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的清晨时分、距离武术加试还有七天。
叽喳喳。
一群飞鸟盘旋街道上空,时而抓着电线杆,时而飞向天空。
滴滴滴。
过往车辆偶尔传出鸣笛声,街道路人,行色匆匆,东方的火红大日渐渐升腾,便如同正常清晨一样。
家里的单元门楼下。
韩闻志与韩东一起走出单元门。
“正好爸今天要路过你们学校,给你送过去。”韩闻志迎着阳光舒展双臂,感慨道:“儿子,你就是这清晨的太阳,年轻着,有无限的希望。”
韩东甩了两下胳膊,嘿嘿一乐:“爸,这比喻可不恰当。”
韩闻志摇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爸相信你肯定能考入重本大学,加油,但也别太辛苦,不要累到自己。”
“放心吧。”
韩东迎着清晨日光,轻声道。
……
五月十五日、正午时分。
阳光暴晒,温度迅速高涨,好似炎热夏日忽然席卷大地,空气间都弥漫热浪。
其实这只是特殊的升温现象。
不约而同的是。
一直正常上学的韩东,便如同不正常的气候,不在学校,而是站在苏河市偏僻郊区的一个不知名仓库的旁侧。
静静等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下午时分,终于有一辆黑色奥迪Q5,驶向仓库,停在破旧仓库的正门口。
两个中年男子,下了车辆,走向仓库门口。
“恩?”
“那是伍杰?还有他的帮手李金?”
韩东眯着眼睛,站在远处的树荫里,眼里划过一丝深思。
他难以肯定这两个中年男子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因为监控录像不太清晰,难以辨识具体面貌。
但无论如何也要一探究竟,不能再拖延下去。
这般想着。
韩东缓缓吐了口气,戴上口罩以及准备好的黑皮手套,穿着新买的运动鞋,走向仓库。
他只是觉得。
既然要暴打一顿,最好还是隐藏一下自己,免得日后生出麻烦。
……
仓库门口。
暴晒的午后日光,让空气都在散发闷热。
韩东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装作路过的样子,往里瞧了一眼,紧跟着闪身进入其内,犹如兔子般灵敏。
乍一进入,便是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仓库内的空气,实在太清凉了,好似仍然停留在初春季节。
韩东躲在一个堆满破旧电器的架子后方,眯着眼眸,四周观察了一番,心脏噗通噗通极速跳动,也有些紧张。
诚然。
他怒火滔滔,想要为爸爸拿回欺压,让伍杰付出代价。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学生,前世也仅仅毕业工作了半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热血决定。
忐忑也实属正常。
倏然间。
蕴涵亢奋情绪的声音,传荡仓库内。
“哈哈哈,这间仓库就要归我了!金子,你可知道我为何千方百计地拿下这间仓库……因为这些看似破旧的电器,至少值半个仓库。”
“哈哈,还是杰哥智慧。”
“那是当然。这连锁电器公司属于全国性质的企业,哪里顾得上一个地级市的仓库?他们懒得处理这些过时电器,可落在我手上,便可卖给周边乡镇,狠狠赚上一笔,至少有百万的纯利润。”
韩东静静听着,眼眸闪烁寒芒。
这两道声音的来源,正是伍杰与李金。至于伍杰为什么缺钱,正是为了及时凑齐购买这件仓库的款项。
他还差最后的百分之十五的款项。
听着听着,韩东渐渐明悟。
以伍杰的能力,能够强取豪夺的商家不算太多。
生意好的他惹不起,生意差的也瞧不上,选来选去,便盯上了自己爸爸韩闻志。
……
偌大的清冷仓库,四处摆放着陈旧电器,架子上已经摆满,有些电器随意地堆砌在地,显得有些凌乱。
伍杰与李金,站在仓库中央,随便闲聊。
声音回荡在清幽仓库里,渲染空无一人的静谧。
伍杰乃是一个富态微胖的中年男子,披着正装,戴着金边眼镜,配上那一张国字脸型,显得颇有气度。
李金略显瘦削,眼眸有些阴翳,穿着深黑短袖、深灰长裤。
“金子。”
伍杰皱眉道:“咱们还差四十万华国币,必须尽快凑齐。”
啪嗒。
李金点燃一根烟,吸了口烟,摇头道:“杰哥。另外两家应该没问题,但韩闻志那家伙犟得很,软硬不吃。让他交出二十万,怕是不会轻易拿出。依我看,倒不如将他关在仓库里,让他自己饿上一两日,肯定告饶。”
说着。
他吐了口烟雾。
淡淡烟气,弥漫空气,流露出李金的残忍目光。
“不不。”伍杰推了一下金边眼镜,连道:“这属于非法行为,我们打一打擦边球就好。要知道,击碎意志的不是强横拘禁,而是日积月累的折磨。”
“我们不犯法,但就是找由头,给他找麻烦。”
“不给钱,便让他生意做不下去,超市开不下去,间接促使官府人员不断给他施加压力。他不服气?他不甘心?任他怎么想办法,也奈何不了我们。”
伍杰嘴角噙着冷笑。
李金摇头,无语道:“可你刚才说了,要尽快凑齐。况且若不用特殊方法,韩闻志不可能拿出二十万华国币,拿出这笔钱,自己生意可能就得崩溃。”
啪嗒。
伍杰扔下烟头,踩了踩仓库地面,熄灭香烟。
他冷笑道:“他生意是否崩溃,与我们什么关系。我已经想好了,前天是工商执照方面的问题,接下来就是税务问题,哪怕没问题也要挑出问题。”
“扣押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不要停。”
“听说韩闻志有一对儿女,大儿子是市实验中学的高三学生,即将面临高考。他吃得消,他家里也吃不消!他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里。”
说着。
他背负双手,向旁边的架子上看了看,心满意足。
这些电器全都属于他,电器利润便有百万,再加上这间仓库价格也相对偏低,实在是一笔利润丰厚的买卖。
啪嗒。
啪嗒。
他走向左侧架子,这上面摆满了电饭煲、微波炉,虽然满是灰尘,落在伍杰眼里却是金钱。
暗暗喜悦。
伍杰扭头看向另一侧的铁架子。
那架子呈现五层架构,约有两米左右高,基本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电器,譬如电热壶、电风扇等等物件。
这时。
瘦削阴翳的李金,体格很健硕,抱着双臂戏谑道:“杰哥,你刚说韩闻志有一对儿女。我想到一个好主意。等他儿子放学后,接他上车,随便转上一圈,然后再送回去。”
“估计韩闻志得吓个半死。”
“高考临近,发生这样的事,为了以防万一,韩闻志也得向我们妥协……不,单单如此,威慑力还不够,我们甚至可以接一接他的小女儿,毕竟小孩子总要比高中生好骗,也就一根棒棒糖,轻易解决。”
李金一边说着,一边低笑,脸上略有得意。
“啧啧!”
伍杰扶了扶金边眼镜,目光闪亮,慨叹道:“这主意很好,没想到你一个习武人士,也有……”
话音刚吐一半——咚!
一声闷沉响声,响彻仓库之内!
什么声音?
伍杰与李金相视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右侧架子,这道声音正是自摆满零碎电器的铁架子后方传出。
“杰哥,我去看看。”
李金脸色警惕,盯着距离他约有四五米远的铁架子。
伍杰点点头,紧张感消散了不少,李金可是一位四品武术品级的习武人士,哪怕有毛贼闯入,也不需畏惧。
刹那后。
那堆满零零碎碎电器、约有两米高的铁架子,猛然一颤,然后便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瞬间倾斜!
轰!
第一道洪亮声音,回荡仓库!
轰隆!
第二道碰撞声音,狠狠砸在伍杰与李金的心头!
轰隆隆!!
伴随着第三道磅礴声音,这两米高的铁架子,且还堆满电器,轰隆一下砸向地面,砸的仓库地面都是颤了一颤,砸的数百件零碎电器四处翻滚跌落,仿佛山崩地裂般的架势!
铁架子砸落,造成钢铁与水泥地面的碰撞。
零零碎碎的电器,排山倒海般向四周翻飞。
“怎么回事?”
伍杰忍不住眯着眼睛,惊愕望向铁架子后面。
可是。
还没等他搞清楚眼前状况,只见一个白色短袖、戴着口罩的少年一跃两米高,半空中发出狂暴低吼:“伍!杰!!”
正是韩东!
此时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己身的盛怒情绪,体内力量悉数爆发,推翻了堆满电器的铁架子,更是一蹦约有两米高。
三品素质,恐怖如斯。
咚!
韩东落在地面上,右脚踩在一台小型电风扇上面,硬是踏碎了电风扇的铁栏网格罩,也踩炸了白色塑料风扇片!
以此作为借力点——蓬!!
他宛若疯狂猎豹,迈出三步,瞬间来到伍杰面前!
“你是谁?”
伍杰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便目睹眼前一个似乎稚嫩的拳头填满视野,然后就是天地翻转的晕眩,脑海嗡嗡炸开,思维意识一片空白。
咔嚓!
他鼻梁骨断了。
蓬隆!
他撞在后面的铁架子上,撞的架子倾斜。
“伍杰,给我回来!!”
韩东歇斯底里地狂吼一声,右掌抓向伍杰的胸襟,将即将向后跌倒的伍杰抓了回来。
嗤啦!
伍杰的长袖衬衫,被扯得四分五裂。
韩东索性一把抓住伍杰的脖子,脸庞弥满暴怒,血红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茫然双目。
“为什么。”
韩东脸色愈发扭曲,苦苦压抑。
重生以来,自己谨小慎微地苦苦练习武术,正是为了让自己一家四口团圆幸福,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松懈。
“为什么偏要这样。”
韩东脸色渐渐狰狞,快要压抑不住自己。
一个正常人,活在这社会里,本已很是艰难。而他为了面对那些可怕的妖魔鬼怪,必须抛弃应有的简单生活,必须放下本可再次享受的宁静时光,必须按捺畏惧直面生死危机。
可是。
他韩东,没什么冲霄豪气,没什么钢铁意志,活的已经足够压抑痛苦。
可是。
他韩东誓要守住一家团圆,护她们一世平安。
可是。
这么一点简单愿望,先有妖魔鬼怪,后有如此渣滓,为什么非要这么难。
“什,什么?”
伍杰脑袋满是空白,迷茫地望着韩东的血红双眸。
刚刚那一记拳头,仿佛不可撼动的钢铁水泥,打的他脑袋里面犹如锣鼓喧嚣轰鸣,混乱不堪。
一股寒意渗透浑身里外。
一缕骇然侵袭心灵深处。
伍杰只觉得脖子快要断掉,被掐的几乎窒息,鼻孔流淌血液,眼角似乎也有泪水溢出,浑身上下都在瘫软,难以反击。
可怕!
太可怕!
他吓得几乎失禁,惊骇欲绝地告饶,艰难嘶声道:“别,别动手,好好说,你有话好好说啊!”
下一刹那。
“我想。”
“我想跟你好好说。”
韩东脸庞渐渐颤抖,一点点抬起泛红双眸,直到最后发出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狰狞咆哮:“我也想,我真的想,可我做不到啊啊啊啊啊!!!”
咚!
他右掌松开,高高抬起,左掌顺势捏住伍杰的脖子!
怒!
暴怒!
无与伦比的情绪,宛若汹涌暗流之下的磅礴火山,终于彻彻底底地爆炸!崩塌!喷薄!
毫无忌惮,肆意炸翻天穹!
撕裂限制,崩腾无尽狰狞!
咚咚咚咚咚!
韩东那高高抬起的右拳,青筋暴露,血脉贲张,宛若高悬九天之上的雷霆,瞬间劈裂大地,狠狠砸在伍杰的左脸颊上,疯狂地砸了足足五下!
嘭!
一颗颗染血牙齿,抛飞空中,衬托伍杰的崩溃神态,毫无抗衡之力。
直到此时。
韩东仍然克制自己。
他清楚三品的千斤巨力,乃是何等恐怖的概念,若是自己倾尽全力,恐怕能活生生打死伍杰。
嘭嘭嘭!
伴随着十数次狂暴猛砸,闷沉声音响彻仓库内,伍杰被打的脑袋都快炸开,身体早已瘫软绵绵,思维意识几乎沦为休克,而韩东再次深吸气,浑身气血流腾翻滚,体内力量集结右拳。
蓦然之间,韩东双眸里闪过一丝灰白颜色,仿似虚幻,但却让内心情绪泛滥如同洪灾,轰碎水坝限制,击破心理克制。
唰!
右拳划出一道曲线,斜斜捶落!
仿佛有无数呐喊,回荡耳边,响彻心灵!
韩东这一记捶拳,堪称集结了体内所有力量,包括肌肉、骨骼、筋脉、气血等等全数,捶的空气发颤,捶的痛快淋漓,捶的泛滥情绪沸腾,捶的伍杰脑袋向旁侧一歪——咔嚓!
一道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音,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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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的仓库内。
本应清冷无人的仓库中央,却满是零乱不堪的零碎电器,铁架子倒在地上。
咔嚓!
那一道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音,登时吓醒了呆滞原地的李金。
须知。
自刚刚韩东暴起,再到韩东暴打伍杰,李金根本没反应过来,因为韩东的威势着实恐怖,仿佛一头凶残猛兽。
他虽有武术四品,可也心里发憷,不敢上前拦架。
打两下,也就打两下,反正抗衡不了,这口罩少年恐怕有上三品的武术品级,至于如何判断是少年,单从体型与声音便可轻易识别。
然而。
李金想不到,这口罩少年居然愣是打死了伍杰。
“咕咚。”
李金想咽口唾沫压压惊,可却咽不了,因为嘴里太生涩。
他颤颤巍巍地倒退两步,看着三五米远处的伍杰,那一双眼睛瞪得如同死鱼眼珠,脖子却是呈现不正常的扭曲,更有鲜血渗出。
“这,这……”
李金怕了。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怕是在做噩梦,明明只是与杰哥看一眼即将转移归属权的仓库,却遭到如此祸事。
另一侧。
韩东怔怔地望着伍杰,左掌松开。
他的短发上、脸庞上、以及纯白短袖上,全都溅满了显眼至极的鲜艳血液,湿湿的,温温的。
噗通。
戴着金边眼镜、穿着古板衬衫的伍杰,仿佛凝固的雕塑,跌向一旁,砸在地上。
他一动不动,怕是死了。
“我……我杀人了?”
韩东心里一颤,呆呆地看向自己的一双手掌,左手满是鲜血,右手倒还相对干净些。
可是。
当他翻过右手,手背上却沾满血液,与洁净手心对比明显。
不等他回神,李金跌跌撞撞地跑向仓库门口,顿时惊醒了正在发愣的韩东。
……
“等下。”
韩东连道。
李金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跌倒在地,跑的更快了。
……
“等一下,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韩东迈了两步,心里乱糟糟的,想要得到李金的认可。
李金充耳不闻,腿部发颤却绷紧着,狂奔不止,一心顾着跑到外面,逃离这片可怕的死亡仓库。
……
刹那间——轰隆!
韩东动了。
他一脚踏出,踏碎了一台掉落在地的电饭煲,如同离弦之箭暴射向仓库门口。
李金还在跑。
可韩东速度太快,真的好似一匹猎豹,七八步后,比李金提前一点点冲到仓库门口,右臂发力,狠狠拉上仓库的铁门,合上约有半米的缝隙,断绝自外界照进仓库的阳光。
“别跑。”
“我真的没杀人,没有。”
韩东看向李金,脸庞透露着一丝丝茫然,可李金并未察觉到,他吓得几欲窒息。
噗通!
他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想要向后逃窜。
“你别跑。”
韩东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莫名回忆起刚刚李金的戏谑言语,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李金向后逃窜,不敢回首。
……
咚。
韩东再迈出一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爸爸韩闻志的沧桑背影,那般沉重,好似扛着无与伦比的重担,但却仍然不顾任何,继续前行,誓要站在他的前面,遮住一切风雨。
“儿子。”
韩闻志回首,肩负沉甸甸的高山,却神态如常的跳了起来,举起右拳,艰难地挥了挥:“加油,儿子加油。”
他笑的欣慰,也仿佛在哭。
他跳的轻松,也好似跪着。
……
咚。
韩东迈出第三步。
隐约间,他的脸庞似乎挨着一个柔柔嫩嫩的小脸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泛着无忧无虑的快乐,只要看到哥哥,就不讲道理地开心。
“哥哥。”
韩茜瞪得可怜巴巴的眼睛,馋的不行,饿的不行,却紧紧捂住自己的小嘴:“哥哥快吃,小茜不饿,小茜不要哥哥饿死。”
……
“我说。”
“你别跑。”
“你能不能别跑啊啊啊!!!”
韩东骤然抬起脑袋,双眸闪烁一丝虚幻灰白颜色,只觉得思维意识里面的一道限制束缚,彻彻底底地碎了,登时让混乱无比的情绪化作无尽汪洋,瞬间全数鼎沸!
制约粉碎!
约束崩塌!
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火山,轰隆隆地坍塌了,爆炸了,宛若燃烧着的焘焘烈烈之火焰,焚尽一切!
轰隆!
韩东气血翻腾,力量爆发,暴射向四品习武人士、李金!
李金绕过堆砌电饭煲、微波炉的铁架子,跑向里侧。
他想跑。
蓬!
韩东双臂架在身前,狂暴无忌,犹如铜墙铁壁般,活生生正面撞上了堆满电器的铁架子,撞的铁架子轰然倒塌!
隆隆!
铁架子倒向另一侧,同时更有近百台电饭煲、微波炉,哗啦啦地洒落一地,凌乱不堪。
李金止住脚步,钻向旁边的电器堆。
这一堆电器基本皆是彩电、音响音箱等等,堆砌在地,约有三米多高。
他还想跑。
轰隆!
韩东一头扎进电器堆,双拳犹如披荆斩棘的巨锤,瞬间轰出了一个凹陷口,掀翻了十数台满是灰尘的陈旧彩电,不顾灰尘弥漫,终于抓住李金的右臂。
“跑,来给我跑!”
“你倒是跑啊啊啊啊!!!”
韩东倒退一步,干脆利落地扯出李金,然后捧住他的脑袋,向上猛地一提。
时间仿佛静止此刻。
李金的身体尚且飞在半空,可那脑袋却被韩东捧着,宛若巍峨高山轰然崩塌一样——摧枯拉朽向仓库地面砸去!
嘭!
一声闷沉的碰撞声响!
嘭嘭嘭嘭嘭!
韩东双掌犹如金箍铁钳,捧着李金的脑袋,体内力量尽皆爆发,向水泥地面狂砸,砸的内心清明,砸的无怨无悔,砸的酣畅淋漓!
既然我要护住的团圆,你们想破坏。
那就死。
死。
……
良久之后。
韩东也砸的累了,松开李金的脑袋,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李金,又望向周围略显灰暗的凌乱仓库。
一件件陈旧电器,七零八落,宛若刚刚经历疾风暴雨。
“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韩东的脸庞终于恢复了正常,捂住脸颊,深深叹了口气。
他心里明白。
自那一声清脆骨裂声音,传出以后,就已注定了结局。
“呵。”
韩东低笑一声,只觉得浑身发麻,强自缓缓站了起来,四处望了一圈。
这可是法治社会,自己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怕是完了,怕是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对不起。
爸爸,妈妈,小茜,我对不起你们。
韩东摇了摇脑袋,找到仓库内的水管,清洗手臂与脸庞,然后换上早已备好的衣服,径直离开仓库。
哗啦。
仓库铁门拉开,夏日的和熙阳光,自外侧照射而入。
哗啦。
仓库铁门闭阖,阳光消失,空气渐渐泛着清幽清冷,弥漫一股静谧的氛围。
“啊……呃,啊!”
一声呻吟,悄悄响起。
那戴着金边眼镜的伍杰,在地上不断挣扎,竟是清醒了过来,根本没有死。
倏然之间。
啪嗒。
啪嗒。
一道低沉的脚步声,自仓库最深处传出,规律且节奏,镇定且冷漠,仿佛真正的凶戾猛兽。
“救,救我,救救我。”
伍杰下意识地呻吟着,大脑有些不清醒。
但他隐约有着一丝困惑,这道脚步声是谁?是谁?谁还在他的仓库里面?
啪嗒。
啪嗒。
脚步声音,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仿似器械运转。
声音愈发靠近。
来到仓库中央。
伍杰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位穿着漆黑布鞋、漆黑裤子、漆黑皮衣的白发老者。
这老者脸庞淡漠,眼皮耷拉着,脸上皱纹非常明显,还叼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救——”
伍杰呻吟到了一半。
白发老者缓缓抬起右脚,向伍杰的脑袋,轻轻一踢。
轰隆!
好似仓库内发生了一场爆炸,响彻内外,震荡周围空气,造成了灰尘漂浮的混乱场面。
下一刻。
咝。
一道吸气声音。
灰尘弥漫之内,那还剩半截的香烟头部,微微闪烁火芒,随即燃烧殆尽,化作一截齐整烟灰,向下掉落,飘洒四周。
“有意思。”
“三品品级,却有二品的力量。韩东同学……我们明天见。”白发老者摸着褶皱老脸,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嘴角噙着微笑。
五月十五日、傍晚时分。
一条静谧空幽的街道上,韩东坐在小湖湖畔,右手无意识地攥着口罩。
他心里清楚。
即便自己改换衣服,遮掩面容,也难以隐蔽一切踪迹,该来的始终要来,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他感到恐惧。
但并非恐惧法律的制裁,也不是惧怕前途渺茫的人生,而是怕自己没机会守护自己一家四口。
“假如当时冷静些,或许能找到妥善处理的方法。但眼下再回到仓库试图消除痕迹,只能增添风险。”韩东掏出手机,打开与钱高的微信聊天界面,皱了皱眉:“约钱高面谈,他也不回复。”
手机屏幕亮着光,照着韩东的镇定脸庞。
“小茜。”
“哥哥对不起你。”韩东摇摇脑袋,望着湖面。那泛着涟漪的波纹,好似映照他的内心波澜:“可,可能没法护在你身边了。可,可我不甘,我不甘。”
哗啦。
一只黑红颜色的鱼儿,自小湖里跳跃而出,划出一道曲线,重新掉落湖水里,溅射水花。
好似挣脱樊笼的生命,终究要掉落回去。
“呵。”
“无论普通人的抗争,再怎么热火朝天,最终依然要被冷冷大海狠狠拍下。”
韩东眼眸漠然,望着湖面。
既然重生而归,哪怕是不可抗衡的浪涛,也要迎面直上,用尽一切力量将其打碎,即使输了死了亡了,也总比躲在海底下来得好。
他想要的不复杂,很简单。
既然谁想破坏,那便要付出代价,无论是谁,无论因为什么缘由,无论善恶黑白好坏……必须付出代价。
只是没想到,自己失手打死了两条性命。
“这感觉,还真是复杂。”
韩东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的洁净双手。
这一双手,洗了足足二十遍,甚至用了洗手液进行清洗,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懒得用洗手液。
“我这双手,沾着两条性命。”
韩东低笑一声。
他嘴角噙着冰冷笑意,眸光恢复镜湖般的宁静,宛若深藏一切繁乱的情绪。
回家。
到九点了,该回家了。
韩东拍了拍裤子,活动一番拳脚,望着夜幕下的涟漪湖水,眼里闪过一丝留恋。
或许。
他以后再也看不到这小湖,也没机会再经过这条街道。
“还有那片废墟。”
韩东扭头看向街道对侧。
在那月光与乌云共存的夜晚,自己便是躲在残墙之后,亲眼目睹了拳能炸空的不可思议力量。
好可惜。
真的好可惜。
夜空上的皎洁月光,洒落而下,照着静谧小湖,照着面无表情的韩东,映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唧唧。
少许夏蝉鸣叫。
唿唿。
和熙闷热的暖风,吹拂四方。
啪嗒。
韩东淡淡走着,心有回味与留恋。
其实杀人后的冲击,并不算大,后续影响也不如想象中的剧烈。
原因有三。
其一、韩东并不认识伍杰与李金,印象单薄。伍杰与李金欺辱爸爸韩闻志,更试图拿妹妹小茜对爸爸进行胁迫。
其二、韩东有着前世五年的经历,再加上重生以后的苦苦练武,让心智意志得到极大增强,心有底气,自然镇定。
其三、当时情绪宛若火山爆炸般,爆发在脑袋,炸裂在胸膛,韩东自己都没搞清楚,根本克制不住。。
“奇怪。”
韩东暗暗思量:“难道是因为气血太过剧烈,还是由于力量提升过快,所以造成情绪失控。不对……我依稀记得当时有无数呐喊回响在耳边,颇为奇异。”
难道——
与灰白气流有关?毕竟己身唯一的神奇之处,便是灰白气流。
……
回到家楼下的单元门门口,韩东仔细看了看停着的银色摩托车,拿起手机来了一张自拍合影。
若非这辆摩托车,怕是重生回来的第一日,他难以确定这道单元门。
唰唰。
他迅速爬上楼梯,回到家里。
……
韩闻志与陈淑正坐在餐桌上,相对无言,死寂沉默,隐涵一丝难以接受的愤懑与怨气。
可当韩东回来,瞬间改天换地一般。
所有愁绪便如烟雾消散,无影无踪。
陈淑脸上洋溢笑容,搓了搓手掌,迎向韩东,递上一双黑色塑料拖鞋,抱了抱韩东:“儿子回来啦,快坐下,坐着。”
韩闻志也笑道:“小东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嘎吱。
韩闻志给儿子拉开椅子,待到韩东坐下后,继续道:“距离高考可快了,准备的怎么样。”
韩东轻声道:“没问题。”
说着。
他仔细看着爸爸韩闻志,那双隐涵红血丝的眼眸,那即将生长白发的鬓角,那纯朴厚重的关切笑意。
“高考吗。”
“怕是没机会再参加高考了。”
韩东摇摇脑袋,沉默着一言不发,看向搁在桌子上的洁白汤碗,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最珍稀贵重的美食。
“妈妈做的排骨汤。”
韩东抿着嘴。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汤碗,好似捧着最宝贵的古董文物,一口一口地轻抿着,不忍心大口吞咽,只想细致品尝。
咔擦擦。
排骨全数嚼碎。
哧溜溜。
排骨汤喝了个精光,不放过任何一片海带。
“今天太累了吧,让你注意休息。”韩闻志在一旁笑着,手掌搭在儿子韩东的肩膀上,感慨道:“等你考上重本,爸带你出去旅游,让你好好放松。”
韩东低笑道:“好,爸爸。”
韩闻志没察觉到儿子的异常,继续畅想道:“儿子终于长大了,马上要上大学了。加油,你就是最棒的,爸那些同学朋友们的孩子,考上重本的没几个。”
“爸为你骄傲自豪。”
韩闻志不吝自己的鼓励。
哪怕他知道儿子韩东已经转成武术生,学习成绩肯定一落千丈,也不惜信任。哪怕他在外遭遇坎坷艰难,愁绪填满胸腔,也不愿因此影响儿子韩东的高考。
陈淑在旁笑道:“你爸最喜欢显摆,要是考上重本,他在同学朋友里可有吹嘘的资本了。”
韩东嘿嘿笑道:“那要是考入学府,老爸还不得飞上天。”
“是啊。”
陈淑随口道。
韩闻志也摇头大笑,显然以为儿子只是在开玩笑。
韩东也淡淡笑着,笑的慷慨开怀,笑的酣畅淋漓。
“爸,妈。”
“你们不知道,儿子我已是三品。你们更不知道,那伍杰与李金已经被我活活打死。”
韩东心里默念,与爸妈道了两句,转身回到卧室里。
……
卧室里。
韩东坐在平日里练习的深棕地板上。
他左手摸着蓝色被套,感受着柔顺质感的被单,看着运行缓慢的台式电脑,眼眸渐渐淡漠,也泯灭了所有压抑。
“凡是想要破坏我这简单愿望的,管你是什么玩意。”
韩东站了起来,轻轻躺在被窝里,盖上被子,双眼闭阖,嘴角挂着一丝无怨无悔的笑意。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自由时光的最后一个夜晚。因此格外珍惜着每分每秒的时间,不愿浪费,不想错过。
至于自主投案?
韩东也想过,但心有期盼……万一这件事没谁能查的清,岂不是再好不过。
况且武术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再加上钱高之前的言语,倘若再给自己三五年的时间,说不定真能无视一切麻烦。
因此。
他虽然心有忧虑,却镇定冷静,毫无慌张忐忑。
……
夜幕降临。
黑漆漆的天色,笼罩苏河市。虽是夜晚,但也有些闷热。
一辆湛蓝颜色的保时捷轿车,停在僻静街道边上,副驾驶车窗开着,探出一只枯瘦老手夹着点燃的香烟。
咯咯咯。
钱高面色僵滞,浑身凝固,只有上下牙互相敲打,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
咝。
披着老旧黑色皮衣的白发老者,正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咳。”宁老咳嗽一声,淡淡道:“他没再给你发微信?”
钱高强行挤出笑意,磕磕巴巴道:“是,是的……韩东同学只发了约我面谈。”
咝。
宁老吸了口气烟,打开车门,自顾自地沿着街道离开。
咕咚。
钱高擦了一下脑门冷汗,长长吸了口气,双掌搁在方向盘上,仍然止不住颤抖。而他的后背,早已湿透了。
五月十六日的清晨时分、距离武术加试尚有六日。
“小茜。”
“小茜茜,起床咯,起床跟哥哥吃早饭。”
韩东蹲在妈妈与韩茜的卧室里,拿着妹妹小茜的头发,撩拨着小茜的玲珑俏鼻,温声催促着。
啪。
小茜伸出小嫩手,拍了拍韩东的手臂。
“不,不要……哥哥……小茜要睡觉,不要起床。”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韩东,怔怔出神,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小脑袋转过方向,背着韩东继续睡觉。
韩东耐心地催促:“快起床,跟哥哥一起吃早饭。”
“哥哥!”
“小茜生气啦!”
小茜一把坐了起来,委屈巴巴地瞪着韩东,秀发散乱着。
“哈哈。”韩东一把抱起妹妹小茜,走向客厅:“早睡就该早起,昨晚睡得那么早,还想懒床,你都快四岁了,不可以懒床哦。”
“哼,坏哥哥。”
小茜拿自己的小脑袋,顶了顶哥哥的下巴,只能满心不情愿地接受早起的事实。
下一刻。
陈淑端着简单早餐走了出来,瞧了瞧韩东,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怎么把小茜喊醒了,抓紧吃早餐,不然等会上学要迟到。”
“迟到就迟到,反正也快要高考。”
韩东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安稳不动如若泰山。
嘎吱。
伴随着卧室门推开,一道低沉的咳嗽声,在背后响起:“咳咳。”
韩东回头一看,正是同样早起的爸爸韩闻志,他急忙正色道:“我刚刚说了什么?是的,绝对不能迟到,只有上学才能让我快乐,上学就是幸福的源泉,就是……”
他编不下去了。
韩闻志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快点吃早餐,等会爸送你上学。”
“谨遵父亲大人圣旨。”
韩东拱了拱手,将使劲顶着自己下巴的妹妹小茜,递给妈妈,一口咽下两个煎鸡蛋,大口吃着。
他多么希望。
这样的清晨时光,可以慢些,再慢一些。
……
五月十六日的正午时分、高三七班的教室。
靠墙第三排。
韩东稳稳坐在座位上,面前的桌子上,有一本地理书摊开,也有一本早已扔进桌子里数月之久的地理错题本。
“季风性气候。”
“晨昏线,经线,纬线。”
他暗暗嘀咕了一声,一边翻着书本,一点听着讲台上地理老师李明的讲课。
谷元亮在旁边坐着,满脸麻木,目瞪口呆。
一个上午。
已经整整一上午了啊!
同桌韩东好似疯了一样,居然破天荒地学习,且认清听讲每一节课,莫不是心灵受到了什么刺激?
“不科学。”
“他可是武术生,为什么要学习。武术加试的准考证都已经发给他了。”
谷元亮暗暗琢磨。
叮铃铃。
午休铃声响彻教学楼。
韩东收拾着桌子上的书本,神态如常地看向谷元亮,淡笑道:“同桌你中午去哪儿吃,我跟你一起。”
“啊?”
谷元亮浑身一颤,愕然扭头,盯着同桌韩东。
在市实验中学,学生可以选择订餐,也可以自行到校外解决午饭问题,但这段日子韩东基本不在学校上课,更遑论共同吃饭。
……
学校后门口的一条街。
一家挂着正宗麻辣烫的小店里,挤满了市实验的学生们,基本以高二与高三的学生为主,高一学生大多选择订餐。
“韩东。”
谷元亮坐在四人桌的一侧,瞪着坐在旁边的韩东,欲言却止,最终还是开口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太异常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给我说说?”
韩东瞥了眼谷元亮,摇头失笑。
说说?
怎么说,说自己昨天下午活活打死了两个中年男子?
这时。
一道惊喜声音响起:“韩东,你也来吃这家啊,这座归我们啦。”
穿着蓝白校服的张朦,挽着齐耳短发女生的胳膊,将手里的奶茶放在四人桌的另一侧。
韩东抬头看了看张朦,点点头:“好。”
她们走到里面选菜,谷元亮便继续道:“同桌,我不知道你在苦恼什么,但说实话,你看看我,我学习成绩不好,也没练武天赋,家境也很一般。”
“与我相比,你已经非常优秀。”
“虽然不清楚你烦恼什么,但应该与高考有关吧,看开点,我相信没什么难关,可以难得住你。”
谷元亮轻声说着。
但他有句话,憋在心里,不曾吐出:“韩东,其实我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
因为。
他隐约明白这些日子韩东所付出的辛苦,他自己做不到这样的坚持与拼命。
韩东失笑道:“同桌,这么深情的安慰,我很感动,怎么办。”
“哈哈哈哈!”
谷元亮笑的眼角直颤,搭住韩东的肩膀:“这顿麻辣烫你请,况且你还是武术生呢,要是我以后碰上了麻烦,你可不能不管。”
韩东微笑颔首。
若是谷元亮碰到麻烦,他当然要竭尽全力的帮助!
因为谷元亮是他的同桌,更因为武术开启的契机,便是谷元亮的那一枚铜币。
而且今天他的异常,老师看在眼里,同学们也看在眼里,可真正关心自己的,只有谷元亮一人。不需关怀问候,哪怕问上两句,也能让他心有温暖。
韩东面带笑意,夹起筷子,挑起一片土豆片,看着上面的红色辣椒,摇摇头,一口咽了下去。
刹那间,一股辣意侵袭嘴里,渗透脑海。
嘶!
韩东眼角一抖:“这么辣?”
谷元亮嘿嘿笑道:“为了激发你,我刚刚给你放了三勺辣椒,不用谢我。”
他们边吃边聊着。
周围的一些学生,却有两三个偷偷瞄着韩东。谷元亮的笑声他们听得清楚,明白这位清秀的韩东乃是武术生。
在校园里,武术生颇有威慑力。
过了一会儿。
张朦与短发女生分别端着麻辣烫,坐在韩东与谷元亮的对侧,淑女般地品尝着麻辣烫。
与她们相比,韩东的吃相便有些风卷残云。
“恩,你觉得……”韩东抹了抹嘴,看向谷元亮:“假如你做错了一件事,但你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错误,这正常吗。”
谷元亮皱皱眉,正待开口。
张朦撂下筷子,插话道:“当然正常,这就是强者思维。”
韩东摇头:“不,不一样的。”
张朦蹙眉,抿着嘴看了看韩东,垂首品尝着麻辣烫。
五分钟后。
韩东与谷元亮点点头,与张朦道了一句,便起身离座。
张朦一怔,隐约察觉到韩东的异常。
她蹙眉望着韩东背影,紧跟着掏出手机敲击着文字消息,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儿。”
“马上就要武术加试了,可不要出现什么意外,希望韩东一切顺利才是。”张朦抿着粉唇,暗暗祈祷,心有担忧地等待韩东回复。
可惜。
吃完了麻辣烫,走到了校园里,张朦都没能收到韩东的回复。
“小朦。”齐耳短发女生挽着张朦手臂,低笑道:“你还在想那位韩东,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看看。”
张朦摇头:“我们是朋友。”
短发女生暗暗点头,眼里闪过了然神色,开口道:“唉,其实想想也是呢,估计高考以后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我们小朦可是要考入江南学府呢。”
言罢。
她心中轻叹,忽然觉得韩东很可怜。
英雄气概也架不住冰冷现实,估计韩东也就能考进普通大学,高考以后,必当与张朦分属不同的世界。
“韩东同学真是可悲。”
“再有威慑力的武术生,面对高考也脆弱得很。”
短发女生暗暗感慨,想到自己差不多能考入重本,心里对于韩东的敬畏,顿时烟消云散,替而代之的是怜悯。
下一刻。
张朦左右看了看,轻声道:“韩东也要上江南学府。”
齐耳短发女生脸色微变,握着手机的右手凝固半空,惊疑不定道:“怎么可能?他,他凭什么?”
张朦嫣然一笑:“韩东是三品武术生,必入一流学府。”
啪咔。
短发女生吓得松开了手机,任由裹着塑料壳的手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心碎了的响音。
……
校园内的僻静角落、下午时分。
韩东坐在泥土地上,靠着柳树,听着远处传来的笑闹声,感受着夏日暖风,脸上露出微笑。
有些柳树枝叶垂了下来,挡住他的视线。
忽然。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笑什么呢?”
什么!?
韩东一愣,猛地向前翻滚,警惕无比地回首。
他可是三品武术生,哪怕一只兔子也休想毫无动静地靠近自己,更何况是一个人?
但是。
当韩东看清了站在柳树侧面的白发老者后,瞳孔却猛然缩紧,心脏都停滞了一拍:“宁老?”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宁老。
不知具体姓名的宁老,传授他们武术的宁老,亦是让二品习武人士钱高谨慎恐惧的宁老。
“韩东同学,你紧张什么。”
宁老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耷拉的眼皮向上一抬,淡淡盯着韩东便如一头猛兽的目光,淡漠无情,让人心里发憷。
韩东挤出微笑,正待回应。
宁老吧唧吧唧嘴,伸手拽下一根柳树枝条,随意撕扯着,似笑非笑地瞧着韩东:“杀人的滋味如何。”
“什,什么!?”
韩东眼睛一瞪,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乍被道破这一事实,他实在难以平静。唯一安心的是,这里属于校园僻静的角落,周围皆是树木,除非大喊大叫,否则正常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宁老,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东皱眉,看着脸庞褶皱、似笑非笑的宁老。
假如他没感觉错的话……披着黑色皮衣的宁老,嘴角似乎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
“放心,放心。你不要担心。”
宁老眯着眼睛,温声安慰道:“其实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你可以仰仗外力的施舍,或者倚仗其他人的同情……比如求助钱高、蔺青梅,或者通过法律手段、舆论方式。”
韩东抿着嘴,垂首低声道:“宁老说得对,可我当时想不了这么多。”
宁老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你该庆幸自己没想那么多,否则你已经死了。”
韩东疑惑地看向宁老。
叽喳。
数只鸟儿飞过,啼叫回荡静谧树林里。
宁老缓缓抬起目光,和蔼可亲道:“父母遭到威胁尚能忍耐,实在是一个好孩子。但心性懦弱,没什么血性,却不配承担我的厚望,没资格接触武术世界……那该怎么处理你呢。”
说着说着,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问题。
“唉。”
宁老轻叹一声,懒得费心考虑,微笑道:“想来想去,还是一把捏死最省事。”
五月十六日的下午时分、健体活动楼。
宁老背负双手,拿出钥匙,打开练武场地的铁门,走了进去。
韩东跟在后面。
“关门。”
宁老的苍老低沉声音,自前方传来。
韩东抿了抿嘴,扭头合上练武场地的铁门,回首看向宁老,不知从何问起。
一时之间,竟是无言。
无数个问题浮出心头。
趁着纠结时分,韩东也重新看清了宁老的模样……一件老旧的黑色皮衣、漆黑面料的裤子、仍是漆黑颜色的布鞋,这些衣服穿在满脸褶皱的宁老身上,透露出了一股渗透心扉的压抑阴森。
仿佛一头恐怖猛兽。
下一刻。
宁老嘴角似笑非笑,瞧了眼韩东,随即转身,迈出右脚,朝着低空处踏出了一步。
“咦?”
“宁老的走路姿势,有点怪异……这是要踩空了的节奏。”韩东心中冒出古怪想法。
可还不等他反应——轰隆!!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他便眼睁睁目睹着宁老的右脚,踩爆了脚底下方的空气,衍生一圈气浪!
纯白颜色的气浪!
与那夜的拳能炸空,相差仿佛,还真是踩空了啊!
轰隆!
宁老踏着空气,硬是迈出两步,随后才降落到擂台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
嘎吱。
他挪了挪面前的实木桌子,向韩东招招手:“韩东同学,过来。”
咕咚。
韩东目瞪口呆地望着,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脑袋发麻,怔怔地走到实木桌子前面。
不可思议!
这就是武术的力量!
武术真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再次真切地发生在眼前,更是由这位经常接触的宁老,亲自演示。
“宁,宁老,您还是人吗?”
韩东艰难吐字,下意识地问道。
这一刻,脑海中的无数问题愈发繁乱混杂。刚重生之时,自己想要寻找的高深习武者,正坐在他前面,与他只隔着一张实木桌子!
高深习武者。
妖魔鬼怪的危机。
昨天下午自己杀人的事实。
由这三个基础因素,衍生出了数之不尽的问题,让韩东干脆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咚咚。
宁老右手搁在桌子上,指尖点着桌面。
这张实木桌子,约有七八厘米的厚度,虽然看似陈旧,可却异常坚固,那时光的流逝仅仅磨平了方桌的棱角,更为凸显出实木桌子的上佳质量。
“你很有趣。”
宁老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刚转成武术生,我以为只是一个愚蠢无知的可怜娃。自那夜我与一个小丑打斗,你在残墙后面偷看,我就关注到了你。”
“下三品,中三品,直到如今的上三品。这么恐怖的成长速度,着实吓到了我。”
韩东正待解释。
宁老继续道:“前天你寻找伍杰,伍杰的详细信息也是由我提供。”
韩东瞪圆了眼睛,诧异道:“可分明是钱高告诉我……”
他说着说着,话音削弱,因为面庞淡漠的宁老,犹如一只冷血猛兽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股不可言喻的心悸感,弥漫全场。
等到韩东闭口不言,宁老才继续开口:“我隔空传音,让钱高转告给你伍杰的详细信息。因为我要对你进行一场考验,恰好你遇到伍杰这件事,你可以姑且理解为一次考试。”
“只不过。”
“若你考试失败,我就杀了你,找出你的秘密。武术资质再怎么优越,也不可能在三个月的时间、不依靠海量的营养补充、由九品达到三品。”
言罢。
宁老嘴角勾勒一丝弧度,静静看着韩东。
噗通。
韩东心脏狠狠跳了数下,暂时理清了前因后果。
实际上他早有担忧……自己具有吸扯灰白气流的神奇能力,万一暴露出去,恐怕要掀翻轩然大波。
沉吟了一会儿,韩东低声道:“那我考试通过了?”
宁老抬了抬眼皮:“假如考核通过,我就帮你合理解释且掩盖这一切,给你崭新的身份,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武术天才。我要考察三方面——决断力、细致度、杀伐血性。“
咚咚。
他指尖敲在实木桌子上,仿佛敲在韩东的心坎里。
当韩东亲眼目睹宁老的踩空而行,便知道无论宁老是否怀有恶意,也绝非自己能够抗衡。
良久后。
宁老开口道:“恭喜你,勉强及格。”
韩东眨巴两下眼睛:“及格?”
宁老瞥了眼韩东,面无表情:“假如你杀了伍杰与李金,便是高分。但伍杰未死,你并没有检查确认,细致严重缺乏。倘若以后踏入武术世界,仍是如此,肯定死无全尸。”
韩东怔了怔,心里一惊:“伍杰在哪?”
咚。
宁老的指尖停顿在实木桌子上,漠然道:“我一脚踢爆了。”
咕咚。
韩东咽了口唾沫,心里直发麻。
偌大的练武场地,颇感熟悉。可眼前坐着的宁老,却硬是渲染出了一股恐怖可怕的氛围,即便炎炎夏日,也有寒意贯体。
宁老却懒得搭理韩东是什么心情。
他继续开口:“我真名乃是宁墨离,五年前来到苏河市,担任城市守护者。给你灌输一下常识,武术世界凌驾于现实世界,但两者互存共在,所谓的武术世界只是一个定义。”
“武术具有超凡脱俗的力量。”
“武术主要用于抵挡妖魔与鬼怪的入侵。”
“当代社会的经济、政治,皆有武术世界掺杂其内。武术世界高于现实,也融入现实。高官富豪不一定是高深习武者,但高深习武者必定掌控丰厚财力或是显赫权力。”
韩东静静聆听着。
他冒出一个疑惑,嘀咕了一句:“但武术也不是社会发展的主要力量,竟然能这么重要。”
宁墨离盯着韩东,冷笑道:“因为武力高于一切,不想接受武术的管辖,那就接受武术的制裁。”
制裁?
韩东一愣,暗暗明悟。
“好了,基本常识讲完。”宁老神色如常,淡淡道:“那么该谈一谈正事了。”
韩东连道:“好的。”
宁老缓缓站了起来:“你侥幸获得什么秘密,我不管。你想要守护自己的家庭,我也不管。我给你提供习武资源,为你提供正宗宗门身份,帮你掩盖一切异状……我只有一个要求,加入我的宗门,让宗门名声发扬光大。”
韩东一怔。
这么简单的要求?他隐约明白宁老乃是恐怖可怕的存在,让钱高畏惧至极,更能踩炸空气。
“唔。”
“假如有宁老帮助,杀人事情应该不是问题。我也可以继续正常生活,竭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韩东心里忐忑,却也感到喜悦。
仿佛黑暗之间,得遇光明前路……好,这可真好,他还能继续走下去。
蓦然间。
宁老叹了口气,双掌压着实木桌子,似是感慨:“事物有兴盛必然有衰落,但很多事情搁在自己身上,与凭空讲述哲学道理不同。我很痛苦,亲眼目睹宗门的衰弱,经历弱小的原罪,其实这一切本可避免。”
韩东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道了句:“无论衰落成什么样,总能有再次辉煌的时候吧。”
伴随着他这句安慰的言语,轻轻吐出,空气顿时凝固。
仿佛一头凶戾残暴的猛兽,在韩东面前缓缓苏醒,睁开一双漠然无情的眸子。
“你说什么?”
宁墨离缓缓偏过脑袋,侧耳倾听,褶皱老脸露出疑惑,轻声道:“我刚刚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衰落成什么样?你再说一遍?”
刹那间,他脸色转为狰狞,口里吐出暴躁咆哮!
轰隆!
他右拳高高抬起,露出枯瘦的右手臂,好似皮包骨一样,紧跟着犹如巨锤般,活生生凿在实木桌子上,造成一声震颤空气的巨响!
咔咔咔!
实木桌子,应声而裂,当场一分为二!
这么一张坚固无比、质量上佳、历经时间流逝也仅仅磨平棱角的实木桌子,被宁墨离一拳劈成两半。
“什么衰落?”
宁墨离右手一扒拉,将一半实木桌子掀翻半空中,足足翻滚了数十圈,横挪数十米,砸在练武场地的边缘,发出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大响音。
“你在说什么衰落?”
宁墨离一步踏出,双眼泛着血红,死死抓住韩东的脖颈,直截了当地提在半空中。
“我,我……”
韩东大脑发麻,脸色涨红,只觉得心脏都被吓得停了两拍,双手下意识地就要打出去,解救自己。
太突兀。
宁墨离的态度转变,仿佛静止画面骤然转为天崩地裂,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蓬!!
宁墨离双眼一瞪!
一股莫可揣测的压迫,仿佛猛虎对野兔的威慑,顿时压在韩东的身心之上,让他身体凝固,心灵振颤,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可自己未免也太冤枉。
只是出于好心安慰一下,何至于此。
天摇地晃之间,韩东猛地想起钱高给他那六个字的提醒,心有明悟……宗门不可轻辱!宗门不可轻辱!
“说!答不答应!”宁墨离双目泛着血红,好似一个疯子,低吼着:“让宗门发扬光大,你到底答不答应!”
“不答应就去死!”
“答应就让你活!”
可韩东被掐住脖子,再加上莫可揣测的压迫,哪能开口,只能用目光示意……答应!答应!
“说啊!”
宁墨离掐着韩东的脖子,歇斯底里地摔在地上——蓬!
“答不答应啊啊!”
宁墨离疯了般地摔着韩东,仿佛摔着一个破布娃娃,让场面陡然转为残暴景象,若有学生经过此地,怕是要吓个半死。
可怕。
纯粹的恐怖可怕。
蓬蓬蓬!
大约摔了数十下,韩东眼白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宁墨离瞪着眼睛,松开手掌,将韩东随意扔在地上,淡漠宣判:“既然你不答应,那就去死。”
言罢。
他右掌高高举起,宛若刀锋般即将斩落。
但蓦然间,宁墨离止住动作,眼眸闪过疑惑与沉吟,狰狞脸庞略微收敛了一点点:“咦……我刚刚似乎没给他开口回答的机会。”
“也许韩东同学不想拒绝,而是难以开口答应。”
“恩。”
“希望是这样。”
宁墨离吧唧吧唧嘴,背负双手,绕着韩东走了数圈,然后走向伫立在地上的另一半实木桌子。
轰隆!
他右脚好似猛虎出山,如同幻影,踢飞残存原地的半张实木桌子,更让桌子在半空中渐渐散架,散落到场地边缘。
“哼。”
宁墨离冷哼一声,拎着椅子,搁在韩东旁侧。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双目蕴涵冷漠无情,静静坐着,仿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