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哥下午好!”十几个穿着淡蓝小学制服小男生、小女生半抬头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南乡时。
接着他们又偷偷地看着南乡时,小声讨论南乡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看得出来南乡时在他们之间应该很受欢迎。
只是说着说着,几个六七岁小女生讨论着讨论着脸色就红通通了,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学女生男生的心思,南乡时基本是懒得去猜的,他笑着点头应声:“下午好。”
打过招呼,南乡时径直走进前面管理员小屋,与里面正埋头记账的眼镜女性打了声招呼:“有村小姐,最近情况怎么样?”
这女性名为有村晴香,是这所孤儿院的主要管理员。
“南乡先生。”
戴着眼镜的有村晴香先是眯眼聚焦,在发现是南乡时后,立刻放下笔,很恭敬地点头:“最近情况还可以,多亏了南乡先生的援助。”
多亏南乡时前些日子及时的经济援助。
要不然她现在真是要把一百日圆掰开来当两百日圆用了。
“虽说暂时不用为食物、水电方面发愁了...但是...”
有村晴香说话间有些犹豫。
显得支支吾吾的。
“虽然有九年义务教育,学费暂时不用发愁,但还有学费之外的用度花销,对吧?”南乡时反问。
“是的。”有村晴香低头,有些局促不安。
再麻烦南乡时有点不好,况且眼前的青年看上去不过也才高中、大学之间的年纪...
哪会有那么一大笔钱?
“其实也不算麻烦我...这也算是我的义务。”南乡时看出了有村晴香的想法。
“义务?”有村晴香不太理解南乡时这话。
“嗯。”
他笑着摆摆手,接着有些感叹。
确实是义务啊。
这所孤儿院是当初他让人兴建起来的...
或许是想要留个念想,又或者是出于其他原因。
总之这里建起来了——
然后他甩手离开了。
倒不是直接甩手不管了。
离开这里之前。
南乡时把孤儿院托付给了一个人,希望他能好好儿照看这个地方。
现在这里荒芜破败成这个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南乡时也有问题。
可...那人呢?
没把孤儿院照看好...
南乡时陷入沉思。
要不还是去讨要个说法?
可要了个说法...之后呢?
他无怨无恨,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
思索。
皱眉。
最后,南乡时下了决心:“有村小姐,能把那个给我吗?”
“哎?”有村晴香顺着南乡时指着的方向看去。
挂在墙壁上的是一把木刀。
大概是上个管理员遗留下来的物品,看上去有些老旧了。
“可以是可以...南乡先生要这个干什么?”有村晴香奇怪地把木刀取下来,顿时有些惊讶——这木刀长度不过一米多,未免也太重了。
她要两只手拎才拎得动。
“去讨个说法。”南乡时接过木刀,看着揉手腕的有村晴香,露出和煦的笑容,没再多说什么。
他把木刀拎好,又尝试拔了拔。
和以前差不多,很轻巧,很合适,拎着不费力。
南乡时顺带还问有村晴香借了自行车。
他没考这年代的摩托车驾驶证,自然也没有汽车驾驶证,只能凑合用有村晴香的自行车了。
只是骑个自行车,总不至于被交警拦下来吧?
南乡时翻身骑上自行车,看了眼前面的马路,又把智能手机导航开好,扫了眼东京路况。
他要骑去京都。
......
东京到京都的直线距离为三百七十公里。
自行车只需要每小时一百二十三公里就能三小时到京都。
这速度比起飞机来讲要慢很多。
因此对大多数一般人来讲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南乡时停下脚。
用了两个多小时。
速度有点慢。
重新回东京估计要到晚上了...还要换辆自行车。
有点亏吧。
南乡时翻身下了自行车,看了一眼面前的道场。
道场牌上写了名字。
神心无智流。
日本剑道是有很多流派的。
按照南乡时以前的认知,稍微有名的大概就是北辰一刀、镜心明智流、神道无念流这三家。
不过一个历史搅局者来了岛国。
于是就抢先多了个流派,还成了四家中的首位,神心无智流。
神心无智这名字是南乡时以前定下的。
混杂了镜心明智和神道无念。
主要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只要拔了刀,就要当个莽夫,不要带智商,要么送对方去见上帝,要么自己去见上帝——神心,无智,大概就是这么个流派名含义。
但近来已经很多人逐渐忘了这流派名含义。
这个主道场能容纳一千多名学徒...整个日本大概估计都有好几万个神心无智流的学徒吧?
南乡时摇摇头,没再去翻脑中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本来也就是随手而为。
后面是正还是歪...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他主要还是想过来讨个说法。
不想惹是生非...
到时候又横生事端...
那可就不太好了。
最重要的是,要直接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思。
于是南乡时轻飘飘地走过去。
然后一脚把神心无智流派主道场门踹开。
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请问有人吗?我来踢馆。”
......
“请问有人吗?我是来踢馆的。”
老实讲,这是内藤阳太在神心无智流学习了近五年剑道,还是第一次听见的。
而且还是从一个带着和煦微笑,挎着木刀的青年口中说出来的。
这真是让他都有些惊讶——
还真有人敢来踢神心无智流的场子?
神心无智流是现如今日本最受欢迎的剑道流派之一。
与那些观赏比赛用剑道不同的是,神心无智流中的很多技巧是真能运用到生活中去一招制敌的。
至少作为神心无智流的实习讲师内藤阳太就是这样的。
他手里只要拿着东西,是真能一个人面对三四个壮汉一起围攻的。
再多...再多那就有点困难了,毕竟手里拿着的肯定不能是真刀。
剑道是杀人术,但现在法律不可能允许你像以前江户时期那样背着把真刀,在街上两个剑客撞到一起就拔刀杀人的。
顶多就只能带着一把木刀。
但这倒也顺应了神心无智流的精神。
主要是讲究虚怀若谷,以谦逊的目光审视,看待,并睿智应付对方的招数...比起一般凌厉的杀人术来讲,神心无智流多了一份谦和感。
听神心无智流的一些免许皆传的高手来讲,以前这流派的创始人好像就是用木刀杀人,吹起来真有种日本神话里的味道了。
内藤阳太还没想完,身边一众学员就都看了过来。
显然,他们是想问问他这个京都道场讲师的意见。
应该怎么处理这个来踢场的青年?
可这同样也让内藤阳太犯了难。
就算是木刀,但使用不当也是能打折骨头的。
他不想惹事,更不想赔钱。
还是随便应付一下...让几个学生上吧。
“同时还要提醒他们,要注意力气,不能伤害到对方...”
内藤阳太想着,同时按了按腰间的木刀,叫上了几个他自认为的得意门生,迎了上去。
伴随着哐啷一声。
内藤阳太满脸不可思议地躺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老实讲,他现在都还没了解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身上的酸疼感逐渐泛起,他的脑海里才逐渐浮现起刚才的画面。
作为讲师的内藤阳太自然不可能出手教育一个晚辈。
上门踢道场的青年名叫南乡时。
而对方既然是青年一代的,那自然就得让他几个得意门生去教训教训...
也好让对方这样的无知之辈见识见识神心无智流的厉害。
只不过双方在架势拉开之前。
那边的南乡时一脸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都是神心无智流拿到免许皆传许可的徒弟?”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几个神心无智流的学员,就连内藤阳太脸色都一下子不好看了。
所谓的免许皆传,其实就相当于是流派的入室弟子了,有向外自称自己是‘神心无智流’大师的资格。
这相当于是流派的脸面,换句话来讲得是流派正统继承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是‘免许皆传’。
那怕是在神心无智流教了一年多的内藤阳太现在也不过获得了个教学资格。
结果你开口就是‘免许皆传’?
打你这家伙用得着‘免许皆传’的大师来吗?
几个学员感到自己明显被小瞧了,本来他们觉得下手还是得轻点,不能把人打伤。
但现在看来,还是得提点力度,不说打得皮青脸肿,但也得抽得对方浑身酸痛才行。
至于工具...
那肯定就用手里的木刀了。
他们群情激奋,主动请缨,显然是被南乡时一句‘免许皆传’挑起了真火。
然后...
你见过杵着拐杖的老大爷用拐杖抽人,还抽得人嗷嗷直叫,左闪右避的场面吗?
内藤阳太是见到了。
只不过被抽得对象换成了他的学生。
之所以用老大爷来比喻。
这是因为南乡时甚至压根儿就没用什么技巧,就只是抬起木刀...刀都没拔出来的那种,裹着剑鞘就往他几个神心无智流的学员身上抽。
不管那几个学员再怎么躲,再怎么受身,都莫名其妙地会往南乡时的木刀撞上去一样。
这种感觉很别扭,甚至让人莫名其妙。
他们是不可能去用脸、手、大腿接南乡时的木刀的。
但就是被打得浑身上下火辣辣,酸疼疼的。
这一顿打下来让几个皮糙肉厚的学员都疼得眼泪出来了。
而在旁边观察的内藤阳太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南乡时。
虽然展示得很少,但对方确实是个高手。
也难怪敢过来踢馆。
不过...
“我已经知道你的依仗了,你确实很有天分。”
内藤阳太安慰了两声身边被打得浑身难受的学员,同时看向南乡时。
他已经摸清楚南乡时的剑道路数了,使用神心无智流将其破解并不是难事。
毕竟神心无智流的路数就是灵活多变。
他按住腰间的木刀,将其拔出,随后看向南乡时。
他还没有主动到提醒对方拔出木刀...
既然对方想托大,那就让对方托大吧。
“我只需要一击制敌。”
内藤阳太眯起眼,然后发出‘哈’地一声气合增加气势,整个人中段持刀主动出击!
学习了十多年的神心无智流剑术爆发出来!他穿着黑色道场服的身影只是一个向前踩步就到了南乡时面前。
内藤阳太的速度很快。
快到甚至什么时候被南乡时撂倒,然后躺在地上被抽得浑身酸疼的都不知道。
记忆里似乎就一个瞬间的事情。
自己就被南乡时的剑鞘简单一横,一拉。
手中木刀飞出的同时再被南乡时放倒。
南乡时的速度也很快。
快到那怕是南乡时已经离开的现在。
内藤阳太还躺在地上愣了好久,沉默着回不过神来。
对方就只是简单的一横,一推,一拉,自己就被撂翻在地了。
那个青年确实是高手。
而且估计是个免许皆传的大师。
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内藤阳太想到南乡时看上去不过才一二十岁的年龄。
这年纪就免许皆传了?
我三十多岁了也才切纸免许,而且还是过了不少测试才拿到的资格。
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流派的,对他们神心无智流好像了解很深一样。
“老师应该有答案吧。”
内藤阳太看了一眼南乡时临走时特意留下的木刀。
现留于日本的古剑术流派其实不多了,能拥有那种眼力,并且还留下木刀的青年...
作为神心无智流的大师,也就是内藤阳太的老师,七篠宗茂应该清楚。
......
从东京到京都踢馆,又从京都回到东京。
这期间花费了南乡时四小时零三分钟的时间。
赶路花了四小时,三分钟用来踢馆。
南乡时不想对神心无智流表露出什么想法,他只是过去想要个说法。
不过他一向习惯别人找他,所以就说了踢馆,并且留了木刀,其中还封了一条口信。
至于对方来不来找他...
那就与他无关了。
南乡时吐了口气。
不给说法就不给说法吧。
他还没那么小家子气。
一件事真能记别人那么久。
活得久了,需要记得东西也就多了,他一般不想记那么多东西...
他把濒临报废的自行车丢在门边,推开门。
南乡时一边思索着明天要怎么给有村晴香一个交代的同时,一边打开煤气灶。
架锅,下油。
他把刚买的猪肥肉切成方正的颗粒。
一毫米不差,一毫米不少,正好是四四方方的正方体。
刀工不错。
但不值得夸耀。
很多家庭主妇都能做到。
更加别说他还学过一点拔刀术与日本的古剑术,切起东西来确实得心应手。
猪肉煸香,边缘得微微有点焦化的感觉,出油后下肉丝,加调料,接着葱姜蒜炒到断生,接上青椒。
这是他很喜欢吃的青椒肉丝,日本也有人做,但没他做的好吃。
等到肉丝炒好,电饭煲也嘀的一声显示煮好了米饭。
南乡时把餐盘端走,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刚准备打开电视。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嗷呜的声音。
“喔...还把你忘了。”南乡时侧头,刚好看见贴着柜子角磨蹭,悠悠然爬过来的橘猫。
南乡时将其从地上抱起来,粗略掂量大概三十斤了。
不瘦,有点胖,但南乡时却能理解。
人都讲究及时享乐,何况不通人性的橘猫呢?
他能理解,并且还盯了橘猫好一会儿。
而橘猫却不知道主人已经在脑中演算一遍猫肉火锅的做法,还在喵喵喵地看着青椒肉丝叫。
一边叫,还转过来用尾巴去拍自家主人的脸。
“知道了,知道了。”
南乡时发出了像是哄小孩儿的声音。
他把猫粮倒满,接着又侧头看了一眼窗外东京夜景。
夜风之下,灯光斑斓。
回想起今天经历的事情,南乡时就又笑出了声。
今天故事对很多人来讲是挺平平无奇的。
但他就是觉得挺有意思。
南乡时住在目黑区远池公寓。
这个地方还算可以,房间为三室一厅,环境很好,住着很舒心。
南乡时六点准点醒来,先淘米煮饭,然后再出门晨跑。
他的身体情况很容易就发生变化,所以需要时刻晨跑。
晨跑的目的不是为了锻炼,而是为了适应身体。
最主要还是昨天出了些力气,从东京一路骑行到京都,所以才需要适应现在的身体情况。
南乡时定了半小时的闹钟,开始晨跑。
没昨天那么夸张,不出东京,就只是绕东京外围跑半圈然后再回来。
慢跑半个小时,这对于大部分自律且健康成年人来讲都不是问题。
而南乡时身体健康,无病无痛,体力也够,是个健康的青年人。
所以和大部分健康成年人差不多,一路跑完东京半圈回来也不是特别累。
回到家中,他先是给一直叫唤的橘猫倒了猫粮,接着简单冲洗了身体,随后才开始做菜。
一人份的早餐花费不了南乡时多长的时间。
他简单做了点东西,吃完后便推门离开了——
该去学校了。
......
南乡时所就读的秋城高中拥有两百多年的校史。
根据校史来看,这学校原本是江户时代的一个小私塾,到了近代就被改造成了高中学校。
在日本这个岛国上面,两百多年的校史也称得上是历史悠久了。
再加上秋城高中的高录取率,所以这学校在外校的眼中也有秋城名校的称呼。
不过这都与南乡时无关。
他按照记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不过只一进教室,就有各种视线戳到他身上。
这也是难怪的,他翘了将近两个月课程,过来上课也相当于是转校生。
这时,身边的一个男生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哎,南乡,你事情都忙完了?”
“嗯,忙得差不多了。”
南乡时点头。
这个男生名叫藤田弘树。
是昨天南乡时第一次来校认识的一个男生,是个自来熟。
南乡时只是跟他说了两句话,他就开始和南乡时勾肩搭背了。
不过南乡时也不在意,通常只是笑着听藤田弘树说话。
有时候就是有这种心境。
听听别人分享经历,感觉自己好像也会跟着一起高兴。
“对了,南乡,你知道神宫麻衣吗?”
“神宫麻衣?”
听着这个名字,南乡时露出微笑:“我知道她。”
“是吗?不愧是神宫麻衣啊,连你这个翘课两个多月的都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有那么有名吗?”
“当然有名啊!”藤田弘树看一眼南乡时:“神宫麻衣人长得漂亮,又是学生会长,要不有名才奇怪吧?”
“说得也是。”
南乡时点头。
只要有个漂亮女生的消息,像兔子一样发情的男高中学员们就会立马传开。
且日本高中学校每个年级人数都不多,一个班级三十多人,算下来一个年级也才一两百人,传播力度自然也很大。
“而且神宫麻衣不管是学习还是体育成绩都十分优秀,出名也挺正常的。”
藤田弘树刚想再说,结果就听见南乡时反问:“既然这样,那我应该要比神宫麻衣更出名吧?”
“啊?”藤田弘树一脸莫名其妙。
“我成绩也很好啊。”南乡时理所当然反问:“我难道长得不好看吗?”
“男生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而且你长得也不...好看...”藤田弘树忍不住抵了一句,但说到半路就没力气了。
因为南乡时确实长得好看。
皮肤白皙,属于那种健康白。
并且面孔干净,头发根部微卷,主要是眼神很清亮,看上去很干净。
要按照藤田弘树来看,对方完全当得上一句‘好看’,用再肉麻点的词来形容,那或许就是美少年吧。
学力方面也确实很厉害,能拿下秋城高中入学考第二。
再考虑到南乡时现在确实也很有名——毕竟是翘课两个月过来上课的,外加长得还好看,好像在一部分女生中讨论度极高。
这就让藤田弘树反而愤愤不平了。
现在社会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一般来讲翘课两月来上学,大部分人都觉得是不良学员吧?
怎么到了南乡时这里反而还更受欢迎了?
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
这也太不公平了!
“两个月前的入学考试成绩哪能用来当标准?”
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点,藤田弘树只能硬着嘴顶一句。
“我下次能考第一啊。”
南乡时侧头,目光很干净。
逗逗青春期小男生其实远比逗小女生要有趣。
毕竟有些话只能同性间说。
“算了算了,和南乡你也说不清楚,你啊,是一点都不懂神宫麻衣的好。”
藤田弘树摇头,一副‘神宫麻衣’鉴定大师的模样:“不管是腿,还是胸,还是屁股...那个身材可真是...对了,她还特别有钱,这真是...”
“我也觉得还算可以。”
南乡时深以为然地点头。
抛开性格方面,神宫麻衣确实是一个容易让人抛掉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女生。
就好比一摊烂肉旁边总有蝇虫飞舞。
想必现在都还有不少男生绕着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女生身边走吧?
“你觉得什么啊...?”
藤田弘树一脸好笑,觉得南乡时这个男生真有意思,和他很多认识的朋友不同,属于那种吹牛皮不打草稿还不脸红的人。
对方这么能吹,他反倒是放下心来,于是抱着胸,略带好笑地问南乡时:“你不是昨天刚过来上学吗?难不成还能认识神宫麻衣?”
“我确实认识她啊。”南乡时理所当然回应。
而他这理所当然的动作却让藤田弘树更觉好笑:“好啦,南乡,我知道了,但神宫麻衣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上人’,我们这种‘地上人’和对方扯不上关系的。”
地上人想要飞到天上,飞到月球去找天上人?
现代版《竹取物语》?辉夜姬的故事?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后...
藤田弘树就看见‘天上人’神宫麻衣走过来了。
然后很干脆地就拉着‘地上人’南乡时站起来。
南乡时全程没说话,只是依旧用那双干净得透亮的双眼看着藤田弘树。
那意思很简单。
你看吧。
我是认识她吧?
藤田弘树全程也没说话。
只是有点发愣。
愣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天上人’带着‘地上人’飞到月球上。
神宫麻衣翘着腿坐在学生会长椅上,面前是翻开的昨天没看完的《雪国》。
但她没有看,只是用手撑着脸,那双大眼睛盯着南乡时。
由于眼角点着泪痣,再加上长得漂亮,她这个动作很有魅力。
可这魅力是注定传达不到南乡时那边了。
南乡时只是斜了一眼神宫麻衣,随后便自顾自拉开长椅坐下,顺手还给他自己倒了杯茶。
甚至还拿走一部分神宫麻衣让人在学生会柜子里准备的甜食茶点。
他在那边吃吃喝喝。
神宫麻衣都忍不住挑挑眉毛。
她动手,挽起自己的长发,扎成马尾辫,接着才抬头,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不问我为什么扎头发?”
“和我无关。”南乡时道。
“很快就有关系了!”神宫麻衣见他满脸平静,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记住了,我扎马尾说明我心情很不好。”
“我为什么要记这些?”南乡时反问。
“因为要当我手下就需要记这些东西。”神宫麻衣侧腿,重新坐下,好看的脸上浮现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南乡时听了这话也愣了愣,接着才笑起来:“我不当你手下。”
“你会的。”神宫麻衣抱胸,整个人态度高高在上看着南乡时:“还有一星期就考试了。”
显然,神宫麻衣还对昨天的赌约念念不忘。
只有南乡时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去看她。
这女生像是不听人话一样,他又没答应赌约。
“你怎么不说话?”神宫麻衣见他完全不做声问道。
“我不和愚蠢的人发生争执。”
“是吗?”神宫麻衣听得出来南乡时话里略带挖苦意味。
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用手掌抵住小巧的下巴,语气平稳分析道:“以我个人及周边学员看法当作参考,我作为一名学生,无论是外貌,学力,情商,应该都是无可挑剔的。”
她挑了挑眉毛,笑了一声。
“所以南乡同学,你说的‘愚蠢的人’不能把我划分进去。”
神宫麻衣义正言辞,这一番话下来也算是有理有据。
南乡时禁不住多看了神宫麻衣一眼。
情商姑且不评论,但若是按照她的标准,那她在学力与外貌方面确实当得起‘无可挑剔’这个词。
所以南乡时暂时决定和这个‘愚蠢的女人’说两句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像神宫麻衣这种态度高高在上,恨不得跑到月球上建个宫殿住下的女生找自己肯定有事。
“因为这间学生会室太空了。”神宫麻衣敲了敲桌面:“我作为学生会长,有义务把这里填满。”
她的表情很理所当然:“所以你要当我手下。”
这番话很没有逻辑,但由神宫麻衣说出来,却有着莫名的说服力。
若是一般男生估计这时都已经提耳以待对方意见了吧?
“你可以去招纳新人。”南乡时提出意见。
“这里是学生会室,不是垃圾场,我为什么要去招纳一群乌合之众?”
神宫麻衣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在她的眼中,或许就只有南乡时比较特别,很有趣,勉强不算在‘乌合之众’里面。
南乡时没理她这表情,只是动手翻了翻学生会的牌子。
学生副会长空缺,学生会会计空缺...几块牌子里,南乡时就找到了一块学生会干事的牌子是翻起来的。
“是七篠那家伙吧。”
神宫麻衣抱着胸中肯地评价:“是个长得还算漂亮,学力也还算不错的女人。”
“和你相比呢?”南乡时问道。
“呵。”神宫麻衣只是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只有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过了一会儿,神宫麻衣语气顿了顿,像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想到了,好像按照秋城高中规定,入学考前三必须要加入学生会。”
“是吗?”南乡时看向神宫麻衣。
“撒谎是我最不喜欢干的事情之一。”神宫麻衣语气充满轻蔑不屑:“你可以不当我的手下,但你不能侮辱我。”
她很骄傲,而骄傲的人一般都不屑撒谎。
看到这里,南乡时也没犹豫,干脆把学生副会长的牌子拿下来:“那我加入。”
“我可没说要给你学生副会长的位置。”
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美少女神宫麻衣托着白嫩下巴:“不过这也挺有趣的,好,我许可了。”
南乡时没理会神宫麻衣,自顾自地往学生副会长的牌子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挂上。
估计还要填表格之类的,希望不会太浪费时间。
但是南乡时果断拿笔签字的动作让神宫麻衣禁不住侧头,笑了一声:“南乡同学,你终于喜欢上我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神宫麻衣把扎好的单马尾放下来,表示自己现在心情不错:“没人会不喜欢我的。”
最关键的还是南乡时如此果断就同意加入学生会了。
这必然是被她迷住了。
当然,被迷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人能抗拒神宫麻衣完美无缺、无可挑剔的魅力。
这就是神宫麻衣的自信。
“只是遵从校规而已。”
南乡时回答一句。
他很自恋,但达不到神宫麻衣那种自信。
神宫麻衣的自信很像他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遵从校规...?南乡时,都已经是从飞鸟时代活到现在的人了,还在意这些吗?”
神宫麻衣把刚放下来的头发又捏紧,捏成了单马尾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你居然不喜欢我?”
但她没能得到南乡时的回应。
因为南乡时已经离开了。
“说起来,南乡时这个名字,莫名就有些耳熟啊。”
神宫麻衣当然没挽留。
她只是目送南乡时离开,樱粉的唇瓣念了好几声。
南乡时...
好像是秋城高中创始人的名字?
神宫麻衣表情漫不在意。
巧合吧?
秋城高中拥有两百多年的校史。
但追溯到两百年前,那个时候秋城高中还是坐落于江户城的小私塾。
据说现在秋城高中的校规教条还有不少是南乡时校长亲自规定下来的。
可那都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两百多年。”
神宫麻衣靠在学生会长椅边。
窗外的暮春景色正好。
一切都氤氲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
时光如水,两百多年前的江户城哗啦啦地被冲刷干净。
江户变成了东京,秋城私塾也变成了秋城高中。
往事随风,随云,随水,风一卷,云一舒,水一逝,便全都消失了。
神宫麻衣鬼使神差般出现了个想法。
如果南乡时说得都是真的...
活了一千多年之久...
那他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神宫麻衣只是想了想,就摇了摇头。
接着动作慵懒地靠在学生会长椅上,把《雪国》这本书盖在了自己白嫩俏丽的脸上。
......
而南乡时则站在走廊边,看着这一派春色。
这片春光景色还和以前一样。
只是——
“能目睹旧物,却再也寻不到旧时。”
南乡时想起了很多,但又忘记了很多。
有人在江户定居了,有人在歌舞町买醉,
南乡时大笔一挥。
将当时的‘江户’。
定名为‘东京’。
正如南乡时所说。
他活了很久,也见了不少人。
有些人是他人生长河里的过客,匆匆而过,变成了一盒灰。
有些人曾经想进入他的人生长河,却进而不得,也变成了一盒灰。
人嘛,就是这样的。
年轻时灰头土脸,老了之后就变成一盒子灰。
没钱的就供奉在寺院里,有钱的就埋在坟地里。
或者像日本这国家,摆着盒子供奉在家里——在时间面前,人都一样。
当然,不能说南乡时一点感叹都没有。
所谓的长生种就应该薄情寡义,看淡生死...那都是假的。
要真活着像行尸走肉,那也不叫活着了。
人,活得越久,只会越活下去。
谁想死后变成一盒子灰躺在坟地里?
那些说什么求死不能的,哭天喊地就为了求一死的,只是影视化,小说化作品里的角色。
至少南乡时不想死。
但或许是看了今天秋城高中的景色,想到了往事,南乡时心底涌出了不少感叹。
一直到晚上六七点钟,家中橘猫摇曳着肥臀爬到他身边,斜着眼,以一种不屑的姿态扯着嗓子喵喵叫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还没吃饭啊。
他把智能手机拿过来,粗略扫一眼时间。
已经七点了。
“不想动了。”
南乡时看了眼时间,在床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躺下——真不愿起床。
人在床上的时候,从房间到厕所的距离都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南乡时也不例外。
于是,他盯着在床前烦躁来回踱步的橘猫,像是征求意见道:
“干脆就少吃一顿吧?少吃一顿,对身体也很好的,你的意见呢?”
橘猫盯着他不说话,嗷呜一声,尾巴抬起又放下。
南乡时一本正经:“真的,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今晚就少吃一顿。”
橘猫自然不会说话,只是听完南乡时的话后,那抖猫头,摆猫尾的动作间,莫名就显出一副很不屑的感觉。
但南乡时不管那么多。
橘猫不说话,就代表它对这个决定没意见。
于是南乡时把被子一裹就要呼呼大睡。
这时,从房间门外传来一阵门铃响声。
南乡时躺在床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长叹口气,埋怨一样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橘猫:“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敲门了,对吧?”
橘猫还是没说话,只是猫脸狰狞地呲牙打了个哈欠。
接着,它似乎也懒得管南乡时怎么想的,盘着尾巴就睡下了。
可南乡时这个主子没睡下,怎么可能让它睡。
于是直接拎着它,用不轻不重的力道踹了它一脚屁股,把它踹得‘喵——’拉长一声,还在空中扑腾了一下。
“起床。”
做完这些事后,南乡时才没管橘猫哀怨的猫眼,坐直身子,开灯,走到玄关,打开房门。
在门外的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小学女生。
南乡时对这个女生有印象。
应该是隔壁前两天搬过来的日南家的女儿,名字好像叫日南小夜,她的母亲叫做日南真梨。
她一见到南乡时就露出笑容:“南乡哥哥,这是妈妈做的...一不小心做多了,能不能请你收下?”
南乡时看了一眼日南小夜身上带着些褶皱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用防热手套抱着的小坛子咖喱炒肉。
对方的家庭情况,南乡时记得是有些窘迫的。
搬过来的时候都没有怎么走动给邻居送过礼。
怎么想这都应该不算‘不小心做多’了。
南乡时一直都不喜欢欠他人的人情,更加别说日南小夜这‘一饭之恩’了。
他一直都是个有生活原则的长生者,作为长生至今的长生者,怎么能因为一小坛咖喱炒肉就扭曲自己的生存原则呢?
但...
世上唯有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
这一小坛子咖喱炒肉做工考究,肉质鲜嫩,香味扑鼻。
对于难得睡超时的南乡时来讲确实算得上是美味了。
所以南乡时来回考虑,思考许久,又看了一眼身后在夜里双眼放光,虎视眈眈的橘猫——
“我明白了。”
做了很久思想斗争的南乡时放下心中挣扎,微笑接过小坛的咖喱炒肉:“这叫一饭之恩,请放心,我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他语重心长,意味深远,像是真许下了什么承诺。
门外的日南小夜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好怪的人啊...
什么一饭之恩...完全听不懂。
比起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给我吃两口肉。
日南小夜有些眼馋地盯着南乡时抱着的那坛咖喱炒肉。
她家境不好,平时多吃个鸡蛋都要考虑再三,所以她是真的很馋南乡时抱着的那一小坛咖喱炒肉。
可眼看着她这模样,南乡时却只是急急忙忙把坛子抱好,生怕她多看一眼一样,接着又表示会把坛子洗干净还回去,便关上门了。
这模样就让日南小夜忍不住龇牙,觉得南乡时是个小气鬼,坛子里的肉连给她看都不给她看。
可不给看...那又怎么样呢?
本来就是要给邻居送的伴手礼...走关系用的。
总不能真给她吃了吧?
真小气!
日南小夜小声嘀咕,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这才走回家。
她要回家啃自己的小青菜了。
得亏于热心邻居帮忙,南乡时开坛吃了一顿不错的。
当然,他也没忘记给橘猫的猫粮满上。
毕竟再不满上,感觉这货都要跳起来与他抢食了。
南乡时还没沦落到与宠物抢食的地步。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晚上。
翌日清晨,南乡时按照往常步调晨跑出门。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南乡桑。”
“怎么了?秋田桑?”
这个叫住南乡时的女性是另一家的秋田爱子。
她叫住南乡时:“南乡桑,你和隔壁的日南家没走太近吧?”
秋田爱子说这话时,眉毛紧皱:“南乡桑,你是秋城高中的学生,所以我才和你说的,日南家的底子很不干净。”
她说着,还做了个手势:“日南家孤儿寡女的,我还听说,那个女人...是干游女这行业的。”
游女,其实也就是日本妓1女风雅点的说法,意思是工作在同一个地方待得时间很短。
“是吗?”南乡时听了这话,乐呵呵地笑了笑:“我和日南家没走太近,不过马上就要走得很近了。”
“啊?等等,南乡桑,你难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要是和她们走太近,影响可不太好的。”
秋田爱子一脸错愕。
“听见了啊。”南乡时不在意地点头:“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游女这个职业说出去的确不好听。
可欠了恩情...还是一饭之恩,这必须要还的。
且南乡时曾经见过日南真梨与日南小夜两人走在一起的场景。
时间大概是傍晚。
夕阳燃烧着。
日南真梨是个怯弱的女性。
但她仿佛只有在看向自己女儿日南小夜时,脸上才会显出安详与平静。
整理日南小夜衣领的时候,她先是抬手整理了自己的头发,这才半躬下身子。
先是把小女孩的领带翻起,解开,随后又整齐地缠上脖颈,最后用瘦弱纤细的手指打上一个结,这就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了。
但这样日南真梨刚整理好的头发就有些乱了。
于是日南小夜又伸出小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额头,细心地将母亲的头发一丝一缕地归拢。
这一切相互扶持的动作很自然,这场景也很美好。
南乡时也觉得很好,他觉得日南真梨是个好母亲。
所以,日南真梨是不是游女,真有那么重要么?
至少在南乡时的眼中,这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