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报警,事情定会查到水落石出。
警方的运营无从得知,我所听到的只有结果,校园门口手持铁棍的那群人,他们因为牵扯到其他事情,所以入狱是肯定的。
只不过,被我揍破头的那名混子,我可以选择起诉他或者不起诉。
起诉了,就是少管所,从此蒙上污点,一生都可能毁掉。
不起诉,那就息事宁人,警方会教育他,但他改不改不确定。
这是我年少时最大的一次选择,比之中考都让我感觉沉重,因为我不用为此承担任何后果,却有可能毁掉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
我想,选择应该给那两名女生,可我又觉得这像逃避,男子汉都不敢来选择,又如何让两名女生承担?
并且,警方将选择给了我,不是她们……
我应该要考虑一段时间,最好能够拖到不了了之,既让那混子受到教训,却又不影响他未来生活。
可我还是年轻,以为事情都会按照自己预想。
没这么简单,现实生活是最复杂的一本书,我也完全高估了自己能力。
那混子父母找来学校,厚礼齐备送至校长室,校长并没有私下处理,而是通知我进行约见。
我去的时候,礼物就摆放在校长桌面,一对中年夫妇茫然无措,见我到来终于有了希冀。
我看得出来,女人定然痛哭过很久,男人五大三粗、但也应该流过不少泪。
校长朝我示意,意思是礼物都已齐备,他目前也很为难。
我自然明白,学校理当为学生们考虑,可即使作为校长,他也只能管这学校之内,对于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他也很难对此调解。
偏袒谁都是错,自然就得要置身事外,将选择权交给我,礼物也同样奉上。
我没有说话,为难的又岂止校长?此时这间房屋里的四个人,大家皆都很为难。
我的为难显而易见,那铁棍至今都让我恐惧,如果不是我提前报警,换成任何一种解决方式,恐怕此时都已经难逃厄运。
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对不起。”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如此道歉,女人忽然靠近我,她紧紧抓住我双肩,像一病入膏肓的疯子:“我儿子头破血流,你没有任何事情,凭什么他被抓了,你现在还如此绝情?”
女人说着就又流下眼泪,倒还是男人将她拉开,男人递给我一支烟,我以不抽为理由拒绝,男人略显尴尬。
“你也是个孩子,小孩子间玩闹,有必要惊动警察吗?”他一副长辈的模样,却还停留在教育小孩的阶段,“你听叔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年轻人做事不要这么极端。”
极端?呵!
我看着校长桌上的厚礼,又看着明显走投无路的中年夫妇,我不想再讲话了,可脑海思绪却又忽然打开。
“抱歉,如果能够被原谅,警察也不会如此较真。况且较真的又何止警察?如果我当时什么都不做,任由你儿子为所欲为,那他又岂会高抬贵手,放弃他想要做的一切事情?”
或许,我真的铁石心肠,但对于这种不顾自己头破血流,也要先报仇雪恨的混子来讲,我似乎能够理解他的思绪。
也因此,这让我感到恐惧:“他所触犯的是法律,这早已不是我个人的事情,原谅他也应该是警察来做主,如果他在少管所表现良好,少管所愿意将他提前释放,我也完全会欣然接受。”
人总得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接受惩罚,凭什么他此时需要帮助,我就得原谅他的过错?
我决定起诉了。
男人情绪有些激动,女人甚至想杀了我,可奈何这里是学校,校长此时就在我身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之后的事情我不得而知,校长说全权交由他来办理,我只要安心学习就行。
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也很快毕业。
学校是包办分配的,我们所有人被分配到外地一家工厂上班,做的是太阳能电池片,与我们专业不符,并且是一线工人。
很多学生提出抗议,校方安慰我们只是暂时,带领的老师讲说:“你们有专业在身,表现良好的话,要升职是很快的事情。”
的确,我们有专业在身,再加上人多势众,并且我们这个群体意识颇佳,以往在学校里的任何矛盾,现在皆都属于内部事情,我们开始一致对外。
对于我们来讲,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平台,也因此老师的话语,虽然有些唬人成分,可却依然点亮了我们心中豪情。
大家老虎吃天,只不过缺少一个下爪的地方。
但其实,我对此并不感冒,我并不是怀疑老师话语,甚至我对它极度认可。
必然会有人升职,可更多是慢慢适应,认清自己。
厂方也算睿智,领导将我们完全拆分,各自发配到不同车间,但他还是低估了我们情义。
新人进入新地方,即使你有专业在身,也难免会遭受欺凌,这在社会很普遍的事情,但发生在我们身上,它就完全不对。
也因此,两天时间,我们校园霸王带他兄弟们打了四次架,一群人在全厂扬名,也顺带将我们学校扬名。
厂方很生气,势要将所有人全部开除,但考虑到人手空缺,短时间内无法替补,因此厂方决定,只将打架的人开除。
那天晚上,学校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帮助同学,所以才会引火烧身,因此同学对他们皆都钦佩。
做不出什么实质帮助,但践行总归可以,甚至有人提议讲说,明天我们全部罢工、以示抗议。
这种事情,抗议什么呢?厂里自有他的规章制度,无论如何来决定,只要合理就无法反驳。
但我也无异议,既然大家决定了,那放一天假就当散心也好。
无论任何时候,人总归无法脱离群体,更得要认清楚所归何方,哪怕这个群体选择错误,但只要跟随大众意见,生活总能够好过一些。
我承认,这个时候的我,想法还略显幼稚。
并且,我万万没有想到,厂方给我抛了一个大难题。
我升职了,就在同学们罢工的第二天。
这种升职很奇怪,是班长给我打的电话,他说最近工期紧,看我能不能找几个人,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找到我?班长说觉得我不错,刚好又有专业技能。
这明显是敷衍,但对于升职的这件事情,我倒尚还有些贪恋。
这是个机会,谁也不想长时间呆在一线。
我去找了几位朋友,但并未提及工作之事,只是聊了一些家常,问了一下他们财务情况。
总感觉,自己就像是卖国贼,因此很多话就难以启齿。
“我觉得,这里工资还算不错,终归上一天班拿一天钱,不上班就什么都没有,还得一直花钱。”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也干脆不谈这个话题,“你们有什么打算呢?这种抗议效果不大,顶多就是厂里耽误工期,可过几天招到人,它也就满血复活。反倒是我们,白白耽误几天时间,还是得想好退路才行。”
“找个专业对口的地方。”有朋友回答,很快就得到附和。
“那么,然后呢?”这无疑是大众想法,却也终归得考虑现实,“报名、应聘、体检,假如不合心意,又得要如此循环,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得要乱花冤枉钱。”
我从现实来讲,朋友们就皆都沉默,大家出门是来赚钱的,现如今钱还没赚,就已经白白倒贴许多,即使罢工抗议、也没有任何人理会。
我忽然觉得,也许我是他们的一条路,厂方给予所有人的一个台阶。
“还是先上班吧,我晚上和领班说一声,等有了好工作之后,大家再跳槽离开这里。”
人呐、就是这样,总会将自己的一切合理化,然后再套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实行自己肮脏的自私。
我升职为领班助手,管理起一条线,事情也由此慢慢平息。
只不过,也不知有意无意,随着时间的推进,校园里同学们皆都陆续离去,我开始又产生愧疚。
而此时,我已升职为领班,是科长跟前的大红人。
领班要做的工作,是服务车间里所有员工,说是服务、可实则就是监督,并且一代代相传,工作也开始越来越少。
由被催促的对象,变成了催促别人,其实很少会来思考,因为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但我与其他领班不同,我喜欢呆在线上,忙的时候催促,不忙的时候就相互聊天。
即使线上的员工教我,领班要多靠近高层领导的圈子,如此才会有前途发展,不至于被大权冷落,我也依然没有改变。
高层领导的圈子,它让我感觉非常严肃,所有人皆都推卸责任,甩锅与被扣锅,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因此我不喜欢触及。
大家皆都有权,皆都可以办理很多事情,也就更加接近了一些真相。
我忽然领悟了天道……
事实上,我在线上的领悟很多,因为领班管理着一群人,分配岗位与调整,免不了见识各种各样的人。
线上的王阿姨,儿子借了高利贷,金额是王阿姨打工一辈子,也都完全还不了的数字。
老员工赵大叔,早年也曾经当过老板,赚过很大的一笔金额,只是因为喜爱赌博,如今也是负债累累。
新招来的小李,山间的穷苦孩子,母亲因病住院,也得需很大一笔金额。
……
从他们的言语中,我只总结出了一个字:钱。
无所谓学历高低,有些人非常努力,但却依然缺钱,我开始怀疑努力的价值。
赵大叔说:“山还没有挡在你面前,你自然看不见它。”
我没有听懂,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多年以后,有人终于向我讲说明白,他说人生有三重境界:其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其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其三,看山依然是山、看水依然是水。
只不过,多年以后的我,反驳了这个观点。我告诉他,应该还有第四重……
但如今,我学识显然不够。
我所理解,赵大叔的意思,是说我还年轻,尚未能体会到生活重压。
也的确,我初出茅庐,对于很多事情还认识不够,所以赵大叔此言在理。
我犹豫着,他们到底是何等重压,而恰巧那段时间,同学们经常相互问候,说过的最多一句话是:“你竟然还在那个厂里?”
言语之间充满鄙夷。
于是乎、我悍然离职,觉得应该接触一下真正社会。
但,现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离开那个厂里,我三个月没找到工作,即使有专业在身,可同行专业的竞争太多,他们最起码大专学历,尚还不是我中专可以匹敌。
我怀疑,我的决定是否错了。
也恰好,当时住的房间附近,有一座寺庙离得不远,我原本打算上几柱香,以驱走近段时间的霉运。但因路过藏书阁的时候,心血来潮借了一本经书,我与那借书和尚产生了不解之缘。
当然,这些皆都是后话。
总而言之,借书与还书,偶尔再听一些寺院讲座,我已经彻底被佛法吸引,而在我恍然回神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我换了一家工厂,又重新做回普工的身份,感觉这一回情绪很静,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也皆都是一些美好事物。
大家欣欣向荣,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
我这一呆,就是五年……
五年时间,我经常往返于寺庙,感觉自己成熟了不少,也对于那些有的没的,不再做任何计较。
生活,无非就只是生下来、活下去。
可我又再次没有想到,七年未见的朋友忽然到访,他又点燃了我的内心。
“陈驰,你甘心这样活着吗?”烟雾还在萦绕,当初的校园霸王,此时却像一位老父亲。
“不甘心,又能如何?”相谈甚欢,我其实不想打破这氛围,但却又似乎只能如此,“平凡人,平凡生活,切莫要好高骛远,回归到本才是真。”
“我明白。”他弹了弹烟灰,又重新靠在椅背之上,“你可知道,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他问,我摇头。
“我看过场子、收过账、也进过传销。”他倒毫不隐瞒,仿佛这些事情都毫不关己,“我一事无成,却也终归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所有东西一直在变。”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目的吗?”我轻皱眉头,话说到此处,如果我还听不明白,那也就白混了这么多年。
我倒并不在乎他的经历,只不过如此拐弯抹角,这一点让我非常不悦。
如果是朋友,那就不应该如此。
可想一想,我与他交道也并不多。
“我来,是想要请你帮忙的。同时,我想要送你一份大礼。”
他坐起身来,镇定自若……
有人会相信,自己能中一千万吗?可即使如此,那也得先买一张彩票。
这世间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即使有、那么在重力加速度的前提下,它也会先砸爆那个人的脑袋。
我虽然年轻,可如此浅显的道理,我还能够懂得。
“你先前讲说,你进过传销?”我感觉不用讲说太多,大家是朋友,撕破脸皮终归不好,也没有必要,“你要帮忙的话,我尽力而为,但大礼就不用了,你直接讲说事情,能帮的我都会帮。”
他应该没有听懂,亦或他听懂也装作不懂,正如他先前讲说的话语,我应该是他最为安心的人。
“鲲鹏外卖,一份月收过万的工作,因为刚刚起步,所以没什么名气,但我觉得同样是机会。”他很诚恳,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那样坚定,只不过时事弄人,“刑姜市,鲲鹏外卖即将试点的区域,我朋友举荐我当一名站长,可我因其他事情抽不开身,所以想要找你替代。”
他终于熄灭了手中香烟,又将它扔进垃圾筐里:“帮我撑过三个月,你做站长、我当副。”
三个月时间,这必须得考虑一番,因为我一旦答应,那就必须得辞掉眼下工作。
虽然,周而复始的循环,这工作也让我有些厌倦。
“我能考虑多久?”我不太喜欢绕弯子,干脆就直接了当。
“半小时。”他的回答让我意外,半小时连手续都办不了,可他也很快给出解释,“我没有什么大本事,能够拿出手的只有义气,所以这份工作的到来,它并不在于我有多大能力。但对于一个企业来讲,他要的是有能且听话的人,如果我能力不够还不能及时上岗,那这份工作就必然转手他人,我能来找你、就已经代表我没有时间。”
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的节奏,我虽然当过领班,能力这方面勉强还行,可对于这种跨界的行径,却还是让我不免心虚。
并且,这属于空降,毫无基础的运营管理。
“行,我可以试试。”年轻人嘛,多闯荡总没有坏处,想来即使我不堪大任,这也是张东一场即将错失的机会,没有遗憾。
想起来了,他叫张东。
不用理会我忘记他名字的尴尬,其实以前很多人的名字,我到现在都已经模糊不清,除了少数的几名好友,以及还在共事的周围人,其他大多都烟消云散。
七年时间,这足以淡化掉所有事情。
张东给了我一个地址,他让我先尽快赶去报道,就说是张东介绍,顶替自己职位的人。
地址在刑姜市一栋小区,风清水秀的花园别墅之中。
下了火车,我没有任何停留,因为张东说时间很赶,我也自当要倾尽全力。
按下门铃,耐心等待。
良久,门被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男孩摇头晃脑、可爱至极:“嘿!你是大灰狼吗?”
“那,你是小红帽吗?”
我不禁笑出了声,又感觉自己太过于无聊,跟个小孩扯什么呢?
我打算直接说明来意,让他给屋子里长辈通报一下。
可我还未开口,小男孩就吃痛捂住后脑勺,随后屋门也被打开,小男孩嘟着嘴、朝身后骂了一句:“喂!你有病呐?”
“作业写完了没?赶紧回房间里写作业。”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些愤怒,可我察觉不到任何盛气。
小孩也完全不怕,他做了个鬼脸,又远远躲开男人:“我打游戏。”
男人扬手以示恐吓,可小孩已将房门关闭,男人也不再言语,他径直走向客厅沙发,躺下来睡起大觉。
有些摆谱。
也无所谓,我是报到的新人,理当应该先行讲话:“您好,我是张东介绍来的,他说让我暂代他的职位。”
我没有讲说替代,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我觉得、应该也算识相。
可男人翘起二郎腿,他依旧闭着眼睛,丝毫也没有理会。
亦或者,我就不该打扰他睡觉。
“那,前辈您先睡吧,我等您醒来再说,刚好那孩子得写作业,我去帮忙辅导他吧。”
我完全是一片好意,即使我学历不够,我也能打个下手,至少不让那孩子沉迷游戏,这点我还能办到。
况且,一个小孩子的作业,我自认没那么愚笨。
我也是上过初中的人。
可,我才刚走几步,男人严肃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这是你家呀?”
丝毫不留情面,我无奈转过身来,男人已经坐起了身。
可以沟通了。
我不明白张东为什么让我来这里,理当应该要去一家公司,报到应聘办手续,我想如果这样的话,我也不至于像眼前这般尴尬。
“你有什么能力,我凭什么要用你?”男人自顾自斟茶,他眼睛都没看我一眼。
“管理嘛,我有经验。”我沉思着回答,感觉要说优势的话,那就还得依靠张东关系,“我和张东是同学,两个人知根知底,如果您对张东放心的话,那您就必然能够对我放心。”
“呵!”男人发笑,却也好似在出难题,“我对张东不放心,同样、我也对你不放心。”
没得聊了。
这话都出来了,那我还需要再说什么?
我也忽然笑了,感觉似乎抓到了某种思绪,这思绪让我想起当领班时,我曾经离它很近:“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公司真的缺人,亦或缺少我这种管理型的人。也可能因为刚刚起步,有才能的管理者不会将宝压在这里,毕竟大家都追求发展,而发展的首要条件是稳定。因此,你们这种刚刚起步的公司,必然进入不了那群人法眼,他们可能也会担心,你们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造呗。
反正也感觉没希望了,那就畅所欲言,咱千里迢迢无功而返,至少把这口气给出了。
男人明显有些不悦,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直接将茶壶推给我:“这壶水,如果我全权交给你,你打算如何来倒?”
“不知道。”男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这也是实话,“你们新兴行业,没有任何经验可遵循,所以以往的任何管理,它可能都完全不适合你们。”
我接过茶壶,也表明了自己态度:“但我总归知道一点,煮茶的水不能凉,但也绝对不能太热。”
“好。”也不知他听懂没有,总之他开始对我正眼相看,“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让我满意,这份工作你也就完全通关。”
“你怕不怕我?”他异常严肃。
……
这是一道送命题。
领导必然在乎自己威严,所以他一定要让下属惧怕,可这个下属胆子小,那他还干个屁呢?
领导层就是这样,往往看起来很矛盾,可却又是一种必然。
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考虑,经验告诉我,这个问题一定得快速回答。
“我怕不怕,这根本就不重要。”我急中生智,又将目光看向那小孩房门,“那小孩他不怕你,可你让他做事,他也不敢太过忤逆。”
……
走出大门,阳光明媚。
这份工作我顺利斩获,当天下午就去往站点上任。
站点在一条繁华街道中央,分叉路左拐一间店铺门面,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充满了居家过日子的氛围。
当然,厨房没人用,一间屋子放置餐箱与工服,一间屋子作为站长办公室,还有一间屋子作为工作区域。
说是工作区域,实则也只有四台电脑,两个人兢兢业业,在那里不断忙碌,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客厅临街,有一张沙发与会议桌,还有一台饮水机,墙面张贴着一些广告,充满了激励斗志的一些豪情。
看起来,倒也像个正统公司。
简单与两人打声招呼,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他们很快敷衍过去,又重新忙起自己事情。
我只知道,这二人叫做张龙与李虎。
也罢,空降的领导不受待见,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相信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一定会慢慢变好。
我躺在站长办公室里,不知该做一些什么,也懒得做任何事情。
做领导嘛,就得要让手下多多操办,将所有事情集于一身,那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虽然,感觉好像被架空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每天都会开早会,总共三十个人,除却早晚两班各五名,其余二十人皆都得到场。
作为站长,自然得是要相见一番。
备两箱礼物,到场也不讲话,只看张龙与李虎二人表演,插不上嘴、也懒得插嘴。
讲说的是昨日数据,差评、超时以及管控方法。
很难想象才刚刚试点,单量并不多,问题却就能有一大堆。
张龙与李虎的处理方法,是揪出数据最差的那个人:“辱骂顾客、寻衅滋事、送餐态度恶劣,超时我就不讲了,你昨天又有三个差评,你还想不想干了?”
“不想。”果不其然,这人态度极其恶劣,并且还似乎理直气壮,“小爷我就送个餐,我又不是给他当奴隶,凭什么要听他吆五喝六?”
“你是服务业,尊重顾客是最起码的态度,你要干不了就滚蛋,没人非要留你。”李虎也是个暴脾气,亦或察觉我在场,他想要宣示主权,“能干的就留下来干,干不了就赶紧滚蛋,我还真告诉你们了,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李虎的意思已经尽皆浮现,感觉这站长之位,我要识相的话、也应该尽早奉上。
我必须得有一些动作,否则会被认定为好欺负,真要如此的话,那这站长位置也做不长久。
“大家都消消气,我是今天刚来这里的站长。”我及时制止,李虎显然有些不快,但礼尚往来、我也没必要考虑他感受,“工作的事情暂且不谈,我相信大家非常辛苦,全部都已经尽力。刚好我今天带了些礼物,在此给大家分发下去,大家就可以早些休息,到时间上班就好。”
我的话语没有任何作用,所有人皆都看着李虎,很明显他才是这里权威。
无奈,我又只能看向先前数据最差的那人:“帮我分发一下吧,感谢了。”
做领导做到我这份上,恐怕也算是前无古人。
并且,也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这人一直看我,眼神里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恨。
但,好似能够让李虎吃瘪,那他也很欣然而为。
伸手不打送礼人,虽然有李虎威慑,可所有人还是接收了礼物。
我又回过头,将剩下的全部交给李虎:“让大家散了吧,我们回站点开个会。”
终归是站长身份,大家尚还处在试探阶段,我看不懂李虎,但我相信、李虎他同样看不透我。
也因此,散会这个决定,他也是完全遵从,况且在这个事情上扯,也完全没什么意思。
我又看向先前数据最差的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康。”他眼底还是掩藏不住的恨,但他用漫不经心来化解,我以为他觉得我和李虎一伙,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情绪。
“你也跟我回站点吧,商量一些事情。”我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可我觉得需要用他。
开完早会,我们四人回到站点,就坐在那张会议桌上。
我毫无疑问主座,张龙与李虎坐在一旁,赵康坐在另外一旁。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我初来乍到,需要了解一些情况。”我开口讲说,三个人皆都漫不经心,我对此并没有矫正,“大家是来赚钱的,因此我特别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矛盾?”
“数据差,适应不了这份工作,那我开除他,有错吗?”李虎是真性情,也完全忘了自己身份,“整个站点数据差到离谱,当然得要做出来改进,像这种滥竽充数的人,留下来只会拖累整个团队。”
“唔,唔,唔。”我还没说话,赵康就用这种奇怪的声音挑衅,但也可能惧怕李虎,因此他将目光转向我,“乱派单、瞎派单,你们领导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原因?就只会在这里瞎扯淡,叫的跟狗一样。”
似乎还不过瘾,他又继续谩骂:“还有那群顾客,写地址没说楼层,那我凭什么给他送上去?定位差到离谱,耽误我送餐时间,我骂他又怎么了?还有动不动就扔垃圾,不扔就要给出差评,谁惯他们的臭毛病?”
“你能干就干,干不了就赶紧滚蛋。”李虎又再次唾骂,但他话语好像也有理,“凭什么?就凭顾客掏钱了,你赚的就是这钱。”
……
这一场唇枪舌战,让我对这行业有了很多认知。
孰是孰非无从判断,因为感觉他们皆都没错。
当然,我对这行业还不太了解,而作为领导,尚还不了解一件事情之前,我不会轻易来下定结论。
“好了,张龙和李虎先工作吧。”我出言制止,李虎明显有些不悦。
对于李虎的思绪,我其实能够理解。
作为一个本地土著,明显已占尽所有地盘,他凭什么要将权利交出?
俗人往往都是这样,因为长期身处在一个环境,自以为懂的多,这个环境就应该由他做主。
可以理解为膨胀,那种自以为干掉领导,就可以升职上位的老员工。
也因此,这样的人不再会被束缚,任何对他做出指导的人,都会被他误认为挑衅。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也就离死亡不远,不是败在了别人手里、而是自己。
我留下来赵康,其意也就是如此。
“你看不惯李虎,可李虎能做的事情你不能,那你就还得要听他指导,你明白吗?”
“不明白。”赵康依然漫不经心,又似完全想要挑衅。
“不明白的话,那就回去跟你妈讲,让她帮你报考幼儿园,学习一下什么叫做礼貌。”
我真的很难想象,这种人怎么长大的?竟然还能有了工作。
可出于自身考虑,我必须得用他来权衡:“喂!有脑子吗?李虎为什么能只手遮天,你想过吗?”
“我想你妹。”这人真是脑子有病,但他也似乎对我很不耐烦,“你特么不认识我吗?”
“我特么应该认识你吗?”我考虑着,干掉李虎或许不能着急,至少用这傻子对抗李虎,完全太过于掉份。
“你当年要送老子少管所,你忘了吗?”他一句少管所,直接就将我回忆完全勾起,也真是冤家路窄,这种情况竟然也能碰到。
我一时语塞。
“我发现,你这人其实也有优点,至少我早都忘记你了,可你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这情况必须得拉拢一方,很明显这傻子好控制,也更能符合我眼下情况,“你看,我打了你一顿,可你也打了我,咱这应该也算相互扯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这么有缘能够聚在一起,那又何不相互扶持,以前的就让他烟消云散。”
鲲鹏的招工标准是真低,也可能试点运营极速需要人,便也就懒得对此做出筛选。
我看着眼前的赵康,尽力表现出一种和煦的假笑,他没有听进去我讲话,反倒开始更加嚣张:“那领导,借点钱花呗。”
“你要多少?”
“不多,小几千块。”
“你要钱做什么呢?”借是肯定不能借的,钱给这种人就是打水漂,不仅要不回来,更还落不到人情。
只不过,对他忽然的转折,我倒还挺有想法:“我见过你父母,两位老人家不容易,想来到这个年龄阶段,正是需要子女努力上进,如果儿子赚不到钱,还得要向他们索取,那他们定然是无比伤心,也更加会失望透顶,你觉得呢?”
“你少在这里给我大义凛然,小爷我对你这种人现在很恶心。”他依然我行我素,对我的讲说全当狗屁,“跟你们校长一个德行,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可实际就是为了要钱,话还不讲明白,怕有损自己颜面,真是恶心死人。”
我听懂了。
当年我说要起诉,校长让我全权交给他处理,学生自然不可能怀疑校长,可实际上校长私下处理,他收钱帮赵康摆平了这件事情。
亦或者,他打算给赵康一次机会,因此也曾义正言辞教育过一番,可在于他收了赵康父母钱,所以他的话语在赵康眼中,非但没有任何督导,更还让赵康从此厌恶,变得听不进任何讲说。
“也罢,那我就不讲这些虚的,我们来探讨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我还了你父母给校长的几千块,可它又能让你花费多久?”我转变思绪,觉得寓教于乐,应该还得要顺着赵康讲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跑外卖数据差、赚不到钱,因此才会缺钱。可我如果给你升职,让你前来站点上班,你掌握了这些核心技术,那你还会再怕没钱吗?”
胜任不了工作,不一定非得要开除,有时候调岗也是个不错选择。
当然,这是我对于李虎的讲说,也同样是我给李虎的一次机会。
他们三人将会发生什么,这一点我倒是能够预料,想来李虎不愿意教授赵康,但我已提前为赵康支招。
我说不要忘记了,站点还有个张龙。
总之,这三人矛盾是肯定的,而他们矛盾越深,我的作用也就越加凸显。
我想,最多一个月,我也就能在此扎根,将权利集中到站长办公室。
有些腹黑,但也完全没有办法。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只七天时间,李虎就前来找我谈话:“你想要换掉我吗?你想要换掉我就明说,我立马走。”
“您先消消气。”此番话语正合我心意,但换掉李虎之前,必然得要知晓他为何如此,“都是为了工作,并没有什么个人仇怨,你也不至于吧?”
我如此讲说、李虎就信,但他却依然唾唾逼人:“你要不换掉我的话,那就把赵康干掉,要不然这活就没法干,这个站点都得要垮。”
“怎,怎么了?”对于这种闲操心的员工,不可谓说不爱,可要整天刁难领导,也就完全让人脑袋疼,“这样,我先把赵康叫进来,有什么事情咱们当面讲,孰是孰非咱也不冤枉任何人。”
我叫来赵康,三人又坐在会议桌上。
“说吧,现在你们可以畅所欲言。”我开场,目光对向李虎。
“员工调单子、寻求帮助,这赵康一天理都不理,你不做这份事情,你呆在这站点里干什么?”李虎态度比之前明显好转,至少他眼里有了我的存在,懂得让我来判断对错。
“唔,唔,唔。”这已然成为赵康招牌,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其中挑衅之意很显然,“调单子、寻求帮助,让谁帮啊?有没有问过人家愿不愿意?人家放着好单子不跑,谁特么愿意接这种异常单?”
“那你觉得站点数据怎么来?大家全部都各跑各的、谁也不管谁,到时候数据一塌糊涂,不用你抗呀?”李虎也是实在,可奈何碰见了赵康。
“超时罚款、差评罚款、投诉也罚款,规矩人公司早已定下了,你跟我叫个什么劲?”赵康翘起二郎腿,又在手上扣起指甲,“派单由系统自行发放,人工智能这么发达,人家这才叫做公平公正,谁能力不行谁罚钱呗。非要搞什么人工干预,把异常单派给其他人,人家在乎那钱吗?稍微弄不好就是差评罚款,这还得要怪人家。”
看起来,赵康这几天也没白呆,至少对于站点的运营,他帮我全部都搞清楚了。
“得,你们观点我都明白了,但感觉你们也吵不出所以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也就该收拢人心,立起我站长的贞节牌坊,“我总结你们的话语,都是探讨骑手之间的问题,那既然是骑手的问题,为什么不来询问他们呢?”
我觉得是时候,召开一场站长与骑手的沟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