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8日,烟霞国境内的慈川勒杉市,一栋小别墅里。
陆缘叁刚刚起床,正在洗手台前洗漱。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布满黑眼圈的死鱼眼微眯着,带有些没睡好的样子。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面部线条充满着女性的柔和,但偏偏又长着呈倒八字的剑眉,鼻梁也又高又挺,看起来有些忧郁但又不失阳刚的帅气。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还是什么,他的眼瞳稍微有些发红。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脸上,不知是什么原因而来,有一个“叁”字样的黑色刺青图案。
“今天是最后一张故事牌灵车了,有些小期待啊。”
陆缘叁想起昨天爷爷讲的有关吊死鬼的森罗牌鬼故事,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不由得感叹旧时的人们想象力之丰富。
森罗牌共有十张,是喜好收藏旧物和古董的陆缘叁的爷爷陆重山的收藏品之一。
分别是灵车,吊死鬼,纸人葬,愚公,地府,鬼将军,转轮佛,囚徒,姻缘树和长楼月。
它们都是入手感有些滑腻的纸张,被裱入了扑克牌大小的玉框之中,画风有点像是某本书的插画。
“自己能被陆爷爷捡到,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缘叁用毛巾狠狠的擦了一把脸后,他摸着自己脸上的“叄”字刺,陷入了沉思。
陆缘叁并不是陆重山的亲孙子,他当然原本也并不叫这名字。
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无论是名字,父母还是亲人,只要是有关于过去的一切,都为空白。
他的记忆止步在九年前在黑山的树林里流浪,停留在那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包括他自己。
只有脸上那个黑色的“叁”字刺青和身上的陈旧伤痕能告诉他,自己的过去存在过。
所幸,他碰到了陆重山和霍笙两位老人。
能有现在的生活,全靠陆重山爷爷和霍笙奶奶在九年前从黑山上遇到已经快要死去的他,把他收养到家中,供他上学和起居,给了他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陆爷爷和霍奶奶都对他很好,这几年都对他如亲孙子般看待,所以陆缘叁现在充满了感激。
现在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二人的时刻。
九年前,同样的地点处。
“近日,我国的乐山市内内发生了一场特级火灾。”
“根据目击者介绍,黑山的保护林区里山火蔓延开来,现场有浓烟冒出。事发后,辖区消防救援等部门及时到场及时止损。”
“目前,相关部门怀疑山火来源是在黑山内的未知残骸,疑似未登记在备的违法建筑...”
电视机内地区频道播放着市内的新闻,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陆重山用满是皱纹的右手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
“最近有些不太平啊,老婆子。”陆重山摸了摸他缺失了双腿的下半身,看着厨房中忙碌的霍笙说道:“那些在位的小娃子,动作有点大。”。
霍笙系着一个围裙在厨房忙活,似乎正在洗碗,没有接霍笙的话。
“行了行了,别忙活了,歇歇吧,忙活一辈子了还不消停。”陆重山拍了拍沙发的把手,朝厨房喊了一声。
年近百岁的陆重山拍沙发的动作有些孩子气,语气很着急,恨不得飞到轮椅上自己出门。
“豆豆,过来。”
陆重山叫了一声,屋子里那原本在地上坐着的小狗汪了一声,就摇着尾巴一路小跑,跳到了陆重山的怀里。
“老婆子?”
陆重山摸了摸怀里的小狗,又疑问似的叫了霍笙一下,之后才发现霍笙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老旧的报纸。
霍笙张大了嘴比划着,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原因是她张开的嘴里空无一物,看不到舌头。
“恩,怎么回事?剑英那边有信了?”
陆重山看了看这份有些发黄的报纸上的内容,皱起了眉头,本就充满褶皱的脸上又紧了几分。
报纸上是一副黑白的印刷画和文字的组合,画面是群山间一团模糊的黑影。标题是陈昌的太岁龙首事件,大致内容是有人在陈昌的山林中看见了长着龙头的太岁。
“剑英这孩子也真是的,剑霞当时掺和这事,是他自己的决定。”陆重山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事在人为,路都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我和剑霞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能说是我们咎由自取,只是苦了你和剑英那孩子。”
陆重山抱着名叫豆豆的小狗,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下身,一时间有些感叹。
年近九十的霍笙摸了摸陆重山的头,拽过了沙发旁的轮椅,配合着陆重山座到了轮椅上,随后二人一狗出了别墅。
中午十分的公园十分热闹,到处都是散步的老人和玩闹的孩子们,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明天再麻烦你一趟,找石头再做一件皮子,给剑英那孩子送去。”
“今天晚上还想吃柿子,再做一次吧。”
“哎,等回去再给豆豆买点吃的吧,家里狗粮好像要没了。”
摇头晃脑的陆重山怀里抱着豆豆,右手拿着一个老旧的音乐匣子,播放着名为雨夜花的老歌,嘴里叨叨个不停。
霍笙也不嫌烦,只是无言的推着轮椅,迎着阳光,一步一步的前进着。
二个老人都已达高龄之年,但身体除了缺失的部分外,竟然还都说的上硬朗,甚至说是不错。
没有双腿的陆重山在衣服包裹下的身体肌肉没有松懈,头发稀疏但黝黑,说话铿锵有力。而没有舌头的霍笙花白的半长头发梳理在脑后,身上穿着鲜艳的女士服,双眼依旧明亮。
“哎,你听说没,我有个哥们说昨天在后山上看见百鬼夜行了!”
“我草,真的假的,他录视频了没?”
“哪敢吶,那场面听他说比看大片都刺激,当时没吓晕过去就不错了。”
“在哪啊?我明天也看看去。”
“就在公园后边那黑山上的林子里。咋,你一个人敢去?”
“草,你爹外号张大胆,啥没见识过?等兄弟我前去一探,再录个视频,说不定咱就火了。到时候,哼哼!”
“那行,到时候记得苟富贵莫相忘啊?哈哈。”
就在二人一狗路过那两个坐在草坪上的年轻人的时候,霍笙停住了脚步,陆重山也停止了叨叨个不停的嘴。
那两个年轻人说罢后,就一起大笑了起来。
霍笙见状才推着陆重山,继续前进着,只不过方向却从原本的公园小路变成了公园的后山。
“怎么搞得,这群小娃子怎么漏底了?”
陆重山有些不安的拍着轮椅的把手,言语间充满了焦急。“我就说吧,现在的后生都胆大了,不守规矩了,早晚有一天要出事。”
就在二人走了不就后,二人突然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孩子。
他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短发,身体消瘦,是个男孩。
他低着头,抱着双腿靠在树干上,身上的衣服和他的脸一样又脏又破,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孩子,你怎么了?”
陆重山和霍笙对视一眼后,霍笙就推着轮椅走近了这个浑身脏兮兮,还在不停发抖的孩子。
那孩子身体姿势没变,只是抬起了头。
他面颊上都是黑色的灰土,脸色发红。
“这是发烧了呀。”陆重山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你家大人呢?为什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那孩子看着陆重山的手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头,也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
孩子带着黑眼圈的眼睛打量了陆重山和霍笙二人好一会后,用微小的声音答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陆重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
孩子低下了头,还是一样的回答。
“那你从哪来的,是山上吗?”
陆重山抚摸着怀里的豆豆,神情间充满了疑惑。
“我...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了。”
孩子双手抱住了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可惜无济于事。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你发烧了,需要立刻看医生。”
陆重山用左手擦了擦孩子脸上的脏东西,小心翼翼的伸出了右手。
孩子看着阳光下对自己伸出了手的慈祥老人,迟疑了一会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陆重山有些粗糙但很温暖的大手。
陆重山和霍笙带着孩子去打了退烧药,又带着孩子去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
“现在能想起点什么了吗?无论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父母,或者是别的亲人?”
陆重山看着桌前如同饿死鬼转世,疯狂狼吞虎咽的孩子,又问了一句。
“想,呜,想不起来。”
孩子两只手拿着馒头和鸡腿,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有些含糊不清。
“恩,那你以后...准备去哪?”
陆重山看着噎的不行的孩子,苦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不知道。”
孩子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吃光了一桌子的食物,肚子撑的溜圆。
陆重山打量着面前的孩子。
他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去,他身上的旧伤和新伤看的陆重山眉头紧皱。
他的脸洗干净后,可以看见在左脸上有一个异常明显的“叄”字黑色刺青。
他的黑眼圈很重,整个人非常的没有精神。
看起来他以前的日子没怎么好过。
想到这,陆重山的心中涌起一阵心疼。
十几岁的孩子,现在应该正在上小学,接受父母和家人的疼爱。
“你,愿意做我们的家人吗?”
陆重山和霍笙对视一眼后,摸了摸孩子的头问道。
“我愿意。”
孩子这回没有迟疑,回答的很快。
“你我的相识算是一场缘分。”陆重山看了看孩子脸上的“叁”字,笑着说道:“就叫你陆缘叁吧,怎么样?”
孩子点了点头。
从此,他就叫做陆缘叁。
陆缘叁在洗手间楞了好一会后,才推门走了出来。
陆缘叁住在别墅的二楼,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住在一楼。
从厕所出门走过二楼的长廊,可以看见两边的墙壁挂满了二老的照片。
陆缘叁看着这些黑白和彩色的照片,仿佛看见了老人们所经历过的青春和峥嵘岁月。
据说陆重山年轻的时候是个小有名气军阀,做过山大王,也打过日本人,在过去也是被江湖人称作陆九爷的响当当地一号人物。
这些照片中比较老的黑白照片有霍笙和陆重山年轻时候的合照。
穿着军装的陆重山英俊威武,穿着旗袍的霍笙美艳动人,男帅女美。
还有一些老照片老人并没有多说,都是陆重山和很多穿着不同服饰之人的合照。
谈及当年的风光,老人总是兴高采烈的开头,一脸黯然的结尾。
没有人知道风光一时的陆九爷是怎么断了双腿,带着没了舌头的戏魁霍笙退隐江湖的。
就连老人自己也在回避这个话题,用老人常用的话来说: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有些东西只能带进坟墓里,说出来会连累子孙和后人。”
老人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路缘叁可以看见老人时常看着他收藏的那些古董和老旧物品发呆,其中蕴含的那些滋味,恐怕只有无法言语的霍笙能够明白。
“陆爷爷早啊。”
陆缘叁在下楼梯的过程中看见了正在大厅喂狗的陆重山,扶着楼梯把手打了一声招呼。
“哎,小叁今天起的挺早啊。”
陆重山摸了摸豆豆的头,满是褶子的脸看向陆缘叁笑成了一朵花。
“是啊,挺早。”陆缘叁心理哈哈道我哪天起的不早,“听说英叔今天回来吃饭?”
陆重山虽然已经快一百岁了,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像孩子一样。
而陆缘叁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不能关灯睡觉,极度厌恶在黑暗中睡眠。
除此之外,陆缘叁还对某些单一频露的金属音极其敏感。
有一次陆缘叁路过街道的装修队旁,那装修的锤子声一响,陆直接趴在地上打滚,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是啊,那死孩子天天神神鬼鬼的不知道忙些什么东西,今天可算舍得回来了。”
陆重山笑着回道。
陆剑英是老人的亲孙子,现在已经近四十岁了,陆缘叁说是叫叔,其实身份尴尬的很。
陆缘叁从九年前认识的英叔就非常的忙,一年到头能回家里的次数用手都能数过来,不过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让两老一小开心的小物品,也算是个有心的人。
“哎,能回来一趟就好了。”
陆缘叁也摸了摸豆豆的头。“不过英叔最近好像有点变了,好像没以前那么...恩,表情那么僵硬了。”
陆缘叁说罢,就拉下了脸,模仿起了陆剑英那标志性的表情,逗的陆重山哈哈大笑。
陆剑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从陆缘叁认识到现在,笑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剑英这孩子一直因为剑霞的事情过不去,不过他最近能走出来,也算是了了他这个心结。”
陆剑霞是陆剑英的父亲,也就是陆重山的儿子,据说是二十多年前在烛湾探险队中遇难,陆剑英一直在为事此耿耿于怀。
“来,小叁,陪爷爷整一盘。”
陆重山手推着轮椅的轮子,和陆缘叁去往了收藏室的棋盘里。
“爷爷,你不会还想耍赖吧?”
陆缘叁坐在了棋盘边的座椅上,看着搓着手跃跃欲试的陆重山,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怎么会呢。”
陆重山一边摆着棋子,一边笑着回道。
陆缘叁九年前被收养在陆重山家中,有关生活常识性的东西一片空白,几乎没有。
但有关文学和下棋之类的方面,却厉害的吓人。
陆重山自认活了个把世纪了,却还下不过今年刚满二十周岁的路缘叁。
而陆缘叁在上学的时候,他文史方面的知识已经达到了老师的级别,甚至犹有过之。
“哎,爷爷,今天该讲灵车那个牌了。”
陆缘叁执红棋,率先下出了第一步:“当头炮。”
“好,好。我想想啊......”
陆重山手里把玩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旧物,看着棋盘,一心三用。
这枚旧物是一枚锈迹斑斑的硬币,分为“玖”字的字面和一个异常模糊的人头面。
“灵车呢,说白了就是办白事,开车给人家送棺材和纸货的。”
陆重山缓缓的开始讲述起了灵车的故事的同时,手里动作也没停下。“跳马,吃你的卒。”
“然后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陆缘叁想起了森罗牌灵车的图画:
黑漆漆的墨色背景里,满天都是飞舞的纸钱,一个拉着棺材的板车在纸人的簇拥下的行进着。
“按理说这时候不应该有个传统的打油诗吗?”
陆缘叁心里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不过还是嘴上催了催。“中计了吧,你马没了。”
“虽然没问题,但这话总是听起来怪怪的...”
陆重山抛玩着那个硬币,“咳咳,别急啊。这灵车送到地方前和地方后,都是有讲究的呐。”
陆重山又慢吞吞的挪了下自己的车。
“有道言,吊孝手拿纸和钱,迈步走到那灵车前。供阎鬼,草纸钱。供车前,插蜡研,一对寿蜡着得前。”
“这灵车开起来的时候啊,那可就是生人勿进。这灵车一旦开起来,那周围送葬的可就不都是活人了。”
“所以啊,如果想要在开车的时候接近棺材,祭奠亡人,就一定要拿上纸钱,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嘛,想要表达这个意思,就一定要给棺车两边点上蜡烛,最好是一对。”
“哎,吃你的炮。”
陆重山停顿了一下。
“那如果不点蜡烛,拿了纸钱就到棺材那看一眼呢?”
陆缘叁好奇的问道,“我用我的炮吃你的炮。”
“纸金棺,亮又鲜,装得亡人在里边。”
“知道为啥叫纸金棺不?那棺材上贴的都是金纸钱,你用那草纸钱只能供供车外的那些小鬼,正主看不上你那点玩意。”
“棺材里,手钳缠。棺材外,金银山。棺里棺外隔层山。”
“而且我听说,你要是不点蜡烛,被棺里那双手弄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陆重山又动了下自己的马。
“啊?这么吓人?”
陆缘叁心道这年头给的钱少还得被拉进去陪葬,真是世风日下,“这是灵车开动的时候,开动前或者开完了呢?有啥危险吗?”
“灵棚高搭三尺天,纸人纸马半边烟。纸钱化作白纸鸢,血泪染成红杜鹃。”
“开完了之后就是灵堂摆着了,这时候这些纸人就排在棺材两边。等纸钱变成纸鸢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流下血泪。”
“反正等棺材到灵堂了,离远点吧,据说在屋里和屋外的人全都流下了血泪。”
“血泪知道啥意思吧?这是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都陪里边那位下去了。”
“开动前倒是没啥...”
“哎!跳马,将军。”
陆重山讲到一半突然高兴的吼了一声。
“你又趁我听得入迷的时候半路动我棋了吧,你这老贼。”
陆缘叁看着自己莫名其妙移动一个格子的老帅,哭笑不得的说道。
“没有没有,你记错了。”
陆重山笑呵呵的辩解了一句。“哎,我想起来了,开车前好像有这么一段。”
陆重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眼睛迷离的回想了一阵。
“灵车动,灵车摇,黑尘路上那个人鬼瞧。不要逃也不要瞧,黑尘路旁是人走聊。”
“恩...这段距离别的部分时间不远,甚至可以说是最近了,但是这个东西是那人最近才编的。”
“我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说道,那时候灵车就中后这两段。”
“具体就是这条黑色尘土组成的路,是人和鬼的分界点,你只要闭上眼睛跨过去就好了。”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
陆重山挠了挠头,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没事,爷爷。年纪这么大了忘点东西很正常,不丢人。”
陆缘叁似乎还在因为刚才陆重山耍赖的事情耿耿于怀。
“老头我记性好的很呢,你这混小子。”
陆重山大笑了起来。
事实上老人的记忆真的很好,无论多久前的事情,只要属于可以说的范围,都能立刻带着细节完全复述一遍。
想到之前老人打盹的时候因为说着有关过去的胡话而惊醒,陆缘叁说不清这是一种能力还是一种悲哀。
“爷爷,你给我讲的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陆缘叁站起了身,扫视着摆在木柜上的十张森罗牌,脑中回想起了那些属于它们的故事。
“信则有,不信则灵呐。爷爷现在给你讲的都是些打趣的东西,你要是真信就真有咯。”
陆重山把玩着手里的硬币,笑呵呵的回道。
“我记得爷爷不是说过这些森罗牌都是有原型的吗?”
陆缘叁看着那个名字叫做愚公的森罗牌,想起了爷爷在讲述属于它的故事的时候那眉飞色舞的样子。
愚公,画的是山路上一个躬腰走路的人,背后有一个形似棺材的黑色轮廓,前面是一座高山。
据说,愚公的原型就是陆重山的家族。
“一重山是那一重棺,平南的陆家可搬山。”
这是老人当时唱起的山歌,陆缘叁当时还挺奇怪,好好的军阀大佬怎么变成挑夫了?
“哎,这都是些过去的老黄历啦,再扯也没什么意思。”
陆重山的手停止了把玩硬币,转而有节奏的敲击着棋盘。
“那时候江湖上传着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隐名。”
“比如我跟你说过的,咱在道上被尊称那么一声陆九爷,其实根本不是我在我家排什么老九,也不是什么我当时手下的综合实力排第九,而是在明面下的那么个身份。”
“之所以叫陆九爷,是因为在当时公认的十个话事人里,我是第九人。”
“唉,说着风光,实际上嘛,渍。”
陆重山说到末处,摸着自己的断腿,没有继续说下去。
“话事人?黑社会吗?”
陆缘叁心道明面上说不了是什么鬼,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也可以这么理解。”
陆重山说道。“当时真正能决定这个世界乱不乱的,不是那些有多少枪、人的土皇帝和军爷,而是那么不能见光的十个话事人。”
“啊?这么狠吗?”
陆缘叁严重怀疑老人在扯牛的那啥,“爷爷的意思是这些森罗牌的原型,就是你们这十个玄乎其玄的鬼故事主角?”
“我可没说哦,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老人笑呵呵的摆了摆手,想要抽条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去,给爷爷买条烟去。今天老太婆不在,可得爽一下子。”
陆重山砸了砸嘴,有些猥琐的说道。
“还是那个牌子呗?”
陆缘叁心道等霍奶奶回来闻到烟味不弄死你。
“对,多买几条,今个咱就把这几天的全给抽回来。”
陆缘叁给了这个老烟鬼加老顽童一个白眼,转身走出了别墅,朝这条街的小卖店走去。
陆缘叁走在去往小卖店的小路上,预计着自己返校的时间。
此时正值正午早间,太阳虽然不是那么的毒辣,但是有些刺眼。陆缘叁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下日期和时间。
“2019年4月23日九点整”
“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开学了啊,唉。”
陆缘叁挠了挠头,有些不忍自己的假期就这样过去。
“话说英叔是几点到家啊,要不等会给挂个电话吧,正好菜也买了。”
路缘叁合上了手机,心里正想着,欣赏着沿途车水马龙的街景。
这条街道是勒杉市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其中咖啡厅图书馆等高雅场所一应俱全,平常大车小车带着各个时间段的人流撑起了这条街道的繁华景观。
“恩?”
路缘叁突然看到那家咖啡厅的座位上,有一个非常鹤立鸡群的人。
咖啡厅属于那种玻璃隔着街道,能看到里边坐在桌子上喝咖啡,或是看书,或是使用电脑的人。
而这个人的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他本身也十分的奇怪。
他坐在凳子上是侧对着陆缘叁的街道位置,但他的侧脸十分模糊,甚至连带着他本身也带有一种模糊感,和其他坐在凳子上的客人形成鲜明对比。
就如同一个照片中被打了马赛克的阴影。
看不清楚表情,看不清楚衣着,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和桌上摆放的那本书。
陆缘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或者是得了某些类似飞蚊症的眼病。
再次看去,那个模糊的黑影似乎注意到了陆缘叁的视线,合上了书本,脸部转向了路缘叁的视线。
“他好像,对我笑了一下?”
就在陆缘叁和黑影对视的一瞬间,黑影带着书消失在了座位上。
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的痕迹,就好像原本那只是一个空的座位一样。
“奇了怪了,我这是见鬼了?”
陆缘叁楞了好一会,才说服自己是眼花了,走进了咖啡厅旁边的小卖店内。
随着“吱嘎”一声,陆缘叁打开了小店的门。
小卖店内的光线十分的有限,就如同那些六七十年代的老建筑一样,有些不注重采光。
“奇了怪了,这店主为什么不开灯啊?”
陆缘叁径直走向卖店老板所在的结账台,心里有些疑惑。
“老板,来包烟。”
心里本着愿意开不开,反正不管我事的原则,陆缘叁敲了敲柜台说道。
“啥么烟,啥子样?”
那老板比直的坐在玻璃柜后的小床上,窗外的光线大部分照在老板的下身,让老板的脸陷入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金鼎或者荷花都行。”
陆缘叁心道这老板什么时候说上方言了,还有这小店环境怎么整的跟鬼片是的,这么渗人呢。
“啥么烟,啥子样?”
那老板依旧是一个姿势不动,甚至连声音都未曾变过,如同机器一样,重复着一句话。
“金鼎或者荷花都行,没有就随便来一条。”
“啥么烟,啥子样?”
陆缘叁有些火了,心道这老板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有些个毛病。勉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只是提高了音调:“随便,什么烟都行。”
“纸莺啊,纸人啊,随着那火苗跳舞吧。”
那老板突然变了个声调,像个女人的腔调一样唱起了某些不明所以的歌谣。
“埋...埋下吧,葬下吧,葬在那荒天大地吧。”
陆缘叁吓了一跳,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
就在下意识的接完后,陆缘叁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不是纸人葬里的歌吗?这老头不会也是陆爷爷那样的鬼故事发烧友吧?
“只有那也只有他。”
那老板还在用有些尖利的语调唱着。
“只有那纸人陪着他。”
陆缘叁只能凭借着记忆接着老板的话头回唱,内心却在狂吼: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和这不男不女的神经病老板对唱。
就在陆缘叁唱完后,那老板拿出了一盒烟,放在了玻璃柜上。
“多少钱?”
陆缘叁咧了咧嘴角问了句价钱,心道这年头买个烟还得对下暗号是吧。
老板还是那个姿势没变,没有说话。
“这是跟我唱嗨了,这烟白送了?”
陆缘叁看老板没说话,心道还特么有这种好事,拿起烟转身就走。
虽然从那堆古玩和别墅就能看得出来,陆家并不缺钱。但人家都白送了,你总不能硬塞给人家钱吧?
小卖店里还是那么黑暗。
但就在路缘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站住了。
他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门外那车水马龙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陆缘叁回头看了眼老板,他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出来他的姿势没有一丝变化,如同某些死物一样,毫无生气。
陆缘叁感觉到脊背有些发凉,推开了小店的门。
天已经黑了。
陆缘叁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自己来的时候才上午九点多,不至于买条烟的功夫,天都黑了吧?
陆缘叁走出门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
只不过陆缘叁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血红色光芒。
随手带上小卖店的门,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栋那种农村的砖瓦房。
红色的墙砖,有些斑驳的层次感。
陆缘叁皱起了眉头,脚下踩到泥土路的感觉回应到大脑,结合看见的景物,给出了一个事实。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个类似农村的场景。
“我特么是在做梦吗?”
陆缘叁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有些异样。
脚下带有些石子的泥土路,前方的砖瓦房,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陆缘叁掐了自己一把,腿上回应过来的痛觉告诉他,眼前的一切虽然有些恍惚,但自己并没在做梦。
“自己是在进入这家超市之后才变化的...”
陆缘叁转身看向那家超市,却惊讶的发现:
自己的身后哪是什么超市,而是一家已经掉漆破损的鲜红牌子上,写着“纸扎屋”三个大字的丧葬用品店!
因为极度震惊而产生的疲软感袭来,路缘叁像后一个趔趄,不自觉的远离着这家纸扎屋。
屋子的墙面一样是红色的墙砖,只不过在墙上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白事用到的纸伞,纸花和纸人。
老旧的牌子下点着三个灯笼,里面发出的幽光照亮了鲜红的牌子和纸扎屋三个大字。
那些纸花和纸伞中间黑色的“奠”字异常醒目。
纸人是童男童女的样子,涂着腮红,周身是纸张的苍白,在灯笼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异样。
就好像它们在用那黑墨点缀的眼睛在看自己一样。
陆缘叁忍住不去看那些纸人,摸向手机,想要给爷爷打一个电话。
但他很快发现,手机无论怎么按键都已经黑屏。
陆缘叁心脏狂跳,手脚开始发凉。但很快,他脸颊那个“叄”字的刺青开始散发出一股凉意,促使他开始冷静下来。
“不要慌,先探索一下周围的环境。”
随后,陆缘叁沿着这条土路,小心翼翼的前进着。
很快,陆缘叁走到了小路的尽头,看到了前方的大门和一团方形的黑影。
陆缘叁停住了脚步,环视着周围。
大门两边是一些树木和一望无际的黑暗,但在他的不远处有一个亮着黄色光芒的高大轮廓。
走近一看,这居然是一个亮着黄光的电线杆。
电线杆下有一个指示牌样子的老旧木板。
“欢迎...来到...桃源村。”
陆缘叁心道,原来自己莫名来到的这个地方,叫做桃源村吗?
路缘叁又仔细观察了下木牌,发现木牌周身老旧,已经变得破烂,好像在此屹立了很久,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摧残。
而那个灯泡的灯盖已经生出了赤红色的铁锈,灯泡本身也沾满了灰尘。
陆缘叁又接着朝大门方向前进。
离得近了,陆缘叁才看清那团黑影。
这居然是一座载着棺材的板车。
陆缘叁心脏猛的一跳。
这量拉着棺材的板车不大不小,正好堵在铁制的大门中间。而棺材上,陆缘叁清晰的看见了棺材周身贴满了金色的纸钱。
这些纸钱是有些老旧的圆型方孔钱,散发属于金子的色泽。
这分明就是陆爷爷给自己讲述的故事中里属于那张森罗牌的灵车!
“纸金棺,亮又鲜,装得亡人在里边。”
陆缘叁想起爷爷的话,飞快的远离着这所棺材。
看来大门是走不通了。
陆缘叁只能沿着土路回走。
期间路过了那家纸扎屋,略过那些渗人的纸人,陆缘叁向前方的黑暗前进着。
周围路过的房子都是那些用红色砖瓦房堆砌的土房子,有些家的房檐下甚至还点着白色的灯笼。
灯笼也是白色,同时灯笼上也写着一个黑色的“奠”字。
“这真是白事一条龙啊草。”
陆缘叁经过这些亮着微光的灯笼,感觉到氛围有些压抑。
无人的村落中没有一丝声音,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的。
只有那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的存在,甚至带有一丝燥热的沉闷。
昏沉的天空,只有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稍微照亮了红色的砖瓦房,却无法驱散那周围如墨一般浓郁的黑暗。
在这周围一切的包裹之中,陆缘叁孤寂的行走着,就如同走在一口巨大的棺木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在这沉闷的氛围中走了一会后,陆缘叁好像隐约的听见前方有人说话的声音。
陆缘叁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
很快,在前方的一个电线杆下面带着灯泡的电线杆下,陆缘叁看到了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陆缘叁没有打扰他,
他戴着黑色的警帽,穿着一身黑色的刑警制服,完美的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而他居然戴着一个墨镜,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拿着一个形似大哥大的电话,声音不小的和电话的那头对话。
“喂?董姐?哎,是我,我是胡杨。”
“我这的辖区有灵异事件的发生,初步判定是二级以上,已经附带鬼景了。”
“啊?我没带队出来,今天本来假期休息,我正在饭店吃饭呢。”
“哎,哎,好,行。您试试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上报总部也是没办法。”
“好,回见。”
这人打完电话后吐出了嘴里的草根,看向了陆缘叁,二人开始互相打量了起来。
从刚才电话的内容看,这人叫做胡杨,看样子是个区警。
他穿着的警服属于陆缘叁没有见过的款式。
他的肩章虽然是烟霞国特有的利剑和花朵图案,但二者组合在一起,陆缘叁可从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警服。
花朵代表中央,利剑代表军警。
这代表着这人的制服如果是真的,那他的权力可比一般的刑警要大的多。
他的下巴有些细密的胡茬,表情和陆剑英一样,就好像有人欠了他的钱,几日不还。
胡杨戴着个墨镜让人有点看不清楚他的年龄,不过总体来看,岁数也不小了。
而陆缘叁穿着一身休闲风的服装,双手插兜,看起来年龄不大,眼睛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红色光芒,左脸还有一个异常明显的“叄”字
这种情况下还这么拽?有问题。二人的心里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喂,你也是鬼舞者吧?叫什么名字,登记了吗?”
胡杨率先开口问了一句。
“什么鬼舞者?我叫陆缘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缘叁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个说话奇怪的中年男人,准备一有情况立刻就跑路。
“陆缘叁?”
这人疑惑的重复了一句,“你不是鬼舞者吗?你眼睛的红光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从小就有,可能是遗传病吧。”
黑暗中的陆缘叁双手插兜,声音有些冰冷,“倒是你,穿着身黑色警服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大声的打电话,你是哪门子的警员?”
“呵”
这人冷笑一声,摸出了一根烟,点着后抽了一口。
“我叫胡杨,是勒杉市环山区驻地的灵异刑警。”
胡杨笑着吸了一口烟,“我所属的是中央特别审批的行动小组,不接受任何其他部门的调用,只归我上头的市级刑警管。”
胡杨从兜里摸出了一本黑色的证件,“你要不信,诺,证件摆着呢。”
陆缘叁看了一下证件上一把利剑和鲜花组合图案下的题头,和胡杨说的无二。
“灵异刑警?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吗,都需要刑警来管了?”
陆缘叁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太好的问道。
“看来你是搞不清楚状况啊。”
胡杨夹着香烟的手指弹了弹烟灰,指向了旁边的红砖墙面上带着“奠”字的白纸灯笼。“你是觉得这玩意该出现在现实呢,还是你觉得你来到这鬼地方之前就有这些玩意了?”
“我知道,可是...”
陆缘叁在村口看见灵车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掀开了这个世界不可思议部分的一角,但还是不愿相信,“明明我还只是想给爷爷买一包烟...”
“哎呀,老弟,接受现实吧。”
胡杨扔掉烟头,安慰性的拍了拍陆缘叁的肩膀。“这次事件可大可小,如果上头能破开这次的鬼景,没什么大问题的啦。”
“鬼景是什么?”
陆缘叁好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字词了,有些奇怪的问道。
“恩...这是有些鬼和鬼舞者的能力。表现为生成一片单独的异空间,覆盖原本的地区。”
“名词解释为将一片景色像一片投影一样作用在区域环境内,无法影响现实的景物,只能带走人。”
“反正通俗的来讲就是异空间啦,只不过这片空间的来源是鬼。”
胡杨熟练的开始背定义的解释了起来。
“啊?这么扯?你这意思是我们都被困在这里面了?”
陆缘叁感受着四周这压抑的黑暗,有些心烦的回道。
“别怕,我相信上头的实力和安排。”
胡杨拿出了一个手电筒,环视着四周。“现在我们只要等就好啦,等上头来信。”
“万一来不了呢?”
陆缘叁看着一点也不紧张的胡杨,心道你特么怎么这么自信,大哥这地方可是有鬼的啊。
“来不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咯。”
胡杨摸了摸鼓鼓的口袋说道,“实在不行我这还有些这几年的家底,留下来保命应该,恩,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家底?”
陆缘叁似乎也被胡杨的自信传染,心道果然是灵异刑警,够专业,和咱就是不一样。
“总部换的灵异道具。”
胡杨摸出了一根小巧的红色蜡烛说道。
“灵异道具是干什么用的?”
陆缘叁看着胡杨手里那根蜡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说我是鬼舞者?鬼舞者是什么?”
“灵异道具嘛,就是一些功能各样的物品,来源都是鬼。”
胡杨掏出了打火机,“比如这跟鬼蜡烛,只要我给它点了,那这周围和鬼有关的一切都会显形,鬼片看过吧,就类似开天眼了。”
胡杨点燃了蜡烛。
火苗点起的瞬间,二人所在的周围在烛光的照耀下发生了变化。
本来黝黑松软的泥土路变得发黄,发硬,好似变成了其中夹杂着无数的黄色纸张的木板。
而本来红砖组成的墙面,变得坑坑洼洼,变得残缺老旧,似乎一瞬间经过了几十年的岁月变迁。
头上的那两个带着“奠”字的白色灯笼,亮起了妖异的绿色光芒,照在了二人的脸上。
鬼蜡烛点燃时候的白色光芒,成了二人周围唯一正常的景色。
胡杨和陆缘叁吓了一跳,但很快,胡杨吹灭了蜡烛。
二人的周围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坏事了,这他吗的是多层鬼景,咱俩恐怕是要行动起来了。”
胡杨剁了一脚,言行间充满了愤怒。“什么是鬼舞者,咋俩路上再说,先往前走。”
“啊?行。”
陆缘叁本想问多层鬼景是什么,但一想到刚才烛光照耀下的变化,心头涌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鬼舞者呢,就是能使用鬼的力量的人。”
胡杨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有些沙哑的嗓音缓缓的解释道,“鬼舞者,意为与鬼共舞,也是刀尖上跳舞的人,这其中蕴含的危险,我想你有能够听得出来。”
胡杨停顿了一下,想等着陆缘叁的发应,但发现陆缘叁已经陷入了沉思。
陆缘叁的思绪回到了过去的许多片段。
九年前树林里,自己正是靠着眼睛的轻微夜视功能找到了下山的路,碰到了二老。
九年间,自己的确在潜移默化中展现了一些超自然的力量。
而那一切的来源,就是脸上那个叄字。
路过施工队那次,自己的下半边脸上好像隐约出现了带着利齿笑容的嘴样面具。
每到夜晚,触摸着脸上那个“叁”字,自己好像在脑海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穿着黑色长袍,坐在石座上,戴着黑色笑容面具的自己。
自己,好像从最开始就有些不太一样呢。
问题是,这样的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和未来呢?
“那鬼舞者会变成鬼吗?”
陆缘叁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啊?在一定条件下会。”
胡杨似乎没想到陆缘叁的思维跳跃那么大,楞了一下回答道:“鬼舞者本质上来说就是人和鬼的结合体,所以属于人的部分一旦死亡,鬼会立马接管身体,到时候这个人就是披着人皮的鬼了。”
“这样吗?”
陆缘叁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我们这次运气实属差劲,碰到的是多层鬼景。”
胡杨也有些烦躁的说道,“多层鬼景就是比较高级的事件了,上头破的了一层不一定破的了第二甚至第三层,非常棘手。”
“等下,前边有人。”
胡杨说到一半,拦住了沉思的路缘叁,用手电筒照向了前方。
前方亮着灯光的电线杆下方,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喂?你们是活人吗?是的话吱一声。”
胡杨吼了一嗓子。
陆缘叁心道你喊这么大声,是鬼也给招来了。
“哎?你们也是活人吗?快来快来,这鬼地方就这么点亮了。”
那些人中传出了一道浑厚而沉稳的男人声音,有些烟嗓,但很洪亮。
随后,陆缘叁和胡杨走近了一瞧。
这个电线杆下,五个挺有特色的人围着灯光,站成了一圈。
“嗨,朋友。”
一个头发是蓬松打卷的白发,穿着灰白色的休闲装和牛仔裤,叼着烟的男人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这鬼地方还有警务人员呢?”
这男人吸了一口烟,对着陆缘叁和胡杨吐了一口烟圈。
从声音看,这就是刚才那个率先做出回应的男子,声如其人。
他身材很高,起码有一米八十多,四肢修长,身段很好。
而他叼着烟的脸有些胡茬,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坏笑,面部线条很深刻,属于那种典型的少女杀手型的帅大叔。
而其他四个人,有一对情侣样子的年轻男女,一个嘴里嚼着东西的胖子,和一个靠着墙壁的眼镜男。
“你们在这呆多久了?”
胡杨关了手电筒,打量着这五个人一会后问了一句。
“鬼知道待多久了,这鬼地方手机也不能用。”
那白发男人笑着回了一句,“没带手表的习惯。”
“没有用的,我怀疑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是分开算的。”
那靠在墙上的眼镜男插了一句,晃了晃手上的表。“看,我的表已经停了。”
陆缘叁看着他戴着的表,有些奇怪。
陆爷爷家里收藏了很多的表,他手上的这款圆形手表,是很久以前的老牌子了。
这人也是一个旧物收藏爱好者?
“你们有还有吃的吗?我突然有点饿了。”
那个胖子慢吞吞的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都一样进来的,上哪给你整吃的去。”
那情侣中的女子厌恶的摆了摆手。
看来这位女士对于胖子有很深的成见啊。
“佳燕,别这样,显得多没礼貌。”
那女子胳膊挎着的男子嘴上说着,身上却没有什么斥责的行动。
“恩...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在这呆着吗?”
那白发男子抽完了一根烟后,又从身上摸出了烟盒,拿了一根烟,看来烟瘾很大。
“哎呀,呆是呆不了的。”
胡杨看着白发男有烟可抽的样子有些羡慕,“不知道这个鬼景的深浅,找不到出路的话,等鬼找上来,必死无疑啊。”
“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那个挎着男子的女人夸张的捂了捂嘴。
“别怕,有我。”
男子自信的搂住了女人的腰。
随后胡杨和众人讲解了一下鬼景和鬼的关系,讲的那胖子和情侣连连称奇,反倒是那个眼镜男和白发男子和陆缘叁一样,毫无反应。
“但是据我所知,没有方向在鬼景里乱走,也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吧?”
那白发男子手里夹着烟,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问道:“还是说,这位警官同志有什么好的路子呢?”
“看来这位兄弟也挺懂行的嘛。”
胡杨看着这位一直带着笑意的白发男子回了一句,“也是鬼舞者吗,贵姓啊?”
“免贵,包某包卫年。”
包卫年弹了弹烟灰,随后空闲的右手拉开了上衣的衣领,露出了里面那恐怖的红色痕迹。
他的锁骨下方,凸起的红色血管和痕迹纹身一样的蔓延到他的右臂和未曾显露的其他上身。
“豁,失敬失敬。”
胡杨看着包卫年身上的情况,立刻明白了他的处境。
胡杨的代号是鬼画刑警,身上的鬼被称作涂鸦鬼。
每到夜晚,那个拿着碳素笔的孩童样恶鬼就会在他身上进行涂鸦。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就和用刀在他身上刻画没有分别,而且这种疼痛深入骨髓,直达灵魂。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双眼布满血丝,所以戴着墨镜示人。
胡杨现在的情况,和包卫年没什么分别。他的身上,同样布满了带着血痕的黑色涂鸦,显示着作为鬼舞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混哪条道的啊?总部我看是悬了”
胡杨拍着包卫年的肩膀问道:“俱乐部还是公会?”
“别瞎猜了,都不是。”
包卫年笑着抽了一口烟,指了指站在电线杠旁看东西的陆缘叁说道:“有那时间学学跟你来那个小朋友,看东西看的多认真。”
陆缘叁本来听着胡杨再讲一遍鬼景的,突然发现这电线杆上好像贴着什么东西,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在观看。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过别的建筑吗?全都是平房?”
陆缘叁正努力的辨识着那纸张上的内容,听到包卫年的话后回头问了一句。
包卫年看着偏着头的路缘叁,脸上的“叁”字在微弱的灯光下异常明显,脸上的笑意一时间消失了,烟也忘了抽,愣在了原地。
“没看到过。”
“并没有。”
胖子和那情侣组合的男子回了一句。
“没看见过。”
那被称作佳燕的女人看着陆缘叁的脸,又指着陆缘叁言语有些欢快的问道:“哎,小哥哥脸上的字哪纹的,挺时髦呀?”
“这就奇怪了。”
陆缘叁没有搭理那个话多的女人,陷入了沉思。
那个电线杆上的公告,内容是:
“今天罗家出殡,闲杂人等请勿出门。
如想祭拜或参与,请遵守规则。
罗家招收人手,有意向的请去村长家,工资面谈。”
陆缘叁心理想着,如果没有其他的地点,这些信息又是从哪来的呢?
“喂,我女朋友跟你说话呢?”
那情侣组的男人看陆缘叁把自己的女朋友当做空气,有些不快的就要伸手去推陆缘叁,却半路被包卫年抓住了手腕。
“没看人家正在想事情?”
包卫年的脸上带有一丝笑意,抓着这男人的手宛如铁钳一样纹丝不动。“给一点最基本的尊重,不行吗?”
“你?”
那男人看着嬉皮笑脸的包卫年,下意识的以为包卫年要挑事,另一只空闲的手就要有动作,被身旁的女人拉了下来。
“义哥,算了吧,犯不上。”
女人抱着男人胳膊,阻止了男人的动作。
“你给我等着。”
那男人撂下了一句狠话。
男人很明显的是不能在女人面前落了面子,尤其是自己的女人。所以这位也是很勇的顶了上去,哪怕人高马大的包卫年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惹。
年轻人,要面。
不过要面归要面,胡杨看着他还挺搞笑的,心理评价了一句二比。
普通人敢惹鬼舞者,那都不是羊入虎口了。
一个只要不是类型太过于极端的鬼舞者,想要弄死一个普通人,那真是不要太简单。
包卫年只是看着这个年轻人微笑,心道叔叔今天心情好,不然一拳打的连你妈都不认识。
“哎,大家火气别那么大嘛。”
胡杨心里想着这年轻人找死,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当了和事佬:“大家做个自我介绍,之后搞不准要一起走好久呢。”
“我叫胡杨,是一个专门负责灵异事件的区警。”
胡杨率先开始了介绍。
众人闲聊期间,天已经在不知不觉前完全黑了下去。如果之前黑暗是有那么一丝可视度,现在的黑暗就已经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只不过众人站在电线杆的灯泡下,并没有注意到光线外的情况。
“我,我叫刘放。”
那个胖子本想参与进众人的谈话,但一直没什么机会。胡杨这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的用慢吞吞的语调介绍了自己。
“我叫包卫年。”
包卫年叼着烟,注视着默不作声的路缘叁。
“卢义”
卢义似乎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介绍的十分简短。
“我叫严佳燕,很高兴认识大家。”
挎着卢义的女人有些轻快的说道。
“陆缘叁”
陆缘叁有些冰冷的语音说道。
“我叫渔白。”
那个靠着墙的眼镜男开了口,“另外,我之前路过的时候看见过一家公话超市和一家饭店。”
“那你不早说?”
陆缘叁有些惊异的看着渔白。
“哼,我是想说,可他们也不我咱机会说啊。”
渔白用下巴指了指包卫年和卢义。
渔白身后靠着的红砖墙上的白纸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出了红光,照在了渔白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缘叁感觉他整个人有些扭曲和狰狞。
“哎,兄弟,蹭条烟抽。”
不太高大的胡杨堪堪的搂住了包卫年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兄弟,你看我好几眼了,我能不知道你啥意思吗?”
包卫年叼着烟的笑脸有些无奈,“我这烟,一般人抽不了。”
“啊?啥烟啊,很带劲吗?”
胡杨看着叼着烟的包卫年,有些不相信似的问道。
“哎,你试试吧。”
包卫年把嘴里那根剩下一半的烟递给了胡杨。
胡杨也不嫌弃包卫年,猛的就来了一口,随后,胡杨整个人就跪在了地上。
疼痛,火烧一样的疼痛。
从嘴部吸入,像火一样从气管蔓延到全身各处。
胡杨捂着自己的脖子,跪在地上,疼的浑身不住的发抖。
“告诉你了,唉。”
包卫年摸着胡杨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咳,包...包哥,不,包爹,包爷。”
胡杨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您真是牛比大了,这玩意是人能抽的?”
“唉,这是用来治我身上那玩意的,能不给力吗。”
包卫年言语间充满了无辜,“以毒攻毒,懂吗?”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是能延缓你厉鬼入侵的症状?”
胡杨突然注意到了关键点。
“也不算吧,反正多抽点这玩意,起码身上没那么疼了。”
包卫年扶起了胡杨。
胡杨看了看手里的半支烟,有些舍不得的还给了包卫年。
包卫年笑着摆了摆手,又拿出烟盒,拿出了一根。
胡杨心道这玩意用来止疼,怕是先被疼死吧?话说这个叫包卫年的人到底承担着什么样鬼啊,需要用这样的疼痛来以毒攻毒?
虽然心里好奇,但没有多问。
毕竟,每个鬼的特性,杀人规律,作用条件和弱点,对于鬼舞者来说都是和生命一样等价的绝对秘密。
“你手上的这个,不是寻常的烟盒吧?”
在一旁的陆缘叁看着包卫年掏出的烟盒,忽然问了一句。
“哟,识货啊,小三三。”
包卫年叼着烟,贱笑着回答道。
“你这称呼也太恶心了。”
陆缘叁给了包卫年一个白眼。
陆缘叁注意到,包卫年手上的烟盒图案,竟然是一串Holmes样的英文。
而且,这个烟盒上那个作为背景的人头,眼睛竟然动了一下。
陆缘叁经历到现在,自然不会认为看到的是眼花。
“这玩意呢,恩...算是我一个外国友人送的礼物吧。”
包卫年叼着烟,仿佛回想到了什么东西,神情有些复杂。
“那我提议,大家应该...”
“啊!”
陆缘叁看着那发出红光的灯笼,刚要说话,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