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这家伙掏给老王掏医疗费,还是老王报警后派粗所的人给协调做了整整一宿工作的结果。
而且派粗所的人明确说了,这件事情不能光把责任归咎到陈大壮头上,老王也有责任。
虽说化粪池是陈大壮挖的,可陈大壮的坑紧贴着自家墙根儿,并未占路,是老王喝多了眼花没看清路才一脚踩进去的。
于情于理,陈大壮能掏这医疗费用,已经属实是谢天谢地谢老祖宗了。
还想要自行车?
做梦吧!
不过,一想到要是不弄点钱来去租收割机租三轮租扛麦子的,等收完这五亩地的麦子,自己不死也得扒层皮。
于是,王谦暗下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高低也得从陈大壮那里弄点钱出来!
哪怕只够收麦子的钱也行!
“大壮哥,我爸在你家化粪池里险些摔得连今年的麦子都没法收了,你不给点损失?”
王谦来到陈大壮家的时候,二十五岁的陈大壮正站在门外指挥两个工人给他家化粪池砌砖。
你陈大壮是个刺儿头,我王谦子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因此,见了陈大壮,王谦开门见山便是要钱。
“王有才住院的钱都是我掏的!”陈大壮双手叉腰气冲冲地说。
王谦虽然个头整整一米八,可体重却只有一百四,看起来比较瘦。
而跟他相同个头的陈大壮却整整一百九十斤。
从块头上,陈大壮的气势一下子呈绝对性压倒的优势碾压了王谦。
王谦当然不肯示弱,把双手环抱在了胸前,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光医疗费就完了?按照法律来说,除了医疗费,你还得给误工费、护理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交通费、住宿费等等这些费用!”
这些各类费用,还是王谦在回村的路上用摩托罗拉搜索出来的。
“什么狗屁这费那费,你信不信我把你给打成残废?”陈大壮撸起袖子摆出一副要打人的姿态,“人家派粗所的人都说了,这种事情,我跟王有才对半担责!医疗费我出,后面那些杂七杂八这费那费他自己扛着!”
论打架,王谦自然打不过陈大壮。
而且他是来要钱的,不是来打架(找揍)的。
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无论是讲暴力还是讲道理,王谦都没有从陈大壮这里要到钱的概率小到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了。
难道就这么认怂了?
王谦不甘。
好在他头脑活泛,反应迅速。
很快,他脑海之中便“心生一计”……
只是这一计略带危险性,挨揍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一个亿。
但一想到要不来这招,自己五亩地的麦子就得自己顶着大太阳撅着屁股一镰刀一镰刀去割,完事儿还得搬运、脱粒、上房……
如此一比较,挨揍又算得了什么?
搞起来!
他悄悄打开了摩托罗拉的录像功能。
“陈大壮,你也忒牛皮哄哄了吧?我不过是来跟你说说这事儿,你还要揍我?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有种你打我一下试试?你敢碰我一下,我把你家都给掀了!”
王谦在言语上充分挑衅陈大壮,好让他动手打自己。
脾气火爆的陈大壮果然上当了。
“不敢打你?老子打你个下半辈子卧床不起!”说着,他一拳头直冲王谦的脑门打来。
王谦虽然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但潜意识里还是躲了一下。
这一躲,陈大壮的拳头正落在了他的左眼窝上。
一瞬间,王谦感觉自己的眼窝钻心的疼!
但心里却是实打实的开心高兴very嗨皮!
这小子中计了!
他嗷的一嗓子惨叫,亿分痛苦地捂着眼睛就势躺在了地上,随即放声大喊了起来。
“打人啦打人啦!陈大壮打人啦!陈大壮打人啦!”
陈大壮被王谦的这个举动惊得一下子不知所措了,他本以为自己这一拳过后,会迎来王谦的反击,没想到王谦却突然来了这出!
住在陈大壮家左邻右舍的邻居们听到王谦的嚎叫,纷纷出来看热闹。
喜欢看热闹,当围观群众,是新阳村历史最悠久、最为村民所喜闻乐见的一项最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尤其继承和发扬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一精髓。
陈大壮和王谦两个人在村里都属于人见人烦、狗见狗嫌的类型,老少爷们儿一看他俩干了起来,顿时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围观了过来。
不到十秒的工夫,就已经有五六个村民凑过来了。
“大壮快趁着他倒下继续揍啊!”
“谦子你怎么还倒地上了?起来揍大壮呀!”
“起来揍他!”
“起来揍他!”
起来揍他?
要是真起来给陈大壮一拳或是一脚,那可就不是被殴打了,而是斗殴!
还怎么要钱?
王谦一手捂着眼睛,一手熟练地点击摩托罗拉键盘上的“幺幺零”三个键,拨打。
电话通了。
“喂警cha叔叔吗?我要报警!我被人殴打了。地址是小店镇新阳村老刘小卖部的门口!警cha叔叔您快来啊!晚一点我可就要被打得后半生生活不能自理啦!”
王谦以可怜巴巴就要哭出来的语调打完了电话,随后表情恢复了一贯玩世不恭的姿态,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围观着围观自己的围观群众和有点儿懵圈的陈大壮。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他们依然坚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理念通过语言来在陈大壮和王谦之间制造矛盾。
“王谦子你忽悠我!”陈大壮再傻也知道自己是上了王谦的当了,便赶紧想办法挽救自己兜里的软妹币,“你这家伙有种还手啊!还手啊你!你不是要把我家给掀了吗?怎么连个手都不敢还了!怂X!”
小样,还给我将计就计玩激将法?
不好使!
我要是还手了,家里麦子你替我顶着太阳撅着屁股一镰刀一镰刀收?
任凭陈大壮风吹浪打,他王谦就是岿然不动!
新阳村离镇上派粗所只有五里地,不过五六分钟工夫,一阵警笛声便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警车开到后,车门迅速打开,四个手持警棍盾牌的警cha叔叔冲了下来。
按照王谦在电话里的形容,他们以为这里发生的是一场有规模的持械斗殴事件,因此不光来的人比较多,还带了家伙事儿。
“小同志,你没事吧?”带头的警cha是派粗所的副所长,见王谦痛苦地捂着眼睛躺在地上,便上前关切地问道。
王谦伸手一指陈大壮:“警cha叔叔,是他暴殴了我,您快把他给抓住!别让他跑了!”
“怎么又是你啊陈大壮?”前天晚上王有才栽进陈大壮的化粪池时,就是这位副所长给他俩协调的,见又是陈大壮,副所长有些诧异。
陈大壮气得有些慌不择言:“这家伙碰瓷儿!”
“我碰瓷儿?”
王谦气得松开了一直捂着左眼窝的手,只见左眼窝上淤青一片,已经开始肿了起来。
“警cha叔叔您看,这是他给我打的!”
“怎么回事啊陈大壮?”副所长问陈大壮。
“他找我要他爸的什么误工费、护理费、营养费这些乱七八糟的——”
“对,他不给就算了,还把我给打了!”王谦急忙抢话道。
“是你逼我打你的!”
“我逼你?我拿刀架你脖子上让你打我了?警cha叔叔,有视频有真相,您看这个!”
王谦打开刚才录下的视频,起身把手机恭恭敬敬送到副所长手里。
在陈大壮的目瞪狗呆中,副所长看完了视频。
“小同志,陈大壮,你们两个跟我所里做个笔录吧。这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
……
给王谦和陈大壮做完笔录后,副所长给此次事件定了性。
“陈大壮,你的行为构成了殴打他人或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的相关规定。由于情节较轻,目前有两种处罚方式供你选择。一,罚款四百元,拘留五天——”
“拘留?!”一听这俩字儿,陈大壮立刻慌神了,急忙打断了副所长的话。
“还有二呢。”
“您说您说!”
“二,由派粗所居中协调,你给被殴打者王谦一些经济赔偿。两种方式,你自己做出选择吧。”
陈大壮一脸不服:“警cha叔叔,你怎么处理王谦?”
“王谦是受害者,无需处理。”
王谦得意地冲陈大壮勾了勾嘴角。
“都是他说话刺激我,我才失手打了他!”
副所长严肃地说:“你们只动口,哪怕吵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只是关乎道德,并不违反法律。可一旦动手,性质就变成了违法,严重甚至会犯罪。你动手打了王谦,而王谦并没有还手。所以你违法了,而王谦没有。两个选择,陈大壮你选吧。”
本来,陈大壮是想选第一个,认罚几百块钱,然后在号子里面呆上几天。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王谦这么做就是想从自己这弄些钱的。
老子就不赔你钱!
可一想到明天可是自己女朋友的生日……
陈大壮那女朋友傲娇的不行,陈大壮一个不好,她就吵着闹着要分手。
要是陈大壮缺席了她的生日,那两人准得黄!
于是,陈大壮只得选择第二个:赔钱。
然而,王谦的狮子大开口却让他敢怒敢言却不敢揍。
王谦开价是一万。
陈大壮气得毛都要炸了。
副所长也有点目瞪口呆。
王谦也知道自己这是纯属胡闹,不过这是谈判的技巧和套路——先开高价让对方还价,然后自己再降价。
要是自己开价一步到位,对方出于省钱的目的肯定还是要压价,那样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一万很高吗?”王谦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弱弱地看了一眼所长,又挑衅地扫了一眼陈大壮。
陈大壮气哼哼道:“警cha叔叔,我实名举报王谦对我进行敲诈勒索!”
副所长有点无语地看着王谦:“王谦,你价开的有点离谱。”
“好吧。那我就大度点,来个放血大酬宾,五千块!”
副所长:“……”
“警cha叔叔,我实名举报王谦连续两次对我进行敲诈勒索!”
副所长又瞅了瞅王谦,这回没有说话。
“行吧,那我再来个折上折!四千!”
“警cha叔叔,我实名举报王谦连续三次对我进行敲诈勒索!”
“陈大壮你属复读机的吗?”
“你才属复读机,我属猪!”
“还不如复读机呢!”
“王谦子,要是揍人不犯法,我高低揍你个七荤八素!”
要是揍人不犯法,我高低也不去招惹你啊!
当然,这话王谦只能放在心里,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可就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诈骗碰瓷儿了,还怎么从陈大壮这里搞钱?
“警cha叔叔,您觉得四千合不合适?”王谦恭恭敬敬地问副所长。
“从你的伤情来看,还是有点高。”
“那您看多少合适?”王谦留了个心眼。
“我过去处理类似的事件,一般都是赔偿一到三千元之间。”
“行吧,那我就来个倒闭清仓式大甩卖!三千块!”一听这话,王谦急忙开价道。
“一千!”陈大壮也赶紧出价。
虽然王谦的心理预期价也就是一千块钱,刨掉收麦子的三百三,剩下的留着自己浪一阵子。
可谁嫌钱多了压手?
“再给你降一百,两千九!不能再低了!”
“一千一,不能再高了!”
陈大壮虽然嘴上强硬,可心里却在叫苦。
即便王谦一口咬定三千块不松口,他也只能认栽给钱。
他还得给小女朋友过生日呢,是万万不能进号子里呆着的。
此时王谦心里也在打鼓。
他虽然姓王,可并不住陈大壮家隔壁,并不知道陈大壮女友是哪天过生日。
他很担心自己把价格咬得太死把陈大壮给惹急了,这家伙一气之下再选择蹲号子,这样自己这顿揍可就白挨了。
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便都肝颤地展开了地摊式的讨价还价。
“两千八!”
“一千二!”
“两千七!”
“一千三!”
“两千六!”
“一千四!”
“两千五!”
“一千五!”
“……!”
“……!”
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彼此,王谦和陈大壮一个比一个喊得声音高,一次比一次嗓门大。
一旁的副所长被他俩的大嗓门给吵得都耳鸣了。
当王谦把喊价定格在两千一,陈大壮喊价在一千九的时候,副所长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千块应该是他们最终商定的价格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他俩还远远远远远远没有结束……
王谦:“两千零九十九!”
陈大壮:“一千九百零一!”
“两千零九十八!”
“一千九百零二!”
“两千零九十八!”
“……!”
“……!”
“闭嘴!”副所长终于忍无可忍了,“我真的好想给你俩定个寻衅滋事的名头,把你俩都给关起来!”
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横飞的王谦和陈大壮立刻都闭嘴了。
“王谦你也别一块一块降价了,陈大壮你也别一块一块减价了,我给你们定个价,就两千块整!同意就皆大欢喜。不同意,陈大壮你直接在所里别走了,王谦你这顿揍白挨!给你们三秒钟考虑时间!一二三!”
“同意!”王谦和陈大壮异口同声道。
……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我坐完奔驰开宝马,没事洗桑拿吃龙虾!”
坐在去医院的公交上,王谦一边耳机听着歌,一边嘴里哼着曲儿。
一拳头换来了两千软妹币,这买卖做的真是大赚太赚了!
摸着鼓鼓的裤兜,王谦在心里嘀咕着:就这个赚钱的速度,哪怕每天都挨顿揍也爽歪歪啊!
陈大壮的一拳头力度很大,王谦的眼窝肿得非常明显,公交上的乘客们都能看出这是被人打的。
被打了还能如此轻松愉快的抖着退哼着歌,这孩子是天生傻还是被打傻了?
王谦丝毫不搭理周边几个乘客看自己异样的眼光,照样我行我素地哼着歌儿。
你爱怎么看我是你的事,关我屁事?
当王谦把两千软妹币丢在老爸老妈面前时,老爸老妈都惊呆了。
老爸问:“谦子你哪来的钱?”
老妈问:“谦子你眼睛怎么了?”
当王谦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老爸老妈说了后,老爸欣喜地拍手道:“一拳头换来两千块,太值了!”
老妈则心疼地问儿子:“疼不疼啊谦子?”
虽然比较疼,可王谦为了不让老妈担心,还是很牙硬很轻松的说了句不疼。
“爸、妈。这两千块钱,我拿出三百三来收麦子一条龙,再拿出五百孝敬你俩,剩下的我留着。”
“啥?”
“给我们五百?!”
老爸老妈一听王谦这话,顿时双双目瞪口呆了。
“萍萍,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老爸王有才问老妈李萍。
“嗯,我也幻听了!”老妈郑重其事地说。
王谦无语地望着老爸老妈:“行吧,既然是幻听,就当我没说!”
老王立刻气哼哼道:“你个小贼羔子要是敢耍赖,我立马打幺幺零大义灭亲举报你忽悠陈大壮两千块钱!”
王谦不屑地丢给老王一个白眼,把五百块大票摔在他老人家手里。
“这还差不多!”老王喜不自胜地把钱揣进了怀里,“养了你个小贼羔子十八年,今天终于见着回头钱了!”
老王说的是大实话。
王谦已经在外面打整整半年工了,钱也赚了一些,可从来没给老爸老妈过一分钱。
今天之所以会大发善心给老爸老妈五百块钱,主要是觉得这两千块钱来的太轻松加愉快了。
有钱不花,丢了白搭。
他王谦向来是个花钱大手大脚存不住钱的人,既然手里有钱,那就赶紧花出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让老妈和老王跟着一起乐一乐!
医院门口的自助餐店里,王谦一边大口吃着烤肉喝着冰镇啤酒,一边在心里合计着剩下的一千多块钱该怎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