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秋。
明明已经临近傍晚。肆虐的秋老虎依旧在张牙舞爪丝毫没有一点收功的迹象。
才出门没半个小时,陈庆之就已经被太阳晒得浑身冒油。
要不是田埂上那密密麻麻的黄鳝洞,陈庆之才不会在这个鬼天气下田。
这数都数不来的黄鳝洞,前世的陈庆之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会儿却是格外上心。
没办法,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在家庭氛围的引导下满脑子都是书很正常。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重回十六岁要是还能保持满脑子都是书,对田埂里一沓沓清亮的大团结视而不见那才叫奇怪。
挥舞着锄头瞄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洞开始往下挖,鳝鱼洞就那句歌词描述的一样“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陈庆之还需要时不时停下锄头,用手拨开因为锄头下坠后掩盖住鳝鱼洞淤泥,来鳝鱼洞的后续走向。
这可不是陈庆之摸索出来的经验。才下田没一会能摸索出个毛的经验。
的亏一同来田里的发小指点,陈庆之才没有把挖鳝鱼变成老牛犁田…
“唉,橙子。你这洞挖歪了!”
刚把一条鳝鱼放进脚旁铁桶里的陈庆之闻言又把鳝鱼捏在了手里:“怎么可能?九祯你瞪大眼睛看看这是我刚从洞里捉出来的黄鳝!!”
“那是你瞎猫捉住死耗子了!”眼见还没出师的徒弟就敢挑战自己的威严,符九祯拎着锄头就往陈庆之脚边连挖几锄,然后用手一拨,一条拇指大小的黄鳝就捏在符九祯手里“看到没?这条才是你刚挖那个洞的主人!你捏手里那条才多大点??怎么可能有这能耐给自己打造那么大的府邸???”
面对现实,陈庆之嘴上还在逞能:“伟人不都说了‘黑猫白猫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嘛’搁我身上就是‘正挖歪挖,能挖着黄鳝的就是好乱披风锄法嘛!符小同志你不能这么较真!”
心里却在咂舌这会田里的鳝鱼之多。就这么瞎几把乱挖都能出货…
确实,
这年头因为没有滥用农药,加上农民普遍没啥经商的意识,所以田里的田鸡、泥鳅、黄鳝、田螺、荷花鱼之类的田产水产那是真的可以说是泛滥。
顶多是隔三岔五的搞点回去自己开开荤。拿来喂家里的猫狗鸭子也是常态。
用大多数村民的话来说“这玩意田里地里到处都是,想吃随便搞搞都得吃几天,能卖给谁啊?卖你要不要??”
符九祯对于陈庆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是无话可说,干脆把锄头还给这个逆徒,回到自己那路田埂,任陈庆之自身自灭去了。
陈庆之也乐得安静。
重回十六岁,陈庆之的生活语言习惯已经变化了太多太多。
而符九祯又是和自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对自己的语言习惯那肯定是了如指掌。
要是继续往下说,指不定那句话就会说错。
于是,场面一下就这么安静下来,只剩下锄头坠地的噗呲声……
天一点点变黑,就在陈庆之打算开口结束今天的工作时,闷着苦干的符九祯突然开了口:“橙子,你说咱们把这黄鳝泥鳅拿到县里去卖,能卖出去么?能卖够买摩丝的钱么??”
心里预定的合作伙伴兼发小对于自己的事业产生了疑虑,做为发起人陈庆之必须要开口稳定符九祯的军心。
故意放下锄头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陈庆之用肯定的语气开了口“能!肯定能。要是我们能天天挖,别说用来擦你那个汉奸中分的摩丝,我们的中专的学费估计都能卖出来!!”
“能买上摩丝那就好,学费什么的在看吧……”显然,符九祯对于陈庆之的话相信了但又没全信。
仔细想了想,陈庆之最终还是决定对符九祯说点干货:“九祯你是不是也和村里的叔叔伯伯想法差不多,认为这玩意田里到处都是压根卖不上价钱?”
符九祯伸出手想习惯性挠挠头,手伸了一半才想起来手上全是泥巴。又把手放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我可以用一个统计学观点来证实你现在的思维逻辑是错误的。你们这个想法肯定是不对的,!”
“这个观点叫‘幸存者偏差”
举个例子,
二战时,英国空军为了减少伤亡,找来了一个叫沃德的统计学教授,一帮人对着现存的资料研究了一番,发现安全回来的EVA战斗机都是翅膀上弹痕居多,而驾驶舱弹痕较少,于是有个军官就说了,“显而易见,缺啥补啥,咱们就应该加固翅膀。”沃德当然不会这么轻易下结论,于是开始检查资料,发现所有研究的资料都是安全回来的,也就是说那些没回来的战斗机已经阵亡找不着了,所以他就设想,之所以战斗机能安全回来,恰恰是因为机舱那儿弹痕少,所以要加固的反而是机舱。最终英军听取了教授的意见,事实证明这样确实正确。
你想想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就有‘幸存者偏差’这样的错误逻辑?
因为我们不缺黄鳝吃,所以县城里的居民也不稀罕吃黄鳝……
不,
不对!
有个效应比‘幸存者偏差’更适合用来批驳你现在的这种错误逻辑。
“认知着偏差里的投射效应!!”
“你以为这玩意我们这水田里到处都是,县城里就是到处都是??县里的人就得和我们一样,想吃了就往田里挖几锄头就够吃几天???”
“不,不是的!”
“县城里的水田都没剩下多少了!加上各种企业作坊排污,县城周边的水田压根就没有泥鳅黄鳝的生存空间了!!而且县里的人都得上班,每天天刚亮就的上工厂,就得开店门,每天都得忙到天黑才能回家。
就算县里有水田有黄鳝,他们又哪有功夫去田里抓呢??”
所以说,我们把田里的黄鳝拿到县城里去卖,一定是大有可能!”
一口气说了一堆,陈庆之不得不杵着锄头歇气。
唉。书呆子的身体就是那么弱不禁风,娇气!!
“说的有点道理…”被放下来的手终于还是在符九祯脑袋上留下了一团泥垢“那我们明天去试试??”
清晨,
赶着早上的第一趟中巴来到县城菜市场,陈庆之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昨天才说符九祯存在“认知者偏差里的投射效应”,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存在这样的逻辑错误。
一个占地大概三亩的菜市场,到处都是熙熙攘攘买菜的居民。
里面卖青菜的,卖猪肉、牛肉水产的,甚至还有一家卖海鲜的门店!
可以说,前世陈庆之能买到的菜,这会儿在这个菜市场里基本都能买到!
湘南山旮沓里的一个普通小县城,不靠河不靠海的居然有海鲜卖?
就离谱!!
这还是大领导南巡才半年多,《中功中仰关于加快改革,扩大开放,力争经济更好更快地上一个新台阶的意见》确立没俩月,十四大都还没召开的1992年秋吗?。
镇上的乡镇氮肥厂都还姓国不姓私好不好!!
……
把满脑子疑惑暂时憋在心里,陈庆之先是让符九祯守着带来的两桶鳝鱼,自个在市场里逛了一圈这才顺利在一家没鳝鱼卖的水产店旁边找了个摊位。
要不是店老板是陈庆之一个镇的,加上还交了十块钱的摊位费。这个鳝鱼摊位想顺利摆起来也是够呛。
符九祯明显是被眼前的场面镇住怯场了,支好摊位后就这么呆呆的盯着身前的鳝鱼桶,别说叫卖连直视路过的客人都不敢。
陈庆之却没有取笑符九祯,要不是自己是重生者,有过一段时间摆地摊卖麻辣烫的工作经验,换成原本十六岁的陈庆之,表现还不一定有符九祯好呢!
才支上摊。
陈庆之便扯着嗓子叫唤上了:“来啊,看一看瞧一瞧呐!昨天才从自家田里捉的野生大黄鳝,便宜卖了啊!!”
“大姐,过来买点野生大黄鳝呗?滋阴补肾效果杠杠的,养生效果比喝脑黄金都还好!!”
那嗓门,小半个菜市场都听得到。
这么卖力的吆喝,嗓子损耗大不说还特费体力。
不过效果也确实很好,从水产店借来得板凳都还没坐热。这小小的鳝鱼摊位就正式开了张。
一个年约三十的少妇在陈庆之的教导下确定鳝鱼是野生后一下子就买走了三斤。
十五块钱到手,前期投入的车费摊位费一下子就回来了。
陈庆之吆喝的更加卖力起来,连原本怯场的符九祯也在实打实的金钱刺激下振作起来,开始帮陈庆之打下手。
做生意有时就真的有玄学因素在里面。
明明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开张了和没开张那区别真的是相差天差地远。
没开张,也许半上午都得枯坐瞎喊。可一旦开张了那卖货的速度又像开闸泄洪的河水,停都停不下来。
都忙的没功夫吆喝。
一袋袋鳝鱼就被年龄不同、身份不同的人提走。一张张清亮的大团就那么乖乖的躺进了陈庆之专门准备的腰包。
时间还没到9点,差不多一百斤黄鳝就卖的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
被金钱刺激得红了眼的符九祯终于扯起嗓子学着陈庆之吆喝起来,看样子是想加把劲把这两斤鳝鱼卖了早点收摊。
陈庆之连忙捂住了符九祯的嘴甚至低声下气的哄走了那个被符九祯吆喝吸引过来买鳝鱼的顾客。
“九祯,咱这剩下的鳝鱼不卖了。我有用!”
符九祯有些不解的看着陈庆之,眼睁睁看着他把鳝鱼装进袋里拎进了水产店。
“伍叔,这可是正宗的梅镇野生大黄鳝。您带回去尝尝??”
水产店老板也是厚道人,或者说这个年代的厚道人占了多数。明明有些眼热陈庆之这小小的黄鳝生意,听陈庆之要送黄鳝给他吃却连连摆手:“我都收你摊位费了,你这还把你拿来卖钱的黄鳝拿来送我。这不行!!”
陈庆之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当然不可能就那么被伍老板三言两语说动轻易罢手,干脆把装着黄鳝的袋子强塞进伍宏手里:“都说给您尝尝鲜了!人书上都说了,平台比人更重要。要不是伍叔您今天让我在您家门口这风水宝地摆摊。给我提供了这个平台,我哪能那么快把鳝鱼卖的七七八八??”
“而且这鳝鱼都是顾客挑剩下的,不是个头小就是身上有伤都不好卖了!”
伍宏可是亲眼见着陈庆之赶走了最后一位想买鳝鱼的顾客,现在听陈庆之这么说,知道眼前这个连胡须都还是绒毛的大男孩是铁了心要送黄鳝送给他。也不好再开口拒绝,只得收下鳝鱼。
想了想,确定自己短时间还找不到能和陈庆之比肩的野生货源。
不能把水产店的经营范围扩大到鳝鱼身上干脆开口做了个顺水人情,顺带给自己的水产店提高点额外收入:“小陈,你连叔都叫上了,还说我门口这里风水好,这样吧!叔也不白占你便宜,以后只要我家店里没卖黄鳝,你都可以把鳝鱼拿过来卖!”
陈庆之这么费劲的专营,等的就是伍宏的这句话。当场喜形于色连忙应承了下来。
出了菜市场,登上了返程的中巴。
符九祯终于还是憋不住开了口,把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
“橙子,刚剩下的鳝鱼起码还有一两斤呢。卖了都够咱们回家的车费了,你咋就把它送人了呢?”
陈庆之闻言笑了笑,他还以为符九祯会憋到差不多到家才开口呢。当即开口解释道:“九子,你所看到的是两斤黄鳝所带来的经济价值。但是你却没看到这两斤鳝鱼送人所带来的人情价值。”
“中国是人情社会,这点应该是大多数人都得共识。什么是人情?是有来有往!
我送水产店老板黄鳝,他收了。那人情就产生了,他大概率会在一定的范围里把这个人情还回来。”
“什么人情对水产店老板来说归属于实惠那类呢?送回条大头鱼给我们拿回去剁椒蒸么?”
“不会!他是职业卖水产的,每条鱼到他手里售卖都是要成本。把能带来经济价值且附带成本的货物拿来送人这不符合一个商人基本价值观。”
“所以,他开口让我在他家也卖鳝鱼之前,抓了鳝鱼就可以拿到他店门口摆摊卖。”
反正店门口空着也是空着,既能不花费任何成本把人情还回来,还能额外赚点我们的租金产生经济价值。
甚至你没发现吗?今天我们在吆喝卖鳝鱼那会儿,因为很多客人都曾被我们的吆喝吸引驻足,最后都在他家买了其他水产。”
“那会儿,他家的生意可比隔壁两家水产店好很多。”
总之,这对伍宏来说是个一举三得,实惠而不费力的顺水人情。但这也是目前对我们而言最需要!
你看,我们以后…起码学校开学前摆摊卖鳝鱼的场地不就因为两斤鳝鱼固定了吗??
符九祯听着有些似懂非懂,:“橙子,我怎么感觉自从你发烧好了突然懂了好多东西啊?以前你和我谈的更多都是郭富城帅还是刘德华帅来着的。”
好家伙,
陈庆之瞬间没有了任何说话的兴致,连忙借口晕车,两眼一眯玩起了睡遁搪塞……
安稳到家,拴上房门。
符九祯迫不及待的把两只特意叠在一起的两只桶分开。
桶里,被塞的鼓鼓囊囊的腰包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里面。
两人这才一脸兴奋的振臂欢呼起来。
没办法,这会儿宜县乃至全国的治安不太好。
具体有多不好呢?
青田白日的,直接在车里明抢肯定是没有的。
那些有胆子干这勾当的村匪恶霸一般都会把眼光盯在长途大巴或绿皮火车上。
这种县际客运中巴的肉太少,他们看不上。
但是发生在中巴里的偷呢?
屡见不鲜!
你要在车站呆一天,肯定能见着几个或一脸急切、或呼天抢地扯着司机扯皮的失主。
就连陈庆之,前世在市里念中专的时候,都有过几次生活费在车上被人偷了的经历…
所以,就现在这治安。哪怕把钱藏桶里,符九祯还特意坐在桶上。
如果不是安全到家并且亲眼看着钱还在。陈庆之和符九祯的心始终都还是悬着的!
“快数数,橙子赶紧数数我们一共卖了多少钱…”符九祯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脸上的神情还带上了些许狰狞。
那猴急得模样,像极了LSP办人生大事,却始终解不开裤头的样子!
前世今生相识几十年,陈庆之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稳重的符九祯流露出这副神态。
不过,陈庆之也能理解。毕竟财锦动人心嘛!
就连经历过大风大浪,前世靠卖麻辣烫起家,身家一度破千万的陈庆之这会心里都难免有些激动。
只是他那份激动不是眼前的区区几百块。而是他已经真真切切的改变了自己的历史。
前世出校门之前陈庆之可没有赚过一分钱。现在,才十六岁他就已经做到了前世二十岁之前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这意味着,重生一次他的人生有了更多可能性!!
“一、二、三、四、五……”
“百元大钞一张、十元大团结二十三张、伍元纸币十九张,还有一元两元纸币三十二元。”
“我们今天一共卖了四百五十七元。”
“刨除十二块车费、八块腰包钱、十块摊位费、五块钱卫生费的成本,我们今天一共赚了四百二十七元!”
压根抢不到出手的机会,符九祯便把腰包里的钱掏的干干净净。数算的明明白白。
二一添作五,愉快的分了钱。
两人有说有笑的提着桶便直奔陈庆之家水田而去。
有了这实打实的几百块鼓动,陈庆之有信心今天把自家剩下的那片田埂翻完。在搞个百把斤鳝鱼。
却丝毫不知道,那座压在他身上十几年,也支持他十几年名叫“父爱、母爱”的大山。因为他卖鳝鱼的举动正悄悄蓄势待发向他袭来……
下午五点,
提前完成了既定小目标的陈庆之兴奋的哼着“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回到家。
立马察觉到情况不对。
为了方便上班在矿上租了房子,十天八个月难得回家一趟父母竟然都在大厅里坐着。
母亲李荷香面色冷若冰霜,就差把“你要完蛋了”写在上边。
父亲陈良全更是离谱,原本就显黑的国字脸板得方方正正,加上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煤灰。整个一个包公再世。
就连往常一见宝贝孙子就能把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变着花给陈庆之带零食的爷爷这会儿也一言不发的坐在厅里抽着旱烟。
得。
三堂会审来了。
早在卖了第一条鳝鱼心里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陈庆之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早,那么措不及防。
硬着头皮叫了声“爸爸妈妈。”接下来的“你们吃过饭了没。”都还憋在肚子里。
李荷香便阴阳怪气的开了腔:“呦,我们老陈家的大老板那么早就回来了啊?”
果真是东窗事发。
是死不认账,还是光棍承认??
虽然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知道的,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证据。
陈庆之还是一瞬间便做出了选择选择“妈,您说什么呢。不就小打小闹卖了几条黄鳝么??怎么就成了大老板了??”
开玩笑,长辈教育自家孩子还要什么证据??
“这么说还真有这事咯?”李荷香话音刚落,就被陈良全接过话茬。
而且开口干净利落,两个字就给陈庆之卖鳝鱼的行为定了性
“跪下!!!”
两世为人,心理年龄早就过四十五的人了还要被罚跪,陈庆之说不难堪那是假的。
但是他还是从偏房里拿出扁担,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尽量不和父母起争执的情况下,说服他们提早几年支持自己经商。
“说说吧,谁的主意?”开口当仁不让的还是一家之主陈良全。
“我的!”
“你咋那么糊涂啊?人还没三寸高,你不怕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劳改啊?”爷爷陈福良难得插了句嘴,话里话外满满都是担忧。
原来陈福良是害怕陈庆之做违法乱纪的事。
陈庆之当即开口解释道:“爷爷,这都啥年代啦?国家早在今年一月份就正式出台文件鼓励私人经商了。政策早就明朗。投机倒把这个贬义词都快被扫进垃圾堆了好不好??”
“你啥身份?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学生的任务是什么??把书念好!!不把老子倾注在你身上的心血浪费到狗身上去!!!你懂不懂???啊~?!”
“还经商!你知道这经商的商字有几笔么??别到时候亏的底裤都要当掉不说,学业也荒废掉了!”
得,
老头子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强硬嘛!看来不拿出点东西今晚这关有点难过咯。
稍微酝酿酝酿情绪,保持住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留下来的状态。
陈庆之说话的声音也随之颤抖:“爸、妈,我就是不想你们十几年的心血白白浪费才选择经商。
你们一个每天下矿井,含辛茹苦拿命赚钱供养我读书期望我成才。
一个起早贪黑,靠帮矿工煮饭补贴家用。
其中的艰辛我都懂。所以我一直想帮您们分担一点。
我学习成绩其实一直起起伏伏时好时坏,这点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不可能像芳芳表姐那样大学毕业了就能直接留校做讲师,将来只要有机会充电评上副教授、教授职称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我可能连好一点的大学也不一定能考上。”
“所以我得走另外一条路——一条能尽快让我分担您们压力的路!”
“您们期望我能好好读书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您们的儿子我将来能有份体面的工作,最好是坐办公室那种。未来能不必像您们一样过的那么艰辛是吧。”
陈良全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阴晴不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李荷香点了点头:“你懂我们的辛苦就好。妈妈就很欣慰了。”
陈庆之没有接母亲的话,反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经商这条路肯定比读书难走我明白,但是您们的儿子我相信能把走好。
而且国家要大力扶持私人经济那是白纸黑字印在报纸上的不会骗人。同样牟其中用罐头换飞机净赚一个亿那也是白纸黑字印在报纸上的、大量正负干部停薪留职下海闯荡也才是印在报纸上的,搞科研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俚语也是印在报纸上的。他们同样不会骗人!”
您们的儿子不笨,学牟其中赚一个亿现在肯定没那个操盘能力。但是拿鳝鱼赚套房子我相信我能办到。”
“吹牛都不打草稿了!说说吧今天卖鳝鱼赚了多少”
成功把不务正业跑去经商的矛盾点,偷换概念成母亲嘴里经商能赚多少上,陈庆之只觉胜利在望。
赶忙老老实实把今天的战绩说了出来,“净赚了四百二十七块。”
坐在主位的陈良全发出一声嗤笑:“才赚了两百多就得意洋洋决定书也不好好念了?”
“告诉你,这点钱。还不够你老子我一天的工钱呢!!”
“这样,老子也不搞独裁,暴力镇压。你不是想经商吗?可以!”
陈良全伸出一跟手指:“现在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时间,我一个月的收入大概4500。你要是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赚够你老子我一年的工钱,证实你有做生意的天赋。别说经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书不去读了都可以!”
“怎么样?你敢答应吗?”
“矿里刨了一二十年食了,就去年拿了一次四千块的工资。你也好意思跟儿子说你的收入四千打底。”
“你咋不和他讲有一年,一整年你没有一毛钱收入。连茅草钱都得我倒贴呢?!”
“你个妇道人家懂啥?我不和他把收入说高点,把目标定高点,高到他不可能完成的份上。他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去读书?”
“难道凭棍子打,凭你撒泼办得到??今晚儿子讲的东西你又不是没听。现在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我们不能在凭过去那套东西来教育他了。我们想他乖乖按着我们规划好的路走,那就得靠智取啦!”
“他不是想做生意么?可以,我们不反对,给他布置一个他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就行了?!你看他到时候完不成了好意思舔着脸跟我说要做生意了不!”
“呦呵,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庆之这毛猴子是怎么跳也跳不出你的五指山啦?”
“那是,你不看看我是谁……唉,轻点……”
父母闺房里说的悄悄话,陈庆之当然不可能听得到。
事实上,这会儿他正忙着呢。
100瓦的灯泡把陈庆之的房间照得足够亮堂。
那张陪伴着陈庆之渡过了七八个年头的书桌上此刻泾渭分明的被分成两节。
一半放着的是陈庆之往年存下来的压岁钱,加上今天卖鳝鱼赚的213.5元钱,总数一共是317块七毛。
另一半放着的是薄薄一叠写满了字的A4纸。
今天陈庆之着实是被父母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是他们那么早就发现了自己卖黄鳝,更重要的是他们夫妻俩的收入。
陈庆之到现在还记得他出社会的第一年,在羊城新华镇一家专门做注塑胶枪的工厂里做储备干部兼qc质检,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一年的收入平均下来也就700出头的样子。那还是因为他挂着储备干部头衔每个月比普通工人多了五十块!
那年是哪年来着?
1997年!
现在是哪年?
1992年!
1997年的时候,南粤省会城市的工厂里的普通工人才拿600多的工资。1992年的时候,改开都才刚刚明朗的时候他陈庆之的父母就在离家距离不过一个小时车程的矿井里拿到了无限接近五千的高薪资。
当然,陈庆之也知道父亲的话里肯定有水份。
毕竟哪怕是从没下过一天矿井,但是耳熏目染之下,陈庆之对镇上煤矿的运营模式还是有一定了解。
几个人合伙承包矿井里某一条巷洞。自己采购设备,自己开采,矿长定好每一吨的单价回收,自负盈亏。压根不可能存在每个月收入稳定到多少多少!
但这并不妨碍陈庆之感受到压力。
一个是陈庆之了解父亲的性格,他既然开口就是四千五,那他肯定拿到过那么多的月收入,甚至在矿工行业里拿到过这个月收入的人大有人在。
身边到处潜藏着这年代含金量十足的万元户,你有没有压力?
宜县梅镇被人称为小“hk”,果真名副其实。
另一个嘛,就是陈庆之已经接受了父亲一个月赚够四万块的赌约。
没办法,不接受的话,事情肯定得僵持住。到时候父亲一发火,把母亲支回家天天盯着陈庆之,直到学校开学把他送进教室。那就万事皆休了。
现在起码还有一个月的腾转操作空间不是??
当然,有压力也肯定会更有动力。
这不,原本只是想小打小闹存点启动资金偷偷南下粤省创业的黄鳝‘生意’,这会儿就被陈庆之借鉴前世一些出名的经典创业案列丰满成了一份长达七页纸的“创业企划。”
要是能百分之百完美实施,起码能在梅镇经历了“清整”后,被当地正负当成支柱产业来培育的那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具体能做到哪步,陈庆之这个企划制定者都还没底呢!
……
天微微亮,
被生物钟叫醒的陈庆之翻身起床。
家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有一碗瘦肉多过米粉的三鲜粉被放在饭桌上,余温尚存。
陈庆之爱吃肉,特别是瘦肉。所以从小哪怕是家里最穷的那几年。母亲煮粉的时候都会给陈庆之的那碗放许多肉。
只是今天的肉多的有点夸张就是。
吃完粉,把汤底喝了个干净。
打算拿着钱出门的陈庆之这才发现自己的钱多了。
一叠有零有整的放在陈庆之的腰包里,数了数六百八。
还有刚好一千块整的清一色百元大钞被放在了陈庆之的企划案上。
上面还压了张纸条,字迹苍劲有力陈庆之一看就知道是爷爷写的:“企划案我看了,里面有些思路很好,很有创造性同时具备一定的可行性。但也有一部分很轻浮,有纸上谈兵的嫌疑。
我建议你在仔细考虑考虑一下,看下到底要不要全盘实施怎么实施。
另外,本来我是支持你父亲的决定的,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该做的事。放着书不读,去经商那就是不务正业!可晚上我仔细想了想,年轻人不就应该不拘一格想法天马行空才叫年轻人吗?而且你比其他年轻人包括你的堂哥堂弟都要优秀,因为你在想的同时也在做!这点很好!
所以,这一千块就拿去放心大胆的用吧,就当是爷爷对你的投资!!
眼泪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在眼眶里充盈悄悄滴落,在那张重若千钧的纸上留下斑驳痕迹。
这一刻
陈庆之依稀想起了那年刚创业时为了省人工费,母亲又当服务员又当洗碗阿姨,陪着自己熬夜熬到两三点累得在洗碗池上趴着睡着了的样子。
还有那年整个行业不景气。回家过春节时,连牙齿都脱落的没有几颗的爷爷颤颤巍巍的把平时父亲还有几个姑姑孝敬给他的养老钱,偷偷的塞进自己手里劝自己不要灰心坚持就是胜利的样子。
有些爱就是这样,可能会啰嗦的让人厌烦。可又能让人时时牵肠挂肚,每当回想起来才发现完全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