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连续安全地从晃过了七八条小木船后,一条近二十米长的中型木船横在秋无双面前。他泅渡到这条木船边上,慢慢顺着船体,在水中由船头绕过去。
一条五十余米长的楼船,如一座小山般,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楼船有长长的木排伸出,在半空中远远地架到码头上。
“不知哪个人族岛国遭了殃,这么一条巨型楼船,至少是王室所能拥有的,却被魔鬼们夺来做了行宫。丑八怪哥哥,抱着一个坛子泅水还行吧?现在游过去,从船头绕过去,到了上风口再想办法上船放火。”龙妃琼在他耳边轻声道。
秋无双不敢说话,一来怕惊动魔怪,二来他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抱着一坛三十斤的烈酒泅渡,也幸亏他现在异常的体质,若还是他以前的身体,绝不可能做到。
他身子靠着船体,顺着波浪晃动,并保持呼吸平衡,在水中让身体尽量漂浮着,借机休息一会儿。
他体内丹田里的那股柔和的气机,此时又缓缓流泄而出,如涓涓细流,向他全身扩散。它所到之处,舒缓无比。似乎来自身体的疲倦感突然一扫而空。
绕到楼船的另一边船舷后,他正和龙妃琼商议怎么上船。突然,龙妃琼在他耳边轻声道:“丑八怪哥哥,有人来了。”
他赶紧把身子藏到楼舷边阴影里,屏息而待。只见半空中由楼船架向边上一条大木船的木排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经过,看身形是两名“东海盗”。其中走在后边“东海盗”催促道:“走快点,趁首领和大鬼魔爷爷们不在,值守的鬼魔爷爷们也该喝醉了。今晚也该轮到我们享福了,挑两个最漂亮的女人带回楼船上,一起喝酒作乐去。”
走在后边的“东海盗”笑嘻嘻地道:“不急不急,船上三四十名人族女人随你挑呢。今晚可以乐呵个够。”
两名“东海盗”走向一个亮着灯光的船舱,推门而入后,里面又传来嘻笑和交谈声。
“丑八怪哥哥,这俩人都只是筑基期中高阶的修为,可能是留守的小头目。要不要我先飞上去打探一下情况?”龙妃琼轻声道。
秋无双看着近三米高的大船船舷,担心地问:“你能飞这么高吗?”
“丑八怪哥哥,你还未见识过我的能耐呢。”龙妃琼说着,轻笑一声,“嗖”的一下从秋无双的肩头激射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秋无双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突见一条缰绳从大船上掉了下来,“嗵”的一声落到水里,吓了他一大跳。
龙妃琼已飞回到他肩膀上,道:“丑八怪哥哥,船上除了刚才这两名低级修真,有一个船舱里有两名值守的普通武士,另一个船舱里关押着三十多名被俘来的人族女人,还有一个水手舱里有十余名操船水手。我还从船上扔了条绳子下来,你由这条船上上去容易些,再经木排去楼船。”
秋无双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道:“小飞虫妹妹,你可真了不起,不到半炷香时间,竟做了这么多事。”
“这种小菜一碟的事,说出来都会让龙族兄弟们笑掉大牙。”龙妃琼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
秋无双又道:“可怜了那些人族女俘。明知她们在船上,眼看着她们被大火活活烧死,我心里像被石头堵住一样。小飞虫妹妹,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把她们救出去呢?”
龙妃琼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我们先上船,我把这条船上的修真和武士给解决了,再上楼船放火,然后切断系在船舷两边的缰绳,率船上水手操船逃生。丑八怪哥哥,我们快上船,若那两名低阶修真出了船舱,就不好办了。若早知道你要解救那些人族女俘,我直接先把他们和武士一起给解决了。”
现在秋无双对龙妃琼信心倍增,他拉了拉了缰绳,先用缰绳将酒坛牢牢捆绑住,然后他三下两下上了船,再将酒坛拉上船来,放在甲板上。
龙妃琼带着秋无双来到一间亮着灯光的船舱外,里边传来打骂声、女人哭泣声还有暴笑声。
秋无双推开舱门,只见大船舱的地板上蹲满了如鸡仔般的人族妇女,她们紧缩着身子,惊恐地互相挤在一起。一位皮肤白皙、稍有姿色的少妇,胸前衣裳已被皮鞭抽破,鲜红的鲜血正在渗出,正在一位“东海盗”的鞭打下惨叫并哭泣。另一位满脸英气、肌肤稍黑的高个子少女,正被一位刀疤脸“东海盗”押着,挣扎着叫道:“我们死也不过去。要打你们先打死我,要杀你们先杀死我吧。”另外两名一胖一瘦的“东海盗”在边上哈哈大笑。
此时出现在舱门口的秋无双,头上毛发全无,从脸上到头顶满是疤痂,偶尔有几片疤痂受海水冲刷后脱落,东一块、西一块,露出鲜嫩发红的肌肤,看上去非常恐怖。再加上他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位魔鬼。
四名“东海盗”先后跪拜下来,道:“见过鬼魔爷爷。”
龙妃琼还不等秋无双开口说话,就飞射而出,如利箭般射穿胖“东海盗”的颈部动脉,在空中转了个圈,回旋时又断了瘦“东海盗”的颈动脉。“东海盗”的两名低阶修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让她给解决了。
两名磕完头的“东海盗”武士抬头间,看到跪在身边的两名头目先后仆倒在地,以为他们被秋无双魔功所杀,吓得头如捣蒜般地哀求道:“鬼魔爷爷饶命,鬼魔爷爷饶命——”
秋无双看到舱门边上竖着一根破船浆,拿起它朝手提鞭子的“东海盗”劈头盖脸砸过去,一下、二下、三下——
这么多年积在他心里的对“东海盗”的恨意,如波涛滚滚,绵绵不绝。他死去的父母、他悲惨的童年、他受尽人间冷暖的少年时光,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
正在他即将陷入歇斯底里间,他体内一股阴冷的气机突然间冒了出来,蠢蠢欲动,从藏匿的身体左边少阴经脉里,伺机向百会穴方向运行。另有一股灼热的气机马上从身体右边的少阳经脉里冲出,似要阻挡住对方的去路。两股气机在他体内对峙,阴冷的气机似是受到莫大的鼓舞和触动,声势颇不一般。
此时的秋无双外貌恐惧,神情狰狞,手段暴虐,吓得船舱里的女俘们瑟瑟发抖。
“丑八怪哥哥——”龙妃琼一声蕴含真气的传音呼唤冲入他的脑际。他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举着染了鲜血的船桨发愣。
船桨下的这名“东海盗”身上血肉模糊,早已气绝身亡。另一名“东海盗”武士也早被龙妃琼以同一方式解决。
“丑八怪哥哥,你刚才的样子发吓人呵。”龙妃琼传音道,“现在该稳住这些女俘,我们上楼船放火去。”
秋无双如梦方醒般地放下船桨,对女俘们道:“你们不要怕,我是括苍派弟子秋无双,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谁能管住大家不乱走、不出声,以不至于惊动魔怪?我要去楼船上放一把火,我们好乘乱驾船逃离。”
那位满脸英气的高个子少女道:“我叫高秀英,乃一名武师,多谢括苍派的仙长相救。仙长且给我松绑,我自会管束大家。仙长尽管放心去办事。”
秋无双道了声好,上前为她解去双腕间缚束的绳子,断然关上舱门。
他抱着那坛烈酒,和龙妃琼有惊无险地上了楼船,躲在一个舱房的窗下倾听了一会儿,用他以前偷鸡摸狗惯用的手法撬开窗门,从窗户爬了进去。
这是一间卧室,从房间内恶臭的气息和地上乱扔的衣物、床上杂乱的被子来看,应该是几名低阶鬼魔的住所。
他很轻松地拨开已被海水浸泡得很松软的酒坛封泥,取下封在坛口上的棕皮,将烈酒倾倒在被子上、舱板上,然后击发火石点火。
在起火的瞬间,他看到床板上有一枚玉骷髅牌,顺手拿来放进怀里,尔后翻窗而出。
火头遇上浸了烈酒的燃烧物,如烈火烹油,势不可挡。而由打开的窗口灌进来的强风,迅速将火势以席卷之势蔓延开来。
秋无双飞快地退回到大木船上,间铺在两船间的木排推落海里,
解除了大木船系在两边船只间的缰绳,回到众女俘所在船舱中,对持刀守着舱门的高秀英道:“速带我去水手舱找艄公。”
此时楼船上已是巨焰滔天,受到惊动的水手们纷纷跑出舱门。秋无双叫道:“谁是艄公?速速驾船逃命。”
一位四十多岁、光着膀子的黧黑壮汉冷笑道:“上天有报应,和魔鬼们一起同归于尽倒好。”
他身边一位水手打扮的人指着他道:“你敢不听鬼魔爷爷的。”
“呵呵,这些“东海盗”倒是狡猾得很,竟派人潜伏在水手中间。”高秀英说着,手起刀落,一刀将这名内奸的脑袋削去。
她又对众水手道:“我乃被俘的山越族武师高秀英。这位是括苍派仙长,特来救助我等,这火便是他放的。大家快快想办法驾船逃离。”
黧黑壮汉抱拳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仙长要让我们驾船去往何处?”
秋无双道:“向西北方向而行,先离开此地。”
黧黑壮汉立刻指挥水手们操控船只,大木船冲撞开几条惊惶失措的小船,逆风艰难而行。
烈焰照得海域一片通明,空气中充满了炽热的焰火气息。冲天的火光中,楼船上有火鸟般的人惨叫着跌落海里,有怪叫的魔鬼在跳跃,一切仿佛都在膨胀着、被吞噬着。
司马青风在楼船上向赤水魔将请教了一番“三尸魔功”的练功法门,又再三讨巧,从对方口中讨来“尸魔丹”的提炼方法。他运转“三尸魔功”一个大周天后,才离开美人礁码头,绕道由北门进了白鹿城。下午三时的阳光还不见稀薄,协助守护白鹿城北门的括苍派弟子,正是他的亲传大弟子万大海和其二师兄邱剑桐的小弟子潘长峥。
万大海见到飞临城头的师尊,不禁惊喜万分,上前拜见道:“师父被魔怪法宝所伤被擒,弟子等人正万分担忧。如今师父吉人天象,安然脱困回归,我等必士气大振。”
潘长峥也上前拜见。
司马青风扶他们起身,道:“长峥安心在此值守。大海且随为师去东瓯王府一趟。”
走在白鹿城清冷的大街上,司马青风心有所感,道:“人族实在太过渺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看看这往昔喧闹的街市,如今却是这般光景。可见成为强大的族群是多么重要。”
“师父以前经常教导我们,修真享有人族最好的资源和待遇,要申张正义、锄强扶弱。如今正是我们修真挺身而出,守护人族安危的时候。”万大海恭谨地道。
“我们修真犹若蚂蚁种群里面的飞蚁,又岂能奈何得了魔族、仙族这等狮子、大象?”司马青风冷然道。
万大海愕然停住脚步。
正巧从小巷子里跑出一名六七岁的孩子,收腿不及正要撞到走在前边的司马青风身上。他身上的真气感应而生,将撞上来的孩子倒弹了回去,摔倒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
司马青风冷哼一声,甩袖扬长而去。
万大海上前扶起摔倒的孩子,安抚了对方一番。然后他看着司马青风那让他感到陌生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子心寒。
东瓯王商无为乍见司马青风平安归来,一时大为欣喜;他听到赢九洲元婴被盗的讯息后,一时又呆若木鸡。一喜一悲之间,他良久才回过神来,颓然对司马青风道:“情况比我当初预计的最坏的情况还要严重百倍。”
司马青风道:“魔族势大,我与掌门夫人、崔供奉三人议定暂避其锋芒。魔族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期限,我们今夜提前撤离,神不知、鬼不觉,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东瓯王商无为道:“魔族来势汹汹,白鹿城竟是首当其冲,只是苦了城中百姓。如今大势如此,我们也只能提前安排撤离事宜,能够存活下来的人,总是人族的希望所在。我这就派人请守城的括苍派众仙长都回来,本王也想见頣儿一面。”
括苍派众弟子见到司马青风后自有一番热闹,当得知括苍派山门受袭、掌门人被魔族所伤,众弟子已是骇然变色,恨不得长翅飞回括苍山。
“师叔,白鹿城西北依山、东南濒海,由西门和北门出城进山,确是最佳选择。不知由哪一城门出城最为便利?”括苍派大弟子鲁得旺恭谨地问。
“西城门通向深山小道,北城门通向山间驿道,为了更快与掌门人会合,自然走北城门最为便利快捷。”司马青风笑吟吟地道。
鲁得旺意味深长地看着东瓯王商无为,道:“请王爷定夺。”
商无为起身道:“本王当即与郡守谢大人和程参将安排好出城事宜。”
他召来立于括苍派众弟子中的商乐頣,带他进了王府内宅的书房。
书房内此时有些凌乱。一向束之高阁的战甲,此时出现在书桌上,同王府印信等摆放在一起。原先在书桌上的一些书籍,被随意地扔到地上,再也受不到往日般的重视。战乱起,只能以武止戈,方有清平世界。
他掀开悬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打开其后墙壁间的一个暗格,取出一本黄色绢丝封面的书和一个翠绿色的瓷瓶,慎重地交到商乐頣手上,道:“当今人皇天隆帝最重修真功法。吾虽身为皇子,却自小经脉残缺,难炼皇家修真功法,被视为众皇子中的废材,故才被分封到这瓯越州南蛮之地,在此建城置郡。你兄弟二人,你大哥性情澹泊,倒适合修道;而你似乎颇为看重权势。因此我对自己当初的安排,心里也难定对错。如今你修道小成,且传你皇家赐予东瓯王府的一卷<轩辕大简>,另有正元神丹六枚,你且用心修炼,必有大成。以后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且好自为之。”
商乐頣接过经书和丹瓶,跪拜在地,泣声道:“请父王随我等一起撤离。皇爷爷必能体谅父王之难处,不会多加怪罪。”
“本王乃人皇之子。虽被认为是最废材的人皇之子,但自有身为人皇之子的荣耀和尊严。东瓯城下必须得有一场血战,为人族、为人皇之尊严而战。”东瓯王商无为慨然道。
东瓯王换上久不曾穿的战甲,背上通体乌黑的穿云弓,挂上箭壶和佩剑,与王妃话别后来到前厅,对司马青风道:“司马仙长且随本王和程参将一起去校场,我们调兵遣将,今晚护送城中士绅、民众撤离。”
司马青风嘴角幻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道:“青风愿追随王爷左右,护卫王爷安然送百姓出城。”
这个下午接下来的时光,司马青风被东瓯王商无为带着去了参将府,与东瓯郡参将程光远敲定出城细节,才去校场擂鼓聚兵。
黄昏时分,校场上七百将士列队整装待发。司马青风看着一队队的陌刀兵、长枪兵、弓箭手,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却都是普通的武师和士兵。而魔族今晚出动的五十名鬼魔期的魔兵,至少可敌人族修真的开光期或灵智期初阶修为,况且还有金叉魔和银光魔两位玄魔中阶境界的高手,再加上一百多名“东海盗”助阵,胜负早有定数。
他在东瓯王耳边催促道:“王爷,天色已然不早,是否该早点出兵守护好城门,好让城中百姓有序撤离?”
“不急、不急。”东瓯王笑道,“本王还有一支兵马没有到位。”
司马青风诧异地道:“闻聚将点兵鼓三通而不至,岂不是犯了军法?”
东瓯王笑道:“不怕司马仙长笑话,这是本王成立不久的私人卫队,不属兵部管制。”
司马青风颇觉意外地道:“王爷的私人卫队,应当是不可凡响。”
“皇上体恤我这一位没有任何修为功法的王爷,不久前派了宫中两名箭卫护卫我。”东瓯王道,“本王便任两名箭卫为统领,帮本王训练一支十六人的箭卫。”
司马青风眼角一阵抽搐,道:“听说皇宫箭卫不过百,个个乃六大修真门派之一的落雁宫选送到宫中的精英弟子。落雁宫位列六大修真门派,其‘销魂箭’名震天下,在二十年前的修真大会上,落雁宫前任宫主南宫无城九箭连珠,把自称‘西方圣者’的天竺梵心寺的赤丹大喇嘛败于箭下,一时风光无两。全部由落雁宫弟子组成的箭卫,也是皇宫内惟一由单独一家修真门派弟子组成的侍卫卫队。可见当今皇上对落雁宫和箭卫的信任和器重。如今皇上专门派箭卫前来护卫王爷,可见王爷圣眷日隆。可喜可贺。”
东瓯王认真地看着司马青风,道:“呵,名利场上的事,过了今晚再说。本王可是把家底儿都压上来了,搏的是人族的尊严呵。”
司马青风讪讪一笑,心里暗骂道:“老狐狸。”
过了茶盏工夫,校场辕门外尘土飞扬,两队骑兵飞驰而来。守护辕门的卫兵似是早得吩咐,不加阻挡任他们驰骋而入。他们一身玄甲,身背墨黑穿云弓,胯下乌黑高大骏马,少年英姿,气势非凡。
东瓯多山地,骑兵可是稀罕兵种。虽然两队骑兵才区区十八人骑,可是如雷蹄声和整齐的驰骋队列,还是让校场上士气一振。
两队骑兵直接飞驰到演武台前,整齐划一地下马单膝跪地,道:“参见王爷。”
“众护卫辛苦了。洛十八、洛十九,本王要见识一下,由你们皇宫箭卫一手训练出来的护卫,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东瓯王大声道。
“遵命。”两队骑兵前列,两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统领一个手势,身后众骑与他们一齐上马,催马向呼啸着在不远处的靶场前面掠过。在距箭靶百米远的距离,众骑一齐取弓、拔箭、拉弓、射箭,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利箭纷飞之际,却恍若盛开的梅花般三支一簇。“哧哧”的入靶声中,靶场上六个箭靶,各插了三只长箭。
有士兵跑上前验过箭靶,回来报告:“禀告王爷,六个箭靶共射中十八只长箭,十八只箭皆中靶心。”
校场上一片喝彩声。
东瓯王大笑道:“好、好、好。这便是本王的十八箭卫。”
众人却见洛十八、洛十九两名青年统领再次催马而出,各从箭壶取三支长箭,三箭一并搭弓。飞马奔驰间,六支离弦利箭竟发出夺人魂魄般的呼啸声,以肉眼难窥的速度,射向六个箭靶。“嘣嘣嘣——”连续六声异响,六个箭靶似是爆炸了一般木屑飞扬,竟被布满罡气的利箭击射得粉碎。
“威武、威武、威武——”他们身边的众箭卫一齐举弓高喊。
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七百士兵,方才回过魂来,也情不自禁齐声呐喊。校场上一时喊声震天,士气如虹。
东瓯王大喝道:“不愧为‘销魂箭’。我有如此神技的十八箭卫,有悍不畏死的众将士一齐受命,必见魔杀魔、见鬼杀鬼。来呀,擂出征战鼓,保家卫国、捍卫人族,正在当下。出发。”
战鼓声声中,司马青风看着至少是消融期高阶修为的洛十八、洛十九两位箭卫统领。他们虽刚过弱冠之年,可那神鬼莫测、石破天惊的箭技,却让人心里发寒。司马青风一想到他们蕴含修为功法的神箭,从鬼魔们的喉间穿过,哪有鬼魔不殒命的?他不禁喉头一阵阵发干。
暮色四合,夜沉如墨。白鹿城北城门大开,夜色中几十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排着长队率先出城,如长蛇般迤逦而行。东瓯王商无为在十八箭卫护卫下随后出城,参将程光远率七百将士紧随其后。
司马青风缓步而行,对安坐马上不急不躁前行的东瓯王道:“王爷,为何仍不见我括苍弟子到来?”
东瓯王笑道:“司马仙长虽然不骑马,可今日我们都是马上将军,是为城中百姓开道的指挥。百姓撤离的事宜,由谢守文谢太守安排,可能他们就跟随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前面当头的马车即将进入两座山岭之间的驿道,后边程参将率领的七百将士的队列方出城完毕。黑暗中行军的气氛缓慢而沉闷。
金叉魔和银光魔率着一百多名魔兵,以及“矮脚鬼”武田率领的两百名“东海盗”,正在驿道入山口前边的山坳里,很悠闲地等待着即将而来的一场屠杀。
银光魔向金叉魔不解地问:“一座城池安能阻挡我们,直接杀进城去就成了,为何还要在此浪费时间?”
金叉魔怪笑道:“银光魔,你总是体察不到领主的心思,所以才让领主不喜。这白鹿城弹丸之地,又无灵气胜境,我们占领后毫无用处。可是这里毕竟有一位人族王爷和众多括苍派修真,领主若能首战一举消灭括苍派、擒获东瓯王,其声望必居魔族十大领主之首,若能以此声势引得魔王宿体来归,只怕称其为魔族第一功臣也不为过,那时他只怕超越两大神魔,一魔之下、万魔之上之日不远呵。”
“当初魔王的十大魔将仅存其四,被两大神魔弄了个十大领地领主,四位魔将成了四位领主,与两大神魔扶持的六位小角色并列,想必他们日夜不甘心。怪不得得知魔王元神觅得宿体,领主如此心急火燎地率魔兵出玄阴洞。”银光魔道。
金叉魔看着出现在山坳口驿道上的马车车队,道:“银光魔,本次行动我们各领的是自己部下的一名元魔和五十名魔兵,现在看谁杀的人族修真最多,谁最先进城擒获东瓯王,谁就是领主之下第一大将。”
两位魔怪立下赌约,几乎同时率着各自的部下向马车车队飞扑过去。
银光魔所使的一对银飞轮闪着银光,率先呼啸着飞向首辆马车。银光旋转间,御者连同马匹都已身首异处,马车惯性前冲摔得支离破碎。
酒香掩盖住了血腥味。原来首辆马车里装载着好几坛烈酒,酒坛破碎后,烈酒洒了一地。
金叉魔率领部下直接向车队纵深杀去,钢叉叉影真气所到之处,一时人仰马翻,破碎了酒坛无数,空气中更是烈酒飘香。
魔兵们都是修为不深的鬼魔,他们不仅喜欢人族的灵草丹药提高自己的魔功,也喜欢人族的烈酒让自己的鬼魂偶尔翩翩欲仙。他们怪叫着冲向更多的马车。
“东海盗”也不甘落后,呐喊着冲向马车车队,期望哪辆马车里运载着满车的金银珠宝。
东瓯王商无为闻着随风飘来的酒香,大声问道:“洛十八、洛十九,马耳朵堵塞好了没有?”
“禀王爷,都已准备好。魔鬼们已全部冲进了马车队。”两人中稍为年长的洛十八回答道。
东瓯王哈哈大笑,道:“要感谢那位叫秋无双的年轻人呵。是他让我想起,我要在他之前,给魔鬼们上一道大菜,菜名叫‘红烧魔鬼’。洛十八、洛十九,上菜。”
洛十八、洛十九率着箭卫们点燃火箭,一排排火箭由远及近,落向正人仰马翻的马车队。
“轰、轰、轰——”满是烈酒的马车队遇火即燃,火势蔓延时,几辆装有火药的马车连续发生了几次爆炸。
普通的人族大火只能对“东海盗”造成较大伤害,可是众多酒坛和火药一起发生爆炸的冲击波,对只有低阶、中阶鬼魔修为的魔兵们却是致命的,许多在爆炸中心地带的低阶鬼魔的元神受不住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元神分解消逝而亡。连金叉魔、银光魔这样已是玄魔中阶境界的魔怪,也不敢与爆炸产生的巨大的能量硬抗,一边以罡气护身,一边飞速向外围逃窜。饶是如此,他们的护身罡气仍是被爆炸瞬间的巨大能量击破,只能强忍着魔体的伤痛,狼狈滚向路边的草丛。
爆炸声歇,熊熊烈火尤自升腾。洛十八率领训练的十六名箭卫纵马奔跑在火场外,对在大火中未被爆炸波及的魔兵和“东海盗”连番射箭。许多阵脚大乱的“东海盗”,成了他们的箭下亡魂。
洛十八专挑魔兵下手。他布满真气的“销魂箭”下,一个个在大火中尚能元神不灭的魔兵,中箭被震散元神,直接魂飞魄散消亡。
司马青风一时目瞪口呆,对东瓯王道:“王爷算无遗策,竟能以弱击强,给魔族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东瓯王冷然一笑,道:“若不是有人向魔族通风报信,被我提前侦知,我也难以将计就计。”
司马青风不知自己在何处露了破绽。他估计近百魔兵在大爆炸中折损近半,又被洛十八射杀了近十名魔兵,金叉魔和银光魔似是受了伤。这样的损失,若是让赤水魔将知道是他出了纰露,可能会直接一巴掌让他魂飞魄散。
他双眸中阴气大盛,道:“魔族即使已折损大半,却仍有两位玄魔和元魔,以及近四十名鬼魔期魔兵。王爷以为仅凭两名不到神动期的箭卫和十六位武师级的箭手,以及七百名兵士,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击?”
东瓯王哈哈大笑,道:“此战胜败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族仅依靠自己的智慧,便可消灭六十余名魔兵。谁说魔兵过万不可敌?谁说人类弱小如蝼蚁?只有充满智慧的人族,是最为强大的。司马青风,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到底愿做人,还是甘心为魔呢?”
司马青风看着站位到他和东瓯王之间的洛十九,对东瓯王阴笑道:“人也好、魔也罢,我司马青风只愿做强者。”
他们正说话间,那边金叉魔和银光魔已从大爆炸的震伤中恢复过来,从草丛中跃到半空,凌空斩杀了两名箭卫。
司马青风速即下了断决,起掌运起“三尸魔功”,掌心向洛十九吐出一道阴劲。
洛十九早有准备,三支长箭早已搭在拉满弓的弦上,原先似是对准着前面战场,仅一个扭身,三箭对着正要近身的司马青风射出。
可是司马青风已是玄魔初阶的修为,足可挑战人族元婴期初阶的法师。洛十九还未突破到神动期的修为,与其差距着实太远。他这满含真气的三箭,先后被“三尸魔功”震落在地,如枯枝落叶一般。他正欲从射壶再抽长箭,司马青风的掌影已近身前,掌劲间的腥臭味清晰可闻。
近身而战,对出身落雁宫的洛十九来说是弱项。他无法发挥“销魂箭”的威力,且本身修为不敌,只好以手中穿云弓,向掌影扫去。
“呯”的一声,穿云弓从中折断。一股带着腥味的“三尸魔功”掌气,将洛十九击得口吐鲜血,身体仰飞出去。
司马青风阴阴一笑,如魅影般向东瓯王逼去。东瓯王身后的将士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掌风一扫,如秋风扫落叶般,十余名将士惨叫着倒地。
东瓯王举手制止了将士们无异自杀的行为。他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举剑在手,道:“本王预计到你会反叛,却预计不到你的功力大增,也算棋差一着。看来你甘心背叛人族为魔,倒是尝到了魔族主子施舍的不少甜头。”
“王爷若是降了魔族。说不定也能修炼魔功,岂不比做个人族废材王爷强。”司马青风规劝道。
东瓯王仰天大笑,道:“司马青风,你以为人族人人都如你一般,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猪狗不如吗?本王虽无修为,却是人族堂堂武将,纵知身死,也要一战。”
他纵马向前,向司马青风堂堂正正地砍出一剑。
司马青风怪笑一声,身形一闪,已是夺了东瓯王的宝剑在手,剑锋贴在东瓯王的脖颈间,道:“东瓯王,我还要问你一事。听说人皇天隆帝将一部<轩辕心经>释解为三十六卷<轩辕大简>,分赐给三十位皇子修炼,不知你的那卷藏匿于何处?”
东瓯王笑道:“你觊觎他人之物,心术不正,果然只配做魔鬼。<轩辕心经>自黄帝迄始,代代传承,只能皇族中人修炼。你既非皇族,又已成魔,要它何用?司马青风,你不要再痴心妄想呵。”
他顾忌司马青风用上魔功对他逼问,索性大笑一声,脖颈迎着剑锋重重地送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高大的身子缓缓倒地,那对着司马青风怒目圆睁的样子,如金刚张目。
司马青风不禁恼羞成怒,挥剑割了东瓯王的首级挂在身上,道:“既然王爷如此冥顽不灵,只好借你首级一用,好让我再立一功。”
参将程光远见东瓯王战死,率领手下将士疯狂地向司马青风扑去。
此时谭寒梅率领的括苍派众弟子由西城门迂回赶到,杀入混乱中的魔兵和“东海盗”之间。场面陷入绞着的混战状态。
司马青风正欲一掌击毙了程光远,却见大弟子万大海飞身拦在程光远身前,悲怆地叫道:“师父——”
司马青风收了掌间真气,冷冷地看了万大海一眼,道:“若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可以跟着我走。”
万大海跪倒在地,哭泣道:“师父以前教导我,要堂堂正正做人。我堂堂正正人族,为何要为魔?”
司马青风森然笑道:“只要能站上修炼巅峰,为魔又如何?”
万大海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师父昔日的教导之恩,大海不敢忘。大海这一世为人,就要堂堂正正做人。请师父不要一错再错,越陷越深。”
“既如此,我们不再有师徒名份。下次相遇,我定不手软。”司马青风说完,转身向白鹿城内杀去。
洛十八五箭连珠,对着半空中的金叉魔、银光魔射出“销魂箭”。以他神动期初阶的修为,连续以真气催动五箭,也禁不住体内气血一阵涌动,脸色一片苍白。
金叉魔和银光魔虽同为玄魔中阶修为,可是银光魔魔体受爆炸波及较深,魔功不竟大打折扣。他连续两道真气拍下了两支“销魂箭”,终是真气难以为续,被第三支满含真气的“销魂箭”破体而入,射中左肩入体三分。
银光魔坠地后,急忙运起魔功,逼住在体内经脉间乱窜的“销魂箭”真气,嘴里猛地涌出一口魔血,终是免去了经脉被断、元神被分解的危险。可惜洛十八仅有神动期初阶的修为,若能达到临近元婴期的高阶修为,银光魔必不能如此幸运。
金叉魔勉强以魔功拍击下两箭。他魔体落地后,正欲对洛十八发动致命一击,却见谭寒梅两记修罗刀,让两名魔兵爆体后,径直向他飞扑过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谭寒梅的修罗神功幻出“修罗十八式”中最霸道的“修罗摧雪”,刀气如漫天飞舞的雪片,向金叉魔裹挟而去。
金叉魔此前在括苍山顶峰吃过修罗神功的亏,不敢有丝毫大意,飞舞着注满真气的钢叉,小心翼翼地应战。
刀气叉影你来我往,一人一魔战了个旗鼓相当。
谭寒梅此前和侯大牙乔装打扮一番,飞身由南城门进入白鹿城。她秘见东瓯王后,得知司马青风尚未来到白鹿城,便断定秋无双此前所言非无的放矢。再联想到司马青风昨夜从魔族船上逃脱,为何会舍近求不回白鹿城,而是逃回括苍?,而且他在赤水魔将、金叉魔离开后,连括苍派山门也未回,便出现在括苍山映月洞,难道他有未卜先知之能?她心里认定司马青风已降魔。
值此非常时期,她也不怕家丑外扬,将自己的推断对东瓯王一一道出,并对他道:“王爷,如今我括苍派既生了司马青风这般败类,我认为只能将计就计,由我和弟子侯大牙乔装跟随在大弟子鲁得旺身边,由鲁得旺带领括苍众弟子跟随东瓯郡太守谢守文,组织百姓由西城门撤离。王爷可得想办法拖住司马青风,再从西城门撤离。我的记名弟子秋无双谋划,今晚他会以烈酒引火,烧了魔族在美人礁的船队。到时司马青风等人受惊回援美人礁,便是王爷安全离开的时刻。此前王爷须得虚与委蛇,确保自身安全。”
东瓯王商无为笑道:“本王若不在北城门有所行动,怎可能吸引住魔族和司马青风那狗贼。以他们的修为,若知自己受骗,赶到西城门截杀撤离的百姓,不用说也能够轻易办到。本王倒是对那位叫秋无双的小兄弟的手法很感兴趣,说不定能给魔兵们一个大大的教训。”
东瓯王受秋无双火烧魔族船队的计谋启发,秘密令人调集城中酒庄的烈酒、军中火药,装扮成撤退物资,由几十名军中死士驾车,在队伍前开道,来个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红烧魔鬼。
谭寒梅方才在西城门听到北城门这边的剧烈爆炸声,便表露身份,率领众弟子迂回到北城门,由混乱中的魔兵和“东海盗”背后杀出,一时给对方造成不少损伤。
可是即使给对方带来如此重创,他们的总体实力仍然与对方相差甚远。
此刻她敌住了玄魔中阶修为的金叉魔,只能以武技弥补修为的不足,倒也勉强能战个平手。
场上括苍派灵智期初阶修为的弟子,有鲁得旺、万大海、欧阳昱、商乐頣等人,他们对阵鬼魔期魔兵,倒是略有胜算。其他如侯大牙等开光期弟子,只能找受伤的鬼魔下手,否则定是受屠戮的下场。鲁得旺和欧阳昱俩人,分别对阵两位带伤的元魔,也是十分吃力。只有万大海和商乐頣,一个由于师父背叛痛苦无比,一个由于丧父之痛悲愤欲绝,对着鬼魔都是近乎同归于尽的玩命打法,倒是宰杀了好几名魔兵。
参将程光远率领的几百名将士,对付“东海盗”中无修为的海盗尚可,碰上十几名没了对手的魔兵,便受到一面倒的屠杀。幸好洛十八缠住受伤的银光魔,受伤的洛十九敌住“东海盗”首领“矮脚鬼”武田,场面一时还不至于太遭糕。
这时,括苍弟子中仅有开光期初阶修为的宋风不敌一名魔兵,惨叫一声,被魔兵震碎心脉而亡。
“师弟——”万大海近乎疯狂地大叫。
他和宋风师从司马青风,师兄弟间情同手足,闻到宋风惨叫,不禁悲恸万分。
他心神一乱,一名鬼魔期高阶修为的魔兵从他背后偷袭得手。他的背部扎扎实实挨了一掌,他勉强护住被魔功真气攻击的心脉,退避之间,五脏六腑似是要挤到了一起,一口鲜血不可自遏地喷出,身子已萎顿在地。
形势对括苍派众人越来越不利。魔兵们已将洛十八、洛十九训练的箭卫和程光远所率的将士击杀的七七八八。三十多名魔兵,已有合围的趋势。
谭寒梅心急如焚。她既要关注弟子们的状况,又要时时提防金叉魔的魔门法宝,因此出招接招间,已有手忙脚乱的感觉。
这时,白鹿城东边的天空中,突然映现着一道亮光,红通通的如清晨显而未露的阳光。这道红光在暗夜里特别显眼,而且有愈演愈烈、越来越亮的趋势。
谭寒梅一边以一招“修罗万象”,将金叉魔使出的叉影圈于一片刀影之中,一边奋然叫道:“得旺、大牙,我们的援兵到了,魔族的船队被烧毁了。”
侯大牙心领神会,他在被一名魔兵逼得左蹦右跳间,叫道:“我们的援兵到了,魔族的船队被烧毁了呵。”
括苍众弟子和洛十八等人士气一振,出招的劲气生猛了许多,可也是强弩之末。
此时,白鹿城东边的天空已被映照的一片通红,谁都知道那里发生了漫天大火。金叉魔担心美人礁码头巢穴安危,他对谭寒梅怪笑道:“美人儿,魔爷爷不忍心伤了你。今日且放你一马,他日定将你擒住,送给将爷好好快活一番。”
谭寒梅怒气满膺,柳眉倒竖,左手使出“修罗十八式”进攻,右手以括苍派的“轮月大法”配合,出招狠辣无比,却始终奈何他不得。
金叉魔无心恋战,他虚晃一招跳出战圈。而后他和受伤的银光魔一起,召集众魔兵边打边撤,脱离战场后,率众向美人礁码头急奔。
“矮脚鬼”武田欲哭无洎。他所率的两百名“东海盗”在方才的大爆炸中去了近六成,又被箭卫射杀了一成,在对战中又丧生了近两成。此时他带着十几名手下如丧家之犬,跟在魔兵们后边逃窜。
括苍派众人和洛十八等人浑身带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有些血还是绿幽幽的颜色,自然是魔血无疑。
鲁得旺走到受伤倒地的万大海身前,一探脉门,叫道:“师娘,万师弟受了重伤。”
谭寒梅道:“得旺,背上你大海师弟,马上向西部方向山区撤离。魔族若是见船队被毁,怕是会更疯狂地报复。”
侯大牙过来哭道:“师娘,宋风师弟遭了魔族毒手,他的尸体怎么办?”
谭寒梅美眸含泪,道:“事急从权,就地掩埋了吧。”
这时,商乐頣和洛十八、洛十九找到东瓯王的无头尸体,三人伏地失声恸哭。
洛十八抱起东瓯王的尸体,道:“我兄弟二人护卫不利,又岂能苟且偷生?然王爷尸首不全,我们只能护卫尸身上京请罪。待我兄弟为王爷报仇之日,便是陪伴王爷安息之时。”
在方才战斗中被“东海盗”砍伤手臂的参将程光远,在一名亲兵搀扶下走了过来,道:“王爷生是东瓯的王爷,死也是东瓯的王爷。东瓯民风剽悍,山里是山越族的天下。王爷建城教化山民,吸引山越族逐渐进城为民,方有今日之白鹿城。如今魔族进犯,八千白鹿城百姓重回大山,由山越族各山寨接纳,也不会消纳不了。程某食朝廷俸禄,有护城、护卫东瓯王府之责。王爷英勇战死,程某留着待罪之身,带王爷躯体去山越族青云寨。王爷曾有恩于青云寨,王妃等人也已由谢太守派人送去了青云寨,程某在那给王爷建墓相守,希望二位统领早日将仇人首级带到王爷墓前,以告慰王爷在天之灵。”
洛十八闻言,召唤来身边两名幸存的箭卫,对他们道:“我们未尽护卫之责,如今都是待罪之身。你俩且跟随程将军而去,好生保护王妃,守护好王爷陵墓,戴罪立功。”
两名箭卫躬身领命,和程参将的一名亲兵一起,从洛十八手中接过东瓯王尸首,小心看护着。
程参将对谭寒梅道:“请掌门夫人带着二王子和众仙长尽早起身赶路,以防魔族截击。”
商乐頣双目含泪,对着东瓯王的尸首磕了三个响头,又对程参将道:“请程叔叔照顾好我母妃等人,我们还会回来的。”
谭寒梅招来抱着宋风尸首的侯大牙,对程参将慎重一礼道:“乐頣乃我派中弟子,将军能在此危难关头,照拂他的家人,寒梅替他感谢将军。烦请将军将我派中牺牲的弟子宋风的尸首一并带上青云寨安葬,待来日我等再将其骸骨请回括苍派。寒梅在此再次谢过将军。”
程光远令人接过宋风尸首,对谭寒梅道:“举手之劳,掌门夫人言重了。就此一别,来日相见再叙。诸位珍重!”
众人别过程光远一行,由侯大牙背起万大海上路。他们心里满是悲痛,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奋然之感。
秋无双对如何安置船上的三十多名落难女子一筹莫展,找来高秀英商议对策。高秀英道:“魔族暴虐,所经之处鸡犬不留,这些落难女子又有几个有家能回?小女子乃山越族青木寨武师,不如让我征求一下她们的意见,若她们愿意随我去青木寨,我便带她们进山。”
龙妃琼在秋无双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姐姐的法子好。我看这位姐姐,并不只是普通的山越族武师。”
高秀英被吓了一跳。她寻觅不到龙妃琼的踪迹,只听说话的声音如此清脆动人,又是如此聪明伶俐,以为是秋无双修炼出来的什么守护神。秋无双在她眼里更是高深莫测。
她对秋无双恭谨地行了一礼,转身走向众女子所在的船舱。
龙妃琼对秋无双小声地道:“丑八怪哥哥,这位姐姐办事干净利落,在青木寨中的地位不低。”
“小飞虫,你比我有见识。”秋无双由衷地道。
“丑八怪哥哥,你既聪明,又勇敢,比仙族的许多神仙都要强呵。”龙飞妃道。
“啐,别给我吹大气了,你又没见过神仙。”秋无双伸指拍拍龙妃琼小小的脑袋,笑道。
“你还别不信,据说在五族未下结界之前,一般的小神仙,还上不了我家的门呢。”龙妃琼小声嘀咕道。
这时高秀英偕同艄公进来。高秀英道:“仙长,除我之外共三十七名落难女子,仅一名女子要随船赴闽海州投靠亲友,其余的都愿随我进山。”
秋无双道:“如此便好。难道这艘船还要驾回什么闽海州去?”
艄公上前直愣愣地向他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道:“高姑娘让我送仙长到桃花江口,仙长到时可能同她们一起上岸。小的雷阔海,特来拜谢仙长救命之恩。小的驾船在闽海州外海捕鱼时,被魔族船队俘来。船上水手大多是小的闽海州族人,且小的家中还有一家老小,此去虽可能会在海上再次遇到魔怪,可是我们拼死也要回闽海州去。仙长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位四十多岁的黧黑壮汉,性情直率干脆,跪拜过后便欲回水手舱。
龙妃琼同情心泛滥,凑到秋无双耳边小声叮咛了几句。秋无双对正要跨出舱门的雷阔海道:“雷大哥请留步。麻烦高大姐给我取块布来,破衣衫什么的可能也可以吧。”
船上哪有现成的布匹?高秀英倒是果真去取了件灰白色破衣衫。龙妃琼在秋无双小声娇嗔道:“呃,你就用这样的东西做龙旗?”
秋无双轻笑一声,在破衣衫上寻了块较好的地方,撕下三角形的一大块,咬破手指在上头歪歪扭扭地用鲜血画了一条小小的龙。
“丑八怪哥哥,你画的是龙吗?竟比虫子还要丑呵。”龙妃琼不满地道。
“小飞虫妹妹,你当然比哥哥画的这条龙漂亮千倍万倍。龙怎能比得过小飞虫妹妹呵。”秋无双讨好地道。
龙妃琼闻言心里甜甜的,从他肩膀上飞到他画的血龙之上,落在布块染血处,吸了几口血中灵气,然后在血龙之上盘旋了三周,又飞回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趴伏着。
经她如此一番作为,布块上的血龙竟隐隐散发着红光,身形活灵活现,如欲从布块上脱颖而出一般。只看得高秀英和雷阔海目瞪口呆。
秋无双将血龙布块交给雷阔海,道:“雷大哥弄一条金杆,哦,竹杆也可以,将血龙旗系在杆上,插牢到船头,在大海中自可畅通无阻,一般的魔怪断然不敢为难。”
雷阔海和高秀英以为这是秋无双指派他身边的守护使使的法术,
心中对秋无双膜拜不已。
雷阔海接过血龙旗后,对秋无双隆重行了一礼,双手如捧圣物般地高举着血龙旗离去。
高秀英恭敬地道:“仙长请准备一下,我们很快就将在桃花江口的清水埠靠岸下船,然后我们抄近路进山。仙长干的是除魔大事,我们不能拖累了仙长。只要进了山,有山越族的弟兄照应,大家便可无忧。”
秋无双道:“我要去西江州龙虎山天师教一行,高大姐可知有近路可抄?”
“这可巧了。”高秀英笑道,“此去西江州的官道,大多在山谷中绕行,出了大山才是平原。仙长若要抄近路,要翻越好几座大山,少不得还要与我们同行一程。”
高秀英高兴地下去组织离船事宜。秋无双伸手抚摸着肩膀上龙妃琼的小脑袋,道:“瞧小飞虫妹妹这么累,定是在这血龙旗费了不少法力。”
龙妃琼伏在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道:“丑八怪哥哥,我在血龙旗上布了一阶龙灵阵,只要在龙族海域,它可以吸大海灵气,至少可以存续百年,保船只无忧。”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大听得懂。总之这血龙旗不简单,若它简简单单就能弄出来,小飞虫妹妹早就弄个十幅八幅,挂在船上就可以把魔族吓得尿滚屁流。”
龙妃琼“扑哧”一声娇笑道:“丑八怪哥哥真是不学无术,是屁滚尿流好不好?哎哟,太难听了呵。”
秋无双认真地道:“小飞虫妹妹,哥哥也想有学有术,可哥哥从小就没人教导,想学也学不成。如今总算成了括苍派记名弟子,也算是有了师父、师娘教导,以后一定有学有术。”
“丑八怪哥哥,你不学也可以有术的呵。”龙妃琼道,“小小括苍派,竟然只收你为记名弟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不如你不去找你那师娘,随我回家去,我甘愿自领家规严惩,也要让你大放异彩。”
“呵,哥哥也放不了什么彩,只愿早日与师娘、师父他们会合。到时师父修为能早日恢复,小师姐又能开开心心地似小喜鹊一般,那便是大利大吉呵。”
龙妃琼已经习惯了他用词颠三倒四,问道:“丑八怪哥哥,你那小师姐长得漂亮吗?”
“岂止是漂亮,就如小仙女一般。不过我没见过仙女,听说仙女都是比漂亮更漂亮。”秋无双亢奋地道。
龙妃琼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燃起,凑在秋无双的耳边,打听起他这位小师姐前前后后的事。其实秋无双与小师姐赢双双真正交往的时间很短暂,哪能说出关于她的什么事,便只好从十年前——他六岁那年,那个给饥饿而可怜的他一个饭团的小女孩说起。可能在他的内心深处,赢双双依然还是那个美丽而有爱心的小女孩。
到了下船的时候,龙妃琼在他耳边说:“丑八怪哥哥,我见到你那位小师姐,要和她比一比,到底我俩谁长得更美。”
秋无双很无语地摇摇头,一条自称属于龙族的小虫子,竟要和人族美女比美,这是哪跟哪呵!
他们随高秀英众女下船后,疾行了半夜,总算有惊无险地进了仙霞山。
“仙长,前方山坳里有座山神庙。大家都累得不行了,进去歇息半夜吧。”高秀英向仍是神采奕奕的秋无双提议道。
秋无双看着已是不成队形的众女子,点点头道:“就听高大姐的安排。我以前倒是在哪里都能睡,这么多女子在山里,难得有个歇息的地方。”
高秀英恭维道:“仙长神仙般的人物,哪能跟我等凡夫俗子比较。大家都担惊受怕地奔波了好几个时辰,都需要进点干粮,再睡个安稳觉。仙长是否再赐一面血龙旗,以守护我等的安全?”
秋无双想着此前龙妃琼在血龙旗上施展功法后,那虚弱不堪的样子,哪还舍得再让她受累。他嘴里搪塞道:“呃,那个血龙旗,只能在海上使用才有法力。今夜有我守护着大家,大家尽管放心睡大觉。”
高秀英讪讪地一笑,道:“对呵。有仙长守护我们,还有何可怕的呵?”
众人转过一个山口,前方几十米的山坳处,果然有一座山神庙。在火把光亮下,它掉了半扇门的的庙门如一张黑乎乎的巨口,看上去阴森森的。
高秀英举着火把,带着众女子加快了脚步。
龙妃琼在断后的秋无双耳边轻轻地道:“丑八怪哥哥,这位高大姐是羡慕那位雷阔海手上有一面血龙旗,她也想讨要一面。”
秋无双道:“什么血龙旗,还不是小飞虫妹妹用功法弄出来的。看小飞虫妹妹运功后这么累,哪能遂了她的愿?我宁愿小气些,这次你可不要再做好人呵。”
“不过是布了一道最简单不过的龙灵阵。若是我修为完全恢复,这不过是小菜一碟。”龙妃琼小声嘟囔道。
突然,她又想到什么,叫道:“啊呀,糟糕了,这血龙旗一出现,那些讨厌的家伙就知道我没死,可能会顺滕摸瓜找来。糟糕了,糟糕了----”
秋无双心里一紧,道:“小飞虫妹妹,怎么啦?是不是这血龙旗会带来什么麻烦?”
龙妃琼可怜兮兮地道:“倒不是什么麻烦。只是很烦见那些人。丑八怪哥哥,到时你可要保护好我,不能让他们把我从你身边带走。”
秋无双胸膛一挺,大言不惭地道:“小飞虫妹妹,请放一万个心,丑八怪哥哥一定保护好你。”
他突然想起龙妃琼似乎比他厉害不止一个级别,于是弱弱地问:“小飞虫妹妹,那些想要带走你的人,很厉害吗?”
“我被迫离家出走,我家里的人定是后悔了。不知道我娘会扯掉我爹多少根龙须。只是南天虚无海的人若是和我家里的人一起追随来了,倒是个麻烦,我还未想过怎么面对他们。”
“南天虚无海?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它不是一个厉害的人,而是一个许多厉害的人呆的厉害的地方。”龙妃琼道,“南天虚无海,西天雷音寺。连管辖三十六天仙族众神仙的天帝都管不了它们,你说它们得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