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成泽想明白,女子已来到了跟前,成泽终于看清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把匕首!成泽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了,她是想要杀那男子!
“等一下!”成泽腾出手来制止。
女子紧咬双唇,两眼圆瞪,抓着匕首的手被挡在了半空。
成泽理解她的痛苦,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好挤出一句“杀人是犯法的”。但他知道这句话现在对女子来说,无疑就是一句废话。
然而,男子趁着成泽分心,突然一下子挣脱开来,然后反身一踹。这一下来得很快,猝不及防,成泽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往后倒下在地。男子爬起身来,一把夺过了女子手上的匕首,发狂般朝成泽扑了过去。
成泽想往旁边躲开,但还是迟了,男子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举起匕首对准了他的脸部。成泽急忙抓住男子双手,不让匕首落下,但还是感到一股非常大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成泽丝毫不敢松手,甚至憋着一口气不敢换,把全身的力量聚集在双手里。他明白一旦松手,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有一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非要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想致他于死地?
匕首距离脸部已经不到五厘米了,处于下风的成泽感受了死亡的威胁。突然,那个女子像似回过神来,冲过来用挎包的肩带套在了男子的脖子上,然后使劲往后拉。趁着这个间隙,成泽用尽全身力量,抓住男子双手往上一推,男子立即仰面倒下。
成泽坐起身来,连续喘了好几口大气,整个人像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有种虚脱的感觉。这个时候,成泽看见女子还在拉扯,但显然力气已不够,一下子就被男子甩开。
成泽急忙扑过去抢过肩带,用尽全身力气把肩带拉紧。被肩带套住脖子的男子不断挣扎,扔掉了匕首,双手伸向喉部,企图想拉开肩带。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成泽不敢有一丝松懈。
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男子完全停止了挣扎,成泽这才慢慢松开手来。他仰躺在地,气喘吁吁,有种死去活来的感觉。女子坐在他旁边,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男子,脸色苍白,胸脯一起一伏,似乎受惊过度。
“死了吗?”良久,她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夹杂着恐惧。
“啊?”成泽一个骨碌爬起身来,朝地上的男子看去。
透过夜色,可以看见挎包的肩带还套在男子的喉部,那里有条深深的勒痕。往上是一张发紫的脸,再往上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非常狰狞恐怖。
成泽蹲下身子,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气了。
男子死了。
无法形容的恐惧随即袭来,成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杀了人!他只是见义勇为去救人而已,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为什么……
成泽只感到脑袋一片空白,无法让精神集中起来。他左顾右盼,但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周围一片寂静,连虫豸都似乎吓得不敢鸣叫,现场只有他和女子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
终于,成泽慢慢站起身来,双手交叉抱住脑袋,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但还是无法让心情平静下来。他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企图让自己的思维保持清晰。他绞尽脑汁把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全搬出来,但似乎没有一点是能应用到现在这种状况下的。最后,他只能想到报警。没错,报警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你想怎么处理?”女子微微抬起头,看向成泽。
成泽也刚好看向她。四目相对,他这才发现,女子的眼睛特别好看,弯弯的,传神动人,像似会说话。成泽急忙避开她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再看久一点,一定会被着迷。
有那么一瞬间,成泽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在记人方面很差,但很肯定的是,眼前这个女子完全是个陌生人。
“报警吧。”成泽呼出一口气后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自然。
“报警?”女子站起身来,走到成泽身边。
成泽嗅到了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忍不住扭过头来再次看向她。他发现女子的表情已经没有了恐惧,变得非常平静。也许她跟他一样,在努力控制内心的恐惧,想办法解决眼前这棘手的问题。
“你觉得报警之后,我们的处境会是怎样?”她的语气跟表情一样平静。
“啊?什么意思?”
“现场所有证据都证明你是凶手。一旦报警,所有的疑点利益都会归于被害人,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我是见义勇为才这样……这、这应该属于正当防卫吧?我是因为救你,才杀了他的,你到时可以为我作证啊!”
“正当防卫?你懂法律吗?”女子突然歪了歪嘴角,似乎为成泽的话而感到好笑。
成泽不明白女子为什么这样问,他木讷地站着,摇了摇头。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我当然可以为你作证。但是,你要明白,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只是一字之差,却会带来天渊之别的结果。在你和他缠斗的时候,我已经脱离了危险,后来我用挎包带套住他脖子拉扯的时候,你也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种情况下,你过来把他杀死,你说这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
女子说话的声音依然清婉,但成泽却听得心惊肉跳。他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这女子竟然还有如此清晰的思维。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话是否对错,但成泽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成泽不懂法律,理不清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之间的问题。不过,社会上发生过类似的案例他是知道的。在许多自认为正当防卫至他人死亡的案例里,却往往会被认为防卫过当,理由是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或施害者危险状态已消除。
这里没有任何监控,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如果仅凭女子的口供作证,恐怕难以让警方信服。
成泽不知道万一报警之后,结果会是怎样。但他知道自己就要结婚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扯上官司或被判刑入狱,要不然对不起未婚妻,更对不起双方家人。但如果不报警,他又能怎么做呢?
“那……你说怎么办?”成泽看着女子,他认为她更合适做决策人。
女子没有立即回答成泽的问题,而是向前跨出几步,蹲在尸体面前,然后伸手去捡地上的挎包。但男子双手紧紧抓住了挎包肩带,女子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不过来帮忙吗?”她抬头看向成泽。
“啊……哦。”
成泽走过去,但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帮我掰开他的手指。”一种像似命令般的语气。
“啊?”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想办法清理现场。”
成泽皱紧了眉头,男子那充血的眼睛似乎在怒视着他,令人心寒。成泽犹豫起来,但发现女子在盯着他,只好硬着头皮把手伸过去,一下子抓住男子的手。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懦弱。
男子的手冰凉且僵硬。成泽知道这是尸僵现象,但具体是怎么形成的,他并没有深入了解。直到把最后一根手指掰开,成泽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女子捡起挎包,又捡起地上那把匕首,然后把匕首放回挎包里。这一连贯的动作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
女子做完这一切后,终于把目光放在了男子的身上。
成泽知道,下一步就要处理这最棘手的东西了。
浑浊的河水已经退去,但空气中仍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塑胶气味、腥味和泥土味的混合。在岸边的一块空地上,已经被围起了警戒线,有几名民警在守着现场。由于地段偏僻,围观的人并不多。
高弘下了车,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径直地走向警戒线那边。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表情紧张,看起来像个新人。
今天早上七点四十分,有人报警说在狮子桥河涌的下游处,发现了一具男尸。起初接到警情的时候,高弘还以为是哪个路人不小心失足落水遇溺,毕竟昨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河涌的水位已经涨到了路面,有人意外溺水也不足为奇。直到听说尸体被人用绳索捆绑住身体和脖子,而且死亡多日,大家这才紧张起来,这分明是一起凶残的杀人抛尸案。
高弘穿过警戒线,来到尸体前蹲下,当他慢慢揭开盖着尸体的那块白布时,一阵恶臭立即扑面袭来。由于尸体在水里浸泡多日,已无法辨认出死者的原来面目。跟在高弘身后的那个小伙子一看那尸体的模样,立即捂住了嘴巴和鼻子,转过身呕吐了起来。
高弘看了他一眼,说道:“小陈啊,胆子可要练好,比这还恶心的都会碰到呢,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
“是……师傅。”小伙子应道。他叫陈立,是新调来的刑警,同时也是高弘新带的徒弟。
作为老刑警,高弘带过不少新人。这个陈立虽然刚毕业,缺少经验,但是触觉敏锐,做事执着,这点倒是跟高弘很像。高弘也是因此才挑选他作为自己的徒弟。
这时,法医也赶到了现场,大家紧忙开始展开工作。
最初发现尸体的是一名老者,六十多岁,他是在晨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尸体,于是立即向警方报了警。
从尸体的状况来看,估计已经死了有一个星期左右,而且发现尸体的地方处于下游处,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大家于是往上游的地方勘查,但由于昨晚下了一场大雨,现场环境已经发生变化,这给犯罪痕迹提取带来了很大的阻碍。果然,勘查了大半天,虽然找到了疑似案发现场的地方,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在现场找不到线索,高弘只好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尸体身上了。
很快,尸检报告出来了。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这个月的十号晚上的十点到十二点左右,死前有打斗过的痕迹,死亡原因是窒息。凶器是皮带胶带一类,但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凶器。而套在脖子和身上的绳索是死后才套上去的,估计是为了绑上重物沉尸。
经过DNA鉴定,被害人的身份最终被确认。被害人叫周大民,五十岁,是附近外语学院的教授,一年前离异,有一个读高中的女儿,但跟了女方。报案资料还显示,学校在两日前就已经向警方报过一起失踪案,怀疑本校教师周大民失踪了。但谁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他的死亡消息。
警方从死者身上没有发现手机、钱包等物件,但却在其西装内袋里找到了一包使用过的纸巾,纸巾上面印有“成记面馆”等字样,还有一个二维码和一些卡通图案。
从这纸巾来看,应该是来自一家叫“成记面馆”的店铺,有可能是被害人在那店铺消费过,然后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纸巾。如果说是凶手拿走了被害人身上的东西,那为什么偏偏留下这包纸巾?是考虑到这纸巾带不来什么危害,还是别有用意?
就在高弘对此产生怀疑的时候,去学校调查的陈立带回来一个重要信息,周大民的离异妻子乔小青曾多次来学校找周大民要抚养费,而且在周大民遇害之前,有人看见他们两人发生过争吵,因此乔小青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查到这条线索后,高弘和陈立两人立即驱车去找乔小青问话。
面对警察的突然到来,乔小青感到有点紧张,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警察会突然找上门来。但接下来,当她听到前夫遇害的消息后,先是一脸惊讶,随即又变成一脸愁容。
“怎么会这样?他应该不会跟谁结下这么大的仇呀……”她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起来。
“有人说,在一个星期前看到过你们在学校吵闹,是吗?”高弘问道。
“是有这事,但跟他的死没有关系吧?”乔小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吃惊起来,“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呵,开什么玩笑,他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高弘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为什么争吵?”
“他不给抚养费,我就跟他吵了,他经常说没钱,哼,我看他是把钱都花到其他女人身上了。”
“其他女人?谁?”
“我哪知道是谁……我每次问他要抚养费,他都说没钱,他可是一个大学教授啊,工资不低的,就那两千多块的抚养费也拿不出来,你说谁会信?现在好了,人都死了,想找他要都没法要了……”
“在这个月的十号晚上,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十号晚上?”乔小青再次皱起眉头,嘟囔着嘴道,“这都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哪还记得那么清楚?”
“麻烦你认真想想。”
“嗯……”乔小青翻了一下眼珠,“十号那晚……啊,对了,那晚我身体不舒服,去了人民医院看病,弄到很晚才回来。对,没错,就是十号那晚,那晚可差点把我折磨死了。”
“几点去的医院?几点回来的?”
“九点多去的吧,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没到九点半。当时我吃错了东西,肚子痛得非常厉害,然后就去医院看了。但不知道那晚干嘛了,特别多人看病,都把我急死了。幸好后来吊了两瓶点滴,这才没那么难受,但回到家也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
“有病历本什么的资料吗?”
“有啊,在医院缴费的发票都有。你们要看吗?我就知道你们要看的,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们,周大民的死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嗯,说是这样说,循例也要调查清楚的,那就麻烦乔女士把病历本和发票拿给我们看看吧。”高弘笑了笑。他发现眼前这女人有点话痨,不过这样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乔小青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回到房里,很快就拿出一本病历来。高弘翻开病历本看了一下,发现乔小青确实没有说谎,那晚她得的是急性肠胃炎。在病历本里面还夹着一张医院的发票,开票时间是十号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你们要是还不信,可以去医院查呀,那里有监控的,一查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嗯,我们会去查的,请您放心。”高弘把病历本递回给她,“警方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就好。”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了,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婚的?”
“去年五月二十四号,下午三点半在民政局签字的。这个至死我都记得。”
“为什么?”
“离婚这么大的事还用说为什么吗?一个女人就算忘记了结婚那天,但一定不会忘记离婚那天的。”
“我是想问,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还不是跟电视剧演的一样,他在外面有女人,原配斗不过小三呗……”乔小青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乔小青避开高弘的目光,“我是在他的手机上发现他俩的情况的,好像是个很年轻的女孩。他都能做人家父亲了,还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不过后来听说人家找了个有钱人,就抛弃他了。哼,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喜欢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妹妹吧?”
高弘和陈立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不免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那你知道他现在的感情生活吗?”
“我怎么知道……我是吃饱了没事做吗?”乔小青白了高弘一眼,没好气道。
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再也问不出什么后,高弘和陈立便起身离开。在走到玄关处的时候,高弘突然转过身来,盯着乔小青的脸问道:“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差点令乔小青招架不住,表情瞬间愣住了。要是其他男人这样问她,她肯定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怎么了?单身也犯法吗?”她目露凶光,像似被冒犯到一样。
“没事了,谢谢。”
高弘扬扬手,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关门上锁的声音。声音很大,透着不快。
“你怎么看?”坐上车后,高弘点燃一根烟,问坐在副驾驶的陈立。
“我觉得她不像凶手。第一,她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这证明不容易伪造,一查便知真假。第二,从她刚才回答问话的语气和表情来看,似乎对于周大民的死并不感到伤心,而是有点忧愁。”
“嗯?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抚养费吧,她再也不能向他要了。所以,基本也可以排除她雇凶杀人的嫌疑。因为周大民的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增加了她的生活负担。”
高弘往车窗外弹了一下烟灰,点点头道:“嗯,可以,连这点都能看出来,证明你的观察力不错,还是很有潜质的。那你认为,谁还有嫌疑?”
“死者可能有情人。因情感纠葛而发生命案,这是常有发生的。还有,如果乔小青也有情人,那么也是有作案的嫌疑。”
“从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离婚后一直保持单身状态。”
“还有一个,从死者身上发现的那包纸巾,估计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你也认为这包纸巾有问题?”
“我在学校里看过死者生前的相片和他住的地方,他虽然身为大学教授,但是并不是那么注重仪表,而随身携带纸巾这种做法,并不像他的风格。我想,很少有男的随身携带纸巾的吧?除非是那些非常注重仪容仪表的人。”
“这么说,你认为那包纸巾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我不敢断定,也许凶手觉得那纸巾不会给他带来危害,所以没把它处理。也有可能,死者刚好需要那包纸巾,毕竟那是来自一家面馆特制的纸巾,而非是市面上的纸巾。但不管怎么说,这包纸巾也许会是破案的关键。”
高弘对陈立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伸手拿起放在前面的一沓资料,从里面抽出一张相片来。相片上只有一包纸巾的图案,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上面写着“成记面馆”四个字。
看着桌上那张相片,成泽心里非常不安,他努力克制着面部表情,只表现出正常的紧张反应,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恐惧。
但成泽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出现了。他也明白,这件事即使掩藏得再好,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个女子——不,她叫夏美。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但成泽觉得对方没有必要用假名字骗他。自从那晚之后,成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男子死后那狰狞的样子,以及夏美的倩影,挥之不去。
两者是如此的不搭,却偏偏被命运牵扯到一起。是因为那事件的关系,还是在意她这个人的本身?成泽自己也说不清楚。
毋容置疑,夏美的确很漂亮,是那种令男人一见就能产生幻想的女人。特别是那双传神动人的眼睛,成泽觉得用“勾魂”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这样一个美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公园里呢?
成泽一直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那晚杀人之后,他已经慌了手脚,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更别提思考问题了。但夏美却不同,她显得比较冷静和沉着。杀人之后所要面对的事情,都是她在想办法处理,而成泽只是干了体力活的工作。
不过,有一点成泽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那把匕首。夏美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把匕首?是出于防身吗?成泽看过一些新闻报道,一些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的女性都会随身携带一些喷雾或电击等防身武器。夏美这样做,也应该是出于防身吧?毕竟年近岁末,一个女人单独行走在如此僻静的地方,会非常危险。但随身携带刀具,始终令人觉得有点另类。
而关于施暴者,从他的穿着来看,似乎并非是那种无业游民。有可能只是垂涎夏美的美色,一路跟踪她到公园那里,然后才突然进行施暴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园那么偏僻的地方,有可能是夏美刚好走到那里,或者施暴者早已做好了在那里下手的计划。
但这些都只是成泽的猜测。别说死去男子的身份无法获知,就连夏美的身份,成泽也一点都不了解。他不是没有问过夏美,但夏美说,目前出现这种情况,互相越少了解、越少接触最为安全,最好彼此间不要再有任何联系,只要默默守护着这个“秘密”就行。成泽也觉得不无道理。所以,他甚至没有跟她要联系方式。
现在回想起来,成泽后悔不已。更让他害怕的,是一场暴雨就这样把这个“秘密”给公之于众,而且来得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如今尸体已经露出来了,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线索?
成泽想不明白,警方为什么会那么快就找到了他,不过也幸好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让他有个过渡的时间沉着应对,要是在几天前,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在这警察面前露出马脚。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警方应该还没有掌握他杀了人的证据,不然就不是问话而是直接逮捕了。
“这纸巾是你的面馆的吧?”高弘把相片往前推了推问道。他直接去过面馆,但发现已经转让出去了,不过还是很快就找到了成泽的信息。
“是。”成泽点点头。
问话的警察约莫四十五岁,剃着平头,浓眉大眼,鼻子很大,法令纹很深,说话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很黄,想必是经常抽烟,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老练。在他旁边,有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小伙子在做笔记。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狮子桥河涌抛尸案,知道吗?”
“啊,这个!”成泽装出一脸惊讶,“我看了新闻,太恐怖了……”
“这纸巾是从被害人身上找到的。”
“不会吧……”
成泽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晚他明明搜遍了死者全身,把搜到的钱包和手机都交给了夏美,确认过死者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后才处理尸体的,怎么会有一包自己面馆的纸巾呢?
成泽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那晚的所有细节,但始终没有找到漏洞。他只能想到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夏美趁他不注意,偷偷把纸巾塞进死者身上。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事件曝光后,嫁祸给自己吗?
高弘向旁边的陈立示意了一下,陈立点点头,立即从身上拿出周大民生前的相片,放在成泽面前的桌上。
“你认识这人吗?”
成泽拿起相片,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不认识。”他摇摇头,随即把相片放回桌上,“他不会就是那个被害人吧?”
“没错。”
“哦。”
“那你记得他有来过面馆吃东西吗?”
“嗯……”成泽假装想了想,再次摇摇头,“没什么印象。”
“仔细回想一下,大约一个星期前,他有没有在你家面馆出现过?”
“也许有来过,但毕竟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加上每天那么多人消费,我也没特别留意这人。”
“面馆里面有监控吗?”
“没有,就那巴掌那么大的地方,也用不上监控什么的吧。”成泽笑了笑,“从治安来讲,要是在门外有个监控,那确实会安全很多,但是从生意上来讲,这一条街也不见哪家有在室内安装监控的,毕竟有个东西对着客人,总感觉不是那么好。”
高弘觉得成泽说的也很有道理,监控之下,虽然会规矩许多,但是会感到非常不自在。
“那个,听说死者是外语学院的教授,是吗?”成泽主动询问。他想看看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线索。
“没错。”
“太惨了,这好好的一个教授,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呢?”成泽皱起眉头,轻晃着脑袋,露出一脸的惋惜。
“对了,听说你的面馆突然转让了,为什么呢?”
“也不是突然啦,之前也考虑过转让的,刚好下个星期要去地方,兼顾不来,所以就转让了。”
“这样啊。”高弘微微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对了,十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终于要确认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了,成泽心想。
“十号那晚啊……”成泽歪着脑袋,用手指敲着大腿,努力回想那晚的情景,“嗯,那晚我十点多打烊,然后和朋友去了‘银星’玩,大概玩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去。”
“记得很清楚啊。”高弘笑了笑。
“哎,就是那晚,我喝了点酒,被夜风吹了吹,结果头疼发烧,病了好几天呢。你说我能不记得吗?”
“坐车去的吗?”
“走路去的,也没多远。”
“那有没有什么消费账单之类的票据?”
“这个东西啊,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账单,所以就没保留。”
“那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海东。”
“嗯,写下来吧,还有他的电话。”
陈立把一个小本子递过来,成泽于是把李海东的名字和电话写了下去。
这个李海东是成泽的面粉供应商,两人也是朋友。在出事当晚,成泽和夏美两人在处理完尸体之后,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成泽特意约了李海东去玩,顺便让李海东做了人证。至于夏美自己是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成泽并没有过问。他想,夏美这么沉着应对,应该早就想好对策了吧。
“那晚回来的时候,你是走哪条路?”高弘忽然问道。
“从柏油路那边。平时要是早打烊的话,也会走公园这边这条小路。”
“哦,这样。”高弘环顾了一下周围,忽然把目光停留在电视上的一张相片上,“对了,你是跟妻子一起住在这里的吧?”
“是……啊不,还不是妻子,是女朋友。”成泽笑笑,吞咽了一下。幸好文惠去了上班,要不然当场被问到这起事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叫什么名字?”
“文惠。文化的文,贤惠的惠。”
“嗯,她去了哪里?”
“上班去了。公司在市区。”
“哦,我还以为你们俩一起打理店铺呢。”
“只是豆腐块那么大的店铺而已,又赚得不多,所以就我一个人打理。”
“是啊。”
高弘点点头,双手放在大腿上摩挲了一下,似乎觉得再问下去也无果,便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相片,“就到这里吧,谢谢你的配合调查,如果有发现什么线索,请联系警方或者可以直接联系我。”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名片来。
“好。”成泽接过名片,发现上面只是写着高弘的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与其说是名片,还不如说是便签。
高弘走到玄关处,突然转过身来,“对了,您认识这个女人吗?”他拿出了乔小青的相片。
成泽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不认识。”
“哦,那没事了。”高弘笑笑,转身离开。
把两个警察送走之后,成泽如获大赦般瘫坐在沙发上,压抑的恐惧也如同冷汗一样,在这个时候才得以散发出来。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成泽觉得自己的回答应该没有露出破绽。不过,一旦警方继续深挖,肯定会挖出点什么来,到时就不好应付了。
还有一点成泽想不明白,就是周大民身上那包纸巾。如果真是夏美放的,那她的目的就很显而易见了。只是成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祸给他?万一出了事,成泽把她供出来的话,她也不一定能脱得了身,毕竟她和死者的关系,是案件的最关键点。
成泽觉得自己在这起案件里,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状态。别说警方不知道细节,就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不知道案件的来龙去脉。他只是刚好路过,见义勇为而失手杀了人而已,至于夏美和那个死者周大民的关系,他一点也不清楚。
看来,要做点什么了,成泽在心里暗想。
下班回到宿舍,文惠一眼就瞥见桌上放着一封信。她皱了一下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包裹全身。拆开信,只读了第一行字,文惠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
信是成泽留下的,上面只写着几句简单的话:
小惠,我们分手吧。
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我对不起你。
请忘了我吧。
保重!
文惠瘫坐在沙发上,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两人就要登记结婚了,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说分手,任谁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终于,她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文惠想不明白,成泽为何会突然要与她分手,离她而去。她更想不明白,成泽究竟做了一件什么错事,是在外面有女人,移情别恋了吗?
文惠急忙拿出手机,试着拨打成泽的电话,但很快就传来关机的提示音。她又找到成泽的微信,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希望成泽开机看到信息后能给她回个电话,把事情说清楚。
这时,文惠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走进卧室,发现成泽几乎把他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冷清的卧室里透着一丝悲凉,令人心酸。文惠抱着脑袋,双膝跪在床前,发出无声的痛哭。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她一时不知所措,如同丢了魂般。
“为什么……为什么……”文惠倚靠在床边,泪流满面地自言自语起来。
即使是移情别恋,也不可能发生得如此突然吧?
文惠了解成泽的性格,而且两人经历了五年的感情,眼看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不可能因为第三者的插足而出现这样的局面。这件事一定是超出了成泽的控制,令他无法处理,可能还会因此牵连到自己,所以成泽才被迫提出分手。
嗯,一定是这样!
文惠在心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即抹干脸上的泪水,开始把宿舍里里外外仔细搜寻了一遍,甚至连垃圾桶也搜过,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从成泽带走的东西来看,他走得并不是很匆忙,一定是挣扎了许久,才做出这个决定。
成泽走了,那面馆怎么办?
文惠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想到这里,她连忙抓起桌上的钥匙,打开门冲了出去。如果成泽是在喝醉酒那晚出了事,那么接下来的那几天他在面馆里是怎么过来的?会不会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过?
文惠一边想,一边沿着公园边的小路往店铺方向疾步走去。小路一片漆黑,让人心慌。要是在平时,文惠一定会选择走柏油路那边过去,虽然路程远很多,但那边有路灯,相对安全一些。但是现在她的心情既焦急又彷徨,只想快点去到面馆一探究竟,即使知道不久前在河涌下游发生过一起抛尸案,但她也无所畏惧了。
当文惠疾步匆匆来到店铺的时候,却一下子傻眼了。只见店铺拉上了卷闸,门前堆着一些装饰废料,连门头那个“成记面馆”的招牌也不见了。
文惠木讷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店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难道成泽早已偷偷把店铺转让了出去?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惠呀。”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文惠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一个很胖的中年妇女正对着自己笑,她手里还拿着两袋东西。文惠一眼便认出对方,那是隔壁“香味木桶饭”的老板娘。
“李大姐。”文惠笑了笑,随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不对劲。
“去哪里呀?”
“啊?哦,刚经过这里而已……”
“不会舍不得这店铺吧?”
“嗯,多少有点感情。”
“是啊,就这样离开,我也有点不舍得呢。对了,成老板身体没什么事吧?”
“啊?没什么啊……为什么这样问?”
“哦,没事就好,我发现他最近几天好像精神不怎么好的样子,老是做错事,惹来很多客人的投诉呢。听说啊,十一号那天,他还因为不小心弄脏了一个学生的衣服,被威胁着赔了许多钱呢。这事你也知道吧?”
“嗯……知道,他跟我说了。”文惠点点头,装作知道的样子。事实上,成泽从未对她说过此事。
会是因为这事才变成这样的吗?
应该不是,文惠在心里摇了摇头。成泽留下的信里说,那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被人讹诈了点钱,而变成那样的话,未免说不过去。
“碰上那些恶人,也是没辙了。不过,成老板脾气好,太好说话了,这都不报警,要是碰上我这暴脾气的,如果这样来讹诈我,我肯定报警处理了。你说是吧?这家伙分明是讹诈嘛。”
“那个,您当时在现场吗?”
“没在,要是我在现场,哪轮到那小子去讹人啊。这事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回来的,嗯,那天有几个学生来我这里吃饭,我无意中听他们聊起这事。后来我想去问成老板的,但觉得他心情也不好,所以不敢过多打扰。”
“是啊……他可能是顾及店铺形象,所以才妥协的吧。”
“哎,成老板这样做也算是纵容啊,碰到这样的事,就该报警让警察来管教管教一下才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事影响,成老板被客人投诉了好多次,还有人在背后议论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才会出现如此状况呢。”
“哦……可能最近休息得不好吧。嗯,他最近老是失眠。”文惠慌忙解释道。但她心里明白,成泽有可能是因为做了那件不可原谅的错事,才会如此吧。
“确实呀,每天从早忙到晚,生活压力又大,特别容易失眠。别说他了,我最近也感觉有点力不从心的样子,前些日子体检,医生说我有三高呢。唉,烦心呀……”
“噢,那您得多注意身体了。”
“嗯。对了,你们准备要去哪里发展呀?”
“还没确定呢。”
“嗯?成老板不是说要到外地办事吗?”
“是,嗯,没错,但还没确定下来。”
文惠在心里想,成泽对这个李大姐说过要去外地办事吗?他还说了什么?会不会有离开的线索?
“哦,这样啊。不过,我看成老板好像很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确定下来了呢。”
“他呀,总是想出去闯闯呢,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哈哈,男儿志在四方嘛。”李大姐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啊,对了,今天有个男人来找成老板。”
“哦?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看那家伙的样子,好像……嗯,怎么说呢,好像想打听什么一样。”
“打听?打听什么?”文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也没打听什么,就是问成老板的电话,还有为什么转让了店铺之类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也不知道对方底细,所以没跟他多聊,也没把成老板的电话给他。”
“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那家伙四十多岁吧,剃着平头,浓眉大眼,鼻头很大,看上去有种走江湖的样子。”
“噢,我想可能是成泽的朋友吧。”
“嗯,可能吧。哎呀,不跟你聊了,我要回店铺帮忙了。”
“好,下次有空再聊。”
看着李大姐提着两袋东西,一扭一扭地走向她自己的店铺,文惠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心想可能再也没有下次了吧。
想起李大姐刚才说的那句“看上去有种走江湖的样子”,文惠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她知道成泽的朋友并不多,而且她也全部认识。但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所以,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成泽的朋友。
成泽不会是得罪了那些江湖中人,为了不连累自己,所以才选择分手离开吧?
文惠突然想到了这个。但转念一想,成泽并不是那种怕事的人,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就算不挺身而出,也应该会选择报警,而不是悄然离开。
成泽究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呢?
文惠皱起眉头,将刚才的对话在脑海里再仔细过滤了一遍。突然,她想到一个时间——十一号。那个李大姐说,十一号那天,成泽因为不小心弄脏了一个学生的衣服,被威胁着赔了许多钱,之后还出现了许多投诉,还被人认为得了什么病。如果说,成泽不是因为这事才变成这样的,那么他所说的那件“不可原谅的事”会不会是发生在十一号之前?
想到这里,文惠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慌了起来。她知道成泽在十一号之前,准确来说,是在十号那个晚上,他晚归了三个多小时。虽然成泽后来解释了,他是跟朋友一起去了玩,所以才回家晚了。
可是……
万一成泽说谎了呢?
十号晚上,在回宿舍的那条小路里,刚好发生了那起令人恐怖的杀人抛尸案。难道说,成泽所说的那件不可原谅的事,会与此事有关?
想到这里,文惠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发现自己双手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连呼吸也感觉不是那么顺畅了。就算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她也知道此刻一定苍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