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宁牧躺在自己的那张木板床上。
大伙儿眼下也都没了睡意，就这么聊到清晨。
这里的大唐皇朝与宁牧记忆中的大唐出入很大，虽然皇帝都是姓李，但这方世界群雄割据，封疆裂土，武者飞檐走壁，摧山裂石，神通广大，甚至还有只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妖魔鬼怪。
“这个世界很危险啊.......”
宁牧忧心忡忡。
他所在的长平折冲府，共计兵士一千两百人，每年的阵亡统计，大概在十分之一左右，
也就是说，每年，都会死那么百来号人。
“十分之一的死亡率，这比白血病还高啊。”
......
清晨一大早，李大力去了一趟军籍处，将宁牧从阵亡名单里划掉，重新加入自己这火的名单目录里。
军籍处的人在知道事情经过后，也没有多说，事关军医处，大家好像都习惯缄口不言。
军府一直在不停的死人，像宁牧这样的无名小卒，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宁牧和其他四人，则是早早的穿好装备，来到了校场，进行每天的例行操练。
除了自己这火人之外，整个军府，认识宁牧的，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人，其他的大多也只是混了个眼熟，所以宁牧上次行动被“打死”的事情，几乎没人知道。
晌午时分，宁牧他们在营房里吃着从军炤上打回来的馒头白菜，
李大力回来了，他是火长，参加了上午的军帐议事。
“好消息兄弟们。”
李大力进来之后，先是关好屋门，然后坐下兴奋道：
“高旅帅仁义啊，他知道咱们这火只剩下了六个，所以这次行动，给咱们安排了一个轻松的差事。”
“什么差事？”大熊惊喜道。
李大力拿起水碗，边喝边说道：
“上面交代了，咱们这火人的任务，是拿下清风寨南墙的两座塔楼，具体位置，我都已经记在脑子里了，事成之后，咱们不入寨，就守在外面，负责截杀漏网之鱼。”
听到这里，宁牧问道：
“意思是，这一次，咱们不用打冲锋了？”
“是滴！”
李大力拈着嘴角的两撇小胡子，笑眯眯道：
“任务虽然简单，但咱们弟兄还是不能大意，小宁你的箭术最好，身体眼下也没什么大碍，这一次，就由你来操刀，两座塔楼，两个哨子，两箭的事，你可要拿捏好。”
“这个我明白，”宁牧点了点头。
现在的他，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和技能，当双手抚摸在弩箭上的时候，仿佛是在抚摸自己最熟悉的伙伴。
拉弦、上箭，瞄准，一套技能娴熟无比，而且他还拥有极强的夜视能力，仿佛生来自带。
再者说，自己体内已经滋生出了真气，虽然不知道处于什么境界，但一个已经入门的武者，想要射杀两个哨子，难度绝对不大。
李小年蹲在地上，挪到李大力跟前，小声问道：
“老大，那赵虎由谁来收拾？咱们的高旅帅，好像也是三品武者啊，旗鼓相当，能把人拿下吗？”
一提到赵虎，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凝重神色，
上一次行动，赵虎的实力大家都看在眼中，轻功高绝，飞檐走壁，三尺厚的墙壁，一拳就能捣烂。
李大力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种事情，上头也不会跟我说，咱们只需干好自己分内的差事就行了，眼下整个大唐，兵荒马乱的，弟兄们能聚在一起混口饭吃，就是缘分，都特娘机灵着点，别把小命折了。”
听到这话，大家同时陷入沉默。
一年前，也就是天启二十三年，
剑南道大总管萧圭在独孤阀的支持下，与吐蕃合谋，派兵占据安西都护府，兵峰直指河西走廊。
岭南道大总管孔渊，在宋阀的支持下，拥兵自立，截断了安南都护府与朝廷的联系。
山东道更狠，有一个名叫唐斩的读书人，拉起来一股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一连攻下山东道四座州城，眼下正在徐州，与山东道大总管徐敬邺展开鏖战。
眼下的大唐皇朝，妥妥的就是一方乱世。
李大力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拍桌怒喝道：
“都特娘给老子支棱起来！”
“放在以前，像咱们这种泥腿子出身的臭丘八，想要往上爬，难比登天，但现在不同了，生于乱世，我辈男儿自当建功立业，闯下一份响亮的名头，介时功成名就，娶他娘的九房小妾，生一堆娃子。”
“不妨透露给弟兄们，据小道消息，晋阳大总管府那边，今年会在各个军府中选拔优秀军士，组成大风骁骑营，军饷辎重，装备兵器，规格比骠骑府还高，你们特娘的要是给老子长脸，就好好表现，争取全都进去。”
听到这里，大家伙儿群情激愤。
既然没的选择，成了一名丘八，谁的心里不想？鲜衣怒马，金甲银盔，大红披风在肩，号令千军。
原本颓然的士气，被李大力几句话，就给拉起来了。
在河东道，共有军府四十八座，总兵力十一万。
上府两座，名为骠骑府，兵员常年保持在八千至一万之间。
中府六座，名为鹰扬府，兵员大概在四千到六千之间。
下府四十座，名为折冲府，兵员八百至一千两百。
宁牧听完这番话，多少有点热血上头，跟着拍桌道：
“老大说的对，咱们弟兄比谁都不差，到时候大家一起进骁骑营，谁要是混起来了，别忘了拉其他弟兄一把。”
大熊破口道：
“干特娘的，听说骠骑府那边的伙食很牛啊，就冲着能吃好喝好，老子也一定要进去。”
“我就想要一副明光铠，还有制式唐刀，”虎子双手抱肩，淡淡笑道。
“那我就继续跟在几位大哥身后，洗衣擦地的粗活，还是我来，”李小年笑眯眯道。
“好！”荆烈道。
“好了好了，都特娘别空想了，”
李大力挥了挥手，沉声道：
“先把眼巴前的准备好，刀刃都磨亮了，两天后，咱六个人去，六个人回。”
第二天一大早，
李大力正准备出门参加军帐会议，被宁牧一把拉住。
“老大，听说军府库里，有一些武道入门的书籍，你给我搞点呗？”
他现在对武道一窍不通，觉得很有必要补充一下理论知识。
再者说，自己体内拥有的真气的事情，瞒得过别人，早晚瞒不过身边人，所以还是要早做打算。
谁知李大力一脸嘲讽道：
“你快拉倒吧，难不成你还妄想着能成为一名武者？人家习武之人，最晚也都是从十一二岁练起，早的四五岁就开练了，你瞧瞧自己都多大了，在俺们村，你这年龄的，娃娃都能打酱油了。”
宁牧嗤笑道：“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不用老大去弄，”
这时候，虎子突然从自己的床底下拉出一个加锁的木箱子，说道：
“我这里有几本，是当年师父传给我的，借你看看。”
李大力甩开被宁牧抓着的手臂，说道：
“去吧去吧大宗师，你可千万看出点门道出来，到时候老哥哥还得借你的光。”
“快走吧你，”
宁牧一把将他推出门，接过虎子递来的四本书册，坐在床上翻阅起来。
他现在非常享受与大家相处时的感觉，六人之间情同手足，在军府中相互依靠，彼此心照不宣。
要么说关系最铁的，还得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弟兄。
由于两天后就是一场大战，所以高旅帅让他们这两天不必参加操练，
各自收拾装备，养精蓄锐。
宁牧神情专注的翻阅着手里的书册，第一本名字很唬人：《太上玄天决》，实际上就是一本关于武道入门基础的精要讲解册子。
文字像是自己前世所见过的繁体字，不算影响阅读，遇到不认识的字，也大概能蒙懂意思。
按虎子的说法，这种小册子烂大街了，他之所以珍藏完好，是因为这是他师父传给他的。
师父已逝，睹物思人。
书册中的插图，详细描述了人身各处的关键窍穴，以及真气在体内循环往复的十八种线路。
这对宁牧来说非常有用，
更为奇怪的是，整本册子随着他一页页翻过，其中内容仿佛印入脑海中一样，瞬间自明。
体内真气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按照书册中的运行路线，由头顶百会穴为起点，脚底涌泉穴为终点，循环往复，源源不绝。
每循环一遍，是为一个小周天。
至于如何鉴别武道境界，书中也有描述。
正常状态下的一呼一吸之间，体内真气运行小周天的数量，便可以判断出来。
宁牧闭上眼睛，保持正常呼吸，然后查看着体内真气运转的速度。
“我的天，十二遍？一个呼吸之间，体内真气足足运转了十二个小周天？”
“也就是说，我已经是二品洗髓境武者了？”
宁牧面不改色，心中欣喜若狂。
武者二品有三境，分别是锻骨、炼脏，洗髓，
眼下的自己，竟然是二品巅峰？
要知道，旅帅高昌也不过才三品。
接着，宁牧调整好情绪，拿起第二本、第三本.......
第四本是一本刀谱，名为【血战十式】，是虎子的看家本领。
当宁牧将十式刀法阅读完毕之后，整本刀谱已然融会贯通。
只要看过之后，直接就可练成，宁牧对于自己的这份天赋，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看样子以后要多多收集这种功法典籍，来不断的提升自己。
当他将四本书还给虎子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这么没耐心吗？”
虎子笑呵呵的接过书册，说道：
“是不是觉得太过深奥，晦涩难懂？”
宁牧笑道：“还行吧。”
虎子表情黯然道：
“这几本书我已经看了八年了，至今无法入门，当然了，我今年都二十四了，早就错过了最佳的开窍阶段，唉.......”
宁牧安慰道：“有志者事竟成，不要气馁。”
虎子笑着一拳锤在宁牧胸口，笑道：
“我还用你安慰？我楚光南，今生必定会成为一名刀法大宗师。”
.......
两天后，夜里酉时。
一支共计二百七十人的折冲府兵士，在夜色中沿着城墙根，悄悄的出了长平府。
三个旅，不配马匹，一律小跑行军。
宁牧现在的身体看似瘦弱，其实结实的很，这与他常年在军中训练有关。
尤其是体内生出真气之后，这样的长途跋涉，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了，主要是折冲府太穷，战马稀缺，有马的话谁乐意用两条腿跑？
宁牧穿着青灰色的军服，将寸弩和箭囊别在腰间，后背上还缚着一柄制式军刀，头上戴着一顶浸油竹篱编制成的大檐帽，帽绳绑在下巴，看起来英气逼人。
再加上他的体魄本就匀称，个子也高，整个人看上去自具一股威风。
李大力曾经说过，宁牧有三点好，长得好，名字好，箭术好。
今夜的目标清风寨，距离长平郡不算远，三十多里的路程，行军两个时辰，刚好会在子时前到达。
听李大力说，青帮赵虎身上，是有大秘密的，所以上头才会吩咐，必须抓活的。
至于什么秘密，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他李大力能知道的。
整支队伍默默行军，没有一人胡乱言语，大家的精神都保持高度集中。
这一次，是宁牧穿越过来后的第一次行动，心里有种难言的兴奋，
今夜肯定会死很多人，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盛宴。
眼下的自己，已经是二品洗髓境武者，不知今晚过后，能否成功破境进入三品？
他心里很清楚，生逢乱世，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本钱。
一路上，随处可见外派的探子从路旁的草丛里钻出来，向今夜的最高指挥旅帅高昌，汇报情况。
只看行军速度不变，就能猜到，清风寨那边应该一切正常。
偷袭是减少伤亡的最好方式，虽然宁牧是依靠死人身上才有的死灵之气获得提升，但终究还是不希望，军府这边伤亡太大。
子时前，队伍终于到达清风山一带。
旅帅高昌打出一个手势之后，二百七十人分头行事。
宁牧他们五人，跟在李大力屁股后头，钻进长可及腰的荆棘丛中，向着半山腰方向摸去。
夜色中的清风寨，只有十几座塔楼上亮着火把，整个山寨内安静异常。
李大力早在帐内议事的时候，已经提前看过了整个清风寨的地形布局图，对于今夜行动所要端掉的两处塔楼位置，印象深刻。
不多时，随着李大力一个手势，五人赶忙停下，猫进草丛里，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眺望远方山坡上的那两座亮着火光的塔楼。
整个山寨外，被一圈粗木打桩围起的木栅栏团团围住，高约三丈。
宁牧窝在草丛里，出于本能的勘察着塔楼周围的地形。
就地形而言，身在塔楼上，可以将山下视野尽入眼内，但你身在山下，却看不到塔楼内的光景，这是一种角度上造成的视野盲区。
宁牧手里的擘张寸弩，是普通货色，射程只有二十丈，可是如果你接近到距离塔楼二十丈的距离时，由低到高向上仰视，所处的角度根本无法瞄准塔楼内。
几乎是一打眼，宁牧就得出结论，不爬上栅栏，休想对塔楼内的土匪哨子造成杀伤。
这个道理，李大力自然也懂，老兵油子了。
只见他凝神观察片刻，小声吩咐道：
“绕过去，贴着围墙走，搭人墙，由小宁射杀。”
五人纷纷点头，跟在火长背后，避开前方的空旷地带，由树林边缘饶了一个大圈，贴着木栅栏，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路安全，到达既定位置之后，李大力打出手势，
身体最强壮的虎子站出来，背靠栅栏，双手一塔，冲着李大力点了点头，
大熊先上，接着是李大力，
最后，宁牧站在虎子面前，劲弩别在腰间，深吸一口气。
虎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咬牙在撑，递给他一个“你能行的”的眼神，
接着，宁牧如灵猴般攀爬而上，当他半个头越过栅栏的一瞬间，腰上寸弩已然在手。
眼睛看到塔楼哨子的同时，弦声一响，弩箭射出。
紧接着，拉弦、上箭一气呵成，“卟”的再一声轻响，第二座塔楼内传出肉体倒地的闷响声。
两箭全部命中敌人眉心，干脆利落。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两粒仅宁牧一人可见的死灵珠，从塔楼哨子尸体上飞出，钻进宁牧体内，
然后由混灵球迅速将其转化为真气，输送至宁牧全身窍穴。
接着，宁牧站在人墙最高处，左手一展一握，打出“齐活儿”手势。
然后几下子跳下来，跟在火长李大力身后，重新沿着栅栏围墙，绕回到了原先藏身的地方。
一般这样的行动，最忌讳中途说话，大多都是用手势交流。
随着宁牧一气呵成的完成击杀。
他们这一火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静静的守在这里，解决掉主力发动总攻后，那些从寨内逃出的漏网之鱼，
忽然。
远处一座塔楼上，传来了一声嘶吼：
“敌袭！”
宁牧与李大力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是谁被发现了？
紧接着，山寨内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数不清的土匪登上塔楼，朝着东面山坡下，正徐徐后撤的几拨折冲府军士疯狂射击。
原本只有塔楼上亮着火光的山寨中，一瞬间灯火通明。
同一时间，清风寨正门方向，响起了旅帅高昌的一声暴喝：
“破门！”
接着，三十余人抬着一根水桶般的粗木钻出草丛，在盾手的掩护下，冲撞寨门。
今晚的剿匪战，正式进入白热化。
窝在草丛里的大熊，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
“吗的，那拨人干什么吃的？解决几个哨子都能暴露？”
李大力眉头深锁，眼神始终观察着周围那几拨徐徐后退的火队，沉声道：
“城门方向已经发起主攻了，我们先静观其变，清风寨这帮贼人不成气候，大多都是周边郡县的一些地痞流氓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人数虽然比我们多，但战斗力差着档次，不必慌张。”
宁牧忍不住吐槽道：
“可是这样一来，偷袭变成了正面交锋，对咱们非常不利啊。”
李大力忍不住握拳低骂了一句：
“那帮傻比，真要害死人。”
不大一会，城门就被撞烂，紧接着，山寨中传来了短兵相接的厮杀声。
金铁交击声，怒吼声，惨叫声，响彻清风山。
就在这时，宁牧看到前方的栅栏下，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数不清的山匪鱼贯涌出，朝着他们所隐匿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特么.......”
“这里竟然有一个暗门？”
“他们这是要从自己这个方向逃跑？”
宁牧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其他几人，
包括李大力在内，人人脸色铁青。
显然大家都没有想到，今晚看似轻松的差事，最终还是要与多出己方数倍的贼人短兵厮杀。
眼看着人数在三十左右的贼人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李大力猛一咬牙，低骂道：
“真是日了特娘，弟兄们准备迎敌。”
宁牧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背后的刀柄。
一旁的大熊忽然推了他一下，然后手指指向宁牧腰间的寸弩，那疑惑的眼神好像在说：
“你特娘的是个游弩手，拔几把的刀啊？”
宁牧讪讪一笑，取下寸弩，搭箭上弦，瞄准前方。
待到那群窜逃的土匪，离他们越来越近，
“杀！”
李大力暴喝一声，拎着朴刀冲出草丛，
虎子、大熊、荆烈紧随其后，几人之间常年合作，默契天成。
宁牧和李小年第一时间后退，寻找掩体，拉开距离。
扣动扳机。
“扑通”一声，最前方一名土匪，眉心被一支弩箭贯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上身被弩箭的冲力带着，一个后仰，栽倒在地。
宁牧于一瞬间换箭，机括声响个不停，朝着土匪群一阵连射。
惨叫声接连响起。
虽然这一次，是宁牧穿越到此方世界的第一次行动，但是前身的记忆中，保留着数次与贼人交锋的经验，所以他的弩箭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射出，为前方三人分担压力。
尤其是现在的他，拥有二品洗髓境的实力，射出的每一箭，威力比起从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准头更是离谱，箭箭射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