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出已然无法收回,饶是方士自身难保,但身为一个大夫的本能还是让他无法直视一个孩子的性命就这样白白葬送。
但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心里闪过片刻后悔,别人的性命虽然珍贵但哪里比得过自己,若是为此丢了性命可就糟了。
那大汉闻言手里的刀一滞,一歪竟是直接斩掉了孩童的半条腿。
“啊——!”孩童一声惨叫,头一歪昏死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为……为什么要这样……”方士看着这一幕,面色泛白却无可奈何。
大汉提着带血的刀走到方士面前,手起刀落,将捆缚着他的绳子砍下。
用刀尖指了指那昏迷的孩童冷声道,“你说你会治病?”
“……不错!”方士眼神微闪,不敢直视大汉,生怕自己一个异样的眼神就招来杀身之祸,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杀人魔,根本无法与之讲任何道理。
“那就去把他救活,如果这小子死了你丫就是骗子,至于如何处置你……嘿嘿。”那大汉话只说到一半,却转而大笑起来,狰狞的脸上满是凶戾。
方士不再犹豫,忍着强烈的不适走到那孩童面前,小心蹲下,从身上撕下一块较为洁净的布将腿上的端口困缚住,头也不回地道,“我需要绳子。”
“给你,小子麻溜点儿!”
也不知那大汉从何处丢给方士一捆麻绳。
但此时方士已经全神贯注于这个面色苍白的孩童身上。
他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皮肤粗糙,应该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居然连穷苦人家都不放过!方士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名火。
正这般想着,又道,“大哥,我还需要一些草药,以及能够生火的……”
“小子唧唧歪歪的想干什么,你把老子当什么了!”那大汉恼怒地将长刀在地上按,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音响起,让方士不禁皱起眉头。
但此时的方士却怡然不惧,在开始着手救治孩童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那大汉,“若是你想让他活着,就给我去把那些东西拿过来!”
“该死……小子你等着,如果没有救活他让你凌迟!”
放下一句狠话后,大汉终究还是愤愤地摔门出去。
嘴里还愤愤地叫嚷着。
“早知道不趟这水,丫的真是麻烦!”
在方士的一再强调下,那大汉将他需要的东西全都陈列地上。
方士以干柴点火,又以一些常见草药煎熬了一碗药汤滋补。
基本的止血工作已经完成,虽然孩童未曾醒来,面色依旧苍白,但好歹已经有了活下来的迹象,呼吸开始变得平稳。
眼看着一切步入正轨,方士不禁轻舒一口气。此地环境极差,若继续让他呆在这里肯定活不了多长时间。
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暂时死不了了。”方士从地上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在他的身上早已满是凝固了的鲜血,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小子,不对你还没做完呢!”大汉却忽然指着那躺在地上的孩童,冷冷地说道,“他的腿还没接上去,你小子偷工减料!”
“能接上去的人只有神仙!”方士不禁白了对方一眼,感慨着,“断了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接得上去,不管你请多少大夫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连腿都接不上去,不过是庸医……罢了,小子赶紧跟我来,有活干!”那大汉并没有继续纠结于断肢能否再接上去的话题,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那他怎么办,只是止住了血,还未曾做过任何处理……”方士下意识看向那孩童。
心里有些不忍地看着残缺了一半的腿。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孩子算是废了。
大汉并没有多言,而是将长刀架在方士脖子上。
方士心里明白,当即不再多言。
“走快点儿,快点儿!”
一把刀架在方士脖子上,将他押解到一座巨大的木屋里。
屋内正躺着四五个浑身被白布包裹着的人,还有很多看上去明显不是善茬的在照顾着他们,整间房间里夹杂着成年男子应该有的气味以及各种驳杂草药的气味。
方士眉头不禁再次紧皱。
“就是他们了,快点儿去看,千万别耍什么小聪明,少一根指头老子把你头拧下来!”
凶戾的话语落在他耳中。
但此时方士心里却并没有一旦波澜,他蹲下身,将其中一人身上的白布掀开,却见到了一张狰狞的面孔。
枯槁的脸上都能看见一根根经络蠕动,半透明的皮肤似乎只要稍稍触碰一下就会破裂。
连着身躯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这个人口中不断发出声音,似乎是呻吟,他正承受着常人难以体会的痛苦。
“怎么样,能治不?”
“看样子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导致精气流失……”
“老子不要知道原因,你小子快说结论!”站在方士身侧的山匪有些急性子,未等他说完便已经将刀子插在他面前,大有救不了就砍了他的意思。
“可以。”
方士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得出了结论。
虽然有些不情愿医治这些山匪,但还是在山匪一方半威胁的情况下给他们写了一副药方,至于他们如何将药材都搞来,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做完这些之后,方士便被那些山匪安排到了一座木屋里住下,美其名曰好生招待,但他心里清楚做这些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让他逃不走而已,毕竟这木屋可是在山匪窝的最深处。
若是那几个生病了的山匪死了,恐怕第一个挨刀子的就是他。
为了在这里拥有保护自身的力量,方士便将主意打在那位唤作云中仙的仙人传给他的太上经上面。
修炼了太上经是否也能如那位仙人一样来去自如,甚至是腾云驾雾?
方士很期待。
很快便寻了一处空地盘膝坐下,闭眼细细回想着有关太上经的一切。
一段经文落在方士脑海中,虽然一开始有些晦涩难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竟也从中读懂了一些意思。
“太上经总纲……食气篇……长生要诀……第一点!”很快他便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即心中默念,只是在读到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早食五谷,夜食南风,早睡早起……自然长生?”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花了许久去熟悉第二句经文。
这经文似乎需要消耗很多时间来转换成他熟悉的文字和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他的脑海中第二句经文成型。
“长生要诀第二点……坚持锻炼强健体魄……运动切莫过度……”
读完第二句,方士的心里已经有一些生无可恋,不由得哀叹一声,“仙人诚欺我也……”
单纯锻炼这身躯终究只是凡道,依照此法怎么可能有自保之力,谈何长生!
正要睁眼,却是忽觉面前一阵罡风袭来。
久居山中方士也练就了一身本事,就算敌不过真正武士,避过一些危险也自然绰绰有余。
他身形一歪,躲过攻势。
同时睁开眼睛。
却见面前不知何时正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六七岁模样,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破旧瓦砾。
一身破旧棉袄打满了补丁,都看不清这件棉袄最初的模样。
这少女正一脸凶狠地瞪着他,眼看一击未曾得手,很快便再次蓄力用瓦砾刺向方士胸口。
方士探手成爪,落在那少女面前,一把将其手中瓦砾夺去,又使劲制住了她的身子。
沉声道,“你是何人,袭击我有何目的?”
少女一脸悲愤地扭头,稚嫩的脸上流露出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狰狞。
“山匪走狗——给我去死!”
山匪走狗?
方士眉毛微微一挑,仿佛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看来这少女将他当成与山匪同流。
只能苦笑一声,松开了那少女。
少女机警地翻身后退,瓦砾再次落入手中,但或许有了方才的经历,并没有马上冲到方士面前谨慎地盯着他。
“我不是山匪。”方士尝试和这少女解释一二,这少女虽然年纪小,但手段远超常人,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心里想着或许能通过她让自己离开此处。
“这位小妹妹你看,我不是坏人,也是被那些山匪抓来此处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大夫……”
“你哄谁呢,不是山匪走狗又怎么会给山匪治伤!”少女步步紧逼,手中瓦砾紧紧攥着,大有再次袭来的趋势。
“我也不过是被人胁迫,若是不给他们治伤,我就是一个死字啊!”
方士苦笑着辩解道。
“那你就去死呀!”少女并没有一点打算听取方士解释的意思,但好歹上前进攻的架势已经没了,“你知不知道把他们治好以后,以后死的人会更多,相比那么多条人命,你一个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小妹妹……”
楚生再次长叹一声,但随即却是忽地暴起,冲到少女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瓦砾,同时将她靠在墙边。
紧靠着少女的黑发,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可不管以后会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你要是觉得他们以后会杀更多的人,倒不如直接去杀了他们!”
“你以为他们是如何生病的。”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看得方士心里不禁一阵阴冷。
如此看来那些生病的山匪都是出自这位少女的手笔,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何如此一位小丫头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他也没有打算深究,反倒是微微点头,一只手拍着少女脑袋说道,“听好了,我不会完全治好那些山匪,虽然用的药会让他们变得身体好一些,但也不会根治。”
“如此便好……”少女皱着眉,对方士的回答有些不满,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我走,离开这里!”
“不行,起码现在不可能。”少女瞬间驳回了方士的条件,冷声道,“我一个人离开此地正好,若要带人会承担不小的风险。”
“寻个机会让我从这里逃走!”方士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女,“你也不希望我一直待在这里吧,若是有我在你下的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里的人都杀了。”
“成交!”
少女目光微闪,答应了下来,正要离去。
却是方士叫住了对方。
“敢问这位妹妹名讳?”
“随便问一个女儿家名字,不知羞耻!”少女转头,瞪了方萧一眼。
“只是往后接触也好有个称呼,若是这位妹妹不愿相告也无妨的。”方士解释道。
“……黄岑!”
少女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轻吐二字,等方萧心里默念几遍对方名字的时候,抬头却发现少女已经离开。
“黄岑……真是个有趣的名字。”方士不由得微微一笑,却也有些遗憾,不知这只有六七岁模样的少女经历了什么,居然有如此本事,来去的时候居然也没有被人察觉。
或许也正如此地会出现山匪一般,事出有因,皆不为外人道也。
但她的态度……
方士眉头微皱,心里已经有所计较。
木屋外的光线已经变得阴郁,才知是夜晚。
寡欢的方士沉沉睡下,今日知晓了太上经内容,让他心里好生憋屈。
直至一轮斜月西沉,天光微亮。
方萧的耳边不断回荡着太上经的内容。
也不知是何人念诵,吵得他无法安稳入睡。
百无聊赖的他离开木屋,看着东方浅蓝色渐渐染上一丝金黄。
天亮了。
耳边早睡早起的念诵声也越来越模糊,直至朝阳初升的那一瞬间,方士的心里不由得一颤,毫无缘由地一段经文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太上经总纲……食气篇,长生要诀……第三点!”
“朝饮紫气,夜观晚霞,冥星辰之浩瀚,证天地之亘古……”
这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心神一阵激荡的同时,也渐渐地能看见在黑与白交界之处,一缕紫色雾气流转着,不断翻涌。时而化龙,时而作雁,煞是神异。
这就是经文中所谓紫气?
一时间他心中豪情万丈,自己不仅仅要活过三十岁,还要活更久,甚至是——天地同寿!一瞬间的念头让他有些后怕,但仔细想来这经文里不是说了吗?证什么天地亘古,不就说的天地同寿吗。
但好景不长,方士却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紫气见到了,而且还不少,但要如何像经文中所说的那样,朝饮紫气呢?
瞬间他的心仿若从天空坠入深渊。
若是没有正确的方法,就算后续再神异也是无用。
眼看着天穹完全被白色笼罩,紫气也化作无形,再也难以分辨。
方士轻叹,今日或许已经错过了机会。
正要回到屋中休憩,却问远处一声震天怒吼。
“小子……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远远地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冲到他面前,热气袭来还带着一股男性的异味,方士下意识地眉头紧锁。
“那几个弟兄身体怎么还没好,今日可还躺着呢!”
正说着,一只手已经拎着他的衣襟,把他提到半空中。
方士此时倒是冷静,笑着解释道,“这位大哥别心急啊,此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好的,需要的时间……”
“那你倒是告诉我……需要多久!”
“这……这我也不清楚啊,现在只能慢慢调养……”
“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
方士双眸瞪着将他抬起的山匪,目中露出恨意。
但还是说道,“若是没有我,他们必死无疑!”
“药方已经在我们手上,你小子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不成?”大汉目露讥讽之色。
“此病需要的……可不是只有这一个药方……咳咳……”
正说着,他已经觉得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消散。
在山匪面前他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但就在这时,山匪却是忽地将他丢在地上。
“咳咳……”方士抱着自己的身躯,不断咳嗽着。
便听大汉声音响起。
“小子……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给你七日!从今天开始七日之后若是没有一人治好,你小子的人头就等着给咱们炖汤吧!”
七日?
看来逃离此处的期限也只有七日了。
七日之后若是还不能寻到离开此地的方法,等待他的唯有一死。
至于治好一人的打算他却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
开什么玩笑,若是治好了一人,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此处狂风寨戒备森严,就连煎药之处都是他们派了自己人严加看守,方士连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吧。
方士第一次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小女孩身上。
四处又转悠了一圈,在确定暂时没有任何逃离途径的同时,方士也摸清了此处地形。
及夜。
用完晚膳的楚生再次见到了昨日的少女。
黄岑,这是少女的名字。
“今天你表现的不错,没有给任何人治病!”少女自来熟地坐在床上,老成地翘着二郎腿,一副此间主人模样,坐在木凳子上的方士反倒成了客人。
“我可是和你说得很明白了。”方士面色却有些严肃,“只有七天,七天之后若你还未曾寻到救我离开的方法,我便只有死路一条,大不了我临死把解毒药方给他们!”
少女面色未变,轻笑道,“放心吧,不用等到七天,三天之后你就有机会逃出来啦!”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
这少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方士安心了些。
方士点点头,却是将视线落在不远处桌上。
这是他用过的晚膳,只是其中唯独一碗汤未曾动过。
似乎察觉到了方士的动作,少女笑道,“你发现了?”
“这汤用的水,和平时做菜时候用的水有些不同吧。”
“聪明!”少女已经起身,来到他面前,竟学着昨天的样子拍了拍方士脑袋,“这山寨里有一座泉水,是一个死泉,平日里都靠搬运溪水来维持水量。山寨的寨主觉得这泉水里有力量,可以锻炼身体,所以就专门熬制了肉汤……”
“所以寨主在哪里?”
“自然是死了,你以为每天喝一碗这样的水能活多久?”少女的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狡黠,“明日我再来看你,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
走到半路,却是忽然回身,笑着对方萧说道,“你想知道肉汤用什么肉做的吗?”
“不想!”方士下意识地叫道,同时皱着眉扫了那汤一眼。
但话音未落,少女已经说了出来。
“都是用那些被绑来的山下村里人死后的肉做的!”
方士闻言心中微惊。
如今正闹饥荒,食人之事在某些地方却也是真实,但方士万万没想到居然就发生在这衡山上。
“那明天见,大哥哥!”
“你等等!”待少女转身离去前,方士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但少女灵巧地躲开,反而伸手将他手腕抓着,反手间制住对方。
“疼……放手,你说你一女子怎么做事情那么粗暴,长大了还得了……”方士面容狰狞,不断挣扎着却无法挣脱,最终只好放弃抵抗,任由少女将他按倒在地上,“我就拽你一下至于嘛……”
“当然至于!”少女冷哼一声,一只脚已经踩在他的手上,好在少女也不重,不过那双鞋子有些棱角,踩着也生疼,“在家里还从来没有人敢碰我,你胆子倒是不小。”
“好了我错了……快些放手!”
“那么快就认输了?真是无趣……”
少女似乎对方士的反应有些失落,将他松开。
方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还有什么事?说快点,要不然我就要被他们发现啦!”少女东张西望地警戒着。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
“当然是你可爱的妹妹啦,好哥哥我们明天见!”
言罢,却是如来时那般消失无踪,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是少女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他,此时再看着桌上的肉汤竟有那么一时半刻有种反胃的感觉。
“这小姑娘……绝对是故意的!”楚生面色泛白,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趴在床上闻着被褥间一股霉味,心情稍稍有些好转。
接下来他也得想办法如何逃离此处。
方士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在某个才刚刚认识那么一会儿的陌生人身上。
若非迫不得已,他甚至都不愿意与那个少女再见面。
该如何只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此处逃离呢?
无数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但依旧被逐一否决,直到最后在困倦中渐渐失去意识。
昏睡了过去。
……
清晨看着东方天际显现出来的紫气,是方士觉得最接近长生的时候,但每每想到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将那些紫气抓住,便是一阵失落。
好在留给他失落的时间并不多。
未曾等到朝阳完整地显现出来,他就被一名山匪架着来到一间木屋里。
木屋正中央躺着一个枯槁的身影。
几近透明的皮肤露出,甚至都能看见学血液流动。
但最关键的却是,此人已然回天乏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小子,救活他,马上!”身侧的山匪咆哮着,震耳的吼声将他的魂都差点震飞。
“可是大哥,此人已经没救了。”方士蹲在那枯槁身影边上,无奈地摇着头,“不仅仅是毒气攻心,现在他身上每一寸都有剧毒,能到现在还有意识就已经是奇迹了。”
在他眼里,枯槁身影的额头闪烁着一道道符文,这些玄奥符文正迅速消散。
它们是命数,是此人在这世间能活多久的倒计时。
照这般来看,此人仅有半日可活。
躺在地上的消瘦身影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依旧具有自己的意识,还能从那双充血的眼中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惊恐、不安、甚至还有愤怒。
在方士宣布他的命运之后,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那双眼睛看得他心里微颤。
但方士依旧没有动摇。
他终归不是仙人,不过是掌握了比普通大夫更加高深的医术,但也仅此而已。
病入膏肓,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什么时候都是回天乏术。
或许也正如他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那般。
若他是真正的仙人,或许此人就有救了吧。
但他正这般想着,却是忽觉脖颈间微微一凉,低头便见一把缺了口子的长刀落在他的面前。
“救他,老子再说一次!”
“不管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你以为我不想救活他吗!”
方士到了此时竟是也吼叫起来。
他转头,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山匪。
“我管你们是山匪还是海盗,既然你们让我救人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把他救活,你们杀了多少人我不管,只要是到了我手里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一个轻易地去送死!若是杀了我可以让他活下来的话你只管动手,来啊!”
此言只是权宜之计,虽然方士叫得癫狂,但眼里却未有冷静。
山匪显然是没有想到方士会来这一出。
他壮硕的身子颤抖着,最终还是将刀尖倒插在地面上。
“小子,那你有什么办法让他能活久一点儿?不管怎么样老子的弟兄不能就这么死了,另外今晚咱们的头子找你有事,晚上的时候说话机灵点儿,不该说的你丫千万别说,要不然老子第一个砍了你!”
虽然那山匪依旧凶狠地威胁着方士。
但方士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变化,显然是已经作出了妥协。
他当即轻叹一声,轻声说道,“若只是让他活得久一些的话……拿纸笔过来吧,我写一副药,不过这副药只能暂时维持他一段时间的命,而且药不能停,一旦停了顷刻就会死。”
“我这就去拿!”
那山匪没有丝毫犹豫,跑了出去。
方士低头看着躺在面前的枯槁身影。
虽然对方威能说话,但依旧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什么。
“不错,这世上的确有一种药可以暂时让你的性命无碍,但也正和我说的那样,若是你有一天忽然停药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这是虎狼之药,若是不相信日后你尽管去试试,另外吃了这药你会遭受噬心之苦,别问我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起码当初我试药的时候那只梅鹿没有活过一个时辰,是自己跳下山崖死的。”
虽然如此说,但方士还是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丝讥讽之色。
似乎对他说的那些有些不以为然。
方士自然也不会好心地继续解释。
他觉得说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不过在这里等久了也有些无聊,那山匪离开了好一会儿,他开始将注意力继续转移到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到时候是生是死自己决断,我是大夫,若是有办法让你活着我也不会故意把你医死。虽然你们这些山匪我很看不惯,但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活下来而已。”
“小……子……你很狂啊……”
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沙哑的声音响起。
倒是让方士有些惊讶。
“大哥你居然还能说话!”
“嘿……别小看人啊……小子,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玩泥巴呢!”
“但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而你快死了,这就是事实。”方士微微耸肩,脸上却是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容,“其实若不是中途出现了点差错,说不定我现在也和你们一样是山匪了,不过看来老天爷都觉得我更适合当一个好人。”
“哦?咳咳……我倒是很好奇,小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盗贼!”方士认真地看着对方,两手撑地。
倒是惹得对方一阵咳嗽,嘴角甚至还流出一丝鲜血。
他见状赶紧伸出手将那一丝鲜血拭去。
“身子都那么弱了,少说几句话能死吗?都说山匪狠起来不要命,我算是见识到了!”
“小子……你以前也是和他们这样说话的?”
“当然不是!”方士连连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们会要了我的命,但你一个病号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咳咳……”
“如果大哥你想多活一会儿的话,还是不要张嘴了。”
两人正交谈着,却是那魁梧大汉已经冲进木屋,将笔墨都准备好。
方士也没有迟疑,将几种药草写上。
同时再写上比率。
这些山匪虽然让他开了药方,但煎药这种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去做。
所以比率也必须写清楚。
这是为了让他们可以相信自己有治病的能力,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小子,没你事了,滚吧!”
拿了药方,魁梧壮汉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手里提着大刀朝着方士挥舞了两下。
方士面露惧色,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木屋。
……
一直到离开木屋回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方士才不禁有些后怕。
那躺着的山匪想来身份也不简单,自己居然因为他躺着快死了就对他稍稍放松警惕,实为不智。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对方才这般鲁莽的做法反思起来。
日后,定是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此地是山匪的地盘,不是山下的小村子。
他要救治的这帮子人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而不是连一只鸡都不敢宰杀的西街老太太。
心里正盘算着应该如何寻找离开的突破口,却是忽觉前方一阵罡风袭来。
方士下意识地侧身,虽是躲了过去,但眼前依旧闪过一道寒光。
却见一根箭镞不知何时已然插在他脚跟。
若是他没有躲过,恐怕已经穿心而死,他有些庆幸自己前些年为了适应那些山道做出的种种努力,这让他在一定程度上有了一些自保的能力。
远远地走来一人,虽然长得瘦弱看上去也比较年轻,但他与其余山匪一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把木弓,身后还背着个箭袋。
就算身上的衣衫在破落,那箭袋倒是被擦得油光敞亮。
“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此人虽然说话阴柔,但戾气十足,若盘桓之蛇,随时都有可能给面前的人致命一击,“这位大夫倒是悠闲得很,莫非连自己的处境还不清楚吗?你的命——可是不多了。”
“你不像是山匪。”虽然有些迟疑,但方士还是脱口而出。
“滚,或者死。”
那人略微迟疑一二,却是已经再次拉满弓弦,一支木箭蓄势待发。
方士无奈,只好举着双手后退,一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见对方身形。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但方士还是觉得那个人并不像是普通的山匪。
因为在他身上虽然有戾气,却没有杀意。
他似乎并不是滥杀之人。
不过那瘦弱年轻人说的也不错,是时候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了。
而今夜……或许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过那里究竟是什么?”
朝着病倒了的山匪聚集之处走的方士心里又有些迟疑。
那片地方是他始终都无法探查到的秘地,不管如何靠近最终都会被逮个正着。
甚至他觉得那里应该就是传闻中死泉的所在。
只是一时半刻他还无法去查证。
越是如此想着心里的好奇心就越是强盛,直到某一刻他下定决心。
“今晚……得去看看才行”
……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一座巨大木制房屋门前。
大门敞开着,地上躺着一群呻吟着的壮汉,场面壮观。
对于山匪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一步迈入其中。
走入木屋的方士就像换了个人,浑身畏惧之色不再。
察觉有人朝着他们走来,那些山匪本能地一双双凶恶眼睛盯着对方。
但此时方士的眼中,那些山匪的样子全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他们的身上开始显露出一道道他人看不见的纹理。
这些是他们的命数,也是他们接下来在这世间存活时间的倒计时。
方士蹲下身,看着面前某个还有两日命数的山匪。
这山匪的症状和周围许多人都差不多。
浑身肌肤发灰泛白,血液渐渐变成黑紫。
原本魁梧的身形变得越发瘦弱。
那双赤红的眼里带着浓重的血丝,甚至将他的瞳孔都要缠绕覆盖。
“闪开,喂药了!”
正在方士打算继续观察一二的时候,却听身后一阵怒喝。
便见一人正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叠瓷碗。
一股刺鼻的药味覆盖整个房间。
方士眉头微皱,却是起身看着那瓷碗里浑浊的液体,取出其中一碗。
放到鼻息闻了闻。
“小子你装模作样地干啥,这药是按照你的药方子搞的,别挡道,药喝晚了你几条命都赔不起!”对方还在怒骂,但方士却并不为所动。
他依旧挡在对方面前,眉头微皱。
“这位大哥真的是按照我说的做了吗?”
“可不是,你知道搞来那些东西多麻烦,弟兄们抢了足足三个村子!”
“水……也是我说的溪水?”
“……这你小子就别管了,闪开闪开!”对方面色微变,却是皱着眉腾出一只手就要将他推到一边,但方士后退几步躲开了。
“大哥不用劳烦给他们喂药了,若是长此以往他们全都活不了多久。”
“小子你说什么,老子命长着呢,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但闻此言,周遭还清醒着的诸多山匪顿时一阵哗然,“若是老子时日无多,定要你陪葬!”
“不过是一个小娃娃,你若不说出个东西来老子今天就拿你下酒!”
“死来!”
更有甚者直接提着一把刀就要冲着方士砍。
不过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太多人,一个不慎竟是摔倒,刀尖差点刺入躺着的一人胸口。
方士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山匪,面色微微泛白,他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居然会引起如此骚动。
但还是忍着心中的恐惧大声叫道。
“诸位大哥们不是我骗人,这毒就在你们煎药的水里,你们喝的每一口水,每一碗药,都是毒药!”
喧闹的房间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落在方士身上,有些渗人。
只要方士说错一句话,下一刻就是人头落地。
站在边上端着药的山匪已经放下了汤药,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
架在他脖子上。
方士双腿微颤,但还是轻咳一声,将自己心底的那一丝怯懦压了下去。
他直视面前的山匪们,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同时将地上其中一碗药端起。
在怀中掏出一根纤细的小草,这小草只有一指宽,虽然已经干瘪,但依旧是翠绿的模样。
“不知此物诸位大哥是否认识?”
“丫的从哪儿来的野草,这玩意儿谁认识!”
几个山匪却是嗤之以鼻。
不过方士却一脸严肃。
此物名唤两生草,本非衡山之物。
古籍记载,两生草大多生长于沼泽,喜湿润,被大众所熟知。此物习性虽然温和,但唯独不能与毒物并存。若是周遭有些许毒气毒虫,便会生出变化,所以此物在沼泽密布之处时常作为是否有危险的标志。
但衡山多为山林,又哪里来的两生草,此物也是那仙师夹在医书里作为参考之用,但方士也没料到今日会用上此物。
更何况此物相貌平平,就算是漫山遍野,又有几人会在意。
将翠绿色的小草插入汤药。
却见草叶瞬间枯败,最终竟是变作黑色!
“看见了吗?这就是证据!”方士放大音量叫道,“现在你们还有何话说?”
“这药汤本就是黑的,放什么进去都是这颜色,小子你蒙谁呢!”有人辩解。
“现在我才是大夫,若你们不信大可将我赶走!”
“小子你就是在胡诌,别以为咱们弟兄都病了就好欺负,今天叫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虽然只有
“够了!”却在此时一人走入木屋,一把将方士手中的瓷碗夺过,两眼冷冷地盯着他,“刚才在外面就听见里面吵个不停,还不快滚回去,晚上咱们头子找你,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这里是弟兄们休息的地方,再继续聒噪把你办了!”
方士与其对视半响,发现来人正是方才将他带去给人开续命药方的人。
此人身上杀气不似作假,方士无奈,只好轻叹一声离开此地。
他万万没想到最终会如此收场。
本以为那些山匪多少会听进去他的几句话。
“一群疯子,疯子!”方士回到自己暂住之处,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呐喊着。
幸好外面的人听不见他在说着什么。
要不然恐怕现在他就得身首异处。
这群山匪不仅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就连理智都所剩无几。
方士再次对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反思。
他总下意识地觉得生病了的山匪会比较好交流一些,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不管身体再如何虚弱,骨子里还是山匪。
现在他也只能祈祷自己可以在离开此地之前好好的,为了让水中的毒可以晚一些要了他们的性命,用药也得重新调配。
还有五天时间!
他必须撑过五天才行。
水应该是那口毒泉的泉水。
为了他们的性命,也为了自己着想,那水必须得换成真正溪水才行。
横竖若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
想到这里,方士心中无由生出一股豪气。
……
天色还未完全变得阴沉,却已经有人蛮狠地敲开门,扛着刀站在方士面前。
那山匪没有多言,只是将手里长刀插在地上,方士便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当即他从床上起身,跟在那魁梧山匪身后被对方带着离开住处。
正是日暮,夕阳落在四周仿佛燃烧的火焰。
闪烁的光辉有些刺眼,让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一直到眼前光影再次变得昏暗,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被那山匪带入一座由巨石堆砌起来的大殿里。大殿两边各燃烧着一排火把,正中的兽皮地毯上齐刷刷站着两排相貌差不多的大汉,这些大汉手里提着各种武器,看着有些渗人。
兽皮地毯尽处有一虎头装饰,下方正一道身影端坐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
但见到那身影的第一眼,方士却再也不能控制心中的情绪。
因为他分明看见对方身周正缠绕着些许暗淡的紫色流光。
并且在对方的身上,他并没有看见丝毫属于命数的痕迹。
他是谁?
方士心里一时间慌了神。
脚步正停下来,却猛地觉得背后被谁推了一把,踉跄上前。
随即便听身后一道熟悉的粗犷声音响起。
“卢大哥,人已带到。”
“嗯……你退下吧。”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从身后走出一个眼熟的山匪,虽然只是见到侧脸,但方士还是记起对方正是白天的那位山匪,不过也不知为何,这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总觉得那山匪变得陌生了起来,或者说在这里的一切都和方士想象中的有极大差别。
此地气氛沉郁,比起山匪老巢更像是某位高官的朝堂。
并没有一点属于山匪张狂的气氛。
身后的山匪在一边站定,随后便见面前兽皮地毯尽处那道身影朝方士的方向走来。
同时那威严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狂风寨出现那件事情是在三十天前,原以为不管和人都无法将此地弟兄们救治好,没想到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解决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那道身影终于完全出现在方士面前。
周围的火光将那人的面容照得分明。
竟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只是这中年男子面容枯槁,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若是按常理此人应该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才是。
起初方士只是觉得面前之人有些眼熟,一直到沉吟半响,才猛地反应过来。
此人竟是今日早晨奄奄一息之人!
他竟然能起身了!
虽说方士自知自己配制的药材都是一些虎狼之药,药劲很大,但也不至于大到让一个快死的人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吧。
而且此人身份竟也不一般。
听方才那山匪所言,此人应该位高权重。
而且此人身上的命数应该还剩下来一些,怎么现在全然消失了。
“你看见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响,让方士不由得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方士一时间慌了神,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此人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卢俊,是这狂风寨内所有东西的主人……当然也包括你。”唤作卢俊的枯槁中年人伸出一只手,落在方士的肩膀上,那一双充血的眼中带着无比的平静,“你是我见过见过水平最高的大夫,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卢俊弟兄们的性命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方士苦笑一声。
他早上的时候就是因为对方不能动弹连一句流利的话都说不出,一个人对他说了许多。
但卢俊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给你一个机会。在接下来五天时间里若是你能治好一人,我便做主将你送出此地。你不是一直在找机会离开我这狂风寨吗?现在机会就在你的手里,可切莫放弃了。”
方士怔怔地点了点头。
虽然觉得对方说出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但他还是生出一丝希望。
“卢……卢大哥可知道狂风寨里诸位大哥得病的缘由?”
“这倒是不知,小子……你有什么知道的吗?”
那双眼睛的视线原本已经离开了方士,此时猛地回转,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戾气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方士连连摇头。
“在下也是不知,不过若是知道的话,接下来的医治过程也许会变得容易一些。”
“原来是这样。”那位卢俊也是点了点头,但脸上并没有看出多少表情。
“不过在下还是想和卢大哥说一句,若是可以的话还是用外面的溪水煎药比较合适。”
方士的话音刚落,卢俊已然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顺其自然地勾住他的脖颈。
渐渐地一股巨力袭来,方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咳咳,若是不信的话在下也没办法……”
“哼!”
对方手一挥,方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知不觉间已经摔倒在地上。
脚步声渐远,卢俊重新坐回不远处的座位。
整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
“就听你的话好了,小子……若是敢骗我,便将你炖了给我弟兄们开荤!”
“如此……便好。”
卢俊的话中透着满意的情绪:“对了小子,这几日伙食如何?咱们这陈国屁东西没有,这些年还闹饥荒,给你吃上碗肉补一补……嘿。”
“在下胃口不好,没怎么吃。”方士眉头微皱,压低了声音答道。
“那可真是遗憾,六七岁小娃娃村子里可不多,不吃是你的损失!”
他在说什么?
方士有那么一瞬失神,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地反胃。
回想起那个被自己简单救治一番的孩童,此时或许已经……
方士面色泛白,从地上撑着身子起来,眼中一道愤怒之色闪过。
此人该杀……不,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该死!
而且自己不过是好心提醒而已,还遭到这种无妄之灾,当真是晦气!
卢俊再次叮嘱了一番,便挥手让方士离开。
……
回到了自己住处的方士越想越觉得憋屈,心里暗下决心。
“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帮疯子!”
“不过现在还是去那里看看……还有那个小丫头会不会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午夜,方士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蠢动,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狂风寨乍一看似乎只是普通的山匪老巢,但仅仅过去三天,方士却觉得此地的疑团越来越多。
狂风寨内有几处禁区,白天的时候不管在何处闲逛除了有人跟随意外方士都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但偏偏在那几处险些丢了性命。
不过其中几处方士已经在前两个夜晚探查过,一处摆放着各种珠宝,一处囤积着堆成小山的粮草,还有一处……
大多数地方都已经明了,但唯独盛放珠宝和粮草的地方让方士留意。
一来他确实比较喜欢之前的物事,二来探明了粮草所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探明了山匪们的名门,这在
现在只剩下一处地方未曾探明。
也幸亏狂风寨对外戒备森严,但对内却意外地宽松。
再次来到白天被险些被一箭射穿心脏之处,远远地看见一处光亮,那个瘦弱山匪半蹲在角落里,已然累得睡着。
蹑手蹑脚地绕过火光,再转过几个小土丘,月光之下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地。
以及平地上突兀地立着方形祭坛。
祭坛上可见供桌一张,上面还盛放着未曾撤出的贡品,方士四下打量发现并没有人影,便胆大地走到供桌前,总算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放着的东西,却是面色微微泛白,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该死的……”
方士暗骂一句,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方才他分明看见供桌上摆着一只干枯了的人手。
再看供桌后方有一口水井,虽然从井口朝下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但走近井口,他还是隐约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不一般的力量。
这水井并不像从前想的那样,里面是当真有些玄奇!
再次环视四周,方士有些迟疑地坐在井边。
要不下去探查一番?
边上别人打水用的木桶和绳子都还在,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过来。
踟躇片刻,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将边上的绳子连带着木桶一起丢到一边,又朝里丢了块石子。
依稀听见水花的声音。
方士心中大定,纵身跃入水井中。
双脚踩在井边凸起,两手牢牢握住边缘。
好在山中修行成果不错,并不会受伤。
井底一片昏暗,半响他才适应了上边落下的昏暗光线,将四周看得分明。
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水面之上,距离井水只有几厘。
深井内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腐臭气味,让方士不禁有些迟疑。
此处当真会有什么玄奇之物?
说到底这里的水当真有人敢喝?
他腾出一只手,随意地朝水中一划,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些许硬物。
赶紧将其攥着,放在眼前一观。
借着月光,却发现是一根手臂长的人骨头。
“这帮疯子!”方士心里再次暗骂。
再次充斥着不适的感觉,他眉头微皱,多年来的经历让他不至于抓到人骨就叫出声。
但此物并不是方才感觉到的玄奇之物,正是因为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方士才没有立马离开此地。
将手中骨头重新丢到水里,再次摸索着。
这一回,却从水中掏出一根稍显怪异的骨头。
形状有些像牙齿,但却足有方士手掌平摊那么长。
虽然不清楚是何种野兽的牙齿,但方士还是下意识地将其丢回水中。
又捞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是寻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扫兴地打算离开,却是听见外面传来几道琐碎的说话声。
他赶紧将自己的身体紧贴深井边缘,屏住呼吸。
就在外边一阵脚步声后,某个熟悉的音调落入耳中。
“今日那小子说的话……你又觉得有几分真假?”
“呵,不过是才来这里几天的一个黄毛小子而已,水里有问题?笑话!正是因为有了这神泉才有了咱们狂风寨,等哪天这小子没用处了把他抓来祭天!”
方士脑海中并没有关于说话的那人任何记忆。
而另一人正是卢俊。
卢俊与另一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两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地位差别。
就像是两个朋友温馨地聊天。
但两人聊天的内容却让方士心里心冷。
“不过这小子今天早上将我身体治好了也是真的,而且咱们弟兄这两天喝了那小子的药,也有所好转,或许这小子说的……”卢俊的话中却有些迟疑,“神泉或许是真的有些问题……”
“神泉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另一人却是冷哼一声,驳回了卢俊的话,“若是当真有什么问题也是那小子有问题!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接下来我们炼药的时候用溪水好了……对了,那小子这些天有什么反应吗?”
“还能有什么反应。”卢俊此时轻笑一声,“不过是有些不服气而已,毕竟从那地方放出来到现在都没有让他碰过那些药材。”
“哼,若是被他碰了那些药材,弟兄们的性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另一人的声音蓦地冷下来,却是让水井中的方士一头雾水,“另外你真的没事吗?早上那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妨,这些年来经常发生这种事情,我觉得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和弟兄们一起去那个地方了。”
“那就好……记得到时候带上我。”
“咱们两个又何分彼此,自然会带着你一起走,到时候在那里寻到了什么宝贝定会分你一些!”
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却有些听不清,许是远离了水井。
等到两人脚步再次靠近水井的时候,已经开始讨论其他事情了。
“……桌上的东西不新鲜了,等明天我再去换新的。”
“那就麻烦你了,卢义。”
原来那个人交卢义。
方士总算知道了另一个人名字。
很快便看见水井上伸出一只手,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盘子倾倒,里面的东西纷纷落入水中。
方士自然知道盘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只听见上方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他才微微睁眼。
却见水中竟是不知何时一点碧蓝光晕闪现,方士下意识地将手朝着发光之处抓去,在水里取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活物的牙齿,这牙齿足有他手掌那么长,上面还泛着点点光晕,看着有些渗人。
他赶紧将其插在腰间,抓着水井壁就要往上爬。
此地既然已经探查了分明,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此地。
天色依旧是如墨一般漆黑,上岸经过零星火光,白天那个朝他射箭之人依旧歪着脑袋沉沉睡去,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方士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并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今夜那个小丫头没有来。
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但方士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他的心里,存在太多的疑惑。
唤作卢俊的人应该是狂风寨的大哥,但从那个小丫头口中得到的消息,那个喝了最多井水的狂风寨大哥应该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卢俊的身上方士甚至察觉不到丝毫命数的痕迹。
他本应该是已经死了。
却不知为何一直活到了现在。
以及那口井水……真的有毒吗?
在方士的手里不知何时却是攥着一根银针。
方才他早已看得分明,那银针上并未有任何变化,而且他又将一根两生草放入井水中,却是并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要说变化还是有的,但那变化却生在方士手上,那只伸入井水中的手自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瘙痒,而且手背上还出现了一点点红斑。
方士却并没有在意,井水早已肮脏不堪,手贸然伸进去总会出现一些状况。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睡一晚上应该就会好了。
“既然井水里没有毒,那么毒又在什么地方?”
“那小丫头又在哪里……”
“水里应当有什么东西,若非如此这些山匪绝无可能会出现这般异状。”
怀着这些疑问,方士的意识开始涣散。
一直到清晨,外面开始有山匪在叫嚷着开饭。
才将他吵醒。
睁眼,却觉得一只手还是瘙痒难耐,将那只手放在眼前,却不由得心中一震。
“这是……该死的,怪不得井水里查验不出毒性,原来是这样……”
方士不禁苦笑,将那只手塞进被子里,以免看到它的时候坏了心情。
起床推门,一只手裹着白布,他并没有外出走多少路,而是站在门前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
等到阳光太过刺眼,他才闭目回到住处。
却见自己的床上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灰裙少女。
“你刚才在干什么?”黄岑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从她身上还能感觉到一丝灵动。
这小丫头居然早上来这里,让方士有些措手不及。
方士干咳一声,顺手将门关上,再带上窗户。
他可不愿意让任何人察觉到这个小丫头的存在,若是暴露了这小丫头或许有办法离开,但他却是只能乖乖等死。
“我在看天。”方士如实答道。
“天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能看出花来。”黄岑嗤之以鼻。
但方士却只是摇头。
“看不出花来,但能看见未来。”
“真能看得到未来?”
“看得清楚,但触之不及。”方士轻笑。
他看得见那些紫气,却并没有任何将它们纳入体内的方法。
这可不就是未来嘛。
但这小丫头却有心拆台。
冷哼一声道,“我看是你大限将至眼花了,看着太阳只会把眼睛看瞎,我认识一个老头就是早些时候一直看太阳,结果把眼睛看瞎了,他就是你以后的下场!”
“这可不一定。”
方士正要辩驳,却见黄岑忽地伸出一只手高举头顶挥了挥。
那手中之物细看之下却有些眼熟,辨认了片刻他总算认出。
“你哪里拿的?”
“就放你床边,你这也太不设防了吧,大哥哥……”
大哥哥这三个字听得方士心里不禁一阵酥麻。
但方士还是跑过去,伸手就将小丫头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
“这是我的!”
“你去了那里。”
两局不同的话分别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
方士及时地刹住了车没有继续说下去,小丫头却是顺势一问。
“你居然有这根虎牙,看来果然去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