除了上乘武学之外,每至一处便会因地制宜地将诸多知识在寓教于乐中传授给苏长生。
天文地理,诸子经集,星象命理,古今历史,天下大势……等等等等,尽皆掰开了,揉碎了,就着一碗碗的鸡汤不断地灌进苏长生的肚子里。
慕清流也不愧是学究天人的大宗师,任何晦涩难懂的经义,在他口中说出都能深入浅出,化作最简单易懂的道理,以便苏长生理解其中的真义。
看似东一言,西一语的偏偏总能自成体系,自圆其说,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
有时候苏长生甚至怀疑:这厮是不是早已经过千百次的预演,早就等着将这一套灌输给未来的徒弟了?
你还别说,事实上还真是这样,慕清流虽然近百年来苦苦寻觅,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传人。
这套理论体系却是经过这千百次的推演,已经峥至圆满无暇的程度了,纹丝合缝,自圆其说。
花间派道统源自于纵横家遗脉,最重学识修养,讲究的是兵不血刃,一语兴邦灭国。
在慕清流看来,所谓的武学不过是徬身护体之法,这些学识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传授苏长生上乘武学之前,慕清流煞费苦心地就是想要将花间派的这种理念灌输到苏长生身上,让他成为合格且出色的花间派传承者。
简而言之,那就是洗脑,不断地给苏长生洗脑,把他忽悠瘸了之后才开始传授他上乘武学。
然而苏长生在看穿了慕清流对他视若珍宝的心思之后,偏偏就不让慕清流如愿,他说东苏长生就说西,胡搅蛮缠,一肚子的歪理。
单单是在花间派道统源头纵横家的优劣这个问题上,师徒两人就爆发了数以百千次激烈的争辩和冲突。
在慕清流眼里,纵横家兵不血刃便可一语兴邦灭国,以口舌之辩搅动天下大势,那自然是一等一的流弊,乃是不易之大道。
而苏长生偏生就对纵横家一千一万个瞧不上眼,极尽贬低讥讽之能事。
用苏长生的话来说就是:一群耍嘴皮子的嘴炮党,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放在后世,一块石头砸下去,十个人里面九个都是这路货色。
不是苏长生抬杠,他是真的看不上纵横家,这群嘴炮党,键盘党,网络水军最原始的始祖,有什么可崇拜的?
尤其是一提到纵横家,苏长生就忍不住想起当初被键盘党们在书评区支配的恐惧。
仇恨转移之下,纵横家在苏长生眼里简直就是狗屁不如,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把慕清流给气得呀,恨不得当场就把苏长生这个忤逆祖师的大逆不道之徒掌毙当场。
也就是慕清流早已受够了找不到合格传人的苦,要是放在早年间,苏长生这种作死的行径在他身边一秒钟都活不下来。
但是形势逼人,苏长生的资质确实让慕清流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在这个过程中,慕清流的内心活动应该是这样的:杀是不可能杀他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杀他,洗脑又洗不动,就只能通过不断地喷口水才能维持生存这个样子。
而且以慕清流的高傲,以武力胁迫这么没品的事情却是不屑为之,更何况还是对一个五六岁的幼童,付之武力那是对慕清流最大的侮辱。
苏长生越是桀骜不驯,慕清流就越是想通过自己学究天人的学识折服于他,这样方能显出他的本事来。
否则连自己的徒儿都折服不了,慕清流还有何脸面自诩为纵横家遗脉,花间派掌门,有何颜面以魔门圣君的身份面对天下人?
然而……跟苏长生对比起来,慕清流还是太年轻了。
在这稚幼的身躯里面,藏着的可是一个老妖怪的灵魂,单论学识渊博,苏长生便未必逊色于慕清流了。
更何况苏长生还有恃幼行凶的依仗,一旦落于下风便胡搅蛮缠,撒泼打滚,使得慕清流无比地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可怜慕清流堂堂魔门圣君,一世英明就此付诸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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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全部感言,拜谢各位。
一路南行,鸡飞狗跳。
这一日,经过一年的游历,师徒两人一路南行却是到了建康城外了。
此时,正值南梁大将侯景叛逆,将梁武帝萧衍活活饿死在宫墙之内。
而同为南梁大将的陈霸先、王僧辩则是起兵“平叛”,各率两万大军先后抵达建康城东北、西北。
修筑城寨,暂为驻地,预备夹攻占据建康城的叛逆侯景。
大战将起,兵荒马乱,建康雄城一片狼藉,人丁凋零。
非但是建康城内,便是周边城郊的镇子都是一副萧条,破败的景象,人烟稀少。
春江水暖鸭先知,周边的百姓在这大战将起之际,早就逃散一空,四处避难去了。
跨越时空再见建康雄城,苏长生的眼神深处不由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唏嘘。
…………
“咻!”
建康城外,慕清流牵着苏长生,周身缭绕着丝丝缕缕无形的真气,凭空驭虚,旁若无人地滑翔而过,气焰彪炳。
遥望建康雄城,慕清流伸手虚划,以一种指点江山的姿态说道:“建康城周二十余里,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四面屏障遮蔽。”
“以宫城为中心,北面白石垒、宣武城,南琅邪郡城,西面石头城,西南冶城、西州城,东南东府城,南面丹阳郡城,皆要地也,地居形胜,若屯以雄兵,天下何人可破?”
“坐拥如此雄城,粱武萧衍何以至此?”苏长生默默在心里接上一句。
慕清流的套路苏长生早已烂熟于心了,如何听不出来他暗藏的考教之心?
苏长生听弦歌偏偏故作不知雅意,东张西望,口中漫不经心地顾左右而言其他:“昔日武侯出使江东,曾对孙权云: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故孙权以此为都,此乃建康之初兴也!”
慕清流见此情形,心中不由气结,看着苏长生惫懒的模样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却又不能训斥于他,这厮明明答非所问,偏生又言之在理,真知灼见,一针见血。
短短几句话,便将“建康何以为都”的这个观点阐述得淋漓尽致。
“那你说说,粱武萧衍坐拥雄城,拥兵数十万,何以沦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场?”
苏长生不识趣,慕清流唯有撸起袖子亲身上阵,非要把苏长生拉到他的“正轨”上来。
“何以至此?”苏长生两眼一翻,亮出一个大号的白眼,百无聊赖地说道:“我又不是萧衍他爹,他何以至此关我什么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于自己这个徒弟的悟性,资质慕清流是一百,一千个满意,偏生看到他这种放浪惫懒的姿态,慕清流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脸色顿时一沉,冷声厉喝道:“什么事不关己?我们花间派承袭纵横家道统,向来不仗人多,每代虽只传一人,但最重识见学养,周游四方,兵不血刃,单凭一言便可兴邦灭国。”
“于外则纵横天下,于内则万事了然于心,若是像你这般什么都事不关己,还修什么纵横家?学那道家守尸犬隐遁世外好啦,既入我门,当承吾道!”
慕清流的虚言恫吓哪里吓得住苏长生?
秉着“劳资是块宝”的信念,苏长生瞪着个老大的白眼,口中嘀咕道:“道家黄老之道有啥不好的?能够得道成仙哩,比纵横家这种舔着脸做狗的腊鸡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慕清流闻言勃然大怒,被苏长生气得六神暴跳,青筋暴起,森森白牙中迸出几个字:“逆徒,你还想欺师灭祖?”
说着,慕清流以阴森森的声调不阴不阳地冷笑着,道:“入我圣门,生进死出,叛逆者满门诛灭,你还想破门投入道家的怀抱吗?”
苏长生闻言顿时挤出个谄媚的笑脸,嬉皮笑脸地撒泼打滚道:“我的好师尊,弟子俗缘早已斩断,您就是我的爹娘至亲啊,我哪能让您自我了断呢?”
慕清流闻言脸色稍缓,一想起自己这一年又当爹又当娘,被这熊孩子气得够呛,心中便又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既入我门,为何不愿承我道统?如此行径,与叛逆又有何不同?”
苏长生闻言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来:“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纵横家的玩意儿实在是太过不堪,你看看历代纵横家传人中,除了师尊英明神武,还有什么可堪一提的?”
苏长生一副“不是我针对谁,我的意思是纵横家的各位都是腊鸡”的姿态让慕清流第一次生出清理门户的冲动来。
慕清流的情绪在我忍,我再忍,劳资特么的忍无可忍都层次上逐步递进。
最后勃然变色,厉喝道:“无知孺子,竟敢口出狂言?纵横术乃大智慧之术,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
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此等大智慧之术,何来不堪之说?”
“历代纵横家传人英杰辈出,孤身一人便可庭说诸侯,一言可退百万兵,一语可定天下事,合纵连横,睥睨天下。”
“既有苏秦祖师佩六国相印,合纵六国共抗强秦,迫使秦王摒弃帝位。
又有张仪祖师雄才大略,以连横之策助秦制霸天下,只言片语便得楚国六百里疆域……”
“如此种种,尽皆乃我们纵横家先辈变动阴阳,颠倒社稷之不世盛举,青史留名,万世敬仰,如何又不值一提了?”
慕清流在一旁壮怀激烈,说得唾沫横飞,苏长生却嗤之以鼻,反问道:“苏秦一生皆以游说诸侯以显名,长于权变机变之术,最后却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此乃青史之公论,算什么英杰?”
“再说张仪,张仪之才尤甚苏秦,两为秦相,为秦开疆拓土,晚年可得善终?天下公论:甚矣凤鸣而鸷翰,为秦之耻也!”
苏长生说得兴起,哪里还管得了慕清流铁青的脸色,话语之中把苏秦,张仪两位纵横家最杰出的先贤贬得一文不值。
如此尤不满足,继续红口白牙地胡咧咧道:“所以究其根本,纵横家就是个跳梁小丑,来时穷酸布衣,去时一无所有……”
“即便是在得意之时立下何等壮举,了却君王天下事,最终却狼藉生前死后名,可怜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了嫁衣裳,没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苏长生说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满脸的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