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青风在去白鹿城之前,先去了东海岸边的美人礁码头。清晨的美人礁码头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几条停泊在码头上的大船若隐若现,如海市蜃楼,将不大的码头挤得满满的。十余条小船只能将缰绳系在大船上,相互连成一片,以免给海浪卷走。
码头边上的沙滩上,已然熄灭了的几簇篝火,黑烟尤在袅袅升腾。一些喝醉了酒的“东海盗”,在火堆残烬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丑态百出。通往码头的路边,左右各有几顶简陋的帐篷,三个享受完人族美酒的鬼魔抱着酒坛,歪倒在一个帐篷门口睡大觉,另有两个手持兵器的鬼魔依着路边的一顶帐篷,半睡半醒地靠在一起。
司马青风感觉在一夜之间,魔族的魔兵似乎增加了不少。
靠在路边帐篷上的一个比较警醒的鬼魔,似是闻到了陌生气息,吸了吸红通通的大鼻子,睁开矇眬的双眼,叫道:“是谁?”
司马青风取出一个玉质骷髅牌,运起“三尸魔功”注于玉牌上,玉质骷髅竟泛起一道绿光。
“玄魔大人。”红鼻子鬼魔和惊醒的同伴一起跪地拜见。
司马青风好奇之下,装腔作势道:“我要考较一下你们,这玉骷髅的亮光怎么解释?”
“玉质骷髅牌由我们魔界万魔山血池的玉石炼化成,是我们魔族的身份证明。我们魔族以魔功修为为尊,魔功运注于玉骷髅上,会现红、黄、绿、青、蓝、紫六色中的一种颜色,分别代表着鬼魔、元魔、玄魔、灵魔、神魔、天魔六级修为境界、身份中的之一。大人的玉骷髅牌现绿色,自然是玄魔大人。”红鼻子鬼魔恭敬地回答。
“将爷只告诉我骷髅牌用法,倒不曾说得这般仔细。”司马青风道,“速带我去见将爷,我有急事禀告。”
泊靠在美人礁码头的唯一一条楼船之上,赤水魔将经过连续几个时辰对来自于赢九洲体内的元婴的炼化,已攫取了元婴大部份的能量。虽然人族修真修炼的结婴纯正真气,但真正能让魔功炼化为己用的,十成不到一成,可是这对于修炼资源枯竭的魔族来说,已是天大的收获。
赤水魔将收了功法后,和金叉魔一起站在舱外守侯的一位个子瘦小、长着尖耳朵的魔怪率先进舱,向赤水魔将跪拜道:“银光魔见过领主,恭喜领主魔功再进一步。”
“哈哈哈,三千六百多年,如受囚般被困于魔境,苦苦复原在大战中受损的修为。今日出师得利,魔功终至灵魔高阶,突破至神魔境界指日可待。如今就算是大罗金仙前来,我也不见得怕了他。”赤水魔将怪笑道,“不过,银光魔,你是本将爷领地内的第二大将,收到本将爷将令后,竟然过了两日才率人前来,该当何罪?”
银光魔已经习惯了赤水魔将的喜怒无常,道:“禀告领主,当日收到领主将令,小的立即率领魔兵起程。若不是赶到领地内的玄阴洞之时,刚好子时已至,玄阴洞无法通行,小的决计不会延误将令。”
金丹魔求情道:“将爷,十大玄阴洞乃我们魔族通往外界的十条通道,分别属十大领地所有。虽然分领十大领地的十大魔将十去其六,但那六大领地被两位神魔的神魔殿瓜分,我们赤水领地一时不可能拥有两大玄阴洞。银光魔率鬼魔兵远远赶到领地内的玄阴洞,恰逢丑时过后,玄阴洞内的玄阴之气受天地阴阳交替影响而受到压制,冒然通过危险重重。银光魔此番迟来,情有可原。”
这时红鼻子鬼魔带着司马青风上船,禀告后由马脸鬼魔带入舱内。司马青风上前道:“恭喜将爷摘取赢九洲元婴,祝将爷魔功大成,大展魔威。”
赤水魔将哈哈大笑,道:“本将爷不会忘记,此事有你的一份功劳。如今的括苍派里,怕是已如无头苍蝇,乱成一团吧。”
“将爷受了那映月洞前自认‘千年树精’的小子的蒙骗。那小子叫秋无双,是括苍山下一个小山村里的一名小混混。他乃一介凡人,哪认识什么万年神仙?如今括苍派中人受那小子蛊惑,意欲今早一起北上逃窜。若他真认识什么万年神仙,何用如此急急逃跑?幸好我设计拖延了他们一日。此时他们恐怕尚在睡梦之中。”司马青风侃侃而谈,“如今他们意欲今晚接应白鹿城的修真和百姓,由北城门走山间驿道逃跑,夜间在括苍山下桃林会合后北上逃窜。将爷应早做应对。”
他又将白鹿城和括苍派里的修真力量做了说明,然后道:“如今看来,白鹿城内由我接应,唾手可得。倒是括苍派那边,除了一名灵智期、几名开光期的弟子,仅凭谭寒梅和崔浩二人,一人有神动期高阶修为、一人是消融期高阶修为,功法及修为更胜一筹,实力便不容小觑。”
赤水魔将怒哼一声,道:“本将爷用魔功感受到那小子身上有‘千年树精’的气机。难道是本将受骗了不成?如今本将已达灵魔高阶修为,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惧。今晚本将爷便带上魔兵,再去括苍派一遭。与你们一起布一个天罗地网,将他们一网打尽。金叉魔、银光魔,今晚你俩带魔兵主攻白鹿城,由青风玄魔接应,血洗白鹿城。本将爷在括苍山上等着你们。括苍山既是修真之地,今晚本将爷说不得要多吸纳几个修真的真气,找个有灵气之地,在山上好好修炼几日。”
“遵命。”金叉魔、银光魔异口同声道。
司马青风涎着脸,道:“将爷此去括苍山,用我们人族的族来说,有道是杀鸡用上了牛刀。将爷对付那谭寒梅,手到擒来之时,请将她留给我,以圆我多年夙愿。青风日后定当粉身碎骨报效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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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鹿城南门外一个破败的小渔村里,谭寒梅突然打了个喷嚏。秋无双关切地问:“师娘是否受了风寒?”
侯大牙笑道:“师娘即将至法师境界,将成半仙之体,哪会受不住一点风邪入侵。定是师妹思念师娘甚切。据说被人念叨久了,也会以打喷嚏感应。”
“四师兄,那我现在多念叨你几句,看看你会否打喷嚏。”秋无双道。
“贫嘴。”谭寒梅横了秋无双一眼,“快看看这渔村里可有什么人。”
“师娘,这小渔村里已被魔族和‘东海盗’洗劫一空,据地上的血迹判断,这伙魔鬼昨天就已踏足这里,并对来不及逃生的村民进行了屠杀,只是地上并无尸首。”侯大牙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那些鬼魔,连尸首也不放过?”
谭寒梅闭上了双眼,沉痛地道:“这只是人族劫难的开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族死于这场浩劫呵。”
三人进了一处被砸掉院门的院落,院子里破碎的坛坛罐罐以及柜子、衣物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空气里血腥味犹存。不消说这本是村里的一户殷实人家,如今已遭了殃。
秋无双在两间瓦房和一间杂房内进进出出转了好几趟,最后抱着一个坛子出来,对谭寒梅道:“师娘,前前后后也找不到吃的。这户人家可能是专门酿酒卖给出海的渔民的商家,杂房内酿酒用的粮食肯定已给鬼魔搬走,只剩下一些酿酒的器具,杂房后院的墙边还有几坛酒给干芦苇遮盖着,倒不曾被鬼魔们发现。”
侯大牙过来接过坛子,启开封泥后,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他迫不及待地向嘴里猛灌了一口,然后咝咝吐着气,道:“呵,好烈的酒,给冬季出海的渔民吃确是最好。没有吃的东西,有酒也好。小师弟,要不要来一口?”
秋无双受渔村内的死亡气息影响,心情恹恹的,悲愤地道:“我现在哪喝得下酒。记得小时候我父母被‘东海盗’杀害时,还有尸首可以掩埋。渔村里来不及逃离的这些人更可怜,连具尸首都没留下。这些凶残的鬼魔,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为我们人族是好惹的。”
谭寒梅道:“大牙,正事要紧,不得贪杯呵。方才我看了下周边的环境,发现渔村边上有一片芦苇荡向东南方向蔓延,我想从那边潜过去,说不定能观察到东城门外码头那边魔族的状况。”
“师娘,我也去。顺便看看在芦苇荡里能否捉只海鸟或掏些鸟蛋什么的,给我们当午餐。辟谷丹总要省着点吃。”秋无双道。
侯大牙又猛灌了一口酒,爱不释手地放下酒坛,找了件相对干净的衣物捂住坛口,道:“师娘,要去我们便一起去。”
这绿悠悠的一大片芦苇荡足有几公里面积,浩浩渺渺,难望边际。三人沿着芦苇荡边沿地带,向东南方向行进,果然在芦苇荡既然尽头处,赫然看到美人礁码头和成片的船只。两者相距不到一里地。
“好呵。这地儿好。四师兄,你去渔村帮我把那一坛未启封的烈酒搬过来,我便呆这儿不走了。反正我跟着你们去了白鹿城,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秋无双一边说着,一边抖掉身上的枯枝败叶。
侯大牙神情一滞,怒声道:“小师弟,你——”
秋无双笑道:“师兄,你还要给我留两块好用的火石。今晚鬼魔们若真的倾巢而出,我便找个机会,把他们在码头这边的家当给烧了。这么多条船连在一起,只要点着一条船,那可真是美酒烈火烧魔船呵。到时候这美人礁成了‘烈火礁’,那火势冲天而起,几里外都可以看到,包管让那些鬼魔们的什么心大乱呵。”
“军心大乱呵。”谭寒梅赞许地看着这个新收的记名弟子,点点头道。
侯大牙从渔村里搬来一坛近三十斤重的烈酒,三人又议定了事后碰面的地方,谭寒梅和侯大牙才乔装打扮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由南门飞越进入白鹿城。
俩人走后,秋无双生怕此处离码头太近,说不定一阵风吹过,便让魔族闻到他的气息。他将那坛烈酒放置好,直线朝后边用手开辟出一条几百米长的通道,并准备清理出一片空阔地,让自己好好休息。
突然,他的右手食指被芦苇根部的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滴出一滴鲜血来。他缩回手指,凝眸而视,见自己正欲拔除的这根芦苇根部,有一小截银光闪闪的东西在闪动。他伸头凑前细看,见到一条蚯蚓般大小的银光闪闪的虫子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这虫子身裹银鳞,尾巴尖细尖细的,头如蛇头,头顶上却长有两个尖细如针的角。他的手指便是被它其中一只尖角给戳破了。
他好奇地伸手拎起这条奇怪的虫子,看着它在面前倒悬着晃动着,道:“呵,一条死虫子,竟让我流了一滴血,真是亏大了呵。”
“呵,我还没有死呵。谁拉着我的腿,谁——啊,色狼,快放我下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尖叫道。
秋无双吓得赶紧把它扔到了地上,毛骨悚然般地问道:“你不是死虫子呵?竟然还会说话。”
“哎哟,你能否轻一点!死虫子——什么?你竟然敢说本公主是死虫子。你,你,你死定了。”她声音娇蛮而脆亮,秋无双觉得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你不是虫子。你是女妖精?”他上下牙齿打颤着问。
一条会说话的虫子,不是妖精是什么?在他以前生活的羊角岭村,流传着女妖精传说。她会用最好听的声音,半夜在某家窗下叫着这家男人的名字。那蛊惑人的声音,可以让人血脉贲张、神魂颠倒。若这家男人情不自禁地应答,便会被摄走了魂魄,人如行尸走肉般随女妖精而去,次日不是被发现赤条条地死于山上,就是疯疯颠颠地赤身裸体而回。总之羊角岭村的婆娘们,总是无数次的以这样的传说提醒家里的男人。而男人们总是带着猎艳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相互间让这个传说流传成为一个探讨的话题。
“呵,妖精,这是你们人族的叫法。我们有的叫仙兽,有的叫妖兽。刚才是你救了我?”娇滴滴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更让人心跳过快。
“死虫子,女妖精,看来你们是和魔族一起来的。我才没有救你呢。”秋无双愤然道,他随时准备掐死这条虫子。
“魔族?那些躲在阴暗贫穷的魔界,不刻苦努力,整天花心思想要夺取人界仙界,想要一步登天的魔鬼,他们也配和本公主在一起?”娇滴滴的声音骄傲地道。
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丑八怪,你还敢这样叫我。若不是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瞬间在你胸口掏个大窟窿。”
“小虫子,虽然你是女妖精,但你不跟魔族的魔鬼是一伙的就好。我向你道歉,刚才我都想一下子掐死你呵。不过,我真的不是你的什么救命恩人,绝对不是。”秋无双诚恳地道。
银色小虫子妖异地在地上转了个圈子,慢悠悠地游到秋无双的身边,娇声道:“丑八怪,我闻到你手指伤口上的血腥味,就是你的鲜血救了我。咦,奇怪,你的血里——”
她说着,小小的身子一弓,竟然飞了起来,落到秋无双满是疤痂的右手手背上,向他的右手食指上凑了过去,伸出猩红的小舌头在他的手指伤口上舔了舔,又“嗖”的一下,飞到他的右肩上,竟然安详地在他的肩膀上趴了下来,似要闭目养神。
“呵,果然是女妖精,看上去只是一条小虫子,竟然还会飞呵。”
“我叫龙妃琼。也就你敢叫一会儿叫我女妖精,一会儿叫我小飞虫。丑八怪,你虽然长得丑,可是人不坏。你叫什么名字?”娇滴滴的声音越来越来柔绵。
“我姓秋,秋天的秋,叫秋无双。”
“秋无双、秋无双——我还是习惯叫你丑八怪哥哥,我跟你商量件事。我以后跟着你,你能否每隔一天,喂我一小滴你身上的血,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就行。行不行呵?”龙妃琼道。
“呵,你每天只吸我一滴血,又不会摄去我的魂魄,看来你这小虫子女妖精倒也不坏,没有传说中的女妖精那般可怕。”秋无双舒了一口气道,“可是我要喂你四十九滴血,滴血如宝,那我岂不是亏大了呵?”
“丑八怪哥哥,我可以保护你呵。帮你把那些欺负你的人打败。”龙妃琼信誓旦旦地道。
“看来你真的不坏,我以后便不叫你女妖精了,便只叫你小飞虫。”秋无双道,“小飞虫,你很厉害吗?比人族修真的法师还厉害吗?”
“嘁。”她分明不屑于回答。
“小飞虫,你来自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秋无双好奇地问。
龙妃琼静悄悄地吸附在他的肩膀上,似是睡着了。
秋无双自早上开始,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大半天,此时也有疲倦的感觉。他将芦苇杆子在地上铺好,坐了上去躺下。
闭目养神之前,他转过脖子,看到这条叫龙妃琼的飞虫仍然稳稳地吸附在他的肩膀上,恍若他衣衫上的一道饰纹。他伸出左手,轻轻地触了触她小银角,她依然岿然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睡着了。他做了一个美美的梦,睡梦中他和赢双双在一家饭馆里会合,赢双双给他端上一大盘红烧蹄膀,那焦黄里透着油、油里透着香的蹄膀,让他两眼冒光、垂涎三尺——“啊!”一声尖细的叫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丑八怪哥哥,你的口水把我浑身都浇透了。”龙妃琼委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呵,对不起,对不起。”秋无双睡眼迷离地道,“小飞虫,哥哥以前饱一餐饥一餐,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吃上一口红烧蹄膀。桃源里望江楼上的红烧蹄膀,它那个香呵,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刚才哥哥在梦里就是在吃红烧蹄膀,一大盘红烧蹄膀。”
“丑八怪哥哥,以后我一定天天请你吃红烧蹄膀。”龙妃琼娇憨地道。
“梦到吃的,还真的感觉肚子饿了。来,小飞虫,这是我师娘给我的一粒辟谷丹,哥哥分一半给你吃。”他边掏腰包边道。
“呵,丑八怪哥哥自己吃了吧。哥哥的口水里,有不少灵气呵。”龙妃琼轻声道,似是有点不好意思。
秋无双一边吞服辟谷丹,一边抬头看看天色,道:“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快要到黄昏时分了,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后,无论码头那边的那些船上还留有多少‘东海盗’和魔鬼,我都要过去,想办法放把火把那些船给烧了。哥哥不是不要命的人。可是‘东海盗’把哥哥的爹娘给弄没了,那些魔鬼比‘东海盗’更残暴,不知有多少人要变成像哥哥一样的人。哥哥没有兄弟姐妹,突然有人叫我哥哥,虽然只是一条小飞虫,但哥哥依然觉得很幸福。天黑以后,哥哥就要过去,伺机放火,你便乖乖地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哥哥还要每隔一天喂你一次血呢。之前哥哥是逗你玩的,就冲你叫我一声哥哥,不要说四十九滴血,就是四百九十滴血,哥哥也舍得放给你喝呵。”
他喃喃自语似的说完,伸手想要把龙妃琼从肩膀上取出来,却感觉右肩上又湿了一片。
“来,小飞虫,先下来。”他伸手推推她,她岿然不动。他想把她从衣裳上拿下来,她仍粘得紧紧的,与衣裳浑然一体。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波涛声汹涌澎湃。秋无双躲在芦苇荡的边缘地带,擦着眼睛紧盯着美人礁码头。他突然感觉,在这漆黑的夜晚,他的眼睛竟对七八百米开外的码头上的事物,隐隐约约能看出个大概。
他不知擦了几次眼睛,终于从船上下来一众人马,与码头上的一些人马汇合在一起,又排成两队,似乎向两个方向进发。
“师娘,这回你该相信司马青风是个内鬼吧。”他喃喃自语道。
然后他再次推推了吸附在肩膀上的龙妃琼,无奈地摇摇头,道:“这小飞虫妹妹,还真是挺倔的。且看哥哥好好的带你出去,完整的带你回来。”
远处的码头上重归寂静。秋无双抱起那坛烈酒,钻出芦苇荡,矮着身子跑进海里。海水没到了他的肩膀,他尽量保持这样的涉水深度,在浪涛中半泅半走地缓慢前移。
到了海水里,龙妃琼起先似是非常紧张,有些惶然地道:“丑八怪哥哥,你先让海水漫过我的身子,让我感觉一下。”
他依言而行。
龙妃琼尝试过后,突然变得欢快起来,道:“咦,龙族结界的能量居然消失了呵。难道结界已然消除?看来以后真是海阔天高凭龙跃呵。”
一路泅水过来,她都欢畅得很,不时地出声指挥,一会儿道:“丑八怪哥哥,尽管前行,鬼魔们没有注意到这边。”一会儿又道:“哥哥,潜到水里去,有个巡逻的鬼魔在朝海滩瞭望。”
秋无双不知她是怎么发现这些情况的,也不管真假,就当哄这位飞虫妹妹开心,一一照做,倒真的有惊无险地靠近了大片船舶的外围。
他的目标是最中间的那条巨大的楼船,若这样他得从近十条大小不一的木船下经过,若哪条船上歇有高品阶魔怪或修真,他便可能功亏一篑。
“丑八怪哥哥,今晚风势大,风向是东北风,我们在下风口,要泅水到对面去才成。”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要到上风口,岂不是要穿过大半个船队?”秋无双苦恼地道。
这时候,白鹿城那边竟然传来几声巨响,天地似乎摇晃了几下。秋无双咬咬牙,道:“我打小在桃花江里浸泡大,泅水过去没问题。只怕让魔怪们感应到。白鹿城那边已厮杀起来,现在只能拼一拼了呵。小飞虫妹妹,你呆在我肩膀上,不怕被水呛着吧?”
“嘁,真是笑话,我们龙族还怕水呵?本公主若不是在龙族结界下受了重伤,这些大木船,我吹一口灵气,就能把它们全掀翻了。”龙妃琼小声嘀咕道。
然后她在秋无双肩膀上半竖起身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道:“丑八怪哥哥,我感应不到很强大的鬼魔气息。你尽管泅水过去,若真被发现,玄魔以下的鬼魔我能对付。”
秋无双又好笑又好气地摇摇头,感觉这小飞虫妹妹还真是大言不惭。不过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女妖精,总应该有些手段。
在水中连续安全地从晃过了七八条小木船后,一条近二十米长的中型木船横在秋无双面前。他泅渡到这条木船边上,慢慢顺着船体,在水中由船头绕过去。
一条五十余米长的楼船,如一座小山般,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楼船有长长的木排伸出,在半空中远远地架到码头上。
“不知哪个人族岛国遭了殃,这么一条巨型楼船,至少是王室所能拥有的,却被魔鬼们夺来做了行宫。丑八怪哥哥,抱着一个坛子泅水还行吧?现在游过去,从船头绕过去,到了上风口再想办法上船放火。”龙妃琼在他耳边轻声道。
秋无双不敢说话,一来怕惊动魔怪,二来他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抱着一坛三十斤的烈酒泅渡,也幸亏他现在异常的体质,若还是他以前的身体,绝不可能做到。
他身子靠着船体,顺着波浪晃动,并保持呼吸平衡,在水中让身体尽量漂浮着,借机休息一会儿。
他体内丹田里的那股柔和的气机,此时又缓缓流泄而出,如涓涓细流,向他全身扩散。它所到之处,舒缓无比。似乎来自身体的疲倦感突然一扫而空。
绕到楼船的另一边船舷后,他正和龙妃琼商议怎么上船。突然,龙妃琼在他耳边轻声道:“丑八怪哥哥,有人来了。”
他赶紧把身子藏到楼舷边阴影里,屏息而待。只见半空中由楼船架向边上一条大木船的木排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经过,看身形是两名“东海盗”。其中走在后边“东海盗”催促道:“走快点,趁首领和大鬼魔爷爷们不在,值守的鬼魔爷爷们也该喝醉了。今晚也该轮到我们享福了,挑两个最漂亮的女人带回楼船上,一起喝酒作乐去。”
走在后边的“东海盗”笑嘻嘻地道:“不急不急,船上三四十名人族女人随你挑呢。今晚可以乐呵个够。”
两名“东海盗”走向一个亮着灯光的船舱,推门而入后,里面又传来嘻笑和交谈声。
“丑八怪哥哥,这俩人都只是筑基期中高阶的修为,可能是留守的小头目。要不要我先飞上去打探一下情况?”龙妃琼轻声道。
秋无双看着近三米高的大船船舷,担心地问:“你能飞这么高吗?”
“丑八怪哥哥,你还未见识过我的能耐呢。”龙妃琼说着,轻笑一声,“嗖”的一下从秋无双的肩头激射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秋无双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突见一条缰绳从大船上掉了下来,“嗵”的一声落到水里,吓了他一大跳。
龙妃琼已飞回到他肩膀上,道:“丑八怪哥哥,船上除了刚才这两名低级修真,有一个船舱里有两名值守的普通武士,另一个船舱里关押着三十多名被俘来的人族女人,还有一个水手舱里有十余名操船水手。我还从船上扔了条绳子下来,你由这条船上上去容易些,再经木排去楼船。”
秋无双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道:“小飞虫妹妹,你可真了不起,不到半炷香时间,竟做了这么多事。”
“这种小菜一碟的事,说出来都会让龙族兄弟们笑掉大牙。”龙妃琼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
秋无双又道:“可怜了那些人族女俘。明知她们在船上,眼看着她们被大火活活烧死,我心里像被石头堵住一样。小飞虫妹妹,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把她们救出去呢?”
龙妃琼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我们先上船,我把这条船上的修真和武士给解决了,再上楼船放火,然后切断系在船舷两边的缰绳,率船上水手操船逃生。丑八怪哥哥,我们快上船,若那两名低阶修真出了船舱,就不好办了。若早知道你要解救那些人族女俘,我直接先把他们和武士一起给解决了。”
现在秋无双对龙妃琼信心倍增,他拉了拉了缰绳,先用缰绳将酒坛牢牢捆绑住,然后他三下两下上了船,再将酒坛拉上船来,放在甲板上。
龙妃琼带着秋无双来到一间亮着灯光的船舱外,里边传来打骂声、女人哭泣声还有暴笑声。
秋无双推开舱门,只见大船舱的地板上蹲满了如鸡仔般的人族妇女,她们紧缩着身子,惊恐地互相挤在一起。一位皮肤白皙、稍有姿色的少妇,胸前衣裳已被皮鞭抽破,鲜红的鲜血正在渗出,正在一位“东海盗”的鞭打下惨叫并哭泣。另一位满脸英气、肌肤稍黑的高个子少女,正被一位刀疤脸“东海盗”押着,挣扎着叫道:“我们死也不过去。要打你们先打死我,要杀你们先杀死我吧。”另外两名一胖一瘦的“东海盗”在边上哈哈大笑。
此时出现在舱门口的秋无双,头上毛发全无,从脸上到头顶满是疤痂,偶尔有几片疤痂受海水冲刷后脱落,东一块、西一块,露出鲜嫩发红的肌肤,看上去非常恐怖。再加上他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位魔鬼。
四名“东海盗”先后跪拜下来,道:“见过鬼魔爷爷。”
龙妃琼还不等秋无双开口说话,就飞射而出,如利箭般射穿胖“东海盗”的颈部动脉,在空中转了个圈,回旋时又断了瘦“东海盗”的颈动脉。“东海盗”的两名低阶修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让她给解决了。
两名磕完头的“东海盗”武士抬头间,看到跪在身边的两名头目先后仆倒在地,以为他们被秋无双魔功所杀,吓得头如捣蒜般地哀求道:“鬼魔爷爷饶命,鬼魔爷爷饶命——”
秋无双看到舱门边上竖着一根破船浆,拿起它朝手提鞭子的“东海盗”劈头盖脸砸过去,一下、二下、三下——
这么多年积在他心里的对“东海盗”的恨意,如波涛滚滚,绵绵不绝。他死去的父母、他悲惨的童年、他受尽人间冷暖的少年时光,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
正在他即将陷入歇斯底里间,他体内一股阴冷的气机突然间冒了出来,蠢蠢欲动,从藏匿的身体左边少阴经脉里,伺机向百会穴方向运行。另有一股灼热的气机马上从身体右边的少阳经脉里冲出,似要阻挡住对方的去路。两股气机在他体内对峙,阴冷的气机似是受到莫大的鼓舞和触动,声势颇不一般。
此时的秋无双外貌恐惧,神情狰狞,手段暴虐,吓得船舱里的女俘们瑟瑟发抖。
“丑八怪哥哥——”龙妃琼一声蕴含真气的传音呼唤冲入他的脑际。他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举着染了鲜血的船桨发愣。
船桨下的这名“东海盗”身上血肉模糊,早已气绝身亡。另一名“东海盗”武士也早被龙妃琼以同一方式解决。
“丑八怪哥哥,你刚才的样子发吓人呵。”龙妃琼传音道,“现在该稳住这些女俘,我们上楼船放火去。”
秋无双如梦方醒般地放下船桨,对女俘们道:“你们不要怕,我是括苍派弟子秋无双,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谁能管住大家不乱走、不出声,以不至于惊动魔怪?我要去楼船上放一把火,我们好乘乱驾船逃离。”
那位满脸英气的高个子少女道:“我叫高秀英,乃一名武师,多谢括苍派的仙长相救。仙长且给我松绑,我自会管束大家。仙长尽管放心去办事。”
秋无双道了声好,上前为她解去双腕间缚束的绳子,断然关上舱门。
他抱着那坛烈酒,和龙妃琼有惊无险地上了楼船,躲在一个舱房的窗下倾听了一会儿,用他以前偷鸡摸狗惯用的手法撬开窗门,从窗户爬了进去。
这是一间卧室,从房间内恶臭的气息和地上乱扔的衣物、床上杂乱的被子来看,应该是几名低阶鬼魔的住所。
他很轻松地拨开已被海水浸泡得很松软的酒坛封泥,取下封在坛口上的棕皮,将烈酒倾倒在被子上、舱板上,然后击发火石点火。
在起火的瞬间,他看到床板上有一枚玉骷髅牌,顺手拿来放进怀里,尔后翻窗而出。
火头遇上浸了烈酒的燃烧物,如烈火烹油,势不可挡。而由打开的窗口灌进来的强风,迅速将火势以席卷之势蔓延开来。
秋无双飞快地退回到大木船上,间铺在两船间的木排推落海里,
解除了大木船系在两边船只间的缰绳,回到众女俘所在船舱中,对持刀守着舱门的高秀英道:“速带我去水手舱找艄公。”
此时楼船上已是巨焰滔天,受到惊动的水手们纷纷跑出舱门。秋无双叫道:“谁是艄公?速速驾船逃命。”
一位四十多岁、光着膀子的黧黑壮汉冷笑道:“上天有报应,和魔鬼们一起同归于尽倒好。”
他身边一位水手打扮的人指着他道:“你敢不听鬼魔爷爷的。”
“呵呵,这些“东海盗”倒是狡猾得很,竟派人潜伏在水手中间。”高秀英说着,手起刀落,一刀将这名内奸的脑袋削去。
她又对众水手道:“我乃被俘的山越族武师高秀英。这位是括苍派仙长,特来救助我等,这火便是他放的。大家快快想办法驾船逃离。”
黧黑壮汉抱拳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仙长要让我们驾船去往何处?”
秋无双道:“向西北方向而行,先离开此地。”
黧黑壮汉立刻指挥水手们操控船只,大木船冲撞开几条惊惶失措的小船,逆风艰难而行。
烈焰照得海域一片通明,空气中充满了炽热的焰火气息。冲天的火光中,楼船上有火鸟般的人惨叫着跌落海里,有怪叫的魔鬼在跳跃,一切仿佛都在膨胀着、被吞噬着。
司马青风在楼船上向赤水魔将请教了一番“三尸魔功”的练功法门,又再三讨巧,从对方口中讨来“尸魔丹”的提炼方法。他运转“三尸魔功”一个大周天后,才离开美人礁码头,绕道由北门进了白鹿城。下午三时的阳光还不见稀薄,协助守护白鹿城北门的括苍派弟子,正是他的亲传大弟子万大海和其二师兄邱剑桐的小弟子潘长峥。
万大海见到飞临城头的师尊,不禁惊喜万分,上前拜见道:“师父被魔怪法宝所伤被擒,弟子等人正万分担忧。如今师父吉人天象,安然脱困回归,我等必士气大振。”
潘长峥也上前拜见。
司马青风扶他们起身,道:“长峥安心在此值守。大海且随为师去东瓯王府一趟。”
走在白鹿城清冷的大街上,司马青风心有所感,道:“人族实在太过渺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看看这往昔喧闹的街市,如今却是这般光景。可见成为强大的族群是多么重要。”
“师父以前经常教导我们,修真享有人族最好的资源和待遇,要申张正义、锄强扶弱。如今正是我们修真挺身而出,守护人族安危的时候。”万大海恭谨地道。
“我们修真犹若蚂蚁种群里面的飞蚁,又岂能奈何得了魔族、仙族这等狮子、大象?”司马青风冷然道。
万大海愕然停住脚步。
正巧从小巷子里跑出一名六七岁的孩子,收腿不及正要撞到走在前边的司马青风身上。他身上的真气感应而生,将撞上来的孩子倒弹了回去,摔倒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
司马青风冷哼一声,甩袖扬长而去。
万大海上前扶起摔倒的孩子,安抚了对方一番。然后他看着司马青风那让他感到陌生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子心寒。
东瓯王商无为乍见司马青风平安归来,一时大为欣喜;他听到赢九洲元婴被盗的讯息后,一时又呆若木鸡。一喜一悲之间,他良久才回过神来,颓然对司马青风道:“情况比我当初预计的最坏的情况还要严重百倍。”
司马青风道:“魔族势大,我与掌门夫人、崔供奉三人议定暂避其锋芒。魔族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期限,我们今夜提前撤离,神不知、鬼不觉,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东瓯王商无为道:“魔族来势汹汹,白鹿城竟是首当其冲,只是苦了城中百姓。如今大势如此,我们也只能提前安排撤离事宜,能够存活下来的人,总是人族的希望所在。我这就派人请守城的括苍派众仙长都回来,本王也想见頣儿一面。”
括苍派众弟子见到司马青风后自有一番热闹,当得知括苍派山门受袭、掌门人被魔族所伤,众弟子已是骇然变色,恨不得长翅飞回括苍山。
“师叔,白鹿城西北依山、东南濒海,由西门和北门出城进山,确是最佳选择。不知由哪一城门出城最为便利?”括苍派大弟子鲁得旺恭谨地问。
“西城门通向深山小道,北城门通向山间驿道,为了更快与掌门人会合,自然走北城门最为便利快捷。”司马青风笑吟吟地道。
鲁得旺意味深长地看着东瓯王商无为,道:“请王爷定夺。”
商无为起身道:“本王当即与郡守谢大人和程参将安排好出城事宜。”
他召来立于括苍派众弟子中的商乐頣,带他进了王府内宅的书房。
书房内此时有些凌乱。一向束之高阁的战甲,此时出现在书桌上,同王府印信等摆放在一起。原先在书桌上的一些书籍,被随意地扔到地上,再也受不到往日般的重视。战乱起,只能以武止戈,方有清平世界。
他掀开悬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打开其后墙壁间的一个暗格,取出一本黄色绢丝封面的书和一个翠绿色的瓷瓶,慎重地交到商乐頣手上,道:“当今人皇天隆帝最重修真功法。吾虽身为皇子,却自小经脉残缺,难炼皇家修真功法,被视为众皇子中的废材,故才被分封到这瓯越州南蛮之地,在此建城置郡。你兄弟二人,你大哥性情澹泊,倒适合修道;而你似乎颇为看重权势。因此我对自己当初的安排,心里也难定对错。如今你修道小成,且传你皇家赐予东瓯王府的一卷<轩辕大简>,另有正元神丹六枚,你且用心修炼,必有大成。以后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且好自为之。”
商乐頣接过经书和丹瓶,跪拜在地,泣声道:“请父王随我等一起撤离。皇爷爷必能体谅父王之难处,不会多加怪罪。”
“本王乃人皇之子。虽被认为是最废材的人皇之子,但自有身为人皇之子的荣耀和尊严。东瓯城下必须得有一场血战,为人族、为人皇之尊严而战。”东瓯王商无为慨然道。
东瓯王换上久不曾穿的战甲,背上通体乌黑的穿云弓,挂上箭壶和佩剑,与王妃话别后来到前厅,对司马青风道:“司马仙长且随本王和程参将一起去校场,我们调兵遣将,今晚护送城中士绅、民众撤离。”
司马青风嘴角幻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道:“青风愿追随王爷左右,护卫王爷安然送百姓出城。”
这个下午接下来的时光,司马青风被东瓯王商无为带着去了参将府,与东瓯郡参将程光远敲定出城细节,才去校场擂鼓聚兵。
黄昏时分,校场上七百将士列队整装待发。司马青风看着一队队的陌刀兵、长枪兵、弓箭手,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却都是普通的武师和士兵。而魔族今晚出动的五十名鬼魔期的魔兵,至少可敌人族修真的开光期或灵智期初阶修为,况且还有金叉魔和银光魔两位玄魔中阶境界的高手,再加上一百多名“东海盗”助阵,胜负早有定数。
他在东瓯王耳边催促道:“王爷,天色已然不早,是否该早点出兵守护好城门,好让城中百姓有序撤离?”
“不急、不急。”东瓯王笑道,“本王还有一支兵马没有到位。”
司马青风诧异地道:“闻聚将点兵鼓三通而不至,岂不是犯了军法?”
东瓯王笑道:“不怕司马仙长笑话,这是本王成立不久的私人卫队,不属兵部管制。”
司马青风颇觉意外地道:“王爷的私人卫队,应当是不可凡响。”
“皇上体恤我这一位没有任何修为功法的王爷,不久前派了宫中两名箭卫护卫我。”东瓯王道,“本王便任两名箭卫为统领,帮本王训练一支十六人的箭卫。”
司马青风眼角一阵抽搐,道:“听说皇宫箭卫不过百,个个乃六大修真门派之一的落雁宫选送到宫中的精英弟子。落雁宫位列六大修真门派,其‘销魂箭’名震天下,在二十年前的修真大会上,落雁宫前任宫主南宫无城九箭连珠,把自称‘西方圣者’的天竺梵心寺的赤丹大喇嘛败于箭下,一时风光无两。全部由落雁宫弟子组成的箭卫,也是皇宫内惟一由单独一家修真门派弟子组成的侍卫卫队。可见当今皇上对落雁宫和箭卫的信任和器重。如今皇上专门派箭卫前来护卫王爷,可见王爷圣眷日隆。可喜可贺。”
东瓯王认真地看着司马青风,道:“呵,名利场上的事,过了今晚再说。本王可是把家底儿都压上来了,搏的是人族的尊严呵。”
司马青风讪讪一笑,心里暗骂道:“老狐狸。”
过了茶盏工夫,校场辕门外尘土飞扬,两队骑兵飞驰而来。守护辕门的卫兵似是早得吩咐,不加阻挡任他们驰骋而入。他们一身玄甲,身背墨黑穿云弓,胯下乌黑高大骏马,少年英姿,气势非凡。
东瓯多山地,骑兵可是稀罕兵种。虽然两队骑兵才区区十八人骑,可是如雷蹄声和整齐的驰骋队列,还是让校场上士气一振。
两队骑兵直接飞驰到演武台前,整齐划一地下马单膝跪地,道:“参见王爷。”
“众护卫辛苦了。洛十八、洛十九,本王要见识一下,由你们皇宫箭卫一手训练出来的护卫,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东瓯王大声道。
“遵命。”两队骑兵前列,两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统领一个手势,身后众骑与他们一齐上马,催马向呼啸着在不远处的靶场前面掠过。在距箭靶百米远的距离,众骑一齐取弓、拔箭、拉弓、射箭,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利箭纷飞之际,却恍若盛开的梅花般三支一簇。“哧哧”的入靶声中,靶场上六个箭靶,各插了三只长箭。
有士兵跑上前验过箭靶,回来报告:“禀告王爷,六个箭靶共射中十八只长箭,十八只箭皆中靶心。”
校场上一片喝彩声。
东瓯王大笑道:“好、好、好。这便是本王的十八箭卫。”
众人却见洛十八、洛十九两名青年统领再次催马而出,各从箭壶取三支长箭,三箭一并搭弓。飞马奔驰间,六支离弦利箭竟发出夺人魂魄般的呼啸声,以肉眼难窥的速度,射向六个箭靶。“嘣嘣嘣——”连续六声异响,六个箭靶似是爆炸了一般木屑飞扬,竟被布满罡气的利箭击射得粉碎。
“威武、威武、威武——”他们身边的众箭卫一齐举弓高喊。
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七百士兵,方才回过魂来,也情不自禁齐声呐喊。校场上一时喊声震天,士气如虹。
东瓯王大喝道:“不愧为‘销魂箭’。我有如此神技的十八箭卫,有悍不畏死的众将士一齐受命,必见魔杀魔、见鬼杀鬼。来呀,擂出征战鼓,保家卫国、捍卫人族,正在当下。出发。”
战鼓声声中,司马青风看着至少是消融期高阶修为的洛十八、洛十九两位箭卫统领。他们虽刚过弱冠之年,可那神鬼莫测、石破天惊的箭技,却让人心里发寒。司马青风一想到他们蕴含修为功法的神箭,从鬼魔们的喉间穿过,哪有鬼魔不殒命的?他不禁喉头一阵阵发干。
暮色四合,夜沉如墨。白鹿城北城门大开,夜色中几十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排着长队率先出城,如长蛇般迤逦而行。东瓯王商无为在十八箭卫护卫下随后出城,参将程光远率七百将士紧随其后。
司马青风缓步而行,对安坐马上不急不躁前行的东瓯王道:“王爷,为何仍不见我括苍弟子到来?”
东瓯王笑道:“司马仙长虽然不骑马,可今日我们都是马上将军,是为城中百姓开道的指挥。百姓撤离的事宜,由谢守文谢太守安排,可能他们就跟随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前面当头的马车即将进入两座山岭之间的驿道,后边程参将率领的七百将士的队列方出城完毕。黑暗中行军的气氛缓慢而沉闷。
金叉魔和银光魔率着一百多名魔兵,以及“矮脚鬼”武田率领的两百名“东海盗”,正在驿道入山口前边的山坳里,很悠闲地等待着即将而来的一场屠杀。
银光魔向金叉魔不解地问:“一座城池安能阻挡我们,直接杀进城去就成了,为何还要在此浪费时间?”
金叉魔怪笑道:“银光魔,你总是体察不到领主的心思,所以才让领主不喜。这白鹿城弹丸之地,又无灵气胜境,我们占领后毫无用处。可是这里毕竟有一位人族王爷和众多括苍派修真,领主若能首战一举消灭括苍派、擒获东瓯王,其声望必居魔族十大领主之首,若能以此声势引得魔王宿体来归,只怕称其为魔族第一功臣也不为过,那时他只怕超越两大神魔,一魔之下、万魔之上之日不远呵。”
“当初魔王的十大魔将仅存其四,被两大神魔弄了个十大领地领主,四位魔将成了四位领主,与两大神魔扶持的六位小角色并列,想必他们日夜不甘心。怪不得得知魔王元神觅得宿体,领主如此心急火燎地率魔兵出玄阴洞。”银光魔道。
金叉魔看着出现在山坳口驿道上的马车车队,道:“银光魔,本次行动我们各领的是自己部下的一名元魔和五十名魔兵,现在看谁杀的人族修真最多,谁最先进城擒获东瓯王,谁就是领主之下第一大将。”
两位魔怪立下赌约,几乎同时率着各自的部下向马车车队飞扑过去。
银光魔所使的一对银飞轮闪着银光,率先呼啸着飞向首辆马车。银光旋转间,御者连同马匹都已身首异处,马车惯性前冲摔得支离破碎。
酒香掩盖住了血腥味。原来首辆马车里装载着好几坛烈酒,酒坛破碎后,烈酒洒了一地。
金叉魔率领部下直接向车队纵深杀去,钢叉叉影真气所到之处,一时人仰马翻,破碎了酒坛无数,空气中更是烈酒飘香。
魔兵们都是修为不深的鬼魔,他们不仅喜欢人族的灵草丹药提高自己的魔功,也喜欢人族的烈酒让自己的鬼魂偶尔翩翩欲仙。他们怪叫着冲向更多的马车。
“东海盗”也不甘落后,呐喊着冲向马车车队,期望哪辆马车里运载着满车的金银珠宝。
东瓯王商无为闻着随风飘来的酒香,大声问道:“洛十八、洛十九,马耳朵堵塞好了没有?”
“禀王爷,都已准备好。魔鬼们已全部冲进了马车队。”两人中稍为年长的洛十八回答道。
东瓯王哈哈大笑,道:“要感谢那位叫秋无双的年轻人呵。是他让我想起,我要在他之前,给魔鬼们上一道大菜,菜名叫‘红烧魔鬼’。洛十八、洛十九,上菜。”
洛十八、洛十九率着箭卫们点燃火箭,一排排火箭由远及近,落向正人仰马翻的马车队。
“轰、轰、轰——”满是烈酒的马车队遇火即燃,火势蔓延时,几辆装有火药的马车连续发生了几次爆炸。
普通的人族大火只能对“东海盗”造成较大伤害,可是众多酒坛和火药一起发生爆炸的冲击波,对只有低阶、中阶鬼魔修为的魔兵们却是致命的,许多在爆炸中心地带的低阶鬼魔的元神受不住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元神分解消逝而亡。连金叉魔、银光魔这样已是玄魔中阶境界的魔怪,也不敢与爆炸产生的巨大的能量硬抗,一边以罡气护身,一边飞速向外围逃窜。饶是如此,他们的护身罡气仍是被爆炸瞬间的巨大能量击破,只能强忍着魔体的伤痛,狼狈滚向路边的草丛。
爆炸声歇,熊熊烈火尤自升腾。洛十八率领训练的十六名箭卫纵马奔跑在火场外,对在大火中未被爆炸波及的魔兵和“东海盗”连番射箭。许多阵脚大乱的“东海盗”,成了他们的箭下亡魂。
洛十八专挑魔兵下手。他布满真气的“销魂箭”下,一个个在大火中尚能元神不灭的魔兵,中箭被震散元神,直接魂飞魄散消亡。
司马青风一时目瞪口呆,对东瓯王道:“王爷算无遗策,竟能以弱击强,给魔族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东瓯王冷然一笑,道:“若不是有人向魔族通风报信,被我提前侦知,我也难以将计就计。”
司马青风不知自己在何处露了破绽。他估计近百魔兵在大爆炸中折损近半,又被洛十八射杀了近十名魔兵,金叉魔和银光魔似是受了伤。这样的损失,若是让赤水魔将知道是他出了纰露,可能会直接一巴掌让他魂飞魄散。
他双眸中阴气大盛,道:“魔族即使已折损大半,却仍有两位玄魔和元魔,以及近四十名鬼魔期魔兵。王爷以为仅凭两名不到神动期的箭卫和十六位武师级的箭手,以及七百名兵士,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击?”
东瓯王哈哈大笑,道:“此战胜败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族仅依靠自己的智慧,便可消灭六十余名魔兵。谁说魔兵过万不可敌?谁说人类弱小如蝼蚁?只有充满智慧的人族,是最为强大的。司马青风,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到底愿做人,还是甘心为魔呢?”
司马青风看着站位到他和东瓯王之间的洛十九,对东瓯王阴笑道:“人也好、魔也罢,我司马青风只愿做强者。”
他们正说话间,那边金叉魔和银光魔已从大爆炸的震伤中恢复过来,从草丛中跃到半空,凌空斩杀了两名箭卫。
司马青风速即下了断决,起掌运起“三尸魔功”,掌心向洛十九吐出一道阴劲。
洛十九早有准备,三支长箭早已搭在拉满弓的弦上,原先似是对准着前面战场,仅一个扭身,三箭对着正要近身的司马青风射出。
可是司马青风已是玄魔初阶的修为,足可挑战人族元婴期初阶的法师。洛十九还未突破到神动期的修为,与其差距着实太远。他这满含真气的三箭,先后被“三尸魔功”震落在地,如枯枝落叶一般。他正欲从射壶再抽长箭,司马青风的掌影已近身前,掌劲间的腥臭味清晰可闻。
近身而战,对出身落雁宫的洛十九来说是弱项。他无法发挥“销魂箭”的威力,且本身修为不敌,只好以手中穿云弓,向掌影扫去。
“呯”的一声,穿云弓从中折断。一股带着腥味的“三尸魔功”掌气,将洛十九击得口吐鲜血,身体仰飞出去。
司马青风阴阴一笑,如魅影般向东瓯王逼去。东瓯王身后的将士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掌风一扫,如秋风扫落叶般,十余名将士惨叫着倒地。
东瓯王举手制止了将士们无异自杀的行为。他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举剑在手,道:“本王预计到你会反叛,却预计不到你的功力大增,也算棋差一着。看来你甘心背叛人族为魔,倒是尝到了魔族主子施舍的不少甜头。”
“王爷若是降了魔族。说不定也能修炼魔功,岂不比做个人族废材王爷强。”司马青风规劝道。
东瓯王仰天大笑,道:“司马青风,你以为人族人人都如你一般,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猪狗不如吗?本王虽无修为,却是人族堂堂武将,纵知身死,也要一战。”
他纵马向前,向司马青风堂堂正正地砍出一剑。
司马青风怪笑一声,身形一闪,已是夺了东瓯王的宝剑在手,剑锋贴在东瓯王的脖颈间,道:“东瓯王,我还要问你一事。听说人皇天隆帝将一部<轩辕心经>释解为三十六卷<轩辕大简>,分赐给三十位皇子修炼,不知你的那卷藏匿于何处?”
东瓯王笑道:“你觊觎他人之物,心术不正,果然只配做魔鬼。<轩辕心经>自黄帝迄始,代代传承,只能皇族中人修炼。你既非皇族,又已成魔,要它何用?司马青风,你不要再痴心妄想呵。”
他顾忌司马青风用上魔功对他逼问,索性大笑一声,脖颈迎着剑锋重重地送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高大的身子缓缓倒地,那对着司马青风怒目圆睁的样子,如金刚张目。
司马青风不禁恼羞成怒,挥剑割了东瓯王的首级挂在身上,道:“既然王爷如此冥顽不灵,只好借你首级一用,好让我再立一功。”
参将程光远见东瓯王战死,率领手下将士疯狂地向司马青风扑去。
此时谭寒梅率领的括苍派众弟子由西城门迂回赶到,杀入混乱中的魔兵和“东海盗”之间。场面陷入绞着的混战状态。
司马青风正欲一掌击毙了程光远,却见大弟子万大海飞身拦在程光远身前,悲怆地叫道:“师父——”
司马青风收了掌间真气,冷冷地看了万大海一眼,道:“若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可以跟着我走。”
万大海跪倒在地,哭泣道:“师父以前教导我,要堂堂正正做人。我堂堂正正人族,为何要为魔?”
司马青风森然笑道:“只要能站上修炼巅峰,为魔又如何?”
万大海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师父昔日的教导之恩,大海不敢忘。大海这一世为人,就要堂堂正正做人。请师父不要一错再错,越陷越深。”
“既如此,我们不再有师徒名份。下次相遇,我定不手软。”司马青风说完,转身向白鹿城内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