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书房之内,贾赦坐在暗沉檀木桌前,观赏把玩手中的壶式汝窑。
他身穿华贵的袍服,头顶黑色长冠,上插着玉簪,一眼看去倒有些派头。
只是其佝偻的肩背,斑白的胡须、鬓角,以及虚浮空洞的眼神,都将其被酒色所侵,外强中干的老弱体态暴露出来。
他正是世袭荣国公一等神威将军,也是此间荣国府分部——东跨院的主人。
他手中拿着的是他刚刚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宝贝。
三百两银子,放在平民小户人家,那可是足够十年的花销。但对贾赦来说却不算什么,只因听人说那瓷壶是前朝遗物,上面还有一代探花郎的题词,便一挥衣袖给买了下来。
没等他看出个好歹,听见外廊上有人剧烈跑动的声音,正要呵斥,就看见管家一脸慌张的窜到门口,喘吁吁的道:“老,老爷,琏二爷!琏二爷朝着书房来了……”
贾赦大怒:“好啊,这小畜生还敢来见我……嗯?你慌什么?”
“二爷,二爷他手里提着剑呢!”
贾赦愣道:“什么剑?”
“就是……方才有人看见琏二爷从他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配剑,立马就来告诉奴才,奴才就赶忙来告诉老爷了。”
管家结巴的回说,面上难掩忧惧
上午的时候琏二爷才被老爷一顿毒打,险些丧命,这才刚醒来,就提着剑来找老爷,而且据说琏二爷“面色阴沉,看去十分吓人”。
琏二爷这种暴怒异常的举动,令他很容易想到不好的事情上去。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忤逆的小畜生想干什么!”管家能想到的事,贾赦自然也能想到。
虽然他不相信贾琏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对他动手,但是架不住心里的惊惧,因此忙喝管家:“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叫人来!!”
管家领命转身就要走,却讪讪迟住脚步。
贾赦心头没来由的一颤,顺着管家的目光,果然就看见一道淡淡的人影透过窗户纸缓缓移动,最后出现在房门口。
不是那忤逆的小畜生是谁?他手里,竟然还真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琏二爷,您……”管家往门前走了一步,试图阻拦劝谏。
“滚!”
冰冷的呵斥声,以及那似乎晃动了一下的利剑,令管家立马退后,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老胳膊老腿,可架不住年轻气盛的琏二爷的一剑。况且对方还是主子爷,万一被砍死了,也是白死。
“畜生,你还想弑父不成??”
管家退后,房间内又无旁人,看着埋着头一言不发走进来的贾琏,贾赦的声音不由惊颤起来。
或许是被他的喝声镇住,贾琏终于抬起头来。
先看了一眼已经转到椅子后面,一脸戒备盯着他的贾赦,没有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然后目之所及,才是贾赦的书房。
说是书房可能并不贴切,因为这里的书架上,除了零零散散一些凄凉的书籍,就满是各式玩器、珍宝,被人擦的铮亮,透射着宝光。
书架之下,三五成排的摆放着大木箱,用铜锁锁着。贾琏知道,里面也全部都是贾赦长年累月收集来的宝物。
所以,这里既是贾赦的书房,也是其“藏宝阁”。
不得不说,贾琏那屋里的东西陈设,比起这里来,就显得寒碜了。也就难怪“他”曾无数次想要潜入这里,偷拿几件宝物出去换银子花使。
当然,最终都因为惧怕老东西淫威,没敢真的行动。
心里略微好笑,余光瞥见贾赦的神情已经满是愤怒,就快要压制不住的样子。外面的走廊上,也响起许许多多的脚步声,显然有大票人马闻讯赶来。
心知时机已经成熟,贾琏分毫不迟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板上,双手举剑越过头顶,大声道:“儿子犯下大错,特来,请老爷赐死!”
他这般举动,不说房门口挤着的丫鬟、小厮们愣了眼,就连匆匆赶来,想要大声呵斥贾琏的邢夫人也愣住了。
贾赦倒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愤怒之色稍减,往前一步,冷哼道:“作孽的畜生,方才没打死你,倒让你得了意,又来作这像生!”
邢夫人见贾琏当真不是来“报仇雪恨”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进屋说了两句劝贾赦息怒的话,然后回头对贾琏道:“琏二,你也起来,青天白日的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话,你只好好与老爷讲便是,什么死不死的。你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至于到了动刀动剑的地步?”
贾琏闻声抬头,面上满是悲戚,一双俊逸明亮的眼睛里,也隐含泪迹。
他盯着前方的贾赦,悲声道:“儿子知错,但求老爷息怒,儿子甘愿一死。”
面上悔恨悲绝,实际贾琏却在想邢夫人的话。
贾赦分明还有一子,也就是他的便宜弟弟,单名唤“琮”。怎么在邢夫人口中,他就成了贾赦唯一的儿子呢?
然后贾琏才有些明白,在邢夫人心里,她虽是填房,也算是贾赦的正头夫人。所以邢夫人觉得,贾赦和她,以及自己这个原太太所生的爷们,他们三个才是这院里的正经主子。
别人,包括贾琮这等姨娘养的孩子,她都不放在眼里。
虽有世情可循,但这等错漏偏颇,令人耻笑的话,实不该从当家太太口中所出。
难怪邢夫人分明地位尊贵,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在原著中却混的和小妾一般,人憎狗嫌的。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才好对付,也就是说在这东跨院里面,他只要能把贾赦给解决了,基本就万事大吉。
贾赦倒没想到贾琏突然这么有种,敢真的举剑让他赐死。
度其模样不似作伪,一时倒也没有再致其死地的想法,只是毕竟还有怒气。
又见门口聚集的人面有戏谑,直觉被看了笑话,怒火忽然就有了宣泄处。
“还不都滚出去,堵着做什么?!”
愤怒的茶壶砸碎在门口,小厮和姬妾、丫鬟们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没有了旁人,贾赦便没有顾忌,再次怒视贾琏:“混账东西,做出这等畜生之事,老夫真恨不得依你之意,一剑杀了你,也免得你这悖逆忘伦的东西活在世上玷污祖宗!”
面对贾赦的辱骂,贾琏心说论玷污祖宗,谁及得过你……面上却不敢表露,只低头道:“儿子知错,请老爷息怒。”
邢夫人是最怕家里再闹出事来的,见事态有平息的动向,就又劝和起来。
如此贾赦也不好再作他态,复骂了两句,便斥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那边去?你记好了,以后没我的传唤,你不必再回来,连请安也免了,省得我见了生气。”
听见贾赦这话,贾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这个世道,老子就是王法,就是天!
要想反天,风险实在太高,甚至以他当前的地位来说,反抗贾赦,就是找死!
所以,面对贾赦的怒火,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平息。
故而才演了这么一出先发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把戏。
总算结果还行,他也暂时不用考虑是弃剑而逃,还是持剑反杀之后再逃等九死一生的方案了。
“还不滚?”
贾赦心情烦闷,看贾琏放下剑之后迟迟不走,便再次喝道。
却见贾琏迟疑再三,竟再次伏请:“儿子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一死。我死且罢,然我之身体发肤,身上的一切,都是老爷恩赐,而今我不但未曾报答老爷的生养之恩,倘或今日因我之过,还要累及老爷名声,便是死了,儿子心中也实为不安……”
贾琏虽然说得含蓄,但是他相信无论贾赦,还是邢夫人,都能听得明白。
诚然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他会声名尽丧。
但是,对贾赦而言,又何尝不是?
更有甚者,他只不过是国公府一个公子哥,闹出这样的事,他大不了闭门不出,任由别人笑谈就罢了。
但是对贾赦而言,可就惨了。
他身上袭着祖宗爵位,位居一品,便是入朝听政,也是靠在前列。
越是尊贵的人,越是在意体面,他不相信,贾赦会乐意让外面的人,甚至是朝中同僚对他指指点点。
果然,贾赦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胸口明显起伏了好几下。
忽然抓起面前玉白色的茶盏,狠狠的朝着贾琏头上砸去。
纵然是贾琏有所防备,第一时间躲避,茶盏还是落在他的肩上。
剧烈的疼痛令贾琏连忙低头,不让眼中的冷意被屋里的两人瞧见。
果然只有亲身感受了这种欺压和折辱,才能深切体会到原身的愤怒和怨恨。
面对一个对自己动辄打骂,分毫不顾尊严、死活的父亲,任何人,都不会留存父子情义。
在原身心里,早就巴不得老东西早死早好……
如此甚好,倒也合了他的意,往后行事,便不用顾忌那许多了。
“该死的畜生,你还好意思说,祖宗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贾赦兀自喝骂,一边在桌上扫视。
幸好此时桌上除了那件他刚刚买来,实在舍不得丢出去的前代瓷壶之外,再无趁手之物。
见贾赦再怒,邢夫人忙劝:“琏儿纵然有错,老爷打也打过了,琏儿他自己也认了错。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之计,还是使个法子,莫让今日之事传出去才好。”
“那你说怎么办?”
相比较处置贾琏,贾赦果然更在乎他自己的名声。
邢夫人本就缺少才干,此时被问,支吾半日也无法回话,场面一时安静。
“儿子无意为自己开罪,只是为了老爷的名声计,等会回去之后,倘或凤丫头问起儿子身上的伤势从何而来,儿子只说不慎将老爷书房珍藏多年,十分珍爱的紫晶翡翠玉瓶打破,老爷一时生气,这才打了我两下。”贾琏抬起头,神态平和。
贾赦和邢夫人闻言都下意识的看向角落里,一只体型不大,但一眼看去就珍稀无比的翡翠玉瓶,明白了贾琏的意思。
没错,平息了贾赦的怒火之后,贾琏并不急于一走了之。
他还想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豪门大族中,本来就是非多,很多都是捕风捉影,似是而非。
所以,只要贾赦不再追究他,甚至愿意给他掩护,就能将今日之事最大限度的遮掩下去。
今日这东跨院里闹起的风波,相信两府中很多人都会耳闻。他们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于相不相信,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求证。
而至于贾赦愿不愿意给他掩护,贾琏相信,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贾赦会同意的。
果然,贾赦虽然越想越气,但是最终还是默认了贾琏的说法,只是越发对贾琏没有好脸色,阴着脸好一通叱骂。
对此贾琏心里分毫不生气,面上谦卑的领着,等着贾赦骂的没劲了,才告退离开。
……
邢夫人见事情平息,屋里也没别人,她便对贾赦道:“老爷,梅姨娘对老爷不忠,还敢勾引琏儿,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留着迟早是祸害,不如趁早打发了,或者直接打死……”
贾赦道:“方才我已经问过了,是琏儿这个畜生威逼的她。”
“可是……”
“好了,刚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回头就把她打发了,岂不明白告诉世人?那我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邢夫人心中失望,倒也不敢再多言,转而看向那翡翠玉瓶,“老爷,若按琏儿所言,这件玉瓶大概也不便再留在这儿,叫人看了生疑。若是平白砸了也可惜,不如把它交给我,我使人偷偷带出去,也能换些银子回来。”
贾赦心中虽然不舍,但是为了自己的颜面着想,也只能依了。
邢夫人便眉开眼笑起来。
今儿也不算白来,虽然换回来的银子她得交给贾赦,但是过了她的手,总也有些好处呢。
站在东跨院的门口,贾琏注目眺望眼前宽敞的街市。
没有后世都市的喧嚣,街头巷尾,断断续续走动着一些忙碌的身影。
远处成排的屋舍上空,升起一道道或浓或淡的炊烟,最终都慢慢弥散在澄澈的天空中。
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隔着不知几条巷道的犬吠。
这一切,仿若都在清楚的告诉贾琏,这里并非梦境,他确确实实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回过头来,他无视黑油漆的大门处几个门房有些异样的眼光,叫上自己的亲随小厮,往荣国府正院而去。
荣国府是皇家御笔敕造的国公府。
在第二代荣国公仙逝之后,因为国公夫人尚在,也不知是否因为做娘的偏爱小儿子,故让小儿子与自己同住,而将府东边的花园一带划出,分与大儿子住。
这就是东跨院的由来。
只是据贾琏看来,虽然同出一府,东跨院的房屋、景色也算秀美,但是比之正院这边,不论是宽敞程度,还是轩昂气派,都差得太远。
并未在前院驻留,循着熟悉的路径,很快走进一条南北宽的夹道。
在夹道北边,一道粉油大影壁之后,就是传说中的“凤姐院”,也是此时他的家。
“二爷。”
看见贾琏走近,影壁后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连忙垂手问安。
贾琏点点头,问了一句:“你们二奶奶可在家?”
“在……”
小厮们头也不敢抬,低声答道。
从他们的反应中,贾琏似乎意识到什么。
果然,才刚跨入院门,就见正面的长廊上,正房门两边,一字排开十来个丫鬟、仆妇。
她们皆垂手侍立,十分安分的模样。只是贾琏还是从少数人眼中,读出了幸灾乐祸和自求多福的意思。
贾琏心中咯噔一声,看这架势,“夜叉星”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大红撒花软帘被打开,随即从里面冲出一个盛装丽服的女子。
其身量苗条,身材曼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丹唇红艳。兼之通身彩绣,装饰辉煌,竟似神仙妃子一般。
饶是心中对王熙凤已经有了印象,如今亲眼看见,贾琏仍旧感到惊艳。
这是一个绝美的女人,远超目前为止他所亲眼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若是,她不拿那双美丽的眼睛觑视他,那就更好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琏二爷么,怎么舍得回家了?”
阴测测的声音,令贾琏本能的感觉到不自在。
轻咳一声,他道:“在那边有点事耽搁了,所以回来晚些……”
贾琏佯笑一声,就想要上台阶进门。
被十多双女人的眼睛盯着,总给他一种被三堂会审的感觉。
他想着,纵然王熙凤再强势,这个世道也是以夫为天,有什么话,进屋之后总好说,何必让奴才丫鬟们看笑话,对谁都没好处。
却见王熙凤也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呵,是有事耽搁了,还是被哪个娼妇勾住了魂,迷了性,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贾琏又往另一边走了一下,还是被拦住,于是停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家里有你这样的美人,外头的庸脂俗粉怎么能再入我的眼,又岂会被勾了魂,迷了性呢?”
贾琏这话一出,不说旁边的丫鬟们感觉惊讶,就连王熙凤也愣了愣。
这不长记性、没气性的东西什么时候学会说这样肉麻的情话了?
但她反应很快,只是脸红了一下,就意识到,这肯定是贾琏自知犯了罪,准备好的拿来讨好她的话。
但她岂是这般好糊弄的人?
“你少给我在这儿打马虎眼,你打量你干的那些脏事烂事别人都不知道?呸,没得令人恶心!!”
王熙凤横眉倒竖,恨声骂道。
她素性是要强的人,在两府中也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但是今日贾琏干出的事,却令她也跟着成了笑柄,岂不让她怒火中烧?
心中这口气咽不下去,她又岂能让贾琏好过?
贾琏的眉头皱起来。
虽然他也觉得前身干的不是个事,但是当真被王熙凤指着鼻子辱骂,看其对自己横眉竖眼的样子,他的心情也十分不好起来,心中对王熙凤的感官直线下降。
情知不能再任由她继续叫骂下去,否则真就把他的老底全掀开了。
“有什么话容我进屋再说,堵在在这里做什么……”
贾琏想强闯,谁知王熙凤见状更怒,居高临下,连堵带推,差点一把将贾琏推在地上。
“你?”
晃了晃才站稳的贾琏,终于强烈意识到王熙凤的不好相与。
在这个时代,竟敢对自家爷们动手,可想而知,要是放在后世,这娘儿们还不得反天?
王熙凤也在出手之后暗吃一惊,但是见贾琏面色阴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显然恼羞成怒,随时可能出手打她的架势,她却又梗着脖子,态度越发强硬。
她想着,要是贾琏敢动手打她,拼着体面不要,她也要好好与贾琏计较一番。
反正今日这事,就算闹到老太太面前,都是她占理。
他要是敢对老娘动手,定要他好看!
凉他也不敢让老太太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二爷……”
丫鬟们怕这这两位主当真打起来,想要劝导。
贾琏一摆手,随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王熙凤给扛了起来,直接往屋里走。
“二爷,奶奶……”
丫鬟们吃惊,纷纷上前,好似生怕贾琏给王熙凤来个过肩摔。
“都不要堵在这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眼看着贾琏和王熙凤消失在门帘之内,耳中听得贾琏的吩咐,丫鬟们面面相觑。
“二爷该不会真的打琏二奶奶吧?”
对于丫鬟们的疑问,有经验的仆妇们则笑道:“两口子间,床头打架床尾合,没什么大要紧的,都散了吧。”
对此,丫鬟们尽管将信将疑,还是不敢不遵命,各自退下。
……
房门内,贾琏走到软炕前,将兀自挣扎叫骂的王熙凤放下,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下。
王熙凤见贾琏既没有动手的意思,也不说话,方渐渐止住喝骂,然后竟作淌眼抹泪的样子,哭诉道:“我知道我是不好的了,不得你的心意,总是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的好吧?
嫁到你家这两年,上面两三层的长辈,哪一日不是我帮你服侍、周到着,一家子老少爷们、小姐奶奶们,又有多少事,哪一件,不是我来照管?
你倒好,成日家什么事都不管,只知道出去吃酒鬼混!如今倒好,你连你亲爹老子房里的人都惦记上了,这要是叫旁人知道,你们贾家的脸面和我们王家的脸面,都往哪里搁,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越说越委屈,到了最后,竟真的逼出两滴眼泪来。
贾琏讪讪,心想你既知道传出去不好,方才还堵着门,欲图将此事公之于众?
“你都不知道,晌午的时候那边的尤大嫂子过来,我就瞅着她瞧我的眼神不对,只是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后来平儿告诉我,说你在那边府里又挨了打,我都还……”
抽抽搭搭模样的王熙凤,总算是有了几分女人的哀怜模样。
贾琏试图狡辩:“那是你们误会了,原是我不小心打碎了大老爷一件爱物,这才挨了打,我这心里也委屈的什么似的,你倒好,一回来就寻我的不是。”
“你这话,也就骗骗外头人,还想来糊弄我。我倒问你,我哪里比不得那娼妇,你竟甘愿被大老爷打死,也要去沾染?”
这也是贾琏心里的疑问,他又哪里回答得了王熙凤。
“都说了是误会,你偏不信,我也没办法。”
贾琏摊了摊手,因见炕桌上的高台盘里盛放着点心,便坐过去抓起一块放进嘴里。
晌午前挨了一顿打,又昏迷了半日,连午饭都没吃,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却不知道他的举动顿时又惹恼了王熙凤。
本就余怒未消的她,伸手一下把点心打翻,骂道:“你既喜欢外面的娼妇,何不出去叫那些娼妇做点心与你吃,又来吃我的作甚!”
早在一旁监视的丫鬟平儿忙上前,将洒落一炕的点心收拾起来,并以自己的身体为界限,隔开两人,以免兵戎相接。
因见屋里只有平儿一个丫鬟,贾琏便问她:“荷香呢?”
此问一出,不但平儿手上动作一顿,连王熙凤都安静了一下。
平儿看了看王熙凤的脸色,然后方回道:“回二爷,荷香偷了奶奶的朝阳五凤簪子,奶奶审问她还不承认,到底从她房里查获出来。
因想着她服侍二爷这么多年,看在二爷的情面上,奶奶便没让声张,只悄悄回了太太,下午的时候,让她娘领回去了。”
平儿说着,有些不安的看着贾琏。
贾琏却笑了。
好一个王熙凤,这一手趁机铲除“异己”的手段玩的溜啊。
按照贾府的规矩,凡爷们家成亲之前,都会放两个房里人在身边,助其领略传宗接代的大事。
贾琏自然也不例外。
王熙凤进门之前,他也有两个房里人,其中一个后来还开了脸,作了通房。
只是王熙凤进门不到一年,就使法子给撵了出去。
剩下这个叫荷香的,若非自己聪明些,加上先前的贾琏也有心维护,只怕也留不到现在。
没想到,今儿还是遭了难。
他能想通王熙凤的计算,就是他今日犯了如此大错,谅他也不敢因为这等事与她闹。
他甚至有些佩服王熙凤。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甚至在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利用突发事件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这是一个成大事的人应该具备的素养。
“怎么,你心疼舍不得?”
王熙凤却没有平儿的不安,她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盗窃主家重要财物,便是送到官府,按律也是要杖毙的。如今我既没打她,也没罚她,甚至还把她的身契也还了,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用做伺候人的活计,也算是全了你们一段情义,怎么,你还不足?若不然,就派人把她领回来,咱们一起到老太太的面前说道说道,兴许老太太看在你干的那些好事的份上,开恩留下她呢。”
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加嘲讽了。
她知道贾琏这个时候肯定不敢去见老太太。
“没有,凤二奶奶行事一向面面俱到,把所有的方面都考虑到了,我能有什么不足的?”
贾琏站起身来,朝着内房门走去。
他的反应,令王熙凤心里倒狐疑起来。
论她对贾琏的了解,知道把他的小美人撵走了,就算不敢与她计较,也绝对羞恼不已。
如何会如现在这般平静,甚至说出的话,令她隐隐觉得不安?
但她坚信她早已摸透了贾琏的个性,一时也不管他为何故作如此,见其往屋里走,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下来,撑手拦在房门口道:“一身骚狐狸味,不准进我的屋子!”
“奶奶……”
平儿在旁发声,试图让自家奶奶适可而止,别当真惹恼了二爷。
王熙凤自是置之不理。
贾琏再不说话,转身掀开门帘出去。
王熙凤大声道:“要出去,就永远别回来!!”
没有回应,王熙凤跑到门口,哪里还有贾琏的影子,想了想,吩咐平儿:“你去偏房看看。”
平儿领命而去,一会儿后回来,对王熙凤摇摇头。
“奶奶,要不要派人去找二爷?”
“不用,他能去哪儿?不过是赌气去外书房去了。”
王熙凤气鼓鼓的坐在炕上,心里十分不爽。
分明是贾琏做了脏事恶事,到头来倒像是他受了委屈似的,还要她服软认输,求他回来不成?
平儿担心道:“只是,二爷的性子奶奶也知道,就这样让二爷赌气出去,万一……”
万一再有什么狐媚子勾引二爷怎么办,奶奶你不是最在乎这个的么?
一句话提醒了王熙凤:“你使人到前头去,要是府里有哪个骚狐狸敢去献殷勤,通通来回我。再通知旺儿,他们二爷要是出门,定叫他跟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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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想的倒是没错,贾琏确实来了书房。
对于王熙凤这个女人,姿色确实没得说,就是个性太要强,也太好妒,放在这个时代,应该没几个男人驾驭得住。
很显然,前身尤其驾驭不住。
这才结婚两年,还在甜蜜期尚且如此,到了将来可如何?
所以说,王熙凤既聪明,也不太聪明。在这个时代,夫妻不合,最终可怜的,一定是女人。
也就难怪她身为十二正钗之一,红楼中最浓墨重彩的一个女子,结局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于贾琏而言,王熙凤这女人,要么不要,要么,就好好治治,收一收她的性子,否则其一定是他今后工作生活中一块巨大的绊脚石,时不时给闹点不愉快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那娘儿们抗在肩上的感觉着实不差,又苗条,又丰盈……
坐在书房简陋的凉炕上,贾琏摇摇头。
终究一个女人而已,到底如何处置以后再说,如今还是先想想如何改变当前的处境为重中之重。
首先是名声,能挽救则尽力挽救,他可不想真的成为过街老鼠。
其次,当然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地位。
这可是封建时代,不讲人权的,没有实力和地位,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尊严的活着。
更何况贾府将来还有覆灭的危机,他可不想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想想前身给他留下的,除了国公府少爷的身份,就只一个州同知的官,还是买来的,根本没有实职,也不能给老婆挣个诰命回来。
偌大的贾族,拥有诰命的妇人不少,单是宁荣两府就有四位。偏偏王熙凤这个两府的风云人物没有,或许这也是那娘儿们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的原因吧。
可以说,他现在身上是无官无爵,连在家族的地位,都显得有些尴尬。
能不尴尬吗?
连自家老头子都被撵到一边凉快去了,他这个隔三差五就被老头子殴打辱骂的崽子,能体面到哪里去?
还是死乞白赖的过这边来帮二叔管家,掌握着普通奴才们的命脉,才有了些威风,在奴才界的威风。
深吸一口气,贾琏感觉到了难度。
其实,在任何时代,没有特别的机缘,想要出人头地,立一番事业都是很难的。
这也是类似贾琏这样的富家公子哥选择安富尊荣的主要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得其法。
而他虽拥有两世记忆,见识和眼光更超前一些,但真要他立马潜龙出渊、一飞在天,他还做不到,也没有一个确定可行的方案,一切还得慢慢筹谋。
若说像历代穿越者那般,做一个文抄公,凭借博取权势人物的眼球来取得名位。
先不说可耻不可耻,就说他穿越的这个货留给他的记忆,大多都是如何玩女人!
论及学业,竟是一个走后门进国子监,最终都不能正常毕业的学渣,可以说妥妥的废物点心。
这样的人,突然文曲星附体,缕缕作出传世佳作,焉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他本身对四书五经八股也是一窍不通,肚中无真才实学,一旦临场对答,一准露馅。
相比之下,还是老老实实借助家族的势力,另谋一个靠谱的官职,潜心经营,走仕途经济的路线为好。
就像人生赢家,宝玉他爹贾政一样。
对了,经济……
贾琏忽然跳下炕来,来到最大的一个书架背后,从里面拖出暗格,顿时一道道黄的白的光芒透射出来。
这里面,就是他所有的私房钱了!
前身是富贵惯了的,花钱大手大脚,经济又受家里那位制约,能够有这些结余,已实属不易。
用心数了数,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两银子。
按照原著中刘姥姥所言,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过一年,那么这一小抽屉金银,便足够普通人家过十年!
不过很快贾琏心中的喜悦便消散了去。
他是想到,他这点家底,竟然连主角贾宝玉房里的一个丫鬟都抵不过。
原著里,晴雯死的时候,留下来的遗产都有三四百金,即三四百两银子。
这么一对比,他堂堂琏二爷,就实在太寒碜了。
或许,还得想想来钱的法子,不然,没钱的话难办事呀。
家里倒是有钱,不过都在王熙凤手里,平白少一分王熙凤都会跟他闹不说,他也不好意思打家里钱的主意。
毕竟,王熙凤手里的钱,大多数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还有的就是这两年人家借着管家的便宜,辛辛苦苦“攒”起来的……
“砰砰~”
门口传来扣门声,贾琏急忙将抽屉里的银子抓了一把装进钱袋,然后将抽屉复位,退了出来。
“进来。”
是小厮昭儿给他送饭来了。
一般来说,厨房做好饭之后,都会把饭菜送到各位主子的屋里。
被王熙凤赶了出来,他自然不会再回去吃饭,又不想饿着自己,所以吩咐自己的小厮,提前去取饭来。
荣国府身为国公府,又没有厉行节约的美德,饭菜一向是丰盛的,加上家里的厨娘们手艺也不错,贾琏倒是饱餐了一顿。
昭儿收拾残羹,罕见的看见自家二爷竟然从书架上取了书来瞧,心中大为诧异。
二爷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打击,才能自暴自弃到用这些阿物打发时辰?
也是,先是被大老爷毒打一顿,现在又被琏二奶奶赶出家门……
因将食盒放下,凑到贾琏身边,小声道:“爷,要不要奴才叫人来陪爷解闷?”
贾琏眉头一挑,好笑道:“你就不怕你家二奶奶知道,剥了你的皮吗?”
贾家两府丫鬟、媳妇数以百计,总有一些容易上手的,这一点,贾琏有着前身的记忆,自是门清。
“只要爷高兴,奴才们赴汤蹈火也是不怕的。”
虽然如此说,但是昭儿眼中还是浮现迟疑。琏二奶奶的厉害,这一二年间,可是在两府奴才堆里传出名了。
但是话已出口,可不能失了忠心,因此又道:“若不然,我将福顺那小子叫来服侍爷?”
“福顺?”
“就是隆大叔家里的小儿子。爷别看隆大叔长得不怎么样,那福顺可是清秀斯文的很,今年刚好十五,分在了二门上,瞧他那样子,应该还没有人上手过,我这便……”
昭儿还在极力推销,媚宠的样子毫不加掩饰,却见眼前一黑,一本《大魏律》直扑扑的砸到他头上,吓得他一哆嗦,忙跪下,同时不解的望向贾琏。
贾琏又气又怒,同时暗暗后怕。
身为看过名著的人,他自然懂昭儿的意思。同时他也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多以龙阳之事为古之遗风,是为雅事,并不为耻。
狗日的贾琏大概是女人玩腻了,也想换换花样。
幸好这上等的兔儿比那美人儿还要难得,加上家里母老虎的管束,才未尝一试……仔细搜寻了一番记忆,确定他迄今为止未曾得逞,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得亏早来了几年,要是等到巧姐出了痘症之后他才穿越过来,届时木已成舟,那他该如何面对这残破的身体?
“给老子滚蛋。”
满腔郁闷无处诉说,脾气自然不好起来。
昭儿如蒙大赦,赶忙捡起食盒退出门去,同时心里委屈极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不是上次从襄阳侯府回来,您自己说他家有两个小戏子标致,言语间十分眼馋,奴才这才帮你留意的么,如今怎么没讨得好反还打我呢?
唉,二爷今儿大概受了太多打击,所以才喜怒无常,还是别惹他为好。
掩上房门就要离开,又听里头传来一声:“门口等一下!”
咦?二爷又想通了?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贾琏走了出来,却递给他一个包裹,接过来沉甸甸的。
“知道你荷香姐姐家住哪儿吗?”
“额,知道……”
“里面是二百银子,你给送过去,亲自交到你荷香姐姐的手上。”
昭儿张了张嘴,他还不知道荷香被王熙凤撵出去的事。
想问什么,见贾琏面色不好就没敢,只道:“除了送银子,二爷就没什么话让带?”
贾琏摇摇头。
能有什么好说的?他不过是尽他所能,替前身遗留下的问题做些弥补。
摇摇头,贾琏转身进屋,将地上的书捡起来。
先熟悉熟悉当代的时政和律令,别的不说,先做个合格的当代人吧。
……
入夜,王熙凤忙完回家,询问丫鬟:“二爷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
王熙凤便气恼的坐在炕上生闷气。
平儿道:“旺儿媳妇说,二爷一直待在书房哪儿也没去,听说,在读书……”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信?
平儿便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可要去请二爷回来?万一回头太太、老太太问起来倒不好回话。”
成亲这两年,虽然二爷和二奶奶时有闹别扭,但以前最多二爷恼了就到荷香她们的屋里去睡,像这般无故离家去书房睡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去,我怕什么?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倒恼了,回头还要我给他磕头赔罪?
凭他是谁,就算说到老太太面前去,也是他没脸,我凭什么替他担待?
他要愿意睡书房,就让他一直睡好了。”
平儿无奈,只得道:“总得让人给二爷送些被褥去,虽是天热,夜里只怕也凉,万一受了凉就不好了……”
“我管他死活。”
正说话间,外头人说:“宝二爷和姑娘们来了……”
原来是家里的几个姊妹并贾宝玉,听闻贾琏挨了打,一起过来探望。
这些人可是家里的活宝贝,王熙凤也不敢轻慢,忙起身相迎伺候。
被问及贾琏,只说是一点小伤,不碍事,如今外头有事耽搁去了。
贾宝玉等人本来也就是例行孝悌之义,听说贾琏无碍也就不过于关心,在这边吃了一盏茶,就在奶母、丫鬟们的护送下回去了。
平儿趁着王熙凤陪着贾宝玉等人之时无暇他顾,叫人收拾了枕头、被褥等物,亲自给贾琏送来。
贾琏素知王熙凤性格虽恶,但她身边的平儿却是个好的,所以对平儿的到来态度倒是友善。
平儿一边让婆子们进去帮贾琏铺床,一边却拉住贾琏,于门口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们奶奶叫带来的治外伤的药,一会儿二爷让昭儿他们给擦擦,二爷身上的伤就很快能好的。”
贾琏接过,道了句“多谢”。
平儿见贾琏丝毫不提王熙凤,知其还在生气,便小声道:“二爷就不要着恼二奶奶了,她其实很关心二爷的。二爷不知道,晌午的时候听说二爷被老爷打的狠了,二奶奶可担心了,马上就要旺儿媳妇她们过去打听状况,还让我去老太太屋里通知大太太,好让大太太回去帮你在老爷面前说情。”
贾琏笑了,抬头认真看了平儿两眼。
他就说王熙凤如何突然好心给他送“温暖”,如今听平儿这般里里外外不断给她家主子说好话,他更确信,这并非王熙凤的意思。
难为这丫头一颗忠心,难道她不知道,她这般背着王熙凤过来找他,又是送东西,很容易会被王熙凤误会她别有用心吗?
贾琏可是知道,王熙凤是个醋缸子,不但使着法儿的剔除原本贾琏屋里的“余孽”,就连随她陪嫁过来的人,她也十分防范,不让她们有太多机会接触自己。
或许,是这丫头立身正,不怕王熙凤疑她,故而如此。
借着廊檐上的灯光,贾琏深深的将平儿打量了一遍。
正值二八芳龄的丫头,通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容貌亦是无可挑剔,刘姥姥称其“花容月貌”,一点也不为过。
最难得的是其目光清正平和,举止得体,兼之通身的气派,气质看去大不似一个丫鬟,更像是一个当家少奶奶一般。
也就难怪连李纨都调侃王熙凤,说她不配使唤这样的丫鬟,她和平儿两个,该换了身份过才是。
平儿想要替贾琏和王熙凤说和说和,不想让他们多生嫌隙。
本以为贾琏是个随和没有城府的人,只要有个台阶就会下,谁知今日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笑而不言,神态大不似从前,一时拿捏不住贾琏的意思。
又见其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难免有些招架不住,忙闪身进了里面,帮忙整理床铺去了。
……
贾琏就这般在外书房住了下来,但是他每日的行程,却都被人一五一十的报告给王熙凤。
“二爷一早就去大老爷院里请安,大老爷没见。然后二爷就带着旺儿,昭儿、兴儿他们出门去了。
二爷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只是街上逛了半日,买了些小玩意儿。吃了饭之后又去了国子监附近喝茶听曲,正好遇到了两个认识的同窗,二爷就和他们坐着喝了半下午的茶,然后就回府了。”
“二爷给大老爷请安之后,又去了国子监……”
“二爷还是去了国子监……”
一连三四天,贾琏的行程不但简单,而且出奇的一致,就在国子监附近转悠,逢人就请别人喝茶吃酒,一起谈天说地,连平日里最爱去的花楼也不去了。
这一度令王熙凤觉得,贾琏是不是知道她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故意做给她看的?
随即她就摇摇头,以贾琏的性子,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装出这样来,他图什么?
难不成其真的转性了,想要奋发上进,读书考取功名,所以才重新去与士子们结交?
咦~王熙凤心里打了个冷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就贾琏那与她差不了多少的水平,但凡他口中能蹦出半句文绉绉的话,她也不可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想不通其中关节的王熙凤,感觉异常的心烦气躁。
打小时候认识开始,这还是贾琏第一次给她看不透的感觉,令她这几日睡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一向雷厉风行,精力旺盛的她,都感觉精神衰退了。
连王夫人都问她,是否近日家中事务太多,忘了休息?
此时王熙凤才意识到,她是想要贾琏回来。
但是叫她服软认输,又着实拉不下颜面,也开不了那个口。
心想,莫非贾琏当真从此不理她了不成?
一时未免又在心中暗骂贾琏绝情寡意,思之暗暗神伤。
新婚才两年不足的女子,若非没了过日子的念头,又如何想要与自己的夫君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另一边,贾琏倒是没有王熙凤那些复杂的念头。
他这几日都去国子监附近转悠,并非他当真想要重启学业,一搏功名。
前身基础太差,他自己又学的是数理化,在这个只考语文和政治,且难度比后世考清华北大都大的科举比赛中,想要从头赶超实在太难。
他只是想要借着那些监生们的口,了解更多的朝野局势。
毕竟,士子永远是最关心时政的,他们的小道消息也最多。
自己这个国子监肄业的学子,花点茶钱酒钱,和他们套近乎也十分容易,所以几日下来,也有不少收获。
至于每日去给贾赦请安……
他也不想去,贾赦那老东西也不想见他,几天下来一次都没让他进过门。
但是,他必须去。
不单单因为晨昏定省是规矩,而是他思前想后,发现了一个返璞归真的道理:
与费尽心机的去谋求权、位相比,更简单的情况是,贾赦一死,他或许就能白得一个国公府的世袭爵位。
一旦有了这个爵位,他的局面就完全打开了。
他再也不用去结交那些士子,而是可以直接与大佬们结交,甚至直接站到朝堂上去,观瞻天子容颜……
没错,他最终还是和原身想到一处,希望老东西早点死。
但是,这个想法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但凡透露或者让别人看出一点,就是一个死。身败名裂的死,比睡贾赦小老婆还要彻底的多的那种。
人都说,越是想要得到什么,越不能表现什么。所以他不但不能诅咒贾赦,还要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孝顺,并且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这样的话,将来的某一天,万一贾赦突然暴毙,别人才越发不可能怀疑他。
所以,尽管贾赦明言免了他的晨昏定省,甚至在他过去时面都不露,他还是坚持每天去拜一拜。
他还决定,以后一定要尽他所能的,对贾赦好,嗯,别人都能看得见的那种……
……
贾琏约莫着王熙凤不在家,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往外院走。
与王熙凤的冷战,不为别的,就为杀一杀她的气焰。
哪怕因此让府里的人风言风语,甚至联系到几日前那件事上去,他也不在乎。
反正就算不这样,那件事该听说的人估计也都听说了,出乎贾琏的预料,在贾赦不追究他之后,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除了他自己老是怀疑别人看他的眼光带着内涵之外……
“二爷,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未至书房,管家林之孝截住他。
“是在梦坡斋?”
“正是,老爷在那边等着呢,二爷快去吧。”
林之孝作为荣国府的二管家,优点是不苟言笑,缺点也是不苟言笑,难怪与他婆娘两个在府里并称“天聋地哑”。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去猜他的眼神有没有特别的含义……
贾琏觉得自己都快成神经病了,看谁都觉得对方心里在鄙视他。这也是他总出门的原因之一,外面的人,总不会知道他的事吧。
梦坡斋是贾政的内书房。
贾政,荣国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贾赦的亲弟弟。
他和王熙凤两口子在这荣国府里管家,实际上也就是在给贾政打工,所以说贾政是他的大老板都没错。
梦坡斋处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以东,贾琏过来的时候,见只有贾政一个人,而不见往日里三五成群的清客相公,便知道贾政找他是为家事。
“老爷。”
说来贾赦也是可怜,虽然他长于贾政,但是两府中的人,多直称贾政为老爷,而为了区别他二人,却对贾赦冠以“大老爷”的称谓。
虽是小小一个细节,也可见贾政对贾赦多方面的压迫……
贾政看起来比贾赦显年轻多了,大约四十多岁,身形偏向消瘦,但面容方正,颇为威严的模样。
他正埋头写着什么,听见贾琏的声音也只是略一抬头,然后问道:“再有两日便是镇国公府太夫人的寿辰,府里的贺礼,可都齐备了?”
“回禀老爷,早已准备妥当,都已经写了单子,老爷可要过目?”
虽然他和王熙凤一同过来帮忙管家,王熙凤主内,他主外,但是内外又岂是完全分得开的?
王熙凤又爱揽权,以逞强显能,所以在管家上,王熙凤的权柄早就大过了他。
如今,除了一些迎来送往,确实需要男人家处置的事,或者贾政直接吩咐他办的,府里其他的大小诸事,几乎皆由王熙凤一力处置,然后向王夫人汇报即可。
贾琏自然也没有与王熙凤争管家权的意思,所以这几天下来,也不过就这两三件事需要他经办的,自然不会延误。
贾政也并没有多过问的意思,点点头,又埋头写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扬州来信,你姑妈已经殁了。”
贾琏心头一震。
贾敏,终于还是去世了么?
也就是说,黛玉要进京了?
无法言说什么心情,贾琏只好问:“老太太知道了吗?”
贾政点头,“你们太太已经把信送进去了。”
见贾琏沉默不言,贾政又叹道:“她这病一拖就是这么久,如今去了,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只是老太太心里恐怕难以释怀。当初家里兄弟姊妹,她老人家最疼爱的,也就是你们这位小姑了。”
“你也不用太过感伤,人死自不能复生。找你来,是有一件事嘱咐你。
你姑姑去了,老太太指不定多伤心,你们往后且小心照料,另外从府中选出稳妥的人,去扬州代为祭拜。此事重要,不可马虎。”
贾政正交代着,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老太太叫您过去。”
贾政将面前的信封好,交与贾琏道:“这是我写的祭文,你让领头的带到南边去,在你们姑姑坟前烧了,也算我亲去看她了。”
“你也一道过去吧。”
……
与贾政一前一后出了梦坡斋,还没过荣禧堂,便见一个身姿轻盈的妇人迎面撞来。
“才刚要去找老爷,不想就在这儿碰见……”
妇人轻飘飘行了个假模假样的礼,然后就站到贾政身边,将贾琏给挤到后面去。
贾政有些不悦,“找我何事?”
妇人嘴巴一勾,开始撒娇:“老爷~”
贾政呵斥一声:“胡闹,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老太太那边还有事呢!”
妇人这才不敢作妖,哭兮兮的道:“还不是为了环儿的事,老爷,环儿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老爷怎么不让环儿与宝玉他们一道进学去?老爷,环儿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呀……”
贾琏在后面,静静的看着这位贾政的小老婆——赵姨娘。
洁白的肌肤,大眼睛,薄嘴唇,瓜子脸蛋,身姿更是特别的凸翘,确是一个风姿过人的美少妇。难怪连一本正经的贾政老爷的心都能融化,一连给他生下了一儿一女,成为了这府里唯一一个敢与当家太太王夫人叫板的奴才辈儿……
“环儿要上学自是好事,怎么不去问太太?”
“太太说,环儿还小,不宜过早进学。另外,西苑的先生是老爷重金聘请的学士,环儿顽皮,恐冲撞了不好,不如等再过一两年,直接去家学里念书最好……”
委屈巴巴的哭诉,令贾政一听,就觉得王夫人有私心。
虽然嫡庶有别,但毕竟都是他的儿子,多在学堂里放一张书案也不是大事。
但是贾政一向不喜欢麻烦,也不可能为这么件小事与发妻为难,故而道:“太太说的也有理,环儿上学的事,我自有安排。”
“老爷~”
赵姨娘有些不依,还要争取。许是知道如何最容易打动贾政,不自觉就把内帏中的语气唤出来。
贾政老脸一红,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见贾琏似乎在瞧视赵姨娘。
忽想起近日来府中的传言,贾政面色一正,对赵姨娘道:“赵氏,你先回去!”
语气严厉,令赵姨娘一呆,望了贾政两眼,终究不敢造次,只得委屈巴巴的走了。
贾政的异常反应,自然也被贾琏察觉。
天可怜见,从头到尾他啥都没做,啥也没说啊。
贾母,是贾家两府辈分最长者,也是地位最尊者。
一品荣国夫人。
所以,整个宁荣两府,乃至整个贾族,没有人敢于违逆贾母的意思。
换句话说,若把贾府比作一座等级森严的堡垒,那么贾母,便是坐在最顶端的那个人。
如今她老人家早已荣养,就住在荣国府西边的荣庆堂内,整日含饴弄孙,日子十分清闲。
因为老人家喜欢热闹,又养了一众孙子孙女在身边,以致于整个荣庆堂,终年比别处更热闹,也更有活力一些。
但是近一年以来,这座热闹的荣庆堂,欢声笑语突然减少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女儿染了重疾,一直没有好转。
偏偏老太太又与女儿相隔千里,便是连见个面也不得,以致于老人家每每念之,无不伤感流泪。
而一旦贾母心情不好,满府的人,都必须小心对待。
贾琏二人过来的时候,荣庆堂内已经有了不少人,但是不论主子还是奴仆丫鬟们,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乱喘。
“老太太……”
贾政和贾琏一起上前请了安,贾琏自是自觉站到一边去。
仆妇们抬了椅子过来,贾政刚要坐下,瞥见贾母一言不发,想了想,并没有坐下去,而是原地站着。
他这边不落座,一旁除了邢夫人之外,所有的人也都不敢坐,场面一时更加静谧。
贾政还是很聪明的,大概猜到贾母这莫名的气是朝着他发的,因此率先打破平静,躬身道:“老太太,敏儿妹妹没了,老太太伤心自是难免,只是您也该节哀,保重身体才是。”
安静的场面突然有人说话,自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贾母也不例外。
只是她瞧了贾政一眼,却冷冰冰的道:“原来你是和我说话?”
贾政吓得脖子一低,不敢直视。
既开了口,贾母便没有顾忌:“你还知道她是你妹妹?当初她病重的时候,我叫你们去南边看看她,不是这个说朝中有事,脱不开身,就是那个说身子不爽利。
你们好的很啊!如今她终于死了,你倒来劝我来了?
我倒是有心保重身体,只是我平生作孽太多,以致于老天爷要让你妹妹来帮我偿还!
可怜你妹妹,临了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我们一面,身边连个血脉至亲的人都没有……”
一番话,故是说的贾政羞愧难当,贾母自己,却也已经老泪纵横。
这一下,连邢夫人也不敢再端坐着,忙起身,与王夫人等一起出言宽慰。
贾琏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贾母为何这般动气。
倒也是,贾敏病了这么长的时间,贾府就只派了几波奴仆前去探望过,主子少爷们一个也没去。
别人倒也罢了,不是身份不够,就是与贾敏也不熟。在贾母心里,贾敏病重的时候,最希望的,应该就是能够看见母亲和两个亲哥哥了吧?
但是贾母已经七十了,自是经不得车船之苦,所以,她才希望贾政或者贾赦代她前去探望贾敏。
很显然,贾政和贾赦两个人都没去。
其实贾政倒还说的过去,毕竟是朝廷命官,从四品的工部员外郎,在工部也算是很重要的职位了,一般情况下,自然不能离京。
也就是说,贾母更气的,应该是另一个……
“大老爷到了。”
果然,一听到通传,贾母的哭声顿时收了一些,面上的冷色,似乎也更浓烈了。
“儿子见过老太太……”
贾赦刚进屋,就察觉气氛不对。
但他还是晃悠悠的走上前来。
贾政瞥了他一眼,十分雀跃的给他让了身位,往后站了站。
原以为贾赦会如他一般被贾母好一顿骂,但是罕异的是,贾母似乎连骂都懒得骂贾赦了。
待丫鬟给她擦干了眼泪之后,只见她老人家身子微微坐正,道:“你们都来了正好,正有一件事与你们商议。”
“如今你们妹妹没了,只留下了你们外甥女一个人。
你们也知道,林家素来乏人的,玉儿也没有亲兄弟姊妹。
玉儿她爹现领着盐政,整日家必定也是繁忙,不能好好照顾玉儿,所以我想要你们帮我把玉儿接进京来,由我亲自教养,日后同迎春她们一处作伴,你们说可好?”
贾赦和贾政哪里会反对,自然应是,邢夫人和王夫人,也连忙附和。
贾母一侧,隔了几日终于看见贾琏的王熙凤,自是好好瞪了他几眼,却发现贾琏根本像是没看见她,心里暗暗生气。
但她可不敢这个时候闹自己的情绪。
因见场面有所缓和,还立马出声笑道:“老太太这个决定英明!我虽然入门的晚,但小时候还是看见过姑妈她老人家金面的,啧啧,那容貌气质,活脱脱就跟老太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说女儿肖母,想必这个妹妹也必定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天啊,我都已经恨不得她立马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一观仙容了。”
王熙凤性格外向洒脱,进门以来十分讨得贾母欢心,故而她才敢在这个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的时候,说笑来缓和氛围。
果然,贾母虽然觉得王熙凤有些聒噪,但是念在她用心好的份上,还是勉强一笑,伸手点向她的额头。却惹得王熙凤惊慌后退,仿佛贾母的手是五指山,要把她镇压了一般。
这下,贾母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猴儿,这个时候也敢作怪来讨我的嫌!”
贾母一笑,众人也跟着露出笑容,使得偌大的荣庆堂内,顿时明媚了许多。
王熙凤向着贾母讨饶两句,抬头间挑衅的望了贾琏一眼。
只要老太太喜欢我,就你还想与我斗……
贾琏本身不想看王熙凤的,但是正巧又看见,心下无奈,直接将目光转向了贾母另一侧站着的三个萌妹子。
传说中的贾家三美,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年龄都还不大,但也该婷立的婷立,该软萌的软萌,看去十分令人稀罕。
可惜了了,如今都成了他的妹妹。
忽然瞥见一道友善的目光,原来是和三美站在一处的贾宝玉发现了他的注视,还以为是在给他打招呼,忙投来亲切的问候。
贾琏勉强对视一眼,心里直嘀咕。
不是说宝二爷只喜欢女孩儿,对男人家都不屑一顾的么,干嘛给他打招呼?
忽然有些恶寒。他好像明白了,人家宝二爷并不是纯粹厌恶男人,而是十足十的颜狗。
只要是生的好看的,不管男的女的,人家都愿意给好脸色。
相对的,只要生的丑的,不管男女老少,一样没有好脸色。
嗯,或许对年轻的女孩更宽容,标准更低些罢。
上头,贾母见贾政王夫人等完全同意她的意思,心情才略好了一点,然后问及去接的人选。
贾琏见时机已到,连忙站出来,大声道:“禀老祖宗,不如由我去接林妹妹如何?”
贾琏突然出声,还扬言要去扬州接人,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毕竟上千里的路程,又不像后世那般高铁一坐,几个小时的事。
这一来一去,说不定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件十足的苦差。
贾母也十分意外:“你认真乐意去?”
贾琏点头道:“孙儿去扬州,倒也不单单只为接林妹妹回来。
孙儿是想着,姑姑新逝,咱们娘家这边的亲人,总也得过去祭奠一番方为妥当。
只是老爷朝务在身,脱不得身。大老爷身子又向来不好,再说身为儿子,也不敢让大老爷千里跋涉,所以孙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由孙儿代替老太太、大老爷和老爷前去祭奠最为合适。
再说孙儿身为晚辈,这个时候去姑姑灵前磕头尽孝,这本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所以还请老祖宗准允。”
贾琏这番话,令堂内一众人为之侧目。
谁成想,琏二爷还能考虑的这么多,说出这样一番有情有理的话来?
这位爷,不是最怕麻烦,只喜欢吃酒看戏的吗?
王熙凤却是有些急了,她道:“你想要去姑姑灵前,给她老人家磕头自是有心,只怕时间来不及。
先不说消息从扬州传到京城花了多少日子,等你坐船下去,至少又是大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姑姑的灵柩肯定早运回苏州安葬了。”
王熙凤可不想贾琏到南边去。
不单单因为那意味着要分开很久。最重要的是,扬州多瘦马,她怕贾琏去买马。
可惜贾琏早有准备。
“我已经合算过,姑姑初三日殁的,而姑父也是派人用快马进京报的丧,如今算来也不过刚过去八日。
如果我并不坐船,同样只乘快马南下,想来七八日的时间,也能够抵达扬州。
姑父乃是探花出身,又是朝廷重臣,就算不为体面,按照礼制姑姑的停灵日期也至少为二十一天才对,如此算来完全赶得上。
更何况孝之一道,重心不重行。只要我诚心去了,就算最终还是没有赶上日期,想必姑姑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不会太怪罪的。”
贾琏选择去扬州原因很多。
第一个就是在贾母面前表现一波,以期能够扭转一些贾母对他的印象。
毕竟要在贾家混,贾母的态度尤其重要。
没见王熙凤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孙媳妇,就因为得贾母喜欢,就能在宁荣两府横着走,连宁国府当家太太,三品诰命尤氏的脸都敢啐?
更别说,贾母的心肝宝贝宝二爷了,人家在这个大家族里,可是名副其实的金凤凰,谁也不敢惹的存在!
其二。
东跨院里那件事,很明显贾府很多人都耳闻了,虽然不一定全信。
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去南边玩一玩,正好避开这个当口。
时间久了,大家的关注度自然下去。几个月之后自己再回来,到时候改头换面,令所有人刮目相看有没有?
第三,林妹妹耶,人家要上京了,不去接一下说得过去吗?
也不单单是林妹妹,他也想见见林如海。
经过这几日对时政的打听,朝廷的局势他大概有了了解。
如今是大魏宁康三年,新皇帝已经坐稳了皇位,正是雄心壮志,改革图新的时候。
但是老皇帝还没死……
自古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但凡有太上皇的存在,一般新皇帝过的都不会太顺心。
那些忠于老皇帝的人,或多或少都不会太听新帝的话,甚至借助老皇帝的名义来反制新皇帝的都有,典型的就是朝廷中根深蒂固,服侍老皇帝十多几十年的老臣……
而很显然,以贾家为代表的四王八公一系,因为“历史悠久”,自然属于“老臣”一系。
虽然鉴于贾家直系在朝廷上已经没有什么代表人物,不至于和新帝发生矛盾,但是贾家以及相类似的勋贵家族,若是不倒向新帝,或许在新帝的眼中,就是绊脚石,讨厌得很。
根据历史定律,老皇帝一定会死的,新皇帝大权独揽,是不可违逆的趋势。
所以贾琏就猜测,贾家会不会就是因为冥顽不灵,一直不肯诚心归附,甚至可能在这个过程中给皇帝下过绊子,最终才被皇帝给算了总账?
越想贾琏越觉得有可能,毕竟他知道,贾家的大小姐元春就要封妃了,而且很快会晋位贵妃,这明显是皇帝在示好、拉拢贾家呀!
但是最后皇帝还是收拾了贾家,可想而知,一定是贾家辜负了皇帝的好意……
有了这般猜想的贾琏,更是觉得一定要未雨绸缪,提前上新皇帝的船,以期规避被抄家灭族的危险!
但是这船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而且还要注意分寸,毕竟老皇帝还在……别新帝没讨好,倒把老皇帝给得罪了,那估计死的更快。
所以贾琏才想去见见林如海。因为林如海正是宁康帝的心腹臣属之一,被特意调到扬州执掌盐政。
通过林如海,就算不能上船,至少也可以取些真经啊。
总之就基于这几点,扬州这一趟,他也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