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英止住了哭泣,瞪大了水汪汪的泪眼,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觉得今天的黄靖说话特别奇怪。往常的黄靖虽然也很聪明睿智,还有一些超乎常人的奇思妙想,却很少涉及什么天下苍生之类的话题,印象中,这是自己的父亲偶尔才会跟一些至交好友聊起的话题,难道哥哥也知道?
黄靖看着如此萌的黄月英,不禁又笑了,自己虽然也童心未泯,但不代表自己不够成熟,对于时事一无所知。相反,自从他知道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已经着手准备了。这将是真正的乱世,不会有桃花源的存在,谁也别想避开这股潮流,只能逆流而上或者随波逐流。此刻的他并没有想到要阻止什么天下大乱,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只想要好好守护自己的亲人,比如说,自己可爱的妹妹黄月英。但是,以他目前的能力来说,太过弱小了,尽管自己有着人类历史上最为聪明的大脑,面对着同前世截然不同的环境,他仍然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好的办法,便是和这个时代那些出类拔萃的人一样,跟随名师学习,充实自己。
他伸手轻轻揩去了黄月英挂在熟苹果般的脸上的泪珠,拉起她的手往家里去,边走边说道:“我准备跟爹爹说,去襄阳寻访名师,学习本领,还要想办法说服他让你也跟着我去。这样,我们既可以尝试一些新的玩意儿,又能够接触到各个地方的人,还可以让他们见见你这个本尊的真面目,借机澄清谣言。”
黄月英对其他并不是很在意,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玩儿其他都无所谓,再加上澄清谣言这句话,顿时开心道:“嗯,我听哥哥的。”
黄承彦此时正在书房内苦苦冥思,在这个消息滞后的年代,他刚刚得知十八路诸侯兵败,敏锐的他很快意识到:真正的大乱就要到来了。尽管身处荆州,似乎尚未被战火波及,但长此以往,肯定难以幸免。就在他考虑如何最大程度上趋利避害时,门外传来了黄靖稚嫩的童音:“爹爹,我和妹妹能进来吗?”
“进来吧。”一想起这两个孩子,黄承彦心中不免一松,暂时抛却这些烦心的事情。两个小娃娃是他最大的骄傲,尽管一个不是自己亲生,一个是女儿身,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拳拳父爱。眼下黄靖刚满十岁,就已经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前不久还来了好些位荆襄望族的媒人来提亲,都被他一一婉拒了,在他心底里,自己的这个“麒麟儿”绝不是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女子配得上的,当然,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夫人也是世家女子。至于黄月英,他不免有些叹气,前不久传的沸沸扬扬的“阿承丑女”事件着实令他火大,作为一个女孩子这般好动他的确很无奈,可是,要说这聪明,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够超过她呢?可惜的是,世人并不需要一个女儿身的男子,他们只要听话端庄的妇人便可。
“靖儿,你找为父可有什么事吗?”黄承彦暂时按下心头的情绪,和蔼地问道。
黄靖恭谨地回答:“爹爹,我想去襄阳寻访名师。”顿了顿又说:“小英也跟我一起去。”黄月英紧张地扯住黄靖的衣角,抿着嘴唇,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黄承彦。
“哦?跟爹说说,你为什么要去襄阳寻访名师,莫不是嫌弃爹的学问不够啊?”良久,黄承彦才慢悠悠地问道。他没有开口责备,也没有一口回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养子决不能以童子看待,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爹爹,是这样的。您的学问我当然是佩服得很,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学全那奇门遁甲之术,当然是博大精深了。可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儿斗胆说一句:孩儿自觉看过的书不少了,却还没有多少阅历。若是去襄阳寻访名师,则一可以印证书中所学,二可以交友论道,子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此其一;爹爹的学问虽然渊博,但毕竟是一家之言,孩儿想,世间有名山大川,亦有土丘池塘,莫不是由黄泥积水成就,所差的无非是其容量。孩儿若是一味学习爹爹的本领,则终身亦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需得博采众长,方可更进一步,此其二;当然,孩儿还有私心,希望带着小英一同出访,既可以淡化最近的流言蜚语,更能够借此让那些人看看,我的妹妹不是丑女无盐,此其三。”黄靖侃侃而谈,把心中的所思所想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黄月英听得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也能够洋洋洒洒地写文章,但所言无非是些赞美山川草木之类的华丽辞藻,可是却不曾有哥哥这样清晰的思维,不禁更加佩服了,难怪爹爹一直说哥哥聪明。
黄承彦也有些惊愕,他有心理准备,却是没料到黄靖这样地出人意表。这番话如果出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之口,或许带来的震撼也不会特别大,但黄靖却只有十岁,谁家的孩子十岁就能够在想这些事情的?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简直道尽了读书的真谛,更不必说那个名山大川和土丘池塘的比喻了。不单如此,他还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消除之前的流言蜚语带来的负面影响,可谓是一举多得。
突然,黄承彦不再为要到来的乱世发愁了,因为,自己的这个孩子完全有能力应付,甚至,改变这乱世局面的关键人物就会是他也说不定,或许,这也是他提出要去寻访名师的原因吧。黄承彦猛然一惊:莫非,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此子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他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道:“靖儿,为父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情,我准了。”
黄靖和黄月英都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开心地喊道:“爹爹真好!”
“不过嘛。”黄承彦故意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郑重其事道:“寻访名师就不必了,为父在襄阳有个好友,乃是庞家的庞德公。此人淡泊名利,但是有经纬大才,目前在鹿门山下开办私学。待为父修书一封,你二人可以去他那里求学,顺便可以寄住在那儿,也好有个照应。”
黄靖大喜,自己之所以要去襄阳寻访名师,为的就是拜入庞德公门下,没记错的话,三国有很多厉害的家伙都是他的徒弟,卧龙、凤雏也与他亦师亦友,水镜先生也和他过从甚密。能与他的鹿门书院齐名的只有出过郭嘉徐庶等人的颍川书院,这两个地方可谓是三国时期的谋士摇篮。想不到,自己的这个便宜老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脉,真是意外之喜。不过也对,毕竟历史上是诸葛亮的老丈人,跟诸葛亮的老师当然也会有来往,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很不错。
黄靖这么做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深知自己的优点就是无与伦比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但是,他同样也清醒地知道:有时候,一个人最大的优点同时也会是他最大的软肋。“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这种简单的哲学道理很多人其实都知道,却很少有人会重视。比方说,我们常常会发现,一些年少时期体弱多病的人往往能够得享长寿,而身强力壮的人却很容易暴毙,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体弱的人深知自己的不足,所以在对待自己的身体方面总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反而能够活得长久,而强壮的人往往把自己的健康当成了理所当然,恣意挥霍着天赋,也使得隐患一点点累积,最终爆发不可收拾。
很幸运的是,黄靖并没有把自己的天分当成是无懈可击的存在,反而处处谨慎,不断完善着自己。去鹿门书院将会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之一,因为他将有机会跟这个时代最为聪明的一群人打交道,取长补短,提高自己的能力。
黄承彦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拍板决定后便立即着手准备,看着他在书案上挥洒出一封交给庞德公的信时,黄靖在心中暗暗喊道:鹿门,我来了!
“小英,快把帘子放下来,现在风太大,免得着凉。”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拉了拉原先那个小脑袋的手,轻声提醒道。不消说,这便是已经启程去往襄阳的黄靖和黄月英一行人。尽管他们已经刻意低调,不过还是被很多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认定为某个荆州望族的公子出来游玩。
黄月英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帘子,可爱地嘟着嘴道:“哥哥,你上次说过的汽车真的存在吗?”作为整天跟着黄靖的人,她自然对那些来自未来的各种工具不陌生,当然也包括汽车飞机轮船,一开始由黄靖说给她听的时候,小丫头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梨,差点就把下巴给弄脱臼了。一直以来,黄月英都对此向往不已,幻想着某天可以驾车到处遨游,而且还能透过玻璃窗观赏风景,同时还不必像现在这样担心着凉。
“当然了,只是我们现在的水平太差了,还无法制作那么高级的工具。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见它被制作出来,任重道远啊。”黄靖没有把自己的妹妹当做古人看待,因为她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其实两人都还算是小屁孩而已,不过这两人丝毫没有这个觉悟),很多观念思想都受自己的影响,可以算是半个现代人了。在妹妹面前,黄靖丝毫不必担心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会吓到她,如果说这个时代还存在着可以全盘接受自己的观念的人的话,那也就只有黄月英了。
还是一副萝莉模样的黄月英握紧了两个肉呼呼的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目标的!”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没实现也不能怪我,因为哥哥还没有教我怎么做。”
黄靖哈哈笑了起来,忍不住捏了捏黄月英的婴儿肥道:“有志气,哥哥一定会帮助你的!”
黄月英不满地昂起头道:“哥哥你怎么老是捏我的脸,会变得越来越肥的!我可不想变成大饼脸——这也是你告诉我的!”黄靖这次没捏了,不过还是哈哈大笑,突然觉得有一个可爱又亲爱的家人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他又不禁想起了出发前的那些场景:黄承彦在他提出求学的当天晚上,便在晚宴上宣布了这一消息,并交代管家莫五叔准备好所有出门必备的物品。而蔡氏则是很不舍,这个从小在大家族中成长的贵妇人表现出了她最真实温暖的一面,她没有像某些溺爱孩子的愚蠢女人一样哭着喊着阻止黄靖和黄月英离开,尽管从情感上来说,她的确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幼年的孩子离开家,去往襄阳求学;但理智告诉她,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平凡的人,他们不应当被那些常规所约束。所以,当黄靖看着这个从小就对自己温言温语宛如真正的母亲一样慈祥的女人强忍住心中离别的悲伤,故作坚强地为他和黄月英编织临别前的衣裳,细心地打包着行李,并郑重其事地喊来两人不厌其烦地交待着一些生活上需要注意的小事时,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接下来的天下大乱,他真的宁愿一辈子就在这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里度过余生,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什么社稷,什么苍生,统统都比不上自己挚爱的家人。
可是他不能,正是因为自己挚爱的家人,他才需要在十岁时便背井离乡去到襄阳,为的就是将来群雄割据烽烟四起时能够带给家人最最坚强的庇护。当黄靖终于要踏上马车离开前,他突然对着黄承彦和蔡氏行了三叩首的大礼——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有叩拜过哪个活着的人,只是这一瞬间,他心有所感,因此用这种在他眼里算是最隆重的礼节作为告别。
行礼完毕后,他轻轻拉扯着蔡氏的衣袖,在她耳边念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言毕便从容抽身而去,再不复回头,只有黄月英看到,一向不温不火的哥哥在那一刻,眼里噙满了泪水。而蔡氏则是呆呆望着远去的马车,直到一行人变得像一粒细沙般不可见时,她才悄悄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珠,然后轻笑着又哭了出来。
黄承彦并不知道黄靖对蔡氏说了什么,不过他明白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只是拍了拍蔡氏的背,温声说道:“夫人,莫哭,该回去了。等回去后,我们再慢慢说。”蔡氏缓缓点了点头,应道:“嗯,我这是高兴,靖儿这孩子,哎,不枉我疼他这么些年。”
“公子,前面便要到鹿门山了。”黄靖的思绪被下人的报告打断了,他调整了下情绪应道:“知道了,让大家都放慢些速度,态度都收敛些。今天我是来拜师求艺的,要表达足够的敬意。现在,我要下车,步行上山。”
黄靖一袭白衣,不紧不慢地走着,仔细观赏着这座后来被称为“圣山”的三国文化发祥地。据说,东汉光武帝与近臣习部在此梦见神庙,遂建寺纪念,后来山以寺名,得名鹿门山。而现在,它作为荆襄名士庞德公的“道场”而名扬天下。只见峭壁苍苍,曲径杳杳,许多山峰都高耸直入云霄,果然很有飘然出世的气派。配上盘虬的藤萝以及幽幽的汉水,更显得清幽不凡。
黄靖看得兴起,不禁随口吟出了明朝薛瑄写的《过鹿门山》:“乱峰幽谷不知数,底是庞公栖隐处?含情一啸江风清,双橹急摇下滩去。”话音刚落,便听得前头有人抚掌大笑:“小友作得好诗!不过七言成句倒是少见,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黄靖急忙看去,发现一个长得极其清秀的中年人正远远地看向自己,笑吟吟的颇让人心生亲近之感。黄靖不敢托大,在这座山里保不齐就会遇到日后把乾坤搅得不安宁的牛人,登时作揖道:“不敢当,在下沔南黄靖,有家父手书一封,特来寻庞公,欲拜入门下。不知阁下何人?”
那边的中年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娃娃倒是有趣,年纪不大却学了些虚文缛节,讲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只是,那庞德公怕是不会喜欢。”
不过黄靖却丝毫不恼,他听出了这个中年人对自己的赏识之意,并且也看出来,他和庞德公关系颇为不俗,这可是绝佳的好机会。黄靖赶紧迈步向前道:“嘿嘿,庞公应当不会与我这样一个小娃娃计较才是,退一万步讲,我好歹也算是一个故人之子,焉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只是,听先生的话,似乎与庞公交好,要知庞公向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先生想必也是大才之人。”
那中年人捻须而笑:“哈哈哈,小娃娃,你倒是变得快,才一会儿工夫就嘴上抹了蜜似的捧我,有点意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倒是好句。不过,你来得不巧,庞德公今日刚好出门了,你贸然登门怕是讨不了好。”
黄靖也不灰心,只是嘿嘿笑道:“先生救我。”
中年人无奈摇头道:“哎,小娃娃你这可是为难我咯。我虽然与德公交好,但也不好越俎代庖帮他接待客人吧?”只是,在黄靖锲而不舍的注视下,他有些抵挡不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一见你这小娃娃就很喜欢,忍不住多嘴说了几句,倒是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德公不要怪罪于我才好。”
黄靖笑嘻嘻道:“靖定不忘先生大恩,只是,恩人高姓大名还未示下呢。”他故意把“高姓大名”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回应之前的调侃一般。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在下司马徽。”
但是眼下的黄靖,心中的震惊可谓无以复加。他有预感自己这回遇到的应该不会是一个平凡人,光从气度上就可以看出那人的不凡来。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已经有了闲云野鹤气质的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司马徽,历史上为刘备推荐了诸葛亮和庞统两位大才的著名“星探”。此公的识人本事可谓一流,至少黄靖觉得,比起那个喜欢作秀搞什么“月旦评”的大嘴巴许邵要高明多了。原因很简单,卧龙、庞统的确不俗,司马徽本人也安然度过一生并且成为知名的隐士;而许邵除了迫于曹操压力歪打正着说了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连他自己最后都是跟随一个明显没有前途的主公刘繇而兵败身亡,可谓失败中的失败。
不过,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司马徽的话,那么庞德公在与不在就没有丝毫关系了,因为传说这两位的“基情”已经达到了如胶似漆不分彼此的地步,有一则小笔记为证:“德操尝造德公,值其渡沔,上祀先人墓,德操径入其室,呼德公妻子,使速作黍,‘徐元直向云有客当来就我与庞公谭。’其妻子皆罗列拜於堂下,奔走供设。须臾,德公还,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
大意是说:司马徽来拜访庞德公,结果后者恰好出去扫墓了(类似于今天黄靖的情形),结果司马徽毫不客气,直接进到庞德公的内室(古人的内室可不好进,其难度仿佛现在的小男生要进心仪女孩子的闺房),叫庞德公的妻子快点备下酒菜来,结果庞德公的家人立刻忙碌准备起来(你可以试试去一个最好的朋友家里,然后对着他夫人一通吆喝,说自己要吃饭,快点给爷来点酒菜,看她不老大耳光子扇你)。过了一会儿,庞德公回来了,啥也没说,很自然就过去一起用餐了,你要是不熟悉他们,都分不出谁是客人谁是主人。
亲密到这种程度的好友,帮黄靖这点小忙自然是不在话下了,震惊过后的黄靖有些窃喜自己的运气太好。司马徽见状微微诧异:“德公虽然与令尊有旧,不过我却与令尊素不相识,但看小友的样子似乎听说过在下的名字?何以如此诧异?”
黄靖急中生智道:“原来是司马先生,小子方才以为您就是庞夫子,是故听到尊名有些惊讶,没料到竟然是自己猜错了。”
司马徽哈哈一笑:“若是德公在此,见到小友刚才那股故作儒雅的酸气,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也就在下才会略感兴趣听着。”
黄靖暗呼侥幸,他一直以为这种大儒是很注重礼节什么的,所以刻意要处处装出一副少年老成文绉绉的模样,不想却是差点南辕北辙,还好遇到了司马徽。不过这实话是不能告诉他的,总不好说自己是在《三国演义》上知道你这个人的,而且还是一个很牛叉的人,所以那么惊讶吧。
就在一大一小互相寒暄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却又饱含不满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这个大叔是谁?你跟他说了那么久,都把我忘了!”
司马徽一怔,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桃红色汉服的小姑娘正气鼓鼓地等着他,同时还牢牢地抓住了黄靖的胳膊,于是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黄靖:“这是……令妹?”
黄靖很是尴尬地费力把黄月英的小手拉开,干咳了一声道:“让先生见笑了,这是我的妹妹黄月英。刚才她童言无忌,若有冲撞冒犯之处,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司马徽大笑:“童言无忌?还真是有趣,不知道小友今年贵庚啊?我还犯不着跟一个女娃子置气,再说了,我倒是挺惊讶的,不是说黄家出了个丑女吗,今天一见怎么觉得传言有误?”
黄靖又是尴尬地挠挠头:“嘿嘿,那只是有人故意诋毁罢了……”话还没说完,黄月英就不满地插嘴道:“大叔是坏人,我长得可漂亮了!哥哥说,娘也比不上我!”
这时候的黄靖真的很有吐血的冲动,自己的这个妹子的智商虽然奇高,但情商却略显不足了些,虽然自己暂时也高不到哪里去,不过毕竟好歹两世为人,在某些方面总是让人哭笑不得,这种话能拿出来跟别人炫耀吗?要是自家哥哥说妹妹长得丑,那才值得大书特书吧?
就在黄靖又要开口解释时,司马徽摆了摆手:“算是大叔我错了吧。小友啊,令妹可真是天真烂漫,令人歆羡呐。如果我没猜错,只怕你并非仅仅仰慕德公的学识才来此地,更多的是要帮你妹妹洗脱那个丑女的称号吧?”
高人就是高人,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不过,自己最最终极的目的,也就是为日后的天下大乱做准备还是谁也猜不到的,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黄靖也不再矫情,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先生说的不错,我的确不忍心妹妹遭受流言的攻击,因此才想着出来游学一番,让那些睁眼说瞎话的人看看我的妹妹究竟是无盐还是西施。”
司马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友有些担当,倒也爽快。就冲你这份兄妹情深,我也会舍得这张脸帮你一把的。”
黄靖心中一喜,赶紧扯了扯黄月英的衣袖:“快向大叔道谢,哥哥拜师成功了呢!”
黄月英还是一副很不爽的表情,不太痛快地说道:“虽然大叔你不是一个好人,不过毕竟帮了我哥哥的忙,我也就暂时原谅你,替哥哥谢谢你啦!”
司马徽大笑道:“女娃娃很不错,不过大叔我可不是坏人。时间还长着呢,以后你会明白的。”黄靖听得汗颜不已,怎么都觉得像是怪蜀黍在调戏小萝莉。
“小友,德公前些天的确是出门去了,不过这两日应当就要归来了。我先领你去庞府见见他的家人吧,有个比你略长几岁的小家伙跟你很相似,都是天纵之才,我想,你们会聊得来的。”司马徽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
黄靖大喜:“有劳司马先生了,今日得偿所愿,全赖先生之力!”转身又对黄月英说道:“小英,快,我们跟着司马先生上山去。”
“什么上山去,难听死了……”黄月英嘀咕着,不情不愿地还是挪动了脚步,手还紧紧牵着黄靖的衣袖,生怕弄丢了似的,一行人全部大笑起来,惹得黄靖苦恼不已,不过心中还是充满了激动:新的不一样的古代学院生活,终于就要开始了!
果然,当黄靖随着司马徽步入建在山腰的庞府时,就看到络绎不绝到访的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基本上都属于社会顶尖的那群人。要说关系,只怕哪个都不会比自己老爹与庞德公来的差,如果没有遇到司马徽,估计十有八九要吃个闭门羹。
庞府的下人看样子和司马徽极其熟稔了,见到人便热情地上来招呼:“司马先生大驾光临,荣幸之至。老爷和夫人都吩咐过了,说是您要是到了,就直接去书房即可——还有,晚间歇息的住所已经备好了,要住几日都行。”
一旁的黄月英瞪大了眼睛:“坏人大叔,这儿到底是你家还是那个庞夫子的家呀?怎么这些人都对你这么客气?”
司马徽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庞府的下人便立刻换了一副姿态倨傲道:“你这个小女娃子怎得这般没礼貌?司马先生乃是我家老爷最最看重的宾客,可不是什么坏人大叔。这次可以算你年幼无知,要是还有下次,庞府便永远拒绝你的入内!”
黄月英委屈地扯了扯黄靖的衣袖:“哥哥,这个胖子好凶,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好不好?”
黄靖虽然很不爽那个下人呵斥自己的妹妹,不过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此只好劝道:“妹妹,他说的也没错,司马先生的确是当世大才,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我有父亲的手书在,而且司马先生亲自保证过会帮我,因此,区区一个庞家下人还没有什么权利拒绝我们入内!”黄靖对司马徽客气,但不意味着自己能够容忍任何人的欺负,所以最后一句话夹枪带棒地损了一下那个胖乎乎的下人,估计是管家一类的人。
果然那胖子气得脸色通红:“你……你这个小兔崽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话虽这么说,但在司马徽有所表示之前,还是不敢太过造次,万一眼前这一对小家伙真是什么尊贵的客人,那可就闯了大祸了。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软柿子,作为庞府的一名小管家,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黄靖丝毫不退让:“要是庞府都是这等仗势欺人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之辈,那小子便舍了这虚名浮利,不入庞门!由小见大,我自然可以管窥庞府门风如何。看来是颇令人失望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虚名名不副实,不如去也!”
这话说得硬邦邦的,偏偏又找不出什么漏洞来。那个小管家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长得跟画卷上跑出来似的小男孩嘴巴如此刁钻歹毒,一时间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司马徽捻了捻胡子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哈哈哈,老庞要是听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这么评价庞府,估计会气得发昏吧?不过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小娃娃,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个庞管家听得汗都要流虚脱了,闹了半天,感情这帮人是跟司马先生一伙的啊?而且看样子司马先生还很欣赏这个小兔崽子。这下自己算是完了,两头讨不得好。他此刻只想抡圆了给自己一嘴巴: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大嘴巴管不住话!叫你没事找事!报应来了吧?
于是,这个胖管家硬生生挤出了一个便秘般的笑容,对着黄月英和黄靖道:“小娃娃,刚才都是我的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小的我来世一定结草来报!”
这回黄靖倒是笑了:这个管家肯定刚金盆洗手,求饶的话都说得这么有江湖味。而且前后翻脸程度之大,显而易见是久经历练的老江湖老油条。不过最后来了句不伦不类的“结草来报”,肯定是最近在庞府受到熏陶的结果。
黄月英也乐了:“哥哥,这个胖子真丢人,前面还说我们是小娃娃,后面又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羞羞羞!”
正在胖管家进退失据的时候,后边传来一声轻咳,然后发出声音道:“庞丁,你退下!”
众人把目光都移向了后头,结果很多人都看到这辈子最最惊恐的一幕: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背手站在庞府门口,一双宛如老鹰般精神又吓人的眼睛瞪着黄靖一行人,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少年人的脸像是刚刚遭遇地震的菜市场,惨不忍睹:鼻孔朝天,黑面皱皮,因为长得太急,所以下颔已经长出了几根独树一帜的黑须,配上黄黄的牙齿,整个就是“大白天见鬼”的意思。
黄月英直接吓得哭了出来:“哥哥,有鬼啊!”
那个少年人似乎很恼火这样的称呼,不过当他看到黄月英的时候,眼睛明显一亮,然后沉着脸道:“方才令兄说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见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你怎么会如此在乎一个皮囊呢?莫非不是一母所生?”这句话可谓诛心之至,但巧合的是,歪打正着了,黄靖跟黄月英还真不是一母所生,甚至连父亲都不是同一位。但在外人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特别是不明真相的黄月英,气愤的想要上来动手了。
司马徽见情势不对,赶紧过来打圆场道:“士元不得无礼。小娃娃,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与你年纪差不多也是天纵之才的庞家人,德公二兄之子,庞统庞士元。士元,你不是一直称找不到棋逢敌手的同龄人吗?喏,这里就有一个,黄家公子黄靖,比你还年幼两岁。”
黄靖今天的震惊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看完了司马徽,居然转眼又见到了历史上的凤雏先生庞统庞士元——尽管气氛不是很友好,但毕竟是自己见到过的第一个三国一流谋士,所以还是很兴奋。两个未来顶级的军师此刻都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然后黄靖便强忍住要呕吐的冲动扭开头不堪了;而庞统则不屑地一撇嘴,显然对司马徽那句话不太相信,还反驳道:“司马叔叔怎么越来越不济事了,替一个小娃娃抬轿呐喊,莫不是嫌我庞家的待遇太差吗?还是说士元有得罪之处,故特地找了几个不入流的家伙来恶心我?”
司马徽正准备进一步解释时,黄靖突然迈步上来道:“空口说大话,算不得什么。既然如此,小子我便请庞兄来做个比试,看看究竟是谁自以为是!”黄月英好奇地扬起了脑袋,眼中流露出兴奋狂热的神情,因为她知道,很久没有出手的哥哥这次不准备忍了。而司马徽也硬生生收住了话语,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他也很好奇,自己很喜欢的这个黄家小子与从小就表现出不平凡的庞家阿丑,究竟谁强谁弱。
庞统目不转睛地盯着黄靖,许久才开口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哼,究竟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庞统被彻底激怒了,冲着黄靖吼道:“喂,你快点决定吧,要比什么东西?”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说要比试拳脚,那样我宁可认输。”看来还没有气昏头,知道尽管自己年龄和身体上都占优,但要是真选择了比划拳脚定输赢,那庞家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光了,先不说坐实了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光有辱斯文这一条对他们的打击就很大。
黄月英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哥哥才不会那么笨呢,跟你这个傻大块动手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不用说我哥哥也不会选择跟你比试拳脚的。”噎得庞统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靖则是在一旁觉得好笑不已,想不到未来的卧龙夫人跟未来的凤雏先生竟然这么有欢喜冤家的潜质,而且小凤雏先生还被小卧龙夫人给吃得死死的,果然龙凤有别。不过,貌似庞统这家伙看向黄月英的时候眼神有点不对啊,那感觉像是……大灰狼看到小肥羊?黄靖一个激灵:不会吧?难道他准备跟孔明抢媳妇儿?莫非历史上他与诸葛亮有点争强斗胜也都是为了女人?而且甚至黄月英可能还真的对他有那么几分意思。
就在黄靖在脑海里起劲地YY着历史时,耳畔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黄靖小友,既然士元说过让你决定比赛的方式,那你还是快点说吧,我们都等着呢。你们二位都是我很喜欢的小家伙,所以我也不会偏袒任何人,就厚颜来当一次裁判吧。”
黄靖虽然早有决断,不过还是要故意激将庞统一下:“庞兄未免太过托大了些,如此毫不犹豫地把决断的权力交给了我,就不怕有我擅长而庞兄不擅长的事情吗?”
庞统自得地扬起了头:“庞某自信在同龄人中无敌手,无论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亦或是政事时局断案作文,在下绝不会输!”这话一出,随着黄靖来的一行人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纷纷回击道:
“狂妄!你不知我家少爷几岁识字几岁作文吧?告诉你,我家少爷两岁即能诵读,八岁就让私塾里的先生甘拜下风!这等能耐你可有么?”
“真不知道该说你愚昧还是无知,连我家少爷的事迹都不知道竟敢吹嘘什么‘同龄人’中无敌手?看来你比我家少爷大了不止一岁两岁啊,如此说来确实不算同龄人了。”
“小子,你就等着颜面扫地吧,把话说得太慢小心呛到!”
……
庞统面无表情道:“我只信亲眼看到的。退一步讲,即便你家少爷有这等能耐,庞某也有自信赢他,犯不着各位关心。而你家少爷果然有这等本事,肯定能赢我,丢的也会是我的脸,同样犯不着各位操心!”
黄靖抬了抬手道:“各位不必再说了,我与庞兄手谈一局即可。”这时候围棋还成为流行之物,只有少数人才隐约觉得它暗含兵家之理,但还没有深入研究。不过庞统却是有些异样地看了看黄靖道:“看来黄靖你果然有些本事,这围棋的确是检验你我胸中所学的绝佳方法。”
不料黄靖却是摇头道:“庞兄误会了,今日与兄手谈的非是围棋,乃是在下所创的一种棋。不过此法远至尧舜时期已有山野之民会下,在下所做不过将其改进,加了些规则而已。因为此乃上古圣王时期之棋,故名‘王良棋’。这种棋比不得围棋那般变化无穷,不过亦有其妙处所在。棋之用具与围棋相同,一人各执一色,待一方有五子或纵或横或斜连成五子时即赢。”
庞统略一思索,有些凝重地点头道:“便依你所说,来人,备棋盘棋子!”不多时,便有庞府的下人奉上一张矮桌,两条席子,以及棋盘棋子,司马徽黄月英等人则自动将庞统、黄靖二人环绕其中,开始看起比赛来。
“庞兄,这棋子乃是在下发明,故在下已经占了便宜。如此,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所以,为公平起见,便由庞兄决定谁先谁后以及几局定输赢如何?”黄靖故作轻松道,其实他此刻十分紧张,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没有说出五子棋的禁手规则,这也意味着,只要不出意外,先走的一方铁定能够赢。他在赌,赌庞统还不会自我膨胀到相信他自己必胜的地步,如此一来,那么他就会较为谨慎地选择三局两胜或五局三胜之类的方式,而且为了观摩,还会选择自己第一盘后手。
果然,庞统没有让他失望,只是沉吟了一会儿便说道:“那就手谈三局吧,黄兄弟先走。”不知不觉中,庞统已经开始称呼黄靖为兄弟了,这是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
“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黄靖松了一口气,果断拿起黑子往天元方位一按,占得先机。庞统则是眉头微蹙,缓缓在其下方落下一子。黄靖大喜,这正是五子棋中实行“八卦阵”的绝佳好机会,他赶紧在白子左侧落下位置。庞统则是又思索了一会儿才在原先位置的右下方落子。黄靖这回却是不再堵截,径直往第二手的下方落子,庞统也加快了速度继续在右下方落子,黄靖又回第三颗,落于第三手的下方。这回庞统没再犹豫,直接堵住上方不再让黄靖的领地扩大。
双方下得不亦乐乎,而围观的众人却是觉得大开眼界,不但因为这下法的新奇,更因为两人截然不同的棋风。黄靖反应快,落子迅速,几乎每步棋都像是未加思索一样;而庞统恰恰相反,很多时候都在苦苦思索,等要落子时又回举棋不定一番,然后拿着白子在手上转圈,最后才缓缓落下。不过奇怪的是,棋风凌厉的黄靖却是主守,看似迟缓的庞统却是主攻。两人之间究竟谁胜谁负,就得看是矛尖锐还是盾更牢固了。
一开始,两人还有些棋逢对手的意思,不出十个回合,主守的黄靖却开始掌握了主动,居然依靠原先看似不经意堵截的黑子慢慢连成了一条线,等庞统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于是轻松赢下一局。而这也显得黄靖似乎早就有预谋一般,每一步看似无意义,却找找致命。
庞统对着棋盘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长叹道:“黄兄弟早有预谋,步步为营只等为兄入局,果然好算计。吾不如也!剩余两盘也不必再下了,我认输便是。”旁边的一众庞府下人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小少爷吗?就这么下了一盘棋竟然认输了?
黄月英则是高兴地跳了起来:“哥哥你太棒了!庞阿丑,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