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丞相府的匾额下,徐婧蘭感觉自己要虚脱了。看来今晚不宜再做什么,现在的她需要好好休息。
绕到后面,看着高高的墙,徐婧蘭四下环顾,旁边几棵树离墙体大概还有几丈的距离。
今夜,这丞相府她必须进去。咬了咬牙,徐婧蘭快速爬上了树,再看墙体,心一横,纵身一跃。这档口,突然出现一团黑影,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看来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嘴角挂着牵强的笑,僵硬的身体。徐婧蘭站到墙头上,推开了男子。
下一秒男子惊呼一声,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及时稳住了身形。他气得指着徐婧蘭说道:“你这女子,怎么恩将仇报?”
徐婧蘭冷哼一声:“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男子凝噎,他怎么感觉这女子和某人很像啊?然后他仰头看着墙上的徐婧蘭,幸灾乐祸地捋了捋鬓发,保持他风度翩翩的形象,笑道:“行,就算在下多管闲事吧,那现在你只能靠自己跳下去咯…”
他的话音未落,徐婧蘭就跳了下去。男子的嘴巴张成o型,忘了落音,呆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墙头。
另一边,另一个黑衣人打出一把折扇,折扇托在徐婧蘭的身下,在徐婧蘭和折扇同时落下的瞬间,黑衣人斜飞而过,接住了折扇,而徐婧蘭则是摔在了地上。
有了折扇的阻挡,徐婧蘭并没有摔疼,站起来,蹙眉打量眼前的黑衣人。这人生得绝美,身姿欣长,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徐婧蘭并未注重这些,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一身黑,且月黑风高,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怎么跑来管自己的闲事?
之前的彥生飞身落在萧璟卿身边,附耳几句,退步行一礼,转身消失在暗夜里。
萧璟卿看了眼已经坐在墙头上的苏昀亭一眼,转眸再次看向徐婧蘭,抿唇淡笑:“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徐大小姐的雅兴。”
说完,转身飞离而去。苏昀亭在听到徐大小姐的时候再次嘴巴张成了o型:“徐…澜儿?”
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转身随萧璟卿离开,留下徐婧蘭一脑袋问号。不过,她并不纠结这几个黑衣人,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对方的底细。
依着这两人的言谈举止,说不定很快他们就会再见了。毕竟,这天子脚下,能够黑夜里在城内城外畅通无阻的人,身份已然是不言而喻。
凭着记忆找到自己住的院子。风铃院座落于丞相府东南方向,地理位置尚佳,面积宽广。假山花圃,水榭楼台,应有尽有。
徐婧蘭环顾四周,唇角挂着不带温度的笑,姿态闲适地走到自己住的房间门口。
推门而入,守夜的大丫鬟秀琴已不见踪影。徐婧蘭心里清楚,秀琴是姚氏的人,自然知道姚氏今晚的计划,这会儿怕是在自己房间里正做着美梦呢。
五年前奶嬷嬷去世,外祖家送来了一个家生子莲儿。姚氏表面功夫向来做得周全,直接晋升莲儿做风铃院的大丫鬟。
按照规矩,莲儿更改了名字,叫秀萍。
来到秀萍的房间,秀萍躺在床上,徐婧蘭凑近查看,秀萍已然是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不出所料,她中了迷香。徐婧蘭嫌弃地皱了皱眉,这古代还真是落后,就连普通的迷香,这香味都刺鼻得很。
伸手掐秀萍人中,徐婧蘭下手也狠,秀萍疼得闷哼一声,醒转过来。大脑还有些疼痛,她捂着头抬起,乍见徐婧蘭披头散发地坐在她的床前,立马爬起来询问:“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徐婧蘭站起身说道:“去帮我弄点曼陀罗还有蟾蜍的液体,我明早要用。”
在秀萍询问之前再次开口道:“只管按我说的去做,说过的话,我不会再重复。”
秀萍咽下想说的话,望着徐婧蘭离开的背影,她这才发现自家小姐赤着脚,同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小姐今晚怪怪的,语气很冷,却不容置喙。而且,小姐一直循规蹈矩,又怎会深夜披头散发,打着赤脚呢?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秀萍心里急得不行。往日里有什么事,小姐都不让她去学士府,可是今晚小姐这么反常,明天她说什么也得去学士府禀告老太爷才行。
小姐要的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剧毒啊,她要来干嘛呢?秀萍踟躇不定,当下也失了主意。
良久,无奈还是妥协,先把东西准备好,万一小姐要是想不开,自己说什么都会拦下。所幸,她们身后还有学士府可以倚靠,老太爷和老夫人定能保小姐周全。
回到自己的房间,徐婧蘭直接躺到了床上。耳边轻轻的风铃声响起,仿佛催眠曲,徐婧蘭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风铃声声脆响,徐婧蘭的精神为之一振。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儿。
经过一夜的休息,脸色不在苍白,十六岁的身体看上去很是弱不禁风,整个一发育不良少女。
脖颈上被簪子扎下的小孔,如今被干涸的血渍堵塞,周围有些红肿。
徐婧蘭拿出脂粉,脂粉浓重的香味刺激了鼻子,她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忍着想扔掉的冲动,将脂粉抹在脖子上。这样一来,脖子上的伤痕就没那么明显了。
她又从衣橱里选了套高领的衣裙,衣领正好遮住了受伤的地方。
古代的发髻太复杂了,她连这个都会一点。在这里,没有任务,没任何人可以让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可以随心所欲,于是,她只是扎了个马尾辫。
俗话说入乡随俗,她也不能太特立独行。于是,在妆奁盒找了条抹额戴上。
算着时间,秀萍应该把东西准备好了,最好赶在姚氏用早膳之前把药丸做出来,这样,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正想着呢,秀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姐,您吩咐准备的东西奴婢已经备好了。”
转过头,看着秀萍手中的托盘,徐婧蘭嘴角隐现一丝笑意,秀萍却是看呆了。她发现今天的小姐好美,尤其嘴角那一丝笑,似有若无。明明很邪恶,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手中一空,秀萍才回过神。望着眼前的人,她感觉到了陌生。眼前的人还是她熟悉的小姐,可神态不再是她认识的小姐该有的。
秀萍有点黯然神伤。她陪伴小姐五年,见惯了小姐唯唯诺诺,不争不抢,沉默寡言的样子。看到如今眼中有神,神态闲雅的小姐,她感觉原本的那个小姐好像被人替换了。
这个小姐,太陌生了。秀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眼前人,这不就是小姐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小姐会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着秀萍的面,徐婧蘭就开始捣鼓起自己要做的药丸,秀萍的表情皆在她眼中。想了想,徐婧蘭说道:“秀萍啊,你陪伴我五年,却不知五年之前的事情。在我很小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姚氏所知的我,胆小懦弱,一事无成。然而,她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会,尤其是医术。”
叹了口气,徐婧蘭继续说道:“昨夜我刚入睡便闻到迷香的味道,我就假装自己被迷晕。后来,有两个男人将我装入麻袋,带出了城。”
听到这里,秀萍忍不住惊呼出声:“什么?丞相府内,谁敢对小姐下手?难道是夫人?”
秀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处在震惊中还未回神。徐婧蘭悠悠说道:“当他们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时,我实在是没办法,拔下簪子扎在脖颈上。
如若不是我会医术,通脉络,昨夜怕就已经死在城外了。幸好那两个男人被我吓跑了,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这些年我隐藏锋芒,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没想到终究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忍?为何还要隐藏锋芒?从今以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谁想害我,我便让他下地狱!”
说话的功夫药丸已成。看着手中赤色的小药丸,徐婧蘭眼中发出狠厉的光。
秀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婧蘭,心内五味杂陈。她是丞相府嫡出大小姐,外祖乃是苏大学士,两朝元老,这些人怎么敢动她?
小姐深居内院,外人只怕都极少听闻,更别说与人结怨。能在丞相府将人掳走,这幕后指使人的身份不言而喻。胆子太大了,她必须告诉老太爷。
秀萍抿了抿唇,自责道:“都是奴婢太大意了,竟然将小姐交给秀琴照看,如若昨夜奴婢守夜…”
“你昨夜醒来时是不是头疼?”
秀萍惊惧,抬头对上徐婧蘭的眼睛,很多事情从脑中划过,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显然,昨夜自己中了迷香睡得很沉,若非小姐,自己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即便昨夜自己守夜仍然改变不了什么,姚氏让秀琴守夜,恐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秀萍更加自责了,泪水涟涟,一抽一嗒地哭道:“是奴婢没用,保护不了小姐,奴婢,奴婢愧对老太爷老夫人的托付,奴婢无颜再面对小姐。”
徐婧蘭将药丸放好,走到秀萍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有些事情不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这不能怪你,你也无需自责。若是还想继续跟在我身边,便好好做事,若是想回学士府我会放你走的。”
秀萍摇头:“奴婢自跟随小姐的那一天开始,便终生都是您的人了。只要小姐不赶奴婢走,奴婢哪里也不去。”
徐婧蘭点头:“很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我最恨不信守承诺,背叛我的人。这些事无需让学士府知道,我自己会处理。秀萍,我说的话不喜欢被人置喙,更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徐婧蘭的眼神让秀萍敬畏不已,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敢违逆小姐。这样的小姐太复杂了,她看不懂,但她会坚守自己的承诺。忠于小姐,就是她的使命。
一路穿花拂柳,经过人工湖,拱桥的对面就是主院。
黎棠院作为主院,气派自不必说,假山引人工湖,水流川息不止,亭台楼阁重重,花圃里各种名贵花卉争相绽放,就连空气中都浮动着令人舒服的幽香。
古代的有钱人也是会享受的。姚氏正与女儿徐婧凤用着早膳,徐婧凤抿了一口八宝粥,轻拭嘴角,若有所思:“这个时候姐姐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环顾四周皆是自己人,她还是凑近姚氏小声说道:“母亲,您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万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向爹爹交代?”
姚氏咽下口中的食物,取绢帕拭了拭嘴角,微微笑道:“昨夜电闪雷鸣,我们早早歇下,怎知风铃院的事情?老爷这几天在宫中留宿,不免被有心人得了信,毁了丞相府嫡出大小姐,以此打压丞相府,为娘也是痛心啊!”
徐婧凤心中讶异,没想到母亲连后续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姚氏看女儿一副受教的模样,不免心生得意,想着多教她一些,再次开口:“回不来是她的命,回来了,一切自有老爷做主。为娘深居内宅,每天除了处理府中事宜,外面的事情从来不过问,像这样的大事情哪是我一个妇人能处理得了的。”
不得不说,姚氏这番算计可谓是老辣。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这么个理,一个柔弱的内宅妇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她身上。
门外“啪、啪、啪”三声缓慢的拍掌声响起,冷清的女声传来:“夫人好手段,扮猪吃老虎的本领,真让人大开眼界。”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姚氏与徐婧凤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徐婧蘭?”
“姐姐?”
眼前的人一派悠闲自得,腰背挺直,螓首微抬,眉眼带笑,却笑不达眼底。给人的感觉好像一个上位者,即便是丞相大人也没有这样的气势。
还是熟悉的眉眼,可为何如此陌生?姚氏和徐婧凤望着眼前的徐婧蘭久久不能回神。她们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她们熟悉的徐婧蘭。
下人们都是有眼色的,看势头不对,赶紧退了下去。
徐婧蘭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处在震惊中的两人,勾唇一笑:“我想两位看到我应该不是惊喜吧?”
两人同时回神,徐婧凤还在打量徐婧蘭,姚氏看了看她,忍不住开了口:“你真是澜儿?”
澜儿?呵呵,这姚氏还真是老奸巨猾,乍见自己的转变,口气都改了。徐婧蘭向前走了两步,凑近姚氏母女俩,呵呵笑道:“以前的徐婧蘭胆小懦弱,如今的徐婧蘭都敢直视矜贵的丞相夫人,所以,就不是徐婧蘭了?”
姚氏立马辩解:“澜儿,母亲不是这个…”
徐婧蘭欺身而上,逼近姚氏,生生打断了她的话:“昨夜电闪雷鸣,我想夫人和妹妹应该是被吓着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吧?不然怎么都认不得人了呢?正好我这有两颗药丸,可以定神静气。”
说话的功夫,她捏开姚氏的嘴巴强迫她咽下一颗药丸,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喂了徐婧凤一颗。
两人不知道徐婧蘭喂了什么给自己吃下,赶紧扣喉咙,呕了半天,连早膳都吐光了,只剩下呕酸水,也没有看到那颗药丸。
徐婧蘭耸了耸肩:“两位何必惊慌,这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
看着姚氏和徐婧凤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她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不过是每月十五都会疼上一次的药罢了。”
说完,徐婧蘭转身离开。嬷嬷和大丫鬟赶紧进了房间,姚氏看到她们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说道:“快,拿我的帖子…”
想了想,觉得不妥,改了口:“找城中最好的大夫过府为我与二小姐请平安脉。”
明明夫人刚才想说的是让请宫里的御医,怎么改请城中大夫了呢?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不敢多嘴,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姚氏身边伺候的东嬷嬷是当年陪嫁随她进的丞相府,十几年的主仆,关系自是旁人比不了的。
东嬷嬷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老奴看大小姐方才出去的时候,那随意洒脱的模样,真叫人惊讶,似乎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姚氏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确实不一样了。”
见姚氏没有多说的意思,东嬷嬷也识趣地闭上了嘴。瞅了眼桌上的早膳,转移话题:“夫人与小姐可还要继续用早膳?”
姚氏摇了摇头,吩咐道:“让各处的管事好生做事,这两天就不必过来汇报账目了。”
往日里,姚氏每天都要与各处的管事对账目,今天却破天荒的免了,而且还是两天,看来真是出事了。
昨夜的计划,姚氏只跟相关的几个人说了,东嬷嬷并不知情,所以,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大夫来了。经过诊脉,确认姚氏母女身体健康,姚氏和徐婧凤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丫鬟送走大夫,姚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徐婧凤宽慰道:“母亲,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徐婧蘭说的是真是假,到时便知。”
姚氏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小我就刻意养成胆小懦弱的性子,后来她见谁怕谁,请来的先生和教习嬷嬷,她都躲着。因此,所学少之又少,勉强能认得几个字。
再看她今天的做派,与从前完全是背道而驰。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婧凤见母亲神色凝重,也不由有些担心:“母亲,您的意思是?”
姚氏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怕是昨夜的计划有了变故,这才使得徐婧蘭性情大变。又或者,这些年她只是在卧薪尝胆,隐藏锋芒…”
想到这些,姚氏陡然瞪大了眼睛:“如若是这样,那徐婧蘭的沉浮也就太深了。她,是个危险的人。凤儿,你以后切莫与她正面起冲突,待为娘查证一些事情以后,再做打算。”
徐婧凤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是惊骇不已。恍恍惚惚回到自己的院子,徐婧凤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卿王府书房内,萧璟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关于丞相府大小姐徐婧蘭的资料都摆在面前了,可上面的信息与他昨晚见到的人似乎没什么关系。这徐婧蘭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亦或者是徐峥鸣十几年前就在筹谋些什么?
没想到丞相府的水比宫里的还深,这倒是有意思了。
打了个响指,彥生走了进来。萧璟卿头都没抬,吩咐道:“过些日子就是学士大人的寿辰了,想必老人家也很想念外孙女。去学士府告诉苏昀亭,这份寿辰大礼,学士大人定然会欢喜。”
依着昨晚看到的徐大小姐,如若她不愿意去学士府,怕是苏公子也难办。主子将这个麻烦踢给苏公子,他表示很同情。
苏昀亭听到彥生转达的话,第一反应就是炸毛。转念一想,自己这个表妹昨夜确实反常。虽说他们五六年没见过了,但关于她的事情,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年她深居内宅,连祖父祖母几次相邀都不肯来学士府,以至于他对这个表妹没什么好感,自然对她的事情也就很少去关心。
如果不是因为祖父和祖母常常在耳边念叨,他都懒得去关注这个表妹。
徐婧蘭,自幼胆小怯懦,为了不让继母生气,连自己的外祖家都断了往来。昨夜见到的她,哪里有半点胆小怯懦的模样。
深更半夜跑到城外,披头散发,还光着脚丫子。他看得清清楚楚,她跑起来的速度异常惊人。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昀亭有些烦恼,甚至有些懊恼,当初若是多关注她一些,如今就不会对她一无所知了。
是的,比起那些调查得来的资料,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个表妹,一股愧疚涌上心头。
徐婧蘭毫不客气地逼着管家开了库房,从里面挑选了一些需要的东西,她便待在风铃院里没再出来。
午后,她受伤的脖子抹上了自己制作出来的消炎除疤膏,清清凉凉的感觉让原本疲累的徐婧蘭浑身都舒展开了。瞬间的放松,让人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外面传来秀萍的声音:“小姐,昀亭表少爷来了,正在外厅等您过去呢。”
秀萍的声音中难掩喜色。徐婧蘭正欲躺会儿,望了望宽大的软床,终究还是转身出了房间。
蹙眉冷面,任谁都能看出来徐婧蘭这会儿不高兴,秀萍上扬的嘴角也因看到这样的徐婧蘭之后消失了。
她忐忑地看着徐婧蘭,生怕她又会如以前那般躲着学士府的人。即便敬畏,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再过不久就是老太爷的寿辰了,定然是他老人家差表少爷过来看望小姐您的。”
徐婧蘭原本没想在这里多耗时间,再过几天把事情处理好,她就要离开这里。所以,她并不想和任何人有牵扯。
但,学士府毕竟是徐婧蘭的外祖家,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替原身尽这最后的孝道。
徐婧蘭微抬首:“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去见见吧。”
秀萍欢快地“嗳”了一声:“奴婢陪小姐一块儿去。”
说着就跑到了徐婧蘭身后。少女纯真无暇的笑容,就像甘泉能流进干涸的心里,甜甜的,润润的。
徐婧蘭的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弯了起来,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如果可以,她愿意守护这份纯净的心灵。
苏昀亭在外厅里来回踱步,想着等会儿见着徐婧蘭说什么。毕竟好几年不见了,彼此之间都有些生疏,他今天突然到访,还真有点尴尬。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抹白色裙摆映入眼帘。顺着裙摆抬头往上,纤纤细腰不盈一握,修长的脖颈,白净精致的五官。
黛眉微挑,嫩粉的唇似笑非笑,黑白分明的杏眼戏谑地看着自己,有那么点小邪恶的感觉。
苏昀亭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样的徐婧蘭已经超出他的预料。虽说他们几年未见了,可他记得小时候这个表妹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胆子也特别小。
再看眼前人,她很自然地转身在旁边落座,动作看起来一点也不矜持,却莫名的落落大方。
“你应该是为了外祖父的寿辰而来吧?那你可以回去了。告诉外祖父,他的寿辰我定会去的。”
一个眼神,随意又无意,她看起来很洒脱,活出了所有人想要的样子。在他不知道的几年里,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或者说,是怎样的经历让她变得好像事事都不关心,表情一度的平静,平静的让人不知所措。
苏昀亭想缓解尴尬,轻咳一声:“澜表妹这是作甚,我这茶还没喝一口,你就开始下逐客令了?”
徐婧蘭还是一脸平静,抬了抬手:“请吧,喝完赶紧走。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多年未见了,彼此都很生疏。”
苏昀亭在徐婧蘭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呵呵笑道:“你我昨夜才见过,而且我还帮了你,怎么会没话说呢?”
苏昀亭自来熟的模样只换来徐婧蘭的一个斜眼,她支着额头,姿态慵懒,不疾不徐地说道:“难不成是你老板让你过来探查我的底细?”
“老板?”
显然,苏昀亭不太明白老板是什么意思,但他隐约觉得徐婧蘭指的好像是萧璟卿。苏昀亭暗暗心惊,这个表妹什么时候变得思维这么敏捷了?
尴尬地摸摸鼻子,苏昀亭干笑两声:“呵呵,表妹可真是会说笑,哪来的什么老板。表兄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的话我会带给祖父他老人家的,你可一定要记得来哟。”
说着,苏昀亭就脚下抹油溜了。他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他会窒息。这个表妹让他看到了萧璟卿的影子,明明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么就如此相像呢?一样的邪恶,都是坏人,他要回家找祖父好好哭诉一番,真的太委屈了。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望着眼前褚国地理分布图,徐婧蘭有些头疼。除了标注一些重要地方,其他都是含糊其辞。画出这幅图的人一点都不敬业,太敷衍了。
不过,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比如,每个城池的气候,还有特产和特色都有备注,这一点做得还是可以。
根据图上的介绍和标注,徐婧蘭打算此间事了便去云城的昆凌,对于此处的介绍仅有云城五十里之外有山名曰昆凌。山壁陡峭无法通行,非仙人难过此山。
看完这段文字,徐婧蘭笑了。没人去好啊,她可以先去那边隐姓埋名,等过几年她被人淡忘了,再好好游历天下,岂不美哉?
目标明确,徐婧蘭才放松了下来,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徐婧蘭进入了深度睡眠,一个黑影出现在屋子里。黑影看了眼床上的人儿,那均匀的呼吸,让黑衣人弯起了嘴角。
走到桌旁,拿起地图,看到用毛笔标注的地方,黑衣人眼神一黯:“她怎么会想到去那里?亦或者说那里有什么人值得她跋山涉水地去寻找?”
转头再次望向床上的人儿,黑衣人十分不解:“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在她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这一切都是徐相的筹谋,还是连徐相都被蒙在了鼓里?”
今天听了苏昀亭的述说,这个徐婧蘭越来越有意思了。彻底引起了他的注意,才会有了今晚的夜探香闺。
第二天,徐婧蘭又是在风铃声中醒来。她顶着惺忪的眼眸下了床,走到铜镜前,看着明显好转的脸色,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透过铜镜看到桌上的地图,她不禁蹙眉,转身走了过去。
图纸的方向稍微有点变动,昨晚屋里有不速之客。能够潜进她房间还不惊动她,只能说明来人是个高手,绝不是姚氏等流能找来的人。
她太大意了!倘若昨晚来的人想对她不利,那她此刻怕早已是身首异处,想到此不免心中惊骇。
虽说在此不会逗留太久,但安全措施还是要做。于是,徐婧蘭今天一整天又在院里没出来,但有人坐不住了。
姚氏看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忍不住骂了一句:“要你们有何用?废物!”
挥了挥手,几个下人赶紧溜了,姚氏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自从前天晚上以后,这个徐婧蘭可谓是大变样。以前往她院里随便安插人,如今倒好,不仅靠近不了她的院子,连秀琴也莫名其妙地病得下不了床。
姚氏失去了风铃院的信息,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徐婧蘭在干什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数,让人防不胜防,惶惶不可终日。
第三天,阔别多日的丞相徐峥鸣回府了。徐峥鸣是姚氏的依靠,得知消息的她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外院。
刚靠近衢恒院,姚氏眼中就蓄满了泪水,那要掉不掉,楚楚可怜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
徐峥鸣的随侍方倜远远地就看到了姚氏,禀过主子,赶紧迎了过去。
“夫人,相爷这些日子着实心力交瘁,您过去多劝劝相爷好生休息。”
姚氏错愕,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还没说呢,就听方倜的意思是让她别去打扰相爷,任谁都会多想。
若不是方倜一直陪在徐峥鸣身边,姚氏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徐婧蘭收买了。点点头随意敷衍过方倜,姚氏径自走进了屋内。
她早就计划好的盘算,绝不能放弃,若不先发制人,只怕会东窗事发。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姚氏的眼泪随着说话落下,徐峥鸣见她如此,不由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姚氏的鼻翼翕动两下,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妾身不知该怎么办,早就盼着老爷您回来了。妾身也是没想到,澜儿她…”
“澜儿怎么了?”
徐峥鸣的手紧了下,看得出来,他很在乎这个女儿。姚氏支支吾吾地回道:“从前妾身怜惜她,倒也没有过多拘着,谁曾想她竟是不知何时结交了一些人,学了一身本领。本来这倒是好事,可妾身万万没有想到澜儿竟然学的是用毒。
就在前两天她迷晕了风铃院一干下人,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出了城外。
事关女儿家的声誉,妾身也不敢张扬,原本只想告诫她几句,谁知她竟是对妾身和凤儿用毒。老爷呀,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有看顾好大小姐。”
听完姚氏的话,徐峥鸣定定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冷笑道:“姚氏,你当真以为本相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在姚氏眼中露出错愕表情时,徐峥鸣继续说道:“如若不是本相出不了宫,岂能留你到今日。”
此话一出,姚氏惊慌地跌倒在地,徐峥鸣冷哼一声:“当年慧娘难产歿了,贵妃娘娘推荐你进我府邸。澜儿刚出生没了娘,我这才顺水推舟迎你入门。
原想着,你若能善待她,我便保你一生周全。可万万没有想到,你不仅养废了澜儿,竟敢起了害她的心思。你与宫中那位的心思,当真本相不知道吗?
本相告诉你,我丞相府的女儿即便嫁于樵夫,也绝无可能嫁进皇族,更遑论是太子妃,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姚氏彻底吓傻了,将徐峥鸣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由心灰意冷:“呵呵,原来这么多年被骗的人竟然是我?原来从始至终你的心里都只有那个女人和她生的孩子?那我算什么?谦儿和凤儿又算什么?我们就是个笑话…”
徐峥鸣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说道:“既然你心不静,从此,便留在静思堂好好修身养性吧!”
姚氏“蹭”一下就爬起来,举动近乎疯狂:“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只顾徐婧蘭,谦儿和凤儿也是你的亲骨血呀!”
徐峥鸣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暴喝一声:“够了,他们姓徐,用不着你担心他们的未来。”
有了徐峥鸣的这句话,姚氏也不再闹了,木木地站在原地。徐峥鸣走出房间,吩咐道:“送夫人去静思堂,任何人不得探视。”
方倜领命,走进屋里,躬身说道:“夫人,请吧。”
姚氏了无生趣地跟着方倜去了静思堂。静思堂是丞相府供奉先辈的地方,旁边有个单独的小院,专供受家法遣来此处静思己过的地方。姚氏就被安排在了这儿,东嬷嬷很快得到了信,收拾一些衣物就过来了。
主仆二人在这样的地方见面,难免一番哭诉。事已至此,东嬷嬷也只能是安抚姚氏。
闻讯的徐婧凤惊恐不已,失了姚氏这个主心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去找自己的父亲,只能派身边的丫鬟秀燕去找哥哥徐文谦。
徐婧蘭很快也得到了消息。她有些讶异,没想到徐峥鸣是这样的丞相,这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
心思敏捷的她也意识到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只怕这次掳人事件的背后还有黑手。否则,徐峥鸣也不会雷厉风行的办了姚氏,这恐怕就是为了给那只黑手一个警告。
褚国前朝后宫的纷争,徐婧蘭没有兴趣过问。徐峥鸣真正的用意,她也无心查探,只需要最后让姚氏以命抵命,她也就完成了对原身的承诺。
这比自己预期的要快了很多,看来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午膳之前方倜过来传丞相的话,让徐婧蘭去前院用膳。对此,徐婧蘭皱起了眉头。她是真心不想和原身的父亲接触,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原身已死,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但她知道,她若不去,只怕会节外生枝,只能应了下来。秀萍大概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了,她是替徐婧蘭感到开心。没了继母作梗,以后她家小姐在丞相的庇护下,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徐婧蘭首次感觉到了孤独和无奈。因为,在这里果然是没有人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